第十五章 小霸王
章節名:第十五章小霸王
晚上,我們一家四口正吃著晚飯,瑞新邊大口嚼飯邊說:「姐,我現下算是服了氣。」
我們忙問他怎麼了,服啥氣?
他又跑去盛了一大碗飯回來,邊吃邊眉飛色舞地拿起筷子,連比帶划,唾沫子飯渣子橫飛,把今天下午的事又跟默言和旭峰誇張地描述了一遍:「你們是不知道,我當時就跟做夢似的,喔,不對,夢哪有那麼真的?後來,我回頭一看,徐伯那個滿臉的汗哪,還有還有新來的阿鐵哥,鼻血都快流出來了!」末了,他狼吞虎咽下最後一塊坨坨肉,嘆了口氣:「姐,你不知道,我們茶館的茶水錢,那是一漲再漲,比城北最大的『品茗軒』還高兩倍,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可照樣天天客滿!」
我心想,原來對一個人的人生而言,「選擇」是如此重要,同樣是努力,如今我這「術有專攻」在當今時代就格外「吃香」,可憐的瑞新當初偏不喜同我一起學琴,又不願學阿叔也搞搞「物流運輸業」,偏整個「茶館管理」,辛苦好幾年,也就混一「領班」,把自個兒算進去,總共也就管兩號人。
昨晚又是一宿失眠,幸好醒來還在上午,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頭髮都沒扎牢,就慌著奔出門,一路心急火燎地連走帶跑,不一會兒就到了地方,依舊是「客滿」。
我正靠在門框邊兒上喘口氣,徐伯滿面春風地將我拉到了一邊,細聲道:「靈曦,從現在開始,工錢徐伯再給你加一倍!」
我不禁喜上眉稍:「啊?」
「不夠?不夠再加,咱們是個什麼緣份?徐伯可從來沒拿你和瑞新當過外人吶!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就只管開口,可不興跟我老人家生份呦!」
我忙說夠了夠了,又掏心掏肺地說了些感謝的話。
不知怎地,今天和昨天截然相反,心情相當平靜,可以說是好極了,或許是因為愛情和事業都邁上了個好台階吧。
我踮起腳,遙遙地朝那個方向望了幾眼,確定那抹熟悉的影子已經到位,心裡像含了塊兒糖,這才心花怒放地奔過去,帶點兒誇張地故作番瀟洒風流之態,翩然坐好。
四下環顧一番,同樣是「座滿」,怎麼客人比昨個兒明顯多很多呢?再往細處看,桌椅變多了,過道變窄了,往窗外一瞅更令我無語:不知啥時候起,外邊那幾個小雜貨攤子竟不見了,卻多出幾張茶桌茶凳,竟也是「座滿」。
調回頭,我這還沒抬手起彈呢,三面兒整個「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
嘆了口氣,誰叫我又多拿了份工錢呢?
剛收回視線,又跟「陳子鳴」對上了眼,同樣是最靠前的位子,今天咋挪得比昨天離我近?豈有此理!我有些不悅地噘了噘嘴,瞟了他一眼,沒想到那傢伙一反昨兒的咄咄逼人,一大老爺們,看上去也有個二十小几了,還支手拖腮擠眉弄眼一臉壞笑的。我突然未經大腦,快速朝他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那傢伙卻捂嘴趴案上狂笑,害我掉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懶得理他,我又夠起脖子睜大眼睛,使勁兒朝我心上人那塊兒望去,雖然隔得太遠,眼神兒不好看不清他的臉,但確定他能視線無礙地看著我,心下稍有安慰,遙見他似乎對我點了點頭,便回之以一個甜蜜的露齒級微笑。
再側首,卻不見那位中年文士,換了位錦袍加身的長須長者,他面色紅潤,見我打量他,便朝我微笑示好,我淡淡還了一禮。
不經意地在離我不遠,卡在中間的地方,我又找到了那位中年文士,心裡竟生出些小激動,便起身而立,與他相視后躬身行了個大禮,他速速站起,與我還禮,我們相視而笑,感覺就像老朋友般。這時,他身邊的兩個我昨天沒見過的人也站了起來,與我遙遙對禮,我瞅了瞅,哇噢,左邊那個身長玉立,一襲輕衫白底上還綉著清雅的墨竹,玉冠束髮廣袖博帶,可謂是舉止翩翩氣度從容,不禁令我有些自慚形穢;另一位個子就矮多了,貌似普通,乍一看沒什麼特別之處,細一品他身上卻透著股豪氣干雲的味道。
一切就緒后,見一眾人等個個屏息凝神,喝茶的不喝了,聊天的閉嘴了,就連瑞新和阿鐵走路都像貓兒似的不帶響,徐伯朝我打手勢:可以開始啦!
