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感情日益增長
外面的空氣清新無比,兩人安步當車,繞著雕刻精美的抄手游廊緩步慢行,算是飯後百步走。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再提什麼童養媳的話題。
想必衛離也知道她還小,太操之過急反而不美,橫豎他什麼都不多,就耐心最多。
見若雪一臉懷疑的望著自己,衛離漂亮的唇角微翹:「不用懷疑,我是真忘了。」
又伸手抬了抬她精緻的下巴,繼續道:「她昨夜要去花園裡閑逛,不小心摔下台階,當場便斷了氣。如若不然,我今日就該在庄府為你討回公道了。」
若雪的眼瞼微垂,眸光幽波泛起,昨日可真是一個黃道吉日啊!白天碧紋死了,晚上庄靜雅死了,還死的這麼趕巧?照說庄靜雅死了,庄府必定是白幡黑紗,哭聲隱隱的。而秦蓉蓉不用說,她和庄靜雅的情分非同尋常,此時應該是白衣素縞為庄靜哭靈還差不多,怎麼……
「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秦蓉蓉最要好的表姐死了,她不是應該傷心欲絕,肝腸寸斷嗎?居然還有心思送東西給你?」
若雪本來疑竇叢生,覺得事有蹊蹺,但衛離就像她肚子里的啼聽,將她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庄靜雅未免死的太突然了,還好巧不巧死在事發的前一刻。」若雪無意瞞他,直言不諱:「而秦蓉蓉……」
「庄靜雅的死說突然,也不突然。她猝死後,莊家連夜將她從族譜中除名,怎麼可能為她設靈設幡?」衛離為她解惑:「府中出了這種害群之馬,偏偏得罪的是我們衛家,庄老太爺當堂勃然大怒,差點讓二兒子休了二媳婦,弄得庄府如今人人自危。」
他稍做停頓,臉上泛起若有若無的冷笑,「這姓秦的,估摸是擔心受到庄靜雅的牽連,所以才急著來向你投誠示好。但她素來和庄靜雅一個鼻子出氣,也不排除她參予了庄靜雅的計劃。」
衛童鞋,你說的太對了!這兩姐妹早就坑瀣一氣了,而秦蓉蓉此舉的確有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若雪撫額望天,天空不在飄雨,但天色依舊陰雲密布,看樣子,用不了多久會有場暴雨不期而至。
突然有種不吐不快的心情:「大哥,其實有件事我瞞著你好久了,我一直猶豫著該不該說……」說了你們會不會討厭我?嫌棄我?覺得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從而後悔疼錯了人?
內心還是有一絲掙扎,畢竟那些事要合盤托出的話,肯定會破壞她一直偽裝的乖巧怡人的形像,有種將醜惡的真面目暴露在太陽光底下,會遭受萬夫所指的恐懼。
剎那間,衛離的黑眸似有璀璨的流星劃過,深不見底的眸底隱隱有異彩閃爍,彷彿怕驚擾到心中正在天人交戰的女孩,聲音輕的像耳語:「怎麼?是大哥哪裡做的不好,所以不值得你信任嗎?你說出來,大哥可以改。」
他磁性迷人的聲音很溫柔,帶著能催眠人的魔性,眼神含著無邊的寵溺,就那麼目不轉睛的盯著若雪,並不質問她有事為何會瞞著自己,反而用一種靜靜等待的嫻雅姿態,包容著想要主動向他打開心扉的女孩。
四周奇異的安靜,萬物似乎在這一刻都靜止下來。
一陣帶著潮氣的微風吹過,院中綠葉紅花輕輕搖曳,抖落下一滴滴晶瑩閃亮的水珠,發出漱漱的聲音。雖然沒有陽光,可一切都顯得水靈靈的,充滿著勃勃的生機。
若雪原本還顧慮重重,卻因他這句話決定拋開一切顧慮。
「那次在莊家,是我將她們三個推下井的。」話不在多,一句顯精粹。
衛離就是衛離,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神色如常地伸手撫撫若雪面無表情的小臉,聲音溫柔如初:「放輕鬆點,這決不是你的錯。」下一刻,他溫柔的聲音驟然變的寒如冰雪,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冷了:「肯定是她們居心叵測,心思險惡地想置你於死地!」
