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神仙引咒
「還好趕上了。」身後,一隻修長的手正抵在白憐後背,紅色耀眼,饒是赫術聲音都有些顫抖。
「雖然受了點傷,不過幸好刺的不深。」瞿晨微微蹙眉,臉上沒了一貫的溫和,變得有些嚴肅。
那聲音是那樣的溫和,那樣的清澈,脖頸的疼痛頓時襲來,束蓮嬌眼神逐漸有了焦距,顫抖的一下撲入瞿晨懷裡,下一刻竟失聲痛哭起來!
渾身疼痛難忍,像是靈魂被撕裂般痛入骨髓,腦中一片腥紅,沒有畫面,只有無盡的虛無。
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只有腥紅,明明已經記不得內容,卻是連骨頭都疼痛不已,那種像是失去了什麼,心裡空落落的。
她木訥的想伸手捂住心臟的地方,一陣吵鬧忽然傳入耳中。
她眼睛微微動了動,入眼的一切全是陌生。
這裡是哪裡?她撓撓頭。半天沒反應過來。
「求求你了,師伯,你就讓我進去吧!」外面吵鬧不已。
白憐從床上翻起,聽出是十四的聲音,想跑去開門,可是跑到一半卻像是被什麼東西阻攔,她吃痛的揉揉額頭,竟然是結界。
怎麼回事?她努力搜尋腦中的記憶,只知道昨晚十四非要拉著自己和她一起睡,然後兩人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可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難道是夢遊?
她抓抓頭髮,百思不得其解。
門外,十四好像在和誰祈求著什麼。
她心裡一喜,「十四?是十四嗎?」
門外停了一下,鳳十四突然也反應過來,朝著裡面大喊道:「小憐,小憐你還好嗎?」
白憐有些不解,還是應道:「哦,我沒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被關在這裡了。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門外又是一頓。
「十四?」
十四好像和誰說了什麼,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
鳳十四疾步沖了進來,剛跑到房中央就被結界阻攔。
「啊,什麼東西?」她已經整個身子貼在結界上,因為跑的太急,也沒太注意,痛的蹲下身子捂著鼻子。
「小心……」後面兩個字被硬生生卡在喉嚨,直到鳳十四蹲下身,白憐才緩緩道,「結界。」
「怎麼不早說!」鳳十四垮著一張臉。
白憐歉疚的吐吐舌頭。
鳳十四顧不得多說,忙問道:「對了,你怎麼會被關在這裡的?我明明記得昨晚你是跟我一塊睡的。」
白憐想了想,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醒來就在這裡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鳳十四有些猶豫。
「怎麼了?」
鳳十四吞吞吐吐起來,「他們說,他們說……」
白憐急了,「說啊!」
鳳十四猶豫片刻,這才道:「他們說你昨晚突然發狂,還差點殺了束蓮嬌……」
「啊?」
門口,又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白升閑直接穿透結界,把白憐上下打量了一翻,見她沒事才像終於鬆了口氣。
「師傅?」白憐更加疑惑了,看著結界外的眾人。
左形闊、瞿晨、赫術、別紹……竟然還有師叔……
為什麼大家都來了?而且,剛剛十四說什麼?她差點殺了束蓮嬌?
「小憐,你快告訴大家,你是被冤枉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去殺束蓮嬌。肯定是她先挑起事端的對不對?」鳳十四急道。
「我……」白憐視線掃過眾人,只覺得頭痛欲裂。
「對啊,乖徒兒,你有什麼冤屈就直說出來,有師傅在這裡,沒人敢欺負你!」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白憐痛苦的捂著腦袋。
瞿晨發現不對,朝著虞行看了看,虞行點點頭,他才也穿透結界進到裡面。
「你幹什麼?」白升閑戒備的看著瞿晨。
「天君無需擔心,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頭好痛……」白憐臉都皺到了一起,痛苦的蹲下身。
白升閑看了瞿晨良久,終於不再阻攔。
瞿晨伸手探白憐手腕的脈,眉頭卻皺的越發的深。
「怎麼樣了?」白升閑急的不行。
鳳十四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虞行神色平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赫術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眼睛在屋子裡亂轉。
別紹托著下巴,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腦袋。
左形闊目光深邃,只是看著白憐。
那股疼痛就像是突然來襲,又突然消失,白憐有些擔心的望了望眾人,她到底怎麼了?