考慮到今天來的客人大多昨兒個也來過,為了彌補牽魂令給他們的脆弱神經,造成過些許極度的刺激,便挑了首花好月圓,歌舞昇平的「春江花月夜」作為開場,一曲過後,令人身心舒泰,煩事全消。
隨後,又凝神貫注地彈起「高山流水」,一副群山伺水的巨型中國水墨畫,便以氣吞山河之勢鋪展而開,或高昂或淺吟或激蕩或婉轉中,一對琴瑟友人仿似從畫中走來,又超脫於紅塵之外。彈奏的中間朝他們那邊望過好幾次,每次我們都是抿唇相笑,我暗說:此曲專為謝過您這位知音。他拈了拈鬚,雙目炯炯有神帶著微笑,那意思像是:收到,榮幸之至。
第三首,當然是專奔我的心上人而來,我再次恬不知恥地朝他熱切張望,心說:為你彈的嘞!於是閉上眼睛,全身心沉醉,拔拉起那首練過無數次的「彩雲追月」,以期表達我對他熱切的愛意,並且堅決一追到底的決心。叮叮錚錚處,只聽得,陣陣輕柔,款款深情,踏著彩雲夢幻般的節奏,追月而來;那細弦亂撞,上下拔划的不安中,透著求之不得的苦惱;那絲絲纏繞起起停停的糾結下,聲聲訴說著對心上人滿腔的傾慕,滿心的痴狂。一曲反覆,半晌才作罷。
我睜眼一看,看不清他是笑是嗔,倒撞見就近的幾位長者正忍俊不禁地乾笑著,登時滿面通紅燒到了耳根。
於是便像只兔子般開了溜,提前撤退,躲在茶館大門外不遠的一顆樹后,心裡「」亂跳,緊張地等候他。
果然沒多久,他和就那位冷麵「背劍」客,一同走了出來。我都還沒準備好,如何上去「搭訕」,一輛馬車像變戲法兒似的突然沖了過來,攔在我們中間,我就多愣了幾秒鐘,車已經飛快地開動起來,我忙奔過去想喊他,張口卻無語:他叫什麼名字?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就在那個猶豫的當口,車轉了道,一晃消失在我的視野。
我抱著頭蹲在原地,胸口鬱悶的恨不得吐血。
不是說女追男隔層紗么?完全是扯淡!不然,為啥到了我這兒,怎就忒地難呢?是我太笨么?
苦惱了一會兒,我猛地生出番衝動,心下打算著若明天再見他,我就立馬衝上去,直接先拉上手再說;然後追問,甚至不惜「逼問」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還有就是千萬別忘了問最關鍵的一條:幾時來我家提親?
想了想,又覺得超好笑,我還是個女孩家嗎?
站起來撒手朝天伸了個懶腰,真想鬼哭狼嚎一通才好,胸口興許就不那麼鬱悶了。
一個小男孩跑到我面前:「阿哥阿哥,有一個大哥哥在那邊等你!他要我來告訴你一聲!」
「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
「有個大哥哥在那邊等你,叫我來喊你的。」
我抱起他猛親了一口,「啵」地一響,心下正喜得發狂,那小傢伙卻委屈地哇哇大哭了起來,一轉身拼了命地跑了。
呵呵,我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大笑一陣,忘了自己沒換女裝了!
糟糕!小傢伙說在「那邊」,「那邊」到底是「哪邊兒」呢?我東張西望地環顧著四周,氣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思索片刻,徑直朝馬車轉道的方向奔了過去。
東轉西轉,還是不見人,我開始心急如焚,越走越快,最後不知竄進了哪條死胡同,心下正暗暗叫苦,轉身卻跟一人迎面撞了個正著,準確來說,簡直是直接撞進了人家「懷裡」。「對不起,對不起,」我趕忙本能地往後退,那人卻一把將我攬了個緊,我一驚之下又羞又怒,用力將他搡開,抬頭一看,心頓時涼了半截:丫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居然又是「陳子鳴」!
我一邊暗自咒罵:老天爺,你瞎開什麼玩笑,專愛整那出,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的老把戲;一邊扭頭朝反方向撒腿狂跑,沒跑上幾十步便被一堵高牆擋了個結結實實。
欲哭無淚之際,那傢伙嘻皮笑臉地攆了上來,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鼓起腮幫子怒道:「剛才不會是你叫的那個小阿弟吧?」
他得瑟地調笑道:「正是。」
我惡狠狠地打量他:長得真夠壯的,剛跟撞堵牆沒什麼區別。再看他,手上十個指頭,又是大扳指又是綠寶石的,衣服上也是鑲金鎦銀,心下不由得更加憤憤不平:憑什麼呀?這傢伙做過什麼好事,積了多少功德?怎麼混到哪個時代都這麼有錢?