若雪彎了彎嘴角,所有的故作堅強都被他一句話打破,拋掉偽裝的外衣,無情地冷哼道:「本來我以為她們三個死定了,誰知……」
「誰知那井不夠深。」衛離極有默契地接下她的話,惋惜地道:「真是可惜了,說到底,還是你殺人的經驗不足,當時那種情況,你就應該再砸幾塊石頭下去,這樣她們即使有九條命,也會嗚呼哀哉!」
「……」若雪自愧不如,跪服。
她首次傷人,而且一下子就殺三個,委實想的不周全。但,她不是在向他坦誠自己無比醜陋的一面嗎?怎麼說著說著就離題萬里,變成殺人方法交流大會了。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你知道我殺了多少個嗎?」
「多少?」反正已跑題了,索性跑遠一點。
「那次有五六十個人圍攻父親,其中有北荻派來的,南疆派來的,當時我見父親手臂被人划傷,那鮮紅的血激的我眼睛都紅了……不知怎麼的,就有一股將那些人絞碎成肉醬的嗜血感覺!我衝上去一陣砍殺……腥臭的熱血飛濺上我的臉,碎肉橫飛,殘肢斷臂在我身邊堆積……」
衛離頓了頓,有些愧疚的對若雪微微一笑,「太血腥了,有沒有嚇著你?」
「……繼續。」他一慣笑意淺淺,優雅如仙,風度翩翩的模樣,實難讓人想像出他殺人如麻的一面,若雪的腦袋有些短路。
衛離同樣怕嚇著她,長話短說:「總之到了最後,那些人全被我和父親殺死了,而我第一次殺人,居然就殺了將近三十個,那些人的腦袋全被我切下來了,把父親嚇了一跳。」可能是想到父親還在的光景,素來沉穩的他竟然笑的很孩子氣。
「那你當時多大?」若雪最想知道這個問題。
「九歲。」衛離說的毫無心理負擔。
「……」王母娘娘,這是個天生的殺人狂啊?還是個天生的殺人機器?這麼小就能殺這麼多人,還一臉引以為榮,這得多強的心裡素質啊!若雪一臉星星眼的望著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既然都是殺人犯,屬性相同,若雪心裡的大石安然落地了,如釋重負。正要將自己所做過的壞事一古腦的告訴他,包括懲治陳家大小姐的事,孰料衛離馬上轉了口風:「你能臨危不難,隨機應變的讓自己脫離危險,大哥感到很欣慰,但是,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知道,錯在沒有告訴你,這一點若雪比誰都明白。
「大哥感覺很受傷,這麼掏心窩子的對你,你還把我們蒙在鼓裡……」衛離淡淡垂眸,修長的睫毛掩住燦亮的眸光,幽幽的聲音透著一絲心灰意冷:「不能被你信任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他不說若雪都感到十分內疚,這麼一說,若雪頓時無地自容了:「我錯了,我錯了……大哥你原諒我吧!」
衛離垂眸看著她,不言不語。
若雪討好的去拉他垂在身側的手,她難得這麼主動,他卻不緊不慢的將手背到身後,讓若雪拉了個空。
「最公正嚴明的大人,給個改過的機會嘛。」若雪苦著臉,眼巴巴地望著他,拉不到他的手,改而伸手去挽他的手臂:「孰能無過?聖賢偶爾也會犯錯的,我的覺悟比聖賢低多了,犯錯是難免的。」
將手腕掛進他的臂彎,見他沒有甩開自己,她的信心又回來了:「瞞著你們,我其實也不好過,但我更怕你們對我失望……」
衛離抿了抿嘴角,如玉的臉上一派冷峻,幽幽地道:「在你眼中,我們就是那不分青紅皂白的外人。明明你的行為是出於自衛,我們不但不相信你,還怪你不該還手,就該乖乖站在原地,老老實實的任人推到井裡。」
「不是,你們是我最親的人,我只是太過珍惜你們,所以在你們面前,我只想呈現最完美的一面。」
若雪承認自己錯了,上輩子孑然一人,對於和家人的相處之道,她幾乎是一竅不通,以為只要自己好好表現,做個乖孩子,能讓他們滿意,高興就好,不想將負面的事讓他們知道。但在情感上面,他們對她是何其的重要!