瞿晨的眼眸漆黑如墨,良久才鬆開白憐的腕脈。
鳳十四趴在結界上,心裡不平為什麼兩人能進去,而自己卻進不去。
「怎麼樣?你倒是說啊!」白升閑催促起來。
白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瞿晨,瞿晨卻突然恢復了往日的柔和,像是安慰她般,輕聲道:「沒事。」
鳳十四鬆了口氣。
「不過,那昨晚的事……」別紹疑惑的開口,忽然接觸到白升閑的目光,頓時腦子裡一個機靈,翻著白眼盯著屋頂也沒再說下去。
「你真的不知道你昨晚做了什麼嗎?」瞿晨柔聲問白憐。
白憐搖搖頭,「我只記得我和十四開始在聊天,然後後來就睡著了……」她緊張起來,「我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為什麼我會被關在這裡?剛剛十四還說我差點殺了束蓮嬌。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看吧!小憐都說她沒有那麼做了!」鳳十四忙道,「肯定是束蓮嬌誣陷她的,那個壞女人,哼!」
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是看著虞行。
虞行目光平靜,淡淡道:「此事我會查清。」
赫術和瞿晨對視一眼,昨晚的一切他們可是親眼所見,或者正是因為親眼所見,才更加難以自信。
而那時,她的舉止明顯和平日不同,可是從脈象上來看,竟查不出絲毫不妥。
「我知道,肯定是魔邴!」白憐突然道,「肯定是他搞的鬼,是他陷害我的,我就說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我!」一想到這,心裡忽然害怕起來,魔邴那邪魅的笑不時在腦中閃現。
看著眾人詫異的神色,她越發有些恐懼起來,試探的問,「瞿晨前輩,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麼很可怕的事?」要不然如今也不會被關在這裡吧。
「別怕,我說過會保護你的。」瞿晨聲音溫柔的似要滴出水來,竟沒有顧忌周圍還有其他人。
鳳十四驚的張大嘴,眼睛在兩人身上來迴轉動。
其他人雖然詫異,不過只是一瞬間,了解瞿晨的人自然知道他本就是那樣的秉性。
白升閑不滿的搶過白憐,把她摟在懷裡,「她是我的徒兒,要保護也是我這個做師傅的保護,你一個外人瞎攙和什麼!」
「師傅。」白憐囧的從白升閑懷裡掙脫,她又不是小孩子,他幹嘛當著大家的面這麼肉麻。
瞿晨只是笑笑,並沒有答話。
鳳十四痴痴的看著白升閑,眼睛一眨不眨,有那麼厲害又美麗的後台師傅就是好啊!