他向我一步步邁近,逼得我一步步後退,最後砥到了牆上,我嗔道:「找我幹什麼?我沒錢!我跟你認識嗎?有仇嗎?你到底要幹什麼?我是男的!我對你沒興趣!要死啊?」
他也不說話,一雙眼睛跟噴火似的,又像利刃,把我劃得體無完膚,我哆嗦著腿肚子,深吸口氣,趁他不注意,飛速從他身側的一處空檔沖了過去,結果被他輕易就一把扯回,就在我被他帶著轉身搖頭,那電光火石的一瞬,我的頭巾竟散落墜地,長發傾泄而下,拂得我和他滿臉都是。
被他壓在牆邊,兩手也被摁了個實,徒自掙扎了片刻動也不能動。他低下頭朝我的臉面呵著呵著,狂噴熱氣,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幾乎是發自潛意識,扯開嗓門震天價吼:「俊--山--救--我--」
嘴被另一張嘴堵了個實,那傢伙竟將舌頭伸進我口裡攪動了起來,老天爺,你瞎了呀,這可是我的初吻吶,為什麼呀……
我正欲以牙還牙,這傢伙卻賊精,馬上把舌頭縮了回去,只被我咬破了點唇皮,他舔了舔唇邊的血絲,沖我滿臉邪笑。
我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有多麼的蠢,多麼的傻,多麼的白痴,多麼的沒用,恣意大哭了起來,想起前世我跟他之間的種種過往,他那死德性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我哭得相當慘(不過這也正是女人的拿手絕活兒),或許是總算嚇到了他,又或許是他還有一絲憐香惜玉之心,居然放開了我。就在我抱膝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之際,一陣刀劍激烈交迸之聲突然傳來,我慌忙站起大呼救命,那傢伙一躍擋在我身前。
我翹首期盼著,過了一會兒,奇迹終於出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阿弟旭峰穿著他傳統的一襲黑衣,正滿臉煞氣,手持一柄鋼刀,如地獄修羅般「唰」地「飛」到衚衕旁邊的屋檐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們。
我忙收回快掉下地的眼珠子,張老大嘴,囁嚅了半天,硬是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是趕忙朝他揮手。
瞬間,他和「陳子鳴」交上了手,我趕忙閃開身躲進角落裡,「鏘鏘」聲不絕於耳,那個花心大蘿蔔明明是空手的呀,也不知從哪裡竟多出柄軟刀,毫不示弱。兩人激戰正酣,斗得難解難分,眼花亂處,我才發現原來旭峰的武功這麼高,他的招式十分詭異,變幻莫測,完全不講章法,不久便佔據攻勢;我心下暗暗竊喜,不曾想,跟花心鬼一起喝茶的另外兩個傢伙不知從哪裡竄了進來,三人形成合圍之勢,幾下把我們家旭峰逼進了死角,險象環生。
我倒抽著涼氣,手心早濕透,就差高喊:旭峰加油,旭峰加油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旭峰鑽了個空檔就地打了個滾,「叮叮」幾聲,幾道亮光一閃而過,釘進牆磚,迸得火星四射。「陳子鳴」退出戰團,一把拉過我的手,我忙嚷道:「放開!」轉眼間,他的兩個「幫凶」又將旭峰逼到了屋檐邊,「乒乒乓乓」聲中,青瓦裂得四濺,我心快速想:奶奶的,二挑一太不要臉了,一急之下,扯破喉嚨放聲大喊:「阿--叔--救--我--」四人均是一愣,措手不及間,「陳子鳴」伸指疾點了我一下,我就像口裡含了塊石頭似的再也發不出聲,我一邊凶巴氣急地瞪著他,一邊憂心忡忡地觀看旭峰那邊的戰況。
那兩個傢伙真能打啊!我家旭峰吃虧就吃虧在經驗不足,否則也不會越打越狼狽了,我急得直跺腳,恨不能手提兩塊磚朝那兩人拍去!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只見一道青影像黑鷹又像疾風般,飛檐走壁俯衝而來,那人?我踮起腳睜大眼看,不是阿叔,正大失所望處,又覺得有些眼熟,但見「飛鷹」拔劍加入了房頂的戰團,我鬆了口氣,是幫我們的!再細看,那人,不正是和我心上人一起的冷麵「背劍」客嗎,喔不,是冷麵俠才對。隨後,場上優劣形勢立轉,我不由歡喜起來,卻被「陳子銘」拉過一把摟住,幾個起落,隨他飛了起來,我忙對他連踢帶踹,掙扎中被他揚手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人便失去了知覺。
待醒時,竟發現自己披頭散髮躺在一張大床上,猛然起身,還好自己的衣服沒動,轉頭一望,他正端坐在床側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嘴角帶著一貫的邪笑。我張嘴,卻發不出聲,心下極度惶恐,驚疑不定地望向他。
他哈哈大笑:「你想問我是誰?」
我點了點頭。
只見他站起身,學我的招牌動作,也朝天撒手伸了個懶腰,露齒而笑:「聽過小霸王『李元昊』么?」
我嘆了口氣,腦子狂暈,心道:你要是說別人,一百個里我九十九個都搞不清楚,偏偏西夏開國皇帝「李元昊」我還真就知道。
我「嘿嘿」干著嗓門對著他擠了擠唇角綻出一抹微笑,討好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你保證不鬼哭狼嚎?」
我連忙重重點頭,見他不怎麼信,又哭喪著拉下自己的臉。
幸好,這招竟奏上奇效,他手指疾點之下,哽在我喉嚨里那塊石頭總算是挪開了。
無耐處,再跟他對了一眼,我不禁抱怨老天,沒有牙膏的時代,你的牙咋就這白?有錢人還真是:處處都不一樣。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