「這次我錯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告訴娘和你們,決不會再瞞著你們什麼。」認錯還是要拿出誠意來,若雪表現出十足的誠意。
不料衛離卻冷冰冰地道:「只要不瞞著我便好,娘和其他人,你儘管瞞著。」
「……」若雪怔了怔,立刻笑開了:「好。」聰明如她,怎會不知道他已經原諒自己了。
衛離一臉冷若冰霜地睨視著她,眼內卻暗藏笑意,女孩笑得像盛開的鮮花一樣,有一種令人挪不開眼的耀眼美麗。他的心傳來熟悉的悸動,手心發癢,下意識的揪住她的耳朵:「有外男的時候,別這麼笑。」
淡淡的語氣中有著警告意味。
「連笑都不自由,那還有什麼活頭?」若雪得到原諒,瞬間滿血復活,精神百倍:「警告你,不許揪我耳朵,那是幼稚的小屁孩乾的事。」
「哼。」衛離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不錯,笑的確是你的自由,但你一笑,貓狗都嚇一跳,所以你也行行好,給世人留一條活路吧。」
靠,姐笑得有那麼丑嗎?若雪的一顆脆弱玻璃心大受打擊:「我以為我一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自戀是病,得治!」衛離難得挑眉大笑,俊美的面容神采飛揚。「我只聽過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如果是花見花開,想必花兒覺得它們的姿色足以蓋過你的風頭,所以一見到你便會竟相開放。而車見車爆胎,那更不用說了,鐵定是嚇爆的……」
你妹啊,說來說去,還是說自己丑。若雪淚奔,須得多少四十五度仰角,才能詮釋出她心裡淡淡的憂傷。
……
庄老太爺人雖老,心不老,做起事來雷厲風行,鐵腕無情的將庄靜雅來不及裝殮的屍體掃地出門。然後火速召集本家中有頭有臉的子弟開家族會議,商議如何向衛家陪罪,如何重修兩家的關係。
莊家是百年望族,但凡族中能混到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男子,都不是笨蛋,深深明白此次事情的嚴肅性與嚴重性。此次的事情,從大了說是挑戰衛家的權威,從小了說還是莊家挑釁衛家。
可衛家豈是那麼好惹的!
