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五十九)償願
林瓏看著跪下來的香椽,沒有第一時間叫她起來,自從當年葉鍾氏將她給她當丫鬟開始,她對香椽一直是很禮遇的,畢竟曾經是從葉鍾氏身邊出來的人,也是當年她進襄陽侯府時的幫手。
近些年她成婚出了南園成了管家娘子,更是她的左膀右臂,無疑香椽是能幹的,就才幹人緣而言,她比素紋還要強,也比素紋更善於鑽營,以前她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畢竟是自己的親信,怎麼著也得讓她得點實惠。
可是,這次香椽明顯是過態了,她的出發點是為她著想,這值得表揚,但是,一個不好,就會變成搬弄是非的小人,也會造成她與三弟妹之間隔閡,看來是她太過於縱容,以至於香椽有點得意忘形了,是時候得敲打敲打才行。
管理下人,不能一棍子打下去,也不能全給甜棗。
香椽好久沒有被林瓏這樣冷待了,大奶奶一向敦厚,待她更是沒話說,以當初一個小丫鬟的地位起家,她如今能在襄陽侯府的下人面前有幾分體面,也是全託了這個大奶奶的福,沒有大奶奶,縱使她再會鑽營,估計也如今的份上。
冷汗直接就冒了出來,她不感叫屈,挺直背跪得更恭敬,這回她是真的意識到自己錯了,也難怪大奶奶給她冷遇。
好半晌,林瓏方才輕聲道,「念你是初犯,這次就算了,香椽,我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我不希望有下次,你明白嗎?」
換言之,如果還有下次,縱使她再用得著她,也不會輕饒。
「奴婢明白,謝大奶奶輕饒之恩。」香椽趕緊道,這才慢慢地站起來,額頭的冷汗也不敢輕易抬手去擦。
「香椽,你是個能幹的,別被一葉障目,以後三奶奶院子里的事情不用盯著,我也不想因為這個妯娌失和,你可明白?」林瓏語重心長地道。
以前沒有在這方面敲打她,也是怕蘇妙珏身邊的刁奴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事來,別看她們沒出過蘇妙珏的院子,但是私下裡說的話沒幾句是中聽的,尤其是喝了幾杯酒之後,那張嘴更是什麼都敢說。
那些話零零星星的她也聽了幾耳朵,無非就是取笑她的出身不好,葉旭堯如何眼瞎只寵一個女人,還有葉明恂如何胡作非為,葉鍾氏一大把年紀夫妻失和獨守空房林林總總的一些府里主子的私事。
這些話她不好去轉述給蘇妙珏聽,蘇妙珏是個大氣的,但女人使起小性子來,那也是十分頭疼的,而且她也打聽清楚了,這些人都是當日從護國公府陪嫁過來的,也就是說還牽扯到護國公府,一個處理不好,估計就要與蘇家失和。
想到義母蘇梓瑜,林瓏就不想她為難,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可蘇梓瑜待她比親侄女蘇妙珏還要好,她一直是感恩並珍惜這段緣份的。
所以,借著這次轉交中饋給蘇妙珏的機會,讓她自己去辦,所幸蘇妙珏不糊塗親自出手了,她也沒必要給蘇妙珏的心上插一根刺。
香椽低著頭應聲,「是,大奶奶,奴婢記住了。」
三房遲早會分出去的,沒有必要貪一時之急,是她想岔了。
林瓏見她是真心悔改,這才臉色緩和了些許,「香椽,你能想明白我心甚慰,對了,怎麼沒見到素紋?」
香椽與素紋關係極好,私下裡來見她一向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
提到素紋,香椽的心情又好了許多,臉上漸漸揚起淡淡的笑容,「她本想著親自過來向大奶奶請罪的,但是,臨出門前,身子不適,奴婢就勸著她先歇下,日後再向大奶奶請罪,大奶奶必定會體諒她的……」
林瓏是何等心思靈敏之人,聽香椽說話的語氣,再看她的神情,她很快會意,「素紋不會是?」說到這裡,她也跟著語氣上揚了許多,素紋盼了多久的事情終於成真了。
香椽急忙點點頭,「正是大奶奶猜的那樣。」
此時,素紋半躺在床上掩不住臉上的喜意,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裡像吃了蜜糖一樣甜,再想到這些年的辛苦不易,眼裡的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
匪石挑帘子進來時正好看到妻子哭泣的樣子,頓時急了,忙上前坐在床沿急忙抓著素紋的雙肩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就哭了呢?素紋,你趕緊跟我說?」
他隨主子忙活了一整天,還是在神武侯府,那哭靈聲現在還縈繞在耳畔,哪想累了一天回來竟看到妻子垂淚,這心能不著急嗎?
