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 106 章
吐了一回,楊牧總算清醒許多,但是心裡還是毛毛地,這個煮人肉,然後分了,就是初一的福肉,這實在是太過驚悚了。
突然想起來頭一次入翰林院時,掌院院士還一副自豪的表情,說只有翰林每年一定會有聖上所賜的福肉,並且可以帶回家中,惠澤家眷,旁人都一副與榮有焉的模樣。
要是掌院院士知道這煮肉的大鼎曾經煮過多少肉,想必會後悔至極吧!
楊牧被摻回座椅中,掌故端來茶水,漱過口之後,總算是回過神了。
看了一眼這掌柜的背影,長得一副普普通通的模樣,屬於那種扔到人群之中就認不出來的類型,也就不到四十歲左右,倒是一副笑眯眯地模樣。
賈代化心中暗嘆一聲,「這是老夫的產業,賢侄不必害怕。」
楊牧僵硬地扯扯嘴角,心中暗罵一句,不早說。
掌柜的重新上了熱乎的酒菜,還沏了一壺凍頂烏龍,便又回到了后廚忙活。
「不知道世伯今日坦言相告,是何目的?」
賈代化倒了一盅子茶,用一個剔紅雙鳳紋鑲寶石漆盤托著,遞給了楊牧一盅。「不過是憋在心裡難受,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賢侄不要多想。」
楊牧險些被賈代化這老狐狸氣的吐血,隨便聊聊,就說這種可以夠得上滅九族的話;隨便聊聊就說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現在胃裡還有幾分不舒服。
賈代化望著青白釉蓮花紋花瓣粉紅茶海里升起的熱氣,「賢侄莫要生氣,尊老愛幼,也算是一種美德。聽老頭子念叨念叨吧!」
賈代化拿起茶海倒入聞香杯之中深吸一口氣,似乎在說真是好茶,「老夫這輩子也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唯有二子放不下,長子敷自幼身體不好,那一年拚命下場一試,倒是中了個同進士回來,可惜大部分時日都是纏綿病榻,這輩子估計也就是在翰林院喝喝茶了。」抿了一口茶,繼續道:「次子敬,倒是有幾分天分,書也讀得可以。可惜為人太過孤傲,想必將來不能成大器。」
這麼一看,寧國府雖然現在風光無限,但是危機四伏,最大的危機就是後繼無人。
嫡長子病歪歪地,隨時都有可能送命。嫡次子自命清高,生怕凡人打擾了人家的修行,每日鑽研沉迷於黃老之學,一副清心寡欲修鍊成仙的模樣。
也難怪賈代化著急,「這兩子都是賈某的嫡子,本來就應該相互扶持,一文一武,哪成想這樣了。剩下的庶子,不止年幼,且上不了檯面,不提也罷。」
輕輕放下茶盅,「我在一日,這府里還好說。等我哪一日不在了,才是真的麻煩了,畢竟人死了,恩怨還是會繼續的延續下去。」
楊牧心理很是贊同這話,恩怨這東西,倒是和血脈似地,總能一代代流傳,要不當皇帝的總喜歡誅人九族呢,不就是圖個保險嘛,一勞永逸。
楊牧起身親自拿起茶海題賈代化斟滿茶,遞過去,這才看到賈代化用的是一個玉石的茶盞,上面有著玉龍饕餮紋,整個茶盅並盞托渾然一體,一看就知不凡。
楊牧沉聲道:「小侄也對二位世兄仰慕已久,要是賈世兄到翰林院任職,到時候還要請敬世兄多多關照。」話鋒一轉,「就是不知道世伯的一長串話,有什麼證據嗎?就算是非親眼所見,也要讓在下感覺到一二層誠意。」
賈代化難得對楊牧發自內心的笑了笑,「東西是沒有,要是真的流傳出來一半個物件,估計老夫就坐不到這裡和你品茶了。」
咯噔一聲,一塊玉佩留下,「要是有麻煩不妨去找另一半玉佩的主人。」頓頓道:「這館子的味道不錯,有時候點一壺茶,能在這裡呆上一整天。」
賈代化就頂著風雪離開了。
楊牧沒有起身,只是望著賈代化的背影,突然覺得對方有些蕭索的味道。
回過神來,開始細細思考,這賈代化的一舉一動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事情是真的嗎?要是真的,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難道賈家已經淪落到了只能靠一個「外人」來處理?抑或者自己和賈赦之間的事情已經,已經廣為流傳了。
再想想整件事情,實在是都趕得上志怪小說了。想的腦袋都大了,也沒有理出一點頭緒,索性決定先回府再說。
