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四九章 危難
第一百四十九章
高嬋畢竟不能真正窺探徐善然的內心,見對方站在二門中央發獃,便說:「我們先進去吧?」
「不必,就在這裡看看。」徐善然簡單回應。
高嬋黛眉輕輕一皺,還想再勸,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兩人俱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見三四個兵丁打扮的人也不知怎麼的,竟越過圍牆跳進了二院,在徐善然看見他們的同時,他們也一下子就在眾多男丁之中看見了穿裙子的徐善然等人。
兩方齊齊一怔,而後那幾個跳進來的人露出獰笑,大喊著:「找到了正主!」便往徐善然這裡衝來!
被人闖進來的家丁因為主人就站在不遠的背後,短暫的慌亂了一下,便奮不顧身地撲向那幾個持刀的兇徒,這幾個兇徒俱是人高馬大,肌肉賁起之輩,一人半高的圍牆也輕輕鬆鬆地就闖過了,但這被阻的一時半會之間,他們非但不能掙脫,反而還一個不慎就被砍傷砍死了一二人!
事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從見到人再到人在眼前被砍死,也不過一瞬間的功夫,站在徐善然之後的棠心嚇得臉色死白,急急衝上來拉著徐善然的衣服,連聲說:「姑娘,姑娘,我們快點進去,這裡太危險——啊!」
最後一聲驚呼正是因為遞到自己面前的寒光!
原來剛才那一眾人撲向闖進來的兇徒之舉雖叫那幾個兇徒當即送命,可這行為也叫其他地方的防禦出了問題,因此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又有幾條大漢跳進了院牆之內,其中一個還突破人群,直衝到徐善然面前,眼看著就要舉刀揮下!
深重的夜色似也要被這道乍然亮起的銀光給劈碎。
正是這個時候,跟在徐善然身旁的高嬋臉色一變,將徐善然狠狠一推——往刀子相反的方向推去。
這一下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道,在徐善然被踉蹌著推開的時候,高嬋也因為力道的反作用而往那兵丁的身上倒去,閃爍著寒光的屠刀在距離她最近的時候,只有一隻手掌的距離——
慣常在戰場上拼搏的人最知道如何獲取價值最高的獵物。
衝進來的兵丁就算一開始不能分辨這站在中央的幾個女人哪個是正主,但等他眼看到這一推一倒的情景之後,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對於倒過來到自己身旁的高嬋,他眼角里掠過一絲輕蔑,甚至沒有稍稍將手腕輕而易舉地轉動一下,而是猛地朝徐善然的位置又跨上一大步,同時再提起胳膊,抬高了自己的屠刀——而至於那個幾乎是送上門來的添頭,他不過提提自己的左胳膊,照著那長著烏黑髮絲的腦袋輕輕一揮,還沒等胳膊碰到對方的腦袋,他的眼前便已經浮現出了自己將對方狠狠砸死在的情景。
只是壓根對高嬋不上心的兵丁並沒有發現,在他的胳膊堪堪就要碰到高嬋的時候,倒向自己的女人不知道怎麼地歪了一□子——就像突然踩到一塊石頭,跛了足一般地狼狽地趔趄了一下——然後高嬋的腦袋就以毫釐之差讓過了這隻揮舞過來,很可能要了她的命的粗壯胳膊。
她就這樣闖進了兵丁的懷裡,簡直像是投懷送抱一般。
那個直直撞上柔軟軀體的兵丁大概也愣了一下,手足包括前沖的趨勢都緩了一緩。
就是這麼稍停了一下,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一亮,跟著周身所有的力氣,都隨著這突然而生的冰涼飛快的消失。
他瞬間明白了什麼,呲目欲裂地看向衝進懷中的女人,視線便正與對方抬起來的面孔相對!
那是一雙論殘酷與冰冷決不遜於他的黑色眼眸!
除此之外,他還看見一點亮銀的染血的光芒,由遠及近,從他的胸口抽出,又輕而易舉地割開了他的喉嚨——!
鮮血霎時迸濺而出,直噴了高嬋一頭一臉。
她將自己牢牢抓在手中的匕首收回來,急促地喘著氣,剛剛退開一步,耳中只聽見「咄」地一聲,一支利箭自背後直中兵丁心口。
她順著利箭射來的方向看過去,恍惚間似乎看見了何守焦急的面孔。
但這時候危險已經被排除,不管是凝固在高嬋臉上的冰冷,還是籠罩在何守臉上的焦慮,都有如緊繃過了一個臨界點之後的鬆弛。
剛剛親手殺了個人,感覺到熱血從陌生的人體流淌到自己身上的高嬋雖然還原地站著,卻覺得原本平坦的地面如起了波動一般層層振蕩,她有些找不到自己的重心所在,隨意拿袖子抹了一把黏糊糊的面孔,便挑了剛才她推開徐善然的方向往回走,等好容易走了兩步,他握著刀刃的手就被快步趕上來的徐善然一把握住!