素紋想跟他解釋,但是一時間又張不開口,眼淚不停地往下流,這急得匪石急忙上前攬她入懷,驚怒道:「到底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這就去打上門去為你討個公道。」
他是跟著葉旭堯辦差的人,在府里下人間的地位一向不一般,比起府里的管事那更是只高不低。
可半晌了妻子還是沒有開口說原因,他忙起身準備出去找香椽問清楚,他妻子與香椽一向走得近,香椽那個人精肯定知道。
素紋看到丈夫急匆匆地要出去,怕他會惹事,忙伸手拉住他的大掌,「回……來……」
匪石只能作罷,又轉回頭坐下來緊緊地抱著她,「素紋,我的好素紋,你別再哭了……」
素紋漸漸地止了那上涌的情緒,不過剛才哭得狠了,一時間有點打呃,話說得不太流利,但她還是抓著丈夫的大掌按在自己的小腹處,又哭又笑地看他。
匪石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肚子疼?」他猜道,「你等著,拼了我這張老臉不要,我也把府醫給你請來……」
話還沒說完,他已是緊張地要出去請府醫。
素紋睜大眼睛看他,怎麼雞跟鴨講講不通呢?這人平日里多精明的,主子一個眼神,他就猜到主子要吩咐什麼事,現在自己表達得這麼清楚明白,他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回來,我……不是肚……子疼……呃……」
匪石被她這態度弄得緊張兮兮的,他實在猜不到妻子情緒的變化由來,說病又不像,可她又躺在床上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這讓他如何不心急如焚?「要不,我去把岳母找來?」
女人與女人一向好說話,更何況還是親母女,那什麼話都會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倒出來。
這會兒素紋已經順過氣來,打呃也過去了,「傻瓜,你坐下來,我與你說道說道。」
匪石不敢抗妻命,直接就又坐在素紋的身邊攬著他的肩,素紋也不矯情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處,再度抓著他的大掌重新按在自己的小腹處,「你兒子正跟你打招呼呢?」
匪石聽聞,還想反駁說他哪來的兒子,一會兒后,他突然狂喜地看向素紋,「你說,你說……」
素紋狂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匪石,我們要有孩子了。」說到這裡,她又想哭了。
匪石驚喜地看著素紋,從上到小地打量,最後目光落在她的小腹處,成親已經好多年了,匪鑒與香椽都生了一兒一女湊了個好字,偏他們夫妻倆一點聲息都沒有,府里的下人們都在背後取笑他們夫妻,更是笑素紋就算在主子面前得寵又怎麼樣,還不是不下蛋的母雞?
素紋的親娘張三貴家的為此沒少與人爭吵,什麼難聽的話都冒了出來。
「素紋,素紋……」
他輕喚著妻子的名字,更是在她的臉上狂吻起來,眼裡一滴淚就那樣滴在素紋的下巴處,帶來一陣冰涼。
素紋知道他這是驚喜的淚,為了要這個孩子,他們夫妻倆什麼辦法都用盡了,連一些聞所未聞的偏方她也試了,不知是哪方面起了作用,不管怎麼說,她總算是懷上了。
「匪石,我們終於有個孩子了……」
她感慨萬千地靠在丈夫的懷裡。
匪石輕撫她的手臂給她安慰,「等明兒我就去給你跟大奶奶告假,素紋,你好好養身子,操勞的事情一概不要理,屋裡侍候的小丫鬟少了,回頭我再給買兩個回來,對了,還要找個乳娘,你別心疼錢,我跟著爺辦差,還能少了銀子進項?」
他開始絮絮叨叨地安排著,無論如何一定要妻子養好胎安全地將孩子生下來。
以前他很羨慕匪鑒的兒子誠實生的是時候,畢竟爺的兒子們年紀都很相近,匪鑒的兒子將來少不得能到其中一個身邊去當差,若是能到葉旭庭的身邊就那再妙不過了,畢竟葉旭庭是將來的世子。
如今自己也要有孩子了,如果生的是兒子,自然也能到爺的兒子身邊當差,將來他再求個恩典,或者能得個自由身。如果是個女兒,他也不失望,女兒也好啊,爺求還求不到呢。
因著這個孩子,他覺得未來真是燦爛無比。
素紋不知道丈夫想到哪裡,可他臉上的神情是從所未有地開心,與他的大掌一塊兒撫著還沒突出來的肚子,更是讓她覺得未來的日子有奔頭了。
小小的一間房子里,因為夫妻二人,頓時溫情脈脈的。
夜裡,林瓏枕著丈夫的手臂與他說話,把府里最近發生的事情說給他聽,她也不管葉旭堯有沒有反應,總之她現在睡不著,估計還是替素紋興奮的,女人沒有個孩子傍身有多難,看看鐘鄭氏就知道了。
就為了個孩子,鍾鄭氏就不惜鋌而走險地偷情,還千挑萬選地選中了神武侯的世子,這是在給未來鋪路,如果不是她太過得意忘形在鍾尤氏面前露了行跡,只怕還真能讓她瞞天過海給神武侯生個老來子。