身邊的小廝進來,躬身道:「大少爺,小的把家裡的馬車趕來了,雪越發大了,還是不要騎馬的好。」抖了抖手上的大衣,是一件皮大氅,金光閃閃地,是用鴨子毛做的,上面綉著暗紋,楊牧一看就明白,是母親的綉活,披上后心理暖哄哄地,好受不少。
出了酒館,登上馬車,聽著車軲轆轉動發出的聲音,思索著事情。
那面,長隨已經遞過了一個包囊,裡頭是熱乎乎梅花餅,聞到香味,終於感覺到餓了,折騰一天,又和賈代化一頓虛以為蛇,肚子早就扁了。接過來玫瑰餅,就著熱茶,吃了七八塊,才堪堪住手。
回到了楊府,邁腳進去,卻又出來。長隨極為不解,「大少爺不妨先回府中,今天姑奶奶回來了。太太特意交代了,讓您回來去請安。」縮了縮脖子,「何況這天氣這麼冷,天也快黑了,再刮上鵝毛大雪,病了就不好了。」
楊牧點點頭,「待我換過衣服,就去給姑媽請安。你們也都回吧,怪冷的。」
楊氏回娘家,楊牧身為小輩自是要去拜見一番。更何況,楊牧也想知道王子勝的情況,上次聽林如海說了一句就要班師回朝便沒有下文了,朝中也沒有人提起,也不見書信,心理本就挂念。
楊牧換了一身常服,便到了主院中。不只是姑姑楊氏,連同父親楊頡也在,母親李氏在一旁陪著。
看到楊牧進來,楊氏笑道:「這才幾日不見,哥愈發進益了。」
楊牧笑著給父母請安后,沖楊氏寒暄道:「姑姑總是取笑侄兒。倒是表弟,好久沒有消息,不知可好。」
楊氏眉宇之間有幾分愁容,強笑道:「勝哥還好,只是走了這麼久,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楊牧安慰道:「勝表弟這一去,想必就能得了軍功,到時候回來光宗耀祖。」
楊氏勉強道:「就借咱們牧哥的吉言了。」
楊牧岔開話題,轉而談論起了小表弟王子騰,「錢先生素來喜歡飲酒作詩,這幾日天公作美,倒不妨讓騰哥隨著先生去莊子上住些日子,學上一些文人的做派。」要是投緣還能被收為弟子,畢竟這等有真學問的人,願意當先生的實屬鳳毛麟角。
楊氏一聽,眉宇之間就有喜色,遲疑道:「不是聽聞錢先生已經不喜收弟子了,這會不會適得其反。」
楊牧道:「這就看緣分了,要是投緣,也不是不可以。姑母不知道,當年裡,榮國府的賈世兄就是這樣入了錢先生的眼,才被收入門中的。而且,得先生教誨一二,也是好的。退一步說,讓騰哥去鬆快一二也沒有什麼。」
楊氏點點頭,「那就一切都拜託給牧哥了。」
李氏笑道:「姑奶奶有事就應該吩咐他們做晚輩的。今天這天正好吃點熱乎的,我吩咐了廚子把銅鍋拿出來,將羊肉牛肉切得薄薄的,還有莊子里的小菜,咱們直接涮鍋子吃。」
楊氏道了一句,「有勞嫂子。」
李氏便親自下去準備了,這面楊頡才指了椅子道:「坐下吧!聽你姑母說話。」
楊牧按著規矩坐在了楊氏的斜下手。
楊氏道:「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勝哥那裡已經好久沒有消息了,前幾天又聽人道,說是前線不利,好像是遭到了傷寒,病倒了一大片,害的我在家裡也吃不好睡不下,本想著讓家裡的長隨跑一趟,送些東西,也被老爺攔下了,說是這些日子不易多事兒。」用帕子擦擦眼淚,哀怨道:「這哪裡算是多事兒,勝哥要是有個好歹,我可怎麼活呀!」
楊頡嘆道:「妹夫也是小心,畢竟這些日子哪家不都是緊閉家門,生怕觸怒了上面,畢竟風波還沒有過去,這時候真是要謹慎。」
楊牧安慰道:「姑母莫要心急,其實勝哥晚些回京也是好的,省的被牽連一二,朝中實在是不太平。大軍之中自有軍醫,若真是有傷寒,自然會有摺子上來,兵部至今唯有動靜,想必就是以訛傳訛。」
楊氏哽咽道:「我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兒,可是兒行千里母擔憂,都這麼久了,到底如何也沒有準信,書信全無,實在是…」
楊頡打斷了楊氏的哭訴,「不要瞎猜想,若是心理慌得很就去拜拜佛,抄抄經書。剩下的自然有人管,每日里都閉緊門戶就好,看好家裡人,不要添亂,外面的事兒,自有人料理。」
楊氏這才點點頭,楊頡嘆口氣,畢竟是嫡親的妹妹,放軟口氣道:「放心吧!勝哥那裡我會盯著的,有消息自會告訴你。你嫂子備了鍋子,去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