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喜迎客
章節名:第二十三章喜迎客
第二天,我們四個天還沒亮就開起了早堂會,會議決定,由瑞新負責酒菜,旭峰負責上山打些野味采些鮮果回來,我和默言負責準備其他的。
上午等我收完工,旭峰便全副武裝開拔去城外了,跟瑞新打過招呼,我直奔綉坊找到默言,兩人一商量,決定咱家四姐弟還是不穿漢服,改穿各自的本族服裝,這樣更顯示出對遠方來客的盛情和隆重,於是在城南滿大街地逛了個遍,終於湊齊了四套服飾,另外我們還多買了幾張凳子和一套茶具。
晚上,旭峰果然滿載而歸,瑞新搓著手興奮道:「姐,我跟徐伯打了招呼,明天我就不去茶館,得在家提前準備好酒菜,你收工后直接回家跟我搭個手。」
我們各自換上本族重大節日時才穿的盛裝,再聚回堂屋一看:瑞新的打扮簡單,一身納西族黑布短裝,穿在小夥子身上倍顯精神抖擻;默言穿了套苗族紅黑白藍黃五彩鮮艷的百褶裙,頭上戴副蝴蝶探花的銀花冠,既活潑又可愛;旭峰穿上黑底紅邊的褂子,眼底洋溢起前所未有過的興奮和熱情;我今生的父母雖是漢人,前世里我阿媽卻是白族人,再加上大理本就以白族居多,便挑了套白族的服飾。
瑞新骨碌著眼珠子瞅著我:「姐,我覺著還是你這套最好看!」
默言也急著連連打上手勢:姐姐,好看,很多很多。
到了商定好的日子,上午我收完工後,以百米短跑衝刺的速度奔回家,剛進廚房就聽到瑞新揮舞著菜刀切得砧板「叮叮」作響,默言和旭峰已經換好了衣服,忙著給家裡大掃除。我忙拉上默言躲進房裡換上那套白族的少女裙,我把頭髮理成長辮子盤起后,默言幫我系好風花雪月的包頭,她拉著我跑到廚房裡的大水缸跟前一照:水中倒映出一張眉清目秀的面孔,雙頰潤著兩團紅雲似芙蓉撲面,淺笑盈盈的眸子里光華閃動,如果說有一種眼睛會說話,那定是它了;水中的少女穿著白色絲質上衣,外面搭了件紅坎肩,腰上系了條繡花短圍裙;要說最搶眼的,莫過於少女頭上系的繡花包頭,乍一看又像是帽子。我們白族女子的包頭另有個雅名叫作「風花雪月」:帽頂圍著一圈白絨,就像點蒼山頂的雪;帽子彎彎的造型,代表的是洱海的月;彩布上綉著鮮艷的花,那是上關的花;帽底垂下的一綹白穗子,暗喻著下關的風。你可別瞅著好看就隨手摸那綹穗子喲,那穗子代表著姑娘還沒有出嫁,如果小夥子得到某位姑娘的青睞,伸手摸摸她的穗子就代表愛上了這位姑娘。摸是有意思,摸完可是要對她負責的嘞!
我把那穗子的含義跟瑞新和旭峰說了,剛說完瑞新就將他那油手朝我伸了過來,我連忙一躲怒道:「死小子,叫你別亂摸這個,你還鬧!」
他「嘿嘿」一笑:「姐啊,白族的女娃幹嘛整這麼多花樣,要是萬一有個男的不知道,隨手摸了又不想娶那女娃怎麼辦?」
我冷哼了一聲:「當然得付出代價,照老規矩,得去女孩子家做三年苦力才能放人。」
他嘴張得老大:「啊?你不早說,我再也不敢摸了!」
大家鬨笑成一團。
我們看時間差不多,太陽也快下班了,旭峰便一陣風似的出了門。
我守在院子門口,心裡不自覺地有點兒小緊張,沒想到三位貴客來得這麼快,比我們預計中到的早多了,我忙發出暗號:「喜客迎門嘞!」
瑞新立馬閃到門外,熱情地拍起了點子鼓,我和默言手上各自執了個小瓶子,裡面裝著清水,分堵在院門兩側,我和她中間只留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空檔。
三位貴客走到我們院門口,面面相覷后皆是一副莫名又喜悅的表情,旭峰讓到一旁伸手邀請道:「三位貴客請從門口一一通過。」