衛離此人城府甚深,兵法謀略樣樣通透,是個可以優雅掀桌,笑著殺人的翩翩美男子。兼之他行事手段毒辣,作風詭譎多變,往往是不問過程,只要結果。所以與他接觸過的人,送他一笑面狐狸的美稱。
若是有人惹惱了他,他是不介意對你進行打擊報復的。
大家族中素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對沒有誰能獨善其身的,故而莊家的人都不想招惹上衛家,紛紛獻計獻策。
庄老太爺集思廣益,很快採納了有用的意見。
一邊派人去衛家賠罪,以此獲得若雪的原諒,一邊打開庫房挑了幾件稀世之寶,親自去獻給端王妃。並懇請端王妃和端王世子出面,幫著莊家向衛家說和說和,以化解兩家因庄靜雅帶來的齟齬。
當然順便請了金總兵和金夫人,至於陳知府,衛家上上下下都不待見他,莊家不敢在這時候讓他來添亂,便作罷。
莊家為了顯其慎重,大手筆的包下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慶豐樓。
站在若雪的角度說,無所謂原諒不原諒,她現在還活著,倘若她那時被庄靜雅害死了,還談個屁原諒。再說了,就算嘴上原諒你又怎樣,私底下我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
她比較在意的是衛家,從長遠了說,她並不希望衛家和莊家老死不相往來。但她也不會委屈自己,結果怎麼樣,還是要看莊家的態度如何,如果談不攏,翻臉就翻臉吧。
等她和風三娘被請到二樓的雅間時,見到席中的女眷除了有來做說客的端王妃、金夫人、周郡主,以及莊家做陪的幾位夫人,秦蓉蓉居然也陪在末座。
秦蓉蓉怎麼在這裡?若雪不著痕迹的打量了她幾眼,發現她今日精心妝扮了一番,猶如嬌花一般美麗動人,並不見半絲為庄靜雅傷心的模樣。她垂下眼斂,隨著風三娘去給端王妃和周瑤等人見禮。
「三娘啊,這就是你那閨女吧,生得可真是標緻,水蔥一般惹人。」
端王妃人生得極美,並沒有擺王妃的架子,笑咪咪的,與風三娘說話,口氣熟絡的如同閨蜜。因為是初次見到若雪,還送了她一副碧玉手鐲做為見面禮。
「可不是,王妃可別這麼誇她,這孩子臉皮薄,不經誇的。」風三娘伸手替若雪順了順她烏溜溜的青絲。
若雪連忙低頭憋了憋氣,生生把一張粉臉憋成粉紅色。
「可惜了,上次在姨媽的春日宴上未能見到衛家小姐,莫不是姨媽發帖子的時候疏忽了?」周瑤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玉羅扇,紅唇要笑不笑的微勾,一雙嫵媚的眼睛斜斜地望著若雪,帶著評判的意味。
周瑤是存心這麼說,金夫人疏忽誰也不可能疏忽衛家,而她這麼說的目的,暗指若雪並非衛家的親生女兒,身份不夠格,所以金夫人才怠慢她。
她事先有做過功課,了解到若雪沒來衛家以前的身份非常低微,且還是個六指,只是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不但被衛離撿了回來,還恰好被衛家人所喜愛,從此便過上了不是公主卻勝似公主的生活。
因為事關衛離,加上又聽說衛離非常疼愛這個妹紙,她看著若雪眼神便充滿妒忌的陰霾。
躺著也中槍的金夫人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詼諧地道:「即便我請了,三娘也不會讓若雪去的,她生怕她家的寶貝讓人相走了,我也便懶得做這起子惡人了,還省了我一張花帖。」
金夫人俏皮風趣的話逗得在座的幾位夫人皆笑了起來。
原來,金夫人每年辦春日宴,總是會請一些高門貴族裡適齡的未婚男女來參加,其間會舉行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等才藝比賽,相當於一個豪門相親宴,每年都促成過不少郎才女貌的佳話。
「那倒是本郡主誤會了。」周瑤啪地把玉扇扣到桌面上,抬高下巴向若雪招了招手,嬌聲道:「你過來,我也有東西送你。」
若雪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不是很喜歡她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態度。
席間,周瑤不知發哪門子神經,硬要若雪陪著她坐,時不時的問她一些問題,明顯待她與旁人不同。