人體的溫度驅散了彷彿自腳底而生的冰冷,高嬋剛剛還晃蕩在半空中的心臟因為熟悉的馨香猛地一沉,耳朵就聽見徐善然略微急促的音調:「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沒事。」高嬋在極短的時間裡找回了理智,她抬起手想要直接將徐善然往裡頭推,口中只說道,「快進去,這裡不安全!」
「進去就安全了?」徐善然很快反駁,她反手按住了高嬋的肩膀,神色冰冷又顯得堅定,「這裡守衛的範圍已經足夠的小了,再退,能退到哪裡去?主院嗎?到時候他們將外頭一圍,只往裡頭丟兩根火把,我們逃都逃不了,直接要被活活燒死!」
說道這裡,高嬋還沒有出聲,站在徐善然背後的棠心已經「哇」一聲哭了出來。
徐善然頭也不回,一反手准準的一巴掌摔到棠心臉上,將這個一直跟著自己的婢女重重打了一個趔趄。
棠心的哭聲猛地一滯!
徐善然這時回過頭來,盯著對方,一字一頓說:「你再讓我聽到一絲哭腔,不用等他們進來,我先將你打死!」
棠心被噎得連連抽氣,因為想哭又不敢,一時間喘不上來已經開始乾嘔。
徐善然這時緩了緩神色,道:「我們還沒有失敗,你哭什麼?嚎誰的喪呢?」她又道,「你若不敢看,就去裡面呆著,要哭要抖躲起來哭躲起來抖,別礙著做事的其他人!」
又驚又怕的淚水並不會因為一兩句話就立刻止住,棠心淚眼朦朧的看著徐善然,雖然止不住自己的眼淚,但已經用手死死地搗著嘴巴,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音。
這時候何守已經趕了過來,他生性警惕,過來的時候還用腳重重踩了一下那兵丁的傷口,等確定那倒下的兵丁一絲一毫也不會動彈之後,才匆匆走到徐善然身旁,便聽見徐善然與棠心的一番對話。
出身沙場,被何三老爺送給徐善然的何守不至於很在乎一個婢女,卻多少憐惜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子,他也勸道:「姑娘不必如此。」他沉吟一會,「我剛才出去看了一圈,他們有一個方向人數不多比較薄弱。這樣,我收攏一批人趁著夜色護送姑娘出去,這裡就留一個替身在……想來能安全一點。」
「能安全一點?」棠心既不發出聲音了,徐善然便不再管她。她看著何守,反問道,「賭運氣嗎?」
何守說:「也不全然是這樣。目標小了,我們脫身的概率就大了。」
徐善然只搖了一下頭:「行了,我不能走。」
何守還想勸說:「姑娘,走總比呆著更安全,姑娘何不想想三老爺四小姐?」他說的是何三老爺和何氏,「不拘哪一個在這裡,他們也一定叫姑娘先走的!」
「我要走早就走了!」徐善然的聲音猛地揚高,這高高揚起的聲音不止叫守在院中的勇士聽了個清楚明白,甚至遙遙傳到院牆之外,傳到了那些進攻這裡的兵丁耳朵里!
一時之間,不管是衝進來的聲音還是抵抗的聲音,都激烈了不止一個層次。
「夫人,火把……」一道猛烈的火光突然從背後淌來,徐善然轉頭看見一個健婦將自己剛剛吩咐的火把拿了來,便接過遞給了一旁的棠心。
棠心戰戰兢兢地拿住了火把站在一旁,或許是光芒驅散了黑暗,又或許是熱度趕走了冰冷,自剛剛開始就一直哆嗦著的棠心在拿了火把之後,竟漸漸恢復了些平靜,也不再一副隨時會背過氣去的模樣。
而這燃燒著火焰的火把還將徐善然地側顏照了個透亮。
她的臉上,她的眼睛里似乎也沾染著這跳動的火焰,灼灼燃燒著讓人不敢逼視:「你剛才說還有一個地方薄弱,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兵書之中的圍三缺一,你以前打戰的時候從沒有用過嗎?」
「這是陷阱,也是我們的機會!」何守的語氣也激烈了起來,「姑娘,我就是豁出了命去也要將你送出啊!」
「這是陷阱,卻不是你以為的陷阱。」徐善然冷道,「蠢貨!你豁出了命去坑我的娘家和母親的娘家嗎!」
何守一時愕然。
徐善然深吸一口氣,似要將激蕩在心口的東西全給壓下去。她緩緩說:「晉王要登基了,登基前的一夜的……」想想當日寧王宮變的時候,他和邵勁是怎麼做的?輕而易舉就殺了懷恩伯,哪怕血屠了姜氏與其子,也能夠一把火就波瀾不興地壓下去。他們能這樣做,晉王難道不能?晉王既已打定主意要處理掉邵勁,她的行事才正必須一步不錯,若是她在今夜裡遠走,晉王成功登基,倒打一耙說她與安王勾結,結果如何?
結果只怕不止邵勁被牽連,或許連湛國公府也不能倖免……其程度光看晉王登基之後掌握的力量罷了。
所以這一夜裡,她不但不能跑,還必須站在所有人都能看見的地方。
她——
「……我能夠死在這裡。」徐善然目視前方,語氣平緩而沉靜。
「但不能跑。」她說,「絕不能跑。」
也許這個時候,結果她已經無法左右。
但至少——
我不會留下任何把柄。她想。
我不會留下任何把柄,給那些想要傷害我的家人、我的親人的人。
絕不。
話音才落下,眾人只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人人都懵了一下,跟著循聲看去,就見東南角落那裡的院牆不知被什麼給炸開了,土石與灰塵足足騰到了半空之中,好一會兒才漸漸散去,散去之後,只留下一個足有並排二人寬的窟窿!
而守衛在那裡的家丁早因為爆炸的氣浪和四濺的磚石被沖砸得頭破血流,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眼看著外頭的那些人馬上就要衝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