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明錦江
章節名:第四十二章明錦江
「救--命--啊--」
寂靜的夜裡爆出一聲乍破,那人大驚之下一把扯過我,朝我臉上使力「啪」地一巴掌扇來,打得我頭一蒙,急連兩個後退「」地直直仰面摔倒在地!後腦猛然一陣銳痛,口裡一腥,臉上火辣辣著疼耳朵嗡嗡作響,我頹然無助地躺在地上哭喊著,後腦勺那裡似乎被石磚磕破著流血。不待我緩過神,那人驟然撲倒欺壓在我身上,雙手使力掐住我的脖子欲卡住我的聲息,喉嚨一緊,胸腔馬上堵悶憋脹起來,我咬牙使力去掰那雙魔爪,弓起腿亂踢亂蹬,就在我幾欲窒息的當口,黑暗中震出一聲厲喝:「住手!」
緊接著,我的脖子一鬆喉嚨便劇烈開始咳嗽起來,耳朵貼在冰涼的地上連連聽到拳腳相擊的沉悶聲。
「咳咳」我吐出一大口帶腥味兒的唾沫,接連著嗆咳了幾聲,氣息才暢開,身子還躺在冰硬的石地上,潛意識地弓起膝蓋側過身捂住刺痛的後腦殼,急吸上幾口氣后,另一隻手使力撐起身子,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昏黑中依稀辨出兩道打成一團的黑影,「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眯起眼睛強忍住痛朝打鬥那邊仔細望去,見其中一人的頭髮像是被另一人給揪住了,頭被不停往牆磚上擂得「嘭嘭」悶響。我嚇得失聲尖叫「啊--」就在其中一人轉身的間隙,另一人連滾帶爬著兩下奔逃得沒影。
我還在尖叫,那人走到我跟前:「你沒事吧?」夜色里我看不清他的臉,卻憑身影看出他不是旭峰。
我又驚又怕又哭又抖地把自己抱成一團,恐懼地哽咽道:「你是誰?」
「是我呀,明錦江!」
我嚇得往後急退,身子失重猛然向後栽倒,下腰被他伸臂一把搶住帶起:「小心!」我打開他的手:「走開走開!」
「別怕,是我呀,我不是壞人,壞人已經被我打跑了!」
他朝我走近:「別怕別怕啊,我來救你了啊!」
我還是抖得厲害,他扶上我肩膀:「你怎麼樣了?我到處在找你!你怎麼會跑到這煙柳巷來了?」
我哇哇大哭,仍是后怕得厲害,頭還在硬生生地悶痛,後腦勺上的血浸過大片頭髮黏乎乎的,我一手撫上臉一手捂住後腦勺,臉腫得高高的火辣著疼;腦子的神經像根快扯斷的細絲,眼前麻麻點點地發黑,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在地上一蹲就是半天。
他跟著蹲下來攬住我的肩,輕聲安慰道:「別怕別怕了啊,幸好我找上了這一塊兒,又聽到你的驚呼聲,總算來得及時,沒事了不哭啊,糟了,你頭上是不是流血了?」
出了巷子走上大街,他發現我衣服破了,便脫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我身上,一路不停地安慰我,當他得知我是因為迷路才鑽進這條以做皮肉生意聞名的巷子時,愣了半天接不上話。在一處燈光相對比較通亮的角落,他輕輕撥開我腦後的發:「還好,只是破了皮,頭還痛么?」又拿掉我掩住傷臉的手,對著我的臉仔細察看了起來。
我終於發現自己不僅眼盲,心更盲。他哪裡是什麼李元昊之流,人家明明是好心帶我回去,我卻把人家凈往壞的方面想,試問自己曾幾何時了解過眼前這人呢?隨便就給人家叩上個壞蛋色狼的帽子,人家老爹是個太守不錯,那素意他爹還是大理皇帝呢。
「我本來去追你的,結果一晃你就不見了蹤影,跑到你家的茶館,你弟弟說你還沒回,嚇得我又往回跑,再跑回酒樓時迎風兄已經喝醉被人送回了駐營,我急了一晚上到處找你!」
我獃獃地看著他,眼淚婆娑的,擦了把淚才發現他其實挺好看的一張瓜子臉,沒有李元昊那種鷹鉤鼻,人家不就是多看了我兩眼嗎?面對他滿臉的關心,我心裡對他又感激又羞愧,沙著嗓子說不上話。他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家,下次送你時,可不許一個人扭頭跑掉啊!」
回到茶館的時候默言一個人在家已經快急瘋了,瑞新和新來的兩個夥計正四散在揚州城到處找我,我沒敢跟默言說剛才發生的事免得小姑娘害怕,剛坐下明錦江不知從哪裡弄來點葯也不顧我的推擋直接往我臉上塗:「疼不疼?別擋,這樣好得快些!」
怎麼不疼?火辣辣的疼!那個大惡棍一巴掌差點沒把我脖子打斷,你說那勁兒又多大!我能不疼嗎,板牙似乎都有些被那巴掌給打鬆了。上好葯,我讓默言幫我從房裡再取來條面紗將臉遮上,免得瑞新回來見了還不知道怎麼難受。
很晚了,我勸他回去,他卻非要陪在這裡,說等我弟弟回來再走。
「原來那個傳遍揚州城的撫箏姑娘就是你呀!」