坐在末座的秦蓉蓉臉上泛著嬌媚的笑容,眼神卻時不時的瞟向若雪。見她神色淡然的與周郡主說著話,半點受寵若驚的樣子也沒有,心裡不禁酸溜溜的。她明明比若雪先來,可不管是端王妃還是周瑤,都像未看見她一樣,不說見面禮,話都沒有問她一句。
周瑤問了若雪許多問題,多半和衛離有關。
若雪起初還納悶她怎麼對自己這麼感興趣,轉眼就明白了,哦,敢情這位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衛離的忠粉呢。
明了了周瑤的心思,她回起話來就像打太極拳一樣,繞來繞去一大堆,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更不沾邊,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男女有別,我和大哥也不太熟,郡主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幫著轉達給我大哥。
「唉,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周瑤旁敲側擊的問了半天,什麼也沒問道,不禁奇道:「原來我還以為衛離對你多好呢,你這麼一說,可見他對你很一般。」
若雪神色從容地點點頭:「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郡主還是不要聽信那些道聽途說。」以後別說我騙你,我說了耳聽為虛的。
「也是,人們都愛以訛傳訛,一點小事越誇越大。」周瑤深以為然,突然發現再看若雪,心氣兒順多了。
先前她對若雪尚存了一份輕視之心,眉梢眼角都帶著倨傲之色。
此時經過一番問話,發現若雪年紀不大,一身氣度卻格外的與眾不同,疏而有禮,進退有度,怎麼也不像個十二歲的少女,且小模樣長的著實漂亮,一雙眼睛澄清的如同秋波暗潭,冷艷之中透著靈動,橫看豎看都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的眼神不由的有些複雜,心裡也不是滋味,有些言不由衷地道:「你這模樣生得倒是不錯,我見過衛貴妃幾面,你倒與衛貴妃有幾份相似。」
「郡主的謬讚,小女可當不起。」若雪對周瑤的話僅一笑置之,她一個手上有傷的人,跟誰比都不舍適,何況是國色天香的衛貴妃。像周瑤這麼誇她的人很多,但末尾大多會一臉惋惜的提到她的手。
希望周瑤能有點新意,不要讓她失望。
周瑤的眼神閃了閃,目光慢慢滑向她的右手,不屑地撇了撇朱唇:「本郡主很少夸人的,只是你這手也太煞風景了。」
果然毫無創意,乏善可陳,想用手來打擊她,沒門!周瑤不會是第一個這麼說她的人,更不會是最後一個,她若是放到心上,早死八百回了。
「要煞也是煞的衛家的風景,應該與郡主無關吧。」她若無其事舉起右手,翻來覆去的看了看,笑靨如花,「大哥說,誰不喜歡我的手,他就不娶誰。」
周瑤的臉色陡然一僵,得意的目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
廣豐樓的大堂往日坐無虛席,今日卻空蕩蕩的,只余寂寞的桌椅板凳在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若雪心不在焉地踏著樓梯往下走,打算去大堂坐坐。雅間雖然裝潢的華貴雅緻,可空氣太悶了,風三娘知道廣豐樓今日被莊家包樓了,沒有什麼閑雜人等,便破例讓她出去散散。
走了兩步,她不走了。
後面有人!還有一股淡淡的龍誕香。
緩緩回頭,隔著五六階樓梯,一位大約十六七歲的貴公子長身玉立,正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這位公子是個難得的絕色,膚白玉貌,身材偉岸,肩寬腿長,模樣尊貴不凡。那張顛倒眾生的臉上有一雙波瀾不興的眼,那雙眼很有特色,黑眼珠居多,白眼球偏少,一眼望去仿若千年古潭,黑沉沉難以覓到底。
雖然被對方的長相驚艷了一瞬,但並非認識的人,若雪平靜地收回眼神,轉回頭。
但下一瞬,她倏地掉過頭,攝人的目光睃巡著男子身上華貴的綉金錦衣,果不其然看到他錦衣上的四爪龍紋。
天啊!若雪狂暈,要不要這麼巧吶?有資格穿四爪蟒袍的,並且在這廣豐樓出現的,還能有誰啊?