「好了,夜深了,趕緊睡吧。」葉旭堯攬緊她,大掌更是滑到她的小腹處,那兒正孕育著他的第七子。
「怎麼?嫌我嘮叨了?」林瓏故意噘著嘴看他,隨後抓著他的手臂在上面咬一口發泄。
葉旭堯哭笑不得,妻子一向明事理,這會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麼幼稚的動作也能做得出來,莫不是受肚子里胎兒的影響?這麼一想,他不禁眯起眼睛。
林瓏就著夜光看清他的表情,突然氣不打一處來,轉了個身背對他不吭聲。
「怎麼了?這就生氣了?」他探頭看她的表情,每次一使小性子就愛背對著人。
「哪敢啊?」
這聲音一聽就不對勁,他俯身在她的臉龐印下好幾個細吻,一邊慢慢地磨平她的情緒,女人懷孕后確實變得任性許多,吻了她的耳朵半響,隨後才輕聲道:「腳腫不腫?要不要我起身給你捏捏?」
林瓏回頭瞪他一眼,「這才哪到哪兒啊就腳腫了,感情我前面那幾個都白生了?」
「不生氣了?願意看我了?」
他趁機攬緊她,不讓她有機會再背過身子去,就是故意逗她回頭看他,大掌輕撫她柔軟的秀髮,這頭濃密的頭髮養得實在不錯,回頭得給宮裡來的夏嬤嬤賞賜才行,妻子幾次生育,但是每每都能恢復得一如少女時期那般,這都是夏嬤嬤的功勞。
別人驚訝於他寵著一個女人,更有人背後笑他是妻奴,說他妻子都生了好幾個孩子,那方面怕是給不了他太多樂趣,說他這人不重欲性子淡,其實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這世上如林瓏這般契合他的女子,除她之外再無別人。
想到這些,他的眼裡漸漸升了溫度,但思及她的肚子,那溫度又漸漸地消散,再者外祖母出殯在即,她還有得忙,就更不忍心鬧她。
林瓏見丈夫不說話只是那般柔情地看著她,哪還顧得上跟他慪氣?又伸手攬緊他,「我哪在生你的氣?旭堯,我喜歡你聽我說話,你不知道,一旦你哪天沒有興趣再聽我說話,到時候我就該急了。」
男人願意聽妻子嘮叨代表著他對這個女人是有情的,連嘮叨都不願意聽,那兩人就離貌合神離不遠了,一如葉鍾氏與葉明恂,成了一對怨偶。
她跟他早已綁在一起,這輩子是分不開了,無論他們將來如何,為了孩子,她都得堅持下去。
「傻瓜,真是一孕傻三年,擔心些不該擔心的做甚。」葉旭堯低頭尋到她的紅唇吻了上去,輾轉吸吮,將滿腔熱情都傾泄在她的身上。
窗外月上中天,撒了一地銀芒,將有情人的夜晚照得明亮無比。
翌日,林瓏直接就著人給蘇妙珏帶話,說是免了素紋的差事,讓她安心養胎,除此之外,她還著香椽拿了不少上好的安胎藥給素紋,還說萬大事不如孩子重要,要素紋安心養胎云云。
素紋感動得熱淚盈眶,張三貴家的更是道:「大奶奶真是善心人。」
「那可是,像大奶奶這樣的主子,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香椽笑道,「對了,三奶奶也給你捎了安胎藥,我一併給你放在這兒,你可得記著煎來吃。」
「香椽,你代我謝過大奶奶與三奶奶。」素紋拉著好姐妹的手叮囑道,沒想到蘇妙珏還給她送了安胎藥,想到之前她在大奶奶面前說的話,頓時臉紅不已,回頭一定要向大奶奶與三奶奶認錯才行。
「還用得你吩咐?我早就代你謝過了,大奶奶說得對,三奶奶真是心如明鏡似的。」香椽這會兒不得不服了,蘇妙珏把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既沒讓人失了面子,自家又得了實在,只怕現在三爺更疼她這妻子了。
娘兒幾個說到府里的事情,不禁又是感慨又是唏噓,張三貴家的嘆道,「說來還是太太好命,攤上兩個好兒媳婦。」
鍾尤氏出殯那天,天氣晴朗,太陽更是給面子出來照得大陸暖洋洋的,不過那哀樂一起,頓時寒涼又爬上人們的心頭。
神武侯府的繼夫人與世子繼續沒出現,可是此時,沒人有心情關注這兩人,蓋因當今天子與皇后弔唁后又都遣了親信前來路祭,這份榮耀已是令人嘖嘖羨慕不已。
出殯人群中的葉鍾氏看到母親死後的體面榮耀,這心不禁又悲了起來,人都沒了,要這些有何用?再想到鍾鄭氏與世子兩人,這牙又咬得緊緊的。
鄭家來人問過鍾鄭氏的情況,但神武侯府沒有隱瞞,將鍾鄭氏殺了老太太的事情擺出來,嚇得鄭家之人當即臉色都白了,半點不敢追究鍾鄭氏的死,趕緊又是做揖又是下跪地請罪,那當家太太更是半點也不敢含糊,到葉鍾氏面前跪著請罪。
人家沒有參與殺害老太太,如今又做到這份上,葉鍾氏遂也不好再去報復人家,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只是,她到底對鄭家的人再也沒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