我應了聲,低頭捂著臉,身子還有些餘悸,腦子嗡嗡著沒完全緩回神。
他見我不願說話,也就坐在一旁不再作聲,直到瑞新急瘋了似的又找回家。
當夜,那件被掛破的衣服被我換下來后就不見了,我問默言,她說三哥讓她拿去給扔了。我估摸著,瑞新肯定想偏了,又不敢當面問我,見他自責得不行,我告訴他自己只挨了一巴掌沒被壞人怎麼樣,幸虧明公子救得及時。第二天一早,瑞新買了一堆禮品親自上太守府給救命恩人表示感謝,再跑到軍營里跟旭峰打了一架,下午兩人是一起回來的。
我彈完琴見瑞新一副氣咧咧的表情站在櫃檯後面扒拉算盤,旭峰把我拉到小房裡坐下,伸手揭開我的面紗。
我沒敢看他,旭峰都明明已經暗示我了那明錦江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我非要自作聰明把人家想象成壞蛋,自已再糊裡糊塗跑進煙柳巷那種地方,怪誰呢,還不是怪我自己是個笨蛋。
「還疼嗎?」
我搖搖頭。
「對不起。」
我頭搖得更急:「不是的,怪我自己,跟你沒關係,你別想多了,我真沒事,就一點皮外傷,這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自作聰明任性妄為了。」
我還是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看到他擔心自責或者痛苦的眼神,卻看到他攥緊的拳頭。
良久,他無意中碰了下的肩,我一個驚嚇身子往後一縮,肩膀抖得慌,腦子裡邊冒出的全是昨晚上黑漆漆的那幕,他聲音有些顫:「還說沒事?」
自那以後,旭峰滴酒不沾,我聽明錦江說旭峰也親自去了趟他家感謝了一番,把他都整怕了,拜託我跟他們說別再去感謝了,我聽得有些想笑。當然,出了這個事後我謹記教訓,每天窩在茶館里大門不出。另外,茶館里每日定板會給一個救命恩人留下位子。
又過得幾日,明錦江和我們幾兄弟姐妹熟捻了起來,偶爾還留在這裡蹭個飯,我聽他說他明年會進京趕考,瑞新問他考完了再幹什麼?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原來在大宋這兒都興考上個名次回來才好娶親,所以就有了後世流傳的那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明錦江為人很隨和,愛打趣說笑,他說他是獨子,從小沒兄弟姐妹特別孤單,不久便和瑞新混得跟親兄弟似的,直喚瑞新「有財兄」,聽得人想笑,還有,連默言都很喜歡他。有天夜裡,我見默言手上戴了個銀鐲子,便問她什麼時候買的,她搖搖頭,打手勢說是:救姐姐,英雄,哥哥,送,自己。
睡不著的時候我會暗想:他對每個人都這麼好嗎?為什麼當初第一次見他印象那麼差呢?怪不得我的棋怎麼下都爛,經常把馬當成車用,眼睛瞎腦子又笨,除了會弄點音樂自我陶醉一下,我基本上屬於那種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三級殘廢。
算一算從茶館開張到現在,差不多十來天了,旭峰幫我訂的玳瑁護指已經讓人送了過來,戴上它的確舒服了許多,不過,手感卻差了不少,所以除非指尖痛得厲害,一般我也不戴它。
一天夜裡,茶館里坐滿了人,瑞新問我行不行,我屈了屈手指:「還好,彈半個時辰應該不要緊。」
我蒙好面紗低著頭掀簾走進屏風,手一痛,心也跟著痛起來,彈得都是些期期艾艾的曲子,有一段挑聲指尖猛地刺痛,竟把弦音扯「嘶」了,曲子便停了下來。我把傷指含在口裡吮著,帘子突然被掀開,明錦江一把拉過我走了出來:「你怎麼又跑出來彈,讓我看看,是不是手指破了?」
我一愣:這語氣,這話說的,這關心,這熟捻,我們有這麼要好嗎?再抬眼看他,直接把我的手給捧上了仔著細的檢查。我心說你怎麼搞得像我男朋友似的?
堂下響起幾聲呼哨,另一個年輕的聲音:「我說錦江兄,怪不得你天天往這裡跑哇,原來早有佳人在懷,當真是令我等羨慕啊!」
「哈哈--」
我尋聲望去,離我最近的桌上坐著三個衣飾不俗的年青男子,皆是一副時興的文人打扮,馬上抽回自己的手,我有些不悅:「我沒事,以後別這樣拉我了!」
他呵呵一笑:「我這不是緊張嗎?來一回跟你說一次,讓你別一天到晚的彈,手還疼嗎?」
又是一片呼哨聲。
瑞新也從櫃檯後面湊了過來:「姐,你沒事兒吧?哎呀你先去歇著!」
我正欲轉身離去,身後卻傳來聲啟自記憶深處,熟悉且陌生,遙遠又像近在耳畔的聲音:「靈曦!」
我猛然轉過身,推開明錦江,往堂子中間幾步行去,四下尋找。
「靈曦,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