真真是冤家路窄,古人誠不欺我也!若雪此時只想學土地孫土遁而去。
可惜沒有那功能,只好面對現實。
「端王世子萬福。」她放下扶著樓梯的手,面不改色地對著周羿福了福,神色要有多從容就有多從容。
周羿姍姍來遲,他駕臨廣豐樓的時候,若雪和風三娘早已去了女眷那邊,所以若雪沒有認出他來也正常。
周羿神色寡淡,一張臉雖然漂亮俊俏極了,卻像個面癱一樣,表情匱乏的讓人蛋疼。若雪暗自揣測,他一定是黃金面具戴多了,習慣成自然,再以真面目示人的時候,他肯定也以為自己臉上還戴著面具,所以省了表情那道複雜的程序。
自己用毒粉毒過他,他不待見自己實屬平常。她只考慮了那麼一秒,便提步向上行去。
很快便與周羿擦身而過。
「本世子准你離開了嗎?」身後傳來周羿冷峻至極的聲音。他的聲線和上次一樣,沒有什麼起伏,但是明顯比上次有情緒。
沒聽到!若雪神色自如的走自己的路,心想,腿長在姐身上,想離開便離開,你能奈我何?不怕死的你就來惹我。
「凌若雪,藐視皇族,這是衛家教你的嗎?或者說,是衛離教你的?」
說自己什麼都可以,說衛家就不行!若雪止住步伐,轉身望著他,平靜地道:「世子爺,你有何指教請直說?幹嘛不分青紅皂白的扣小女子一頂大帽子?」
「不分青紅皂白嗎?你乾脆說本世子不分是非好了。」周羿緩緩向她逼近,偉岸高大的身形帶給人無限的壓迫感,雙眸越發深沉。
「世子爺,我可什麼也沒說,都是你自己說的。」若雪皺眉看著他,覺得他純粹是無理取鬧。傳說中,這位世子不是惜言如金嗎?這會子說這麼多話,彷彿不要錢似的,難道也被穿越了?
周羿眯了眯眸子,對方明明年紀比自己小,可那指責的語氣,那看著自己的目光帶著容忍,彷彿他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娃娃。
「若雪,原來你在這裡呀!」突然,一道猶如黃鶯出谷的聲音打破兩人之間的無聲對恃。
是秦蓉蓉的聲音。
不得不說,若雪非常佩服秦蓉蓉這種人,她們之間發生過那麼不愉快的事,兩人說是仇人也不為過,可秦蓉蓉見到她,依舊甜甜的喚她若雪,熟稔的模樣彷彿她們之間的關係有多好似的。
不知道是什麼皮做的臉,比城牆還原。
「啊……若雪,這位是?」若雪還未出聲,秦蓉蓉已經如弱柳拂風般款款動人的行過來了。她今天著一襲胭脂紅的湘裙,青絲半挽,插著展翅蝴蝶鑲金白玉簪,臉上薄施朱粉,明艷不可方物。
望著禍水一樣的周羿,她柔美的臉蛋微紅,美眸中劃過一絲狂喜的光芒,但轉瞬即逝。故作不解地問若雪:「若雪,你怎麼和這位公子在一起啊?」她的聲音本來就嬌嫩,此刻又放的特別輕緩,越發的婉轉柔媚。
若雪嘴角抽了抽,這話怎麼聽怎麼不順耳,什麼叫自己和這位公子在一起啊?她眼角的餘光瞥到秦蓉蓉粉白的臉上紅暈越來越深,而她嬌嫩潔白的玉手裡緊攥著一方絲絹,微微的顫動著,顯見心情不是一般的激動。
若雪心中暗笑,小樣,就是個欠抽的,明明認出周羿來了,還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位公子啊……」她也不說破,故意拉長聲音,微微歪著頭,彷彿很為難的樣子,就想看周羿怎麼做,你丫的剛才不是扣我一頂藐視皇族的罪名嗎?這會子來了個真藐視皇族的人,看你要如何。
「秦蓉蓉見過端王世子,世子爺金安。」不等周羿開口,秦蓉蓉已迫不及待的拜見周羿去了。
她方才是心情太激動了,怕自己失口道破周羿的身份后,不能完美的展現自己的美貌,所以習慣性的踩了若雪一腳,順便給自己一點時間用來平復狂喜的心臟。
多了一個人在場,周羿恢復了正常——既不說話,也不眯眼了,俊美絕倫的面容宛若雕像的面孔,永遠就那麼一個死表情。
秦蓉蓉姿態優美地跪在地上,久久等不到周羿開口讓她起身,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住的拿眼睛看若雪,想讓她幫自己解圍。她的身份和若雪不同,若雪身後有衛家作依仗,除了重要的場合,不必對周羿跪來拜去。
若雪只當沒看見她的眼色,周羿不叫她起來,讓她跪到死好了!