赫術動作一頓,「你看著我做什麼?」
鳳十四朝著他冷哼一聲,兩人一點也沒有上慈下孝的和諧。
左形闊視線在鳳十四身上頓了一下,又快速的移開。
「乖徒兒,你別怕,師傅在這裡,沒人敢對你怎麼樣。」白升閑高傲的道。
白憐沒有回他,只是小心的望了望虞行。
白升閑本想帶著白憐出去,奈何白憐始終不肯,她只是隱隱猜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雖然不知道確切是怎麼回事,但他不想大家為難。
「喂,虞木頭,你倒是說句話啊!」白升閑傾城的臉上有著一抹怒色。
虞行只是看了白憐一眼,轉身出去。
其他人也陸續的離開。
白升閑氣的跳腳。
鳳十四猶豫道:「小憐你別怕,師尊會查清此事的,等到一切真相大白,看束蓮嬌還怎麼冤枉你!」
她說到一半,已經被別紹拽出門。
她急道:「我等會再過來看你。」
白升閑本想留下來,卻心裡明白,瞿晨雖然嘴上說沒事,卻明明有什麼,他沒有當著白憐的面說,顯然是想隱瞞什麼。
白憐推推搡搡的把白升閑推出結界,讓他去找玄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越發的沒底了。
白升閑終於無奈的離開。
等人都走光了,屋內忽然安靜下來。
白憐看了看屋內的一切,終於無精打採的垂著腦袋。
滿腦子都是魔邴那日的話,說自己是一顆那麼好的棋子,怎麼捨得隨便殺了。
可是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什麼,才發現別紹還她的佩劍早已不在太虛瓮中。
屋內寂靜異常,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嚴肅。
瞿晨遲遲沒有開口,其他人也沒有急著催促。
左形闊和赫術臉上除了詫異,更多的則是擔憂。
虞行靜靜而立,雲淡風輕的好似不管瞿晨說出怎樣的話都與他無關。
半響,房門被推開,白升閑有些急躁的走了進來。
「我徒兒她到底……」白升閑忍不住第一個開口。
瞿晨微微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嚴重還是不嚴重?」白升閑道。
左形闊和赫術也是望著他,他們不懂什麼醫術,碰上這樣的事,也只能靠瞿晨。
瞿晨思索良久道:「從脈象上來看並沒有任何不妥。」
「那為什麼會突然那樣子?」如果不是聽赫術和瞿晨親眼所見,白升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他的徒兒他了解,平時就連一隻螞蟻也捨不得踩死,怎麼可能會去殺人呢!
「這……」瞿晨有些猶豫。
赫術忙道:「三師兄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啊!小可憐她到底是如何了?我們應該怎麼做?」
小可憐?白升閑冷冷瞟了赫術一眼,當務之急也顧不得深究,只是看著瞿晨。
瞿晨良久才道:「雖然從脈象上看沒有任何不妥,可從昨晚的情形來看……這世間只有一隻東西是從脈象上看不出任何異常的。」
眾人神情微驚。
瞿晨繼續道:「我聽說在魔界有一種很特殊的咒印,下在人身上可以使別人看不出任何異樣,但是……」
「但是什麼?你快說啊!」白升閑受不了他說一句賣一個關子,要不是為了乖徒兒,他早就掉頭就走了!
「七情六慾人之常情,即便是神仙,能做到六根清凈,無欲無求也有些困難。早些年魔族為了擾亂人心,練成了一種狠毒的咒印,這種咒印可以無限放大被下咒之人的**,直至失去理智。可是這種咒印因為對下咒之人本身的損耗也是極大,所以並不多見。而如今能下這種咒印的魔界只有一人,那便是魔邴。」
「那個畜生,我非打得他灰飛煙滅不可!」白升閑一聽,怒氣一下升騰,簡直恨不得立刻衝出去。
「你是說……」左形闊微微皺眉,那張笑嘻嘻的小臉不時在腦中閃現,「可是不對啊,就算真被下了那什麼咒印,以那孩子的性子,也不至於……」左形闊猶豫著沒有說下去。
「你胡說,肯定是哪裡弄錯了!」白升閑怒道。他的徒兒那麼善良,就算中了那什麼咒,也斷不會到殺人這個地步,一想到這,他使勁搖頭。
「我也很想是我自己醫術不精弄錯了。」瞿晨臉上也擔憂起來。
「可是,如果真像你說的那種咒印能引出被下咒之人內心深處的**,那豈不是說小可憐她……」
「不可能!」白升閑硬生生打斷。
「可是,竟然這種咒印這麼厲害,魔邴幹嘛下在一個小女娃身上,不覺得浪費嗎?」左形闊疑惑。
其實這個問題赫術也想問。
「這就是這種咒印的特殊之處。」瞿晨解釋道。
白升閑才懶得聽他解釋的一大堆,問道:「你直接我們應該怎麼做?要怎樣才可以解了那什麼咒?千年靈芝?萬年人蔘?」