首先準備進門的是范先生,我和默言朝他燦爛地露齒一笑,用手蘸了些水往他身上灑,這叫「送福」,范先生先是一愣,旋即輕笑了起來,等他剛走到我和默言身邊,我倆馬上把客人擠在中間,腰上使力給他狠狠撞了一下,這叫「撞進門」,范大哥哈哈大笑,大呼有趣。第二個便是狄青大哥了,他站在門口先開始有絲猶豫,我忙給弟妹們打了個眼色,一起隨著點子鼓原地跳了起來,我和瑞新齊聲開唱:「遠方的貴客喲你請進來呀,請進來呀請進來……」沒想到狄青大哥定在門口,被我們倆撞得不想走了,居然連呼:「再來再來!」氣氛變得熱烈,最後一個進來的是韓琦,或許是我們兩個女娃看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撞得很輕,結果倒是他的臉先紅上了,杵在那裡發懵,勾得我心裡直痒痒,心想原來你臉皮比我還薄啊,朝默言甩了個眼色,兩人再把他狠狠撞了個趔趄,大家個個笑得東倒西歪。
我們首先請客人進屋落坐好,再奉上雷響茶(也叫烤茶)。烤茶的做法是這樣的:先準備好一個火盆升好火,將一個小砂罐煨熱后,往裡面放些「下關沱」茶葉,迅速抖動簸蕩煨烤;待茶葉烤至微黃色,沖入一勺開水,便聽到一聲脆響,接著,等茶泡沫落下砂罐,再沖入開水斟茶獻客;那茶水色澤澄黃,沖茶分三道,邊煨烤邊品茗,初飲你可能覺得其味微苦,再品則甘甜醇厚,最後一道更覺香濃,唇齒留香回味不止,此謂一苦二甜三回味,故稱作「三道茶」。
見范先生他們三人連連誇讚茶香,我們幾個都開心得合不攏嘴。品完「三道茶」,我和旭峰便直接把桌子擺到寬敞的院子里,默言扒拉好板凳,我連忙去招呼客人們坐下,卻不見韓琦,最後我跑進房間發現他正在打量我掛在畫架上的素描,便熱情地招呼他:「韓大哥,過來吃飯啦!」
他還是愣在那裡,繼而轉過頭微笑著問我:「聽旭峰說這些都是你畫的?」
「恩,是啊,我眼神不好,畫得不是很細。」
他指著畫架上的那副:「這一副就畫得極為傳神。」
我走近一看,那畫上的人正是我的心上人,於是有些臉紅,心想,如果段素意看到這幅畫,他會怎麼想呢?想著想著,不禁有些痴了。
直到旭峰進來喊我們,我才回過神,大家賓主落座好,瑞新獻上他的拿手絕活兒:破酥、酸辣魚、生皮絲、下關砂鍋魚、餌塊、燉梅湯、烤乳扇、豬肝胙、炸酥肉;酒是徐伯友情贊助的陳年竹葉青。
我們少數民族的人民特別熱情好客,更何況是三位隨性爽朗,令人欽佩的遠方貴客呢?迎客的家宴上氣氛熱烈又歡快,大家一起說說笑笑,酒後三巡后,興緻不知不覺更加暢快無忌起來,狄青大哥給我們打了套拳法,看得我們目不轉睛,鼓掌大聲叫好;旭峰秀了把他的暗器絕活,狄大哥那邊也是喝彩連連;默言給我們跳了支熱情純樸的苗族舞,以示歡迎貴客臨門;瑞新說他的手藝全擺在桌上,我們一一品嘗后不禁對他豎起大拇指;我和范先生琴蕭合奏了一曲月射寒江,大家相視一笑,讓我親身感受到有一種友情為什麼叫「傾蓋如故」;韓琦大哥本想給我們寫幅字,萬萬沒料到家裡竟沒有筆墨,他說他們臨走前要親手畫副畫送給我。
酒到酣處,大家竟相放聲高歌起來,我們聽狄青大哥唱起將軍令,他給我一種濃烈的感覺,和阿叔的善良不同,同樣是英雄,阿叔是我們少數寨民心中的英雄,而狄大哥是那種在戰場上浴血搏殺保家衛國的英雄。可能沒人會想到,其實我的內心深處也有一種很深的英雄情節,可惜,英雄、狗熊、梟雄都與我無關。在我認識的人當中,除了狄大哥和阿叔,李元昊也算得是一位歷史上的梟雄了,至於范先生,到今夜我才知道,他竟是前世語文課本上,因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而讓我記住的范仲淹。
那夜,在大家的慫恿下,我也跳了支不倫不類的舞,只是跟著自己的心跳,時而學當年蒙古的同學舞些草原上駿馬蒼鷹的誇張動作,時而學翠雲舞些少女背簍採茶的天真爛漫,最後學我娘踩著碎步長袖邀月,長到現在這麼大,再一次認真跳起娘的舞蹈時,我終於明白是什麼讓當年的爹一見鍾情,雖然瞧不見完整的自己,從大家的眼神里我猜得到:那一定是極美的,就像湛藍的洱海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