「若雪,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你看……」秦蓉蓉是個非常有眼力見的人,一見勢頭不對便開始自救。她楚楚可憐地望了望若雪,又用一種惹人憐愛的表情望了望周羿,那眼神透著幾分凄美,幾份哀怨,恁是鐵石心腸的人都抗不住。
若雪裝聾做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周羿抬了抬手,秦蓉蓉一見,不禁嫣然一笑,越發顯得楚楚動人,就說以自己的容貌,哪有男人會不動心嘛。
「謝世子。」她風情萬種的起身,眸中含情的望了幾眼周羿,繼而有些得意望著若雪,嬌滴滴地道:「若雪,你的心腸真狠!」
若雪神色冷清的回望著秦蓉蓉,什麼意思?這傢伙難不成找周羿告狀來著,說自己謀殺她們?
周羿頭上的紫金冠晃了晃,偏頭望著若雪,神色不變,眸色不明。
「難道我有說錯嗎?」秦蓉蓉裊裊動人的走到若雪身邊,嘟著紅唇,委委屈屈地道:「我一心惦記著你,費盡心思的搜羅了幾樣小玩意送給你,你卻給我全部退回來了;我給你寫的信函,你也不回;我約你出來說些體己話,你也不應我……」
好似說到了傷心處,她眼圈一紅,泫然欲泣:「你的心怎麼這麼狠?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覺得我的身份不配和你做朋友。」說著,真的掉下幾滴淚來。
若雪真是服了她,周羿還忤在一旁呢,她想幹什麼?
庄靜雅死了的第二天,秦蓉蓉的確送了幾件禮物來給她,有一匹極難得的蘇綉,一把綴玉羅扇,還有一方玉硯和幾塊刺繡帕子,幾個花樣新穎的香包。附帶一封厚厚的信函。
她送來的東西,若雪本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方針,讓紫露原封不動的連帶著幾件回禮一起回給她。
信是衛離拆開的,因為衛離說,秦蓉蓉是想推她下井的人之一,必不能輕饒,讓若雪不用操心,交給他來就好。
秦蓉蓉粉紅色的信箋上淚痕斑斑,可見她動筆的時候是一邊寫,一邊淚如雨下。信寫的很長,但總的意思是求若雪原諒她……
「你確定你要在這裡哭哭啼啼,世子還在這裡呢?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若雪提步往回走,不想理會她。
「若雪,你別走!」秦蓉蓉急忙跑到她的前面,伸開雙臂擋住她的去路,美眸中的淚水潸然落下:「你聽我解釋呀!那件事,你其實誤會我了,我都給你在信里詳細的解釋過了,當時是我表姐威逼我那樣做……不然,她就……」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哭得很美,帶淚的模樣猶如梨花帶雨一枝春:「你也知道她那個人,平常對我便是呼來喝去的,她積威已久,我素來是怕她的……」
「讓開,再不讓開,休怪我對你不客氣。」若雪淡淡地望著她,並不被她的淚水所打動。
「凌若雪,你的心腸真的是太狠了。」周羿冷眼旁觀了半天,此時緩緩踱上前來,略帶指責的盯著若雪:「不管是什麼事,既然是事出有因,你多少要聽人家解釋解釋吧!小小年紀,做事忒武斷了!」
「世子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武斷了?」
若雪倒是心平氣和,只是仔細聽,語氣中卻含著微諷:「世子也說是事出有因,什麼因?不過是因為她哭的比較慘,所以你理所當然的覺得她是對的,我是錯的。」
輕輕笑了笑,上下打量周羿一番,語氣陡然變冷:「都給我散開!否則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周羿一愣,不意她突然變得這麼野蠻,對自己一個王爺世子都敢威脅恫嚇。但想到上次她在桃花林的行為,好像也是如此,明知道自己是世子,卻還是刀照上,毒照灑,彷彿就不知道個「怕」字。