瞿晨搖頭,「此咒印無葯可解。」
白升閑狠狠一拳頭砸在身旁的柱子上,卻沒有用半分法力。
「天君先莫急,不如聽三師弟慢慢道來。」
白升閑深吸一口氣,那個什麼魔邴的,竟然忍心對一個孩子下手,他還是不是人?或者說魔族的人本就如此,所以自古才有正邪不兩立之說。
「此咒雖然沒有任何藥物可解,卻並不表示就沒有辦法,只是這辦法……
神仙引,顧名思義只有真正的仙身之軀才能引出這種咒印。」
「你是說……」白升閑心中逐漸燃起一絲希望。
「可是,不是我信不過天君,只是人有七情六慾,即便是神仙也有些許執念,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白升閑腦中頓時閃過徒弟的身影,是她每次做壞事後笑眯眯的跟自己坦白的模樣,想到這他忍不住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神仙之軀?左形闊望了望白升閑和虞行,他們雖然已修得仙身,卻連個半仙都不是,一方面因為修行時間尙短,而另一方面則是執念。
就像瞿晨說的,人有七情六慾,神仙雖比常人來的清心寡欲,可絲毫沒有執念的,怕是天帝天後也做不到。
「這正是這種咒印的可怕之處。」瞿晨神情嚴肅起來,「因為要解這種咒印本身就很困難,需要神仙之軀。如果解咒的神仙沒有任何執念,那麼就算把這種咒印引到自己身上,淡化起來只不過時日而已。可如果解咒的神仙有一絲一毫的執念,哪怕只有一點,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赫術一驚,一點執念也不能有,那麼……
他的視線望向虞行。
「那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白升閑有些猶豫,要做到沒有絲毫執念,怕是他也不能保證。
「有,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殺了她。」
眾人一驚,面面相覷。
白升閑美目一凌,「我看誰敢!」
「這種咒印如果長時間留在身體里不解,會不停的吞噬人心,越到後來中咒之人便會失去理智。」瞿晨道,「你們可還記得仙魔大戰最後一日盤古斧無端飛到她面前的事?」
眾人又是一驚,沒有說話。
「這怕是就是魔邴之所以要對她下手的原因。盤古斧乃是上古神物,雖然沒有靈識,辨不了善惡,卻有靈力,它會飛到她面前,就說明她和盤古斧定是有著某種聯繫。」
白升閑微微咬了咬下唇,這也是他不想承認的,他的徒兒只是他的徒兒啊,她還只是一個孩子,怎麼會心底里存有那麼大的殺念?又怎麼會和上古神物有關?
白色的身影緩緩幾步上前,虞行淡淡道:「我來。」
白升閑疑惑的看了虞行幾眼,轉而欣喜。對啊,他怎麼把虞木頭給忘了,要說到無欲無求,六根清凈,這世間怕是虞行自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
「虞木頭……」
虞行淡淡瞟了他一眼。
「師傅。」
「師傅。」
左形闊和赫術齊齊出聲。
「這咒印對我無用,你們無需擔心。」
瞿晨也點點頭,「如果由師傅來解這咒印自然再好不過。」
不知道算是信任,還是其他什麼,白升閑第一次覺得原來虞木頭的冷冰冰竟也有可愛的一面!
瞿晨臉上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柔和,向虞行說了一些關於解咒的方法。
鳳十四不時會送來吃的,或者和她聊聊天,整整三日了,白憐一個人待在屋子裡,雖然大家會不時的來看她,雖然嘴上說沒事,臉上甚至帶著無所謂的笑,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大家擔心。
好在鳳十四後來告訴她,聽說已經找到了救治她的辦法,她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幾日下來,鳳十四也把那晚發生的事打聽的一清二楚,她也算是明白了個透徹。
尤其是在十四說到她差點殺了一個女弟子與束蓮嬌時,她的心中竟然害怕起來!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魔邴搞的鬼,明明告訴自己一切與自己無關,可是隱隱的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害怕,莫名的害怕起來!
即便知道自己能得救,可是她對那女弟子和束蓮嬌拔劍相向的事是事實,她差點殺人啊!師傅雖然沒有怪過她,可是大家呢?
還有……師叔會不會因此就覺得她狠辣,會不會趕自己走?
