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煙柳巷
章節名:第四十一章煙柳巷
又過得兩天,我的指尖不再是隱隱作痛,而是鑽心地痛,右手的指甲五個全斷了,嗓子也發沙,說話的聲音都變了。晚上歇著時,我還痛得忍不住哼哼,默言心疼得不行,幫我敷了些活血散瘀的葯,用紗布把我十個指頭綁得跟小胡蘿蔔似的。
沒辦法,瑞新又請了位說書的先生來串串講,起碼可以和我換個手。歇了一日,手指還是痛得厲害,肩膀手腕酸得不行,我坐在茶館的廳里想聽人家先生說書吧,聽客們全瞅著我,我估摸著他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我的面紗揭開看我臉上到底有沒有麻子。說書先生在檯子上咳了又咳,驚木拍了又拍,還是扯不走這些人的注意力,我只好一個人逃回小雜物間里躺著。
旭峰抽了個空回來,見我嗓子啞了,手指包成這樣,第一次對瑞新大發雷霆。我從沒見他這麼凶過,興許當官了手下管的人多了,就是不一樣。我說了半天好話,跟他寫保證書,以後一天最多不能練琴超過兩個時辰,又把瑞新連日來是怎麼個辛苦法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遍,還把瑞新想開孤兒院的崇高理想也捧了出來,才助得瑞新躲過一頓拳腳。
旭峰:「天音,跟我出去走走,來了揚州你還沒好好轉過吧?」
我隨著他在大街上慢慢走著,出來我才發現,揚州真的很美,和大理一樣美,風和日麗,繁花似錦。雖然沒有洱海,卻處處是亭台樓榭小橋流水。我的腳步滯留在一座小石橋上,心飄向一處遙遠的地方。正是陽春三月,花開正好的時節。我手扶在橋欄上,低頭見自己一身青,隨清風陣陣衣袂飄飄,十九歲的年紀,花樣的年華。歲月隨小河流淌,時間在變,我們也在變,從女孩到女人,我變的不止是心境,還有紗裙掩不住的身材。按前世我們大學里室友的話說,那叫「該有的咱都有」,要按現在文人筆下的酸話來形容,那大概就叫做婀娜多姿吧。
在外面,我依舊沒有解開面紗,面紗帶來的神密感引得我的回頭率很高。旭峰帶我進了一家玉器店,請人為我訂做了一副玳瑁護指。他是一個很細心的男人,如今在我們家,我已經下了課,現在歸他當家。他又領著我上了一家酒樓,幫我點了幾個江南小菜。那時我有些心不在焉,他也什麼都沒問,什麼也沒說。就在我們吃完飯,我系好面紗走出包間的時候,有人跟旭峰打招呼:「迎風!」
我就搞不清楚那個孟大人怎麼這麼欣賞旭峰,非要把旭峰引薦給他的同僚。我們剛吃完又被拉進另一個包廂,本來我想自個兒先回去的,可又不認識回去的路,只好被旭峰連帶著牽了進去。
大圓桌圍坐著八人,除了我們倆,首位坐著的是揚州太守明大人,然後是旭峰的頂頭上司軍都指揮使孟大人,還有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似乎也是副指揮使,姓什麼我不記得了;另外還有一個道貌岸然的山羊鬍子秦師爺,以及明大人的兒子明錦江。
一桌人在那裡說說笑笑的,卻把目光不停往我臉上的面紗掃,特別是那個明公子,眼珠子跟定住了似的。我往旭峰旁邊挪了挪,扯了下他的下衣擺,想回家。
太守:「果然是儀錶不凡,呵呵,沈都頭年紀輕輕武功就已經如此了得,孟大人在我面前可不止一次提到過你呀!將來隨孟大人,定是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呵呵。」
我瞟了旭峰一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旭峰忙站起身,說了些官面上的客套話,隨即找了個託辭,想把我先送回去。
誰知孟大人卻插進一腳:「迎風,你還從未跟本官提及過你的家人呢,我可是聽聞你並未娶親哪,不知你身邊這位佳人是?」
我正準備說我是他姐姐,卻被旭峰搶了個先:「這是我二妹明珠。」
話頭又被打斷,旭峰推脫不過,給那邊幾位老總一一敬上酒,一干人等也不知道打官腔扯些什麼,話里都是一些什麼提攜,什麼感謝,什麼仰慕之類的聽得我耳朵起繭子。酒到酣處,我是實在受不了了,也不管場合,直接站了起來:「諸位大人請慢飲,小女身體有些不適就先告辭了。」
眾人皆是一愣,旭峰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那個明公子馬上離座湊到我跟前:「沈都頭,不如由我先送令妹回去吧,你陪幾位大人接著飲。」
明大人沒作聲,只是微微拈鬚含笑,不僅沒半點指責他兒子唐突佳人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暗示他兒子:不錯,很懂得把握機會嘛,嗯,孺子可教也。
孟大人哈哈大笑:「好好好,來,旭峰,我們接著喝。」