「世子,謝謝你能幫蓉蓉,但請你不要為了小女子而和若雪起爭執。」秦蓉蓉放下手臂,可憐兮兮地對周羿含淚一笑,又對若雪道:「若雪,我知道你不信我,我只能以死銘志,來證實我是無辜的。」
言罷,她突然轉身向憑欄處跑去,胭脂色的長裙隨著她曼妙的身影旋出動人的花影片片,為她增色不少。
「可惡,這傢伙想幹嘛?真要以死銘志啊?」若雪一臉黑線,也往憑欄處而去。
「女人不都是這樣么,為達到目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周羿對這種事似乎思空見慣了,語氣平平的下著結論。
秦蓉蓉手扶著欄杆,轉頭對跟上來的若雪哭道:「若雪,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信不信我?」
若雪轉頭四望,整個二樓鬼影子都沒有看到一個,於是對周羿道:「世子,你去喚個莊家的人來把這瘋子弄走吧。」她倒不是關心秦蓉蓉的死活,即便秦蓉蓉真跳,她也只會見死不救。但是這會兒不是有周羿在么,她可不想讓秦蓉蓉抹黑自己和衛家。
「為什麼是我?」周羿長這麼大,從來都是指使別人跑腿的。
「因為是你將侍女和婆子們摒通的啊,不要以為我是瞎子,先前這裡明明侍女林立,婆子如穿梭,解鈴還需系鈴人,所以只能是你。」
「凌若雪!你能不能認真點?我真跳了啊?」秦蓉蓉真要瘋了,她都打算跳樓了,這兩人還在那裡無所事事的進行沒有營養的話題。
「秦蓉蓉,我信不信你有什麼要緊?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果你認為你是清白的,勿需我相信你。」若雪一臉正色地道:「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那我死給你看!」秦蓉蓉突然不哭了,神情無比凄楚地望了周羿好幾眼,水水的眼中全是不舍,跟著纖細的身子往欄杆上一撲,宛如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樣,倒頭便從二樓躍下去。
「靠,居然來真的啊!世子,救人要緊!」若雪知道周羿的身手了得,一邊招呼他救人,一邊飛快地上前。以她的經驗,一般向秦蓉蓉這樣喊著「我要跳樓」,「我一定要跳樓」,偏偏又死活不跳的人,多半是裝腔作勢嚇唬別人的,所以她才不以為意。
幸好她反應及時,身體撲在欄杆上,右手快如閃電的向下一伸,堪堪抓住了秦蓉蓉的左腳踝。可秦蓉蓉是個發育成熟的大姑娘,比她這小身板重多了,她那一隻手怎麼拉得住,竟然有被秦蓉蓉帶下去的趨勢!
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纖腰上驟然一緊,一隻強健的手臂從她腰上橫過來,成功的阻止了她的險情。
鼻間縈繞的是淡淡的龍誕香,背後是一具硬綁綁的胸膛,她知道是周羿,但此時無暇顧及其它,她伸出另一隻手去抓秦蓉蓉的腳踝,抓住之後才道:「世子,你不覺得你救錯人了嗎?」
「有嗎?」周羿的聲音平淡的像白開水。
「你拉住我幹什麼?快來拉秦蓉蓉!」秦蓉蓉身子倒吊著,還在哀哀哭泣,若雪扭頭讓周羿接自己的手。她拉得很累,額頭冒汗,手臂都乏力了,周羿這白痴卻反應遲鈍的人神共憤。
「周世子,放開若雪!」正在這時,衛離冷如寒冰的聲音赫然傳來。
二樓拐角處,衛離負著手,面如冠玉,冷冷地向他們的方向行來,衣袂翻飛,風華無雙,比明珠還奪目的雙眸牢牢鎖著那一對身子相貼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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