我和旭峰對視了一眼。我暗說:怎麼辦?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好象在安慰我:別擔心,他不敢對你怎麼樣,你先回。
旭峰對著明公子抱拳:「如此,就有勞錦江兄了。」
出了酒樓,我步子走得很快,明錦江突然攔在我面前一笑:「明珠姑娘,你家住哪兒?」
我說了地方,又跟他講不用送我可以自己回去,還沒走上幾步又被他攔住:「還說不要我送,方向都反了,你什麼時候回得了家呀?要往這邊走也行,不過是回我家,呵呵。」
我打量他,長得還湊和,可怎麼看都覺得壞,家裡有位當官的老子,養的獨子肯定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十有八九和李元昊是一路貨色。便撂下他轉個身往反方向疾跑,跑了一大段再回頭已經沒見到他的身影了,心中不由暗喜上:嘿嘿,終於把這色鬼給甩掉了!奔到個十字口,我又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了,便問了位擺攤子的大叔,按他說的走法東拐西拐怎麼都拐不回茶館,現在問題就出在這裡:我分不清哪邊是東哪邊又是西!又問了幾個路人,因為我們是新開的茶館人家都不知道在哪兒。我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著,這心裡越來越急,眼看天色都要黑了,連返回酒樓的路我也不記得!可怎麼辦才好?
我開始後悔,剛才要是由著那個明什麼江的送我回去就好了,早就可以到家。揚州這麼大,我該怎麼找呢?天越來越黑我還沒回去,瑞新他們只怕是急死了,旭峰搞不好也被幾個老領導灌得酩酊大醉,我越想心越急,腳步卻一路沒停,只覺得自己走了很久的路,卻似乎離主街越來越偏,因為路邊店子越來越少。糟糕!會不會是我又把方向走反了!心一緊,再跟著就慌亂起來,四下一望,便調轉個頭,沿著剛剛來時的路再往回走。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我見一個問一個,向人家打聽去城裡最熱鬧的街怎麼走。還有個熱心的婆婆對我嘮叼,怪我一個女孩家這麼晚跑這遠不回家作什麼,我也不好多解釋,說我這麼大了還走不到路,人家信嗎?越慌我就越怕,在一個路口,我終於又找到了個路人,忙走過去打聽:「這位大哥,請問去城裡的主街該往哪邊走啊?」
他轉過頭瞪著我,嚇我往後一退,手腳突然不聽使喚抖得厲害,可能是因為那人看起來有些凶吧,前面我打聽的路人都是些婆婆和大嫂,人家見我一個女兒家都挺熱心的,這次我突然怕得厲害,身體像篩上糠似的。我慌忙撿了條路拼了命的跑,就像有條狼跟在我身後追著要把我撕碎似的。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身上既是跑出來的熱汗又是嚇出來的冷汗,幕色裹著濃黑的恐懼侵襲而來,似乎身後還有追著我的腳步聲,我一閃身鑽進一條細窄小暗道里,將自己的影子隱進高牆相夾黑暗中。
那追趕的腳步聲跟了過來,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徘徊了一陣,我嚇得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會嚇得尖叫,或者發出什麼聲音!幸好,那腳步聲沒停留多久便向另一個方向趕去,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我才從暗角鑽了出來,衣服不知被牆上的什麼東西掛了一下,「」地一響,劃破條大口子,手臂竟露了出來,我急得跳腳,連忙用別一隻手掩上衣袖,朝有亮光的地方尋去。
終於看到一個窗戶里散射著暗淡的亮光,我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與慌亂朝那光亮奔去,靠到窗邊,我正準備向裡邊的人求救呼喊,卻聽到兩種不大不小一男一女的氣喘嗔罵調笑聲,我又羞又驚又怕,忙矮下身子從窗戶底下溜過去,怕人家看見我,也怕看見裡邊的一幕。
又轉了個道,路似乎變寬了,我心頭一喜,心想準是上正道了,對了,往路寬的地方走,正走上幾步,嘴巴突然被只手掌從身後竄出捂住,另一隻臂手像鷹爪似的緊箍住我的腰,一聲不響地把我往另一條小路上使力急拖,我一邊死命去掰捂在我嘴上的手,一邊拚命擺頭抵住腳,口裡發出「唔唔」的鼻音,我把身子往地下使勁兒一沉,想掙脫那人的控制,結果面紗一下被那隻捂嘴的手扯落,那手還想再捂過來,被我抓了個空子使勁兒咬了口,疼得他手抽得一彈:「死娘們兒身子沒勁兒牙倒是有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