一千一萬個問題在心中盤繞,卻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問。
直到第三日的晌午,眾人再次一同前來。
白憐有些微顫的看著眾人。
師傅告訴她今日便可以替她解了什麼咒,不用再關著自己了。
這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她卻提不起精神。
一步一步跟在虞行身後上了虛化殿,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她有多久沒有回來這裡了?
師傅跟她說了幾句,眾人便只是候在屋外。
屋裡忽然只有她與虞行,白憐心中疑慮,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是默默垂著頭。虞行囑咐她在一張碩大的高台上坐下,忽的問道:「我現在要替你解了那咒印,你如果有什麼問題,現在便問吧。」
「師叔……」白憐有些猶豫,又急切道,「我是不是做了很大的錯事?」
虞行淡淡看著她,卻沒有說話。
「大家是不是覺得我很壞?我會不會被趕下山?」
虞行沉默良久,終於道:「此事與你無關。」
「可是我真的有做那些事對不對?」白憐拚命想解釋,「師叔,雖然那些事的確有可能是我做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真的沒有想殺人,不關我的事。」
她真的很想解釋,把一切都解釋清楚,可是話一出口,她的罪責反倒越發的清晰。
「師叔,我……」
虞行漆黑如墨的眸子終於動了動,垂眼看著她,「你既是干駱的弟子,犯了錯自然是要罰的,之前被關的三天,就算是小懲大誡。」
白憐不敢自信的瞪大眼睛。
「你可還有不服?」虞行問她。
忽然猛的心頭一暖,白憐有些說不出話來,師叔的意思,三日算是懲罰,那意思就是不會趕自己走了?
發現虞行看著自己,她無意識的伸手抹了一把臉,竟然已經滿臉是淚。
心中明明是喜悅的,竟然哭了出來,她自己都詫異起來。
虞行沒有再說話,只是緩緩走到那高台的另一方坐下,雲淡風輕的道:「把衣服脫了。」
「啊?」白憐以為自己聽錯了。
「把衣服脫了。」虞行又說了一遍,臉上竟是波瀾不驚。
白憐張大嘴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一張臉猛然間通紅!
虞行解釋道:「我現在要替你解咒。」
白憐總算明白過來,動作有些忸怩,他的神情那麼淡然,聲音那麼清冷,似乎只是說了很自然的事。
可是越是看著他的平靜,白憐就忍不住在心底暗罵自己,師叔只不過想幫自己解咒而已,她胡思亂想些什麼!
況且,師叔是神仙,六根清凈,在他看來,怕是每個人的身子都沒有區別,況且,自己才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根本都沒有發育,現在又是事出無奈。
好在虞行只是淡淡看著她,並沒有催促,她乾脆一咬牙,三下五除二把整個身子暴露在外,剛脫到腰間,忽聽虞行道:
「這樣便可以了。」
她放在腰間的手忽然一軟。
白憐一張臉囧的通紅,簡直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低低垂著頭,不去看虞行的目光,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別緊張,會沒事的。」虞行大概是以為她擔心自己的咒印。
白憐只是咬著下唇,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
見虞行半天沒動,她忍不住偷偷瞟了瞟,這一瞟臉卻更紅了,發現虞行竟然盯著自己的身子沒有動靜,她差點就本能的伸手去擋,忽然瞟見胸口處一個指甲般大小的紅印,她疑惑起來,她身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紅色的東西了?明明記得沒有的。
虞行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
白憐忽然猜到該不會自己的發狂跟這個紅色印記有關,也不敢再多想,也跟著嚴肅起來。
虞行雙手上下平行放在胸前,雙掌中忽然漸漸形成一道白色的氣流,白憐來不及多想,虞行的手已經緊緊貼在她的身上。
萬籟俱靜,除了急促的呼吸,白憐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躁動,像是遺失的東西重新被拾回,整顆心像被什麼東西填滿,只能感受著從虞行掌心中流入的真氣,整個身子是那般的炎熱,與他緊緊相貼的肌膚是那樣的滾燙,像是被放在油鍋里煎炸。
沒有意識,甚至忘記思考,只能感覺整個身體不停的在旋轉,不停的旋轉,像是要把人捲入漩渦中,連骨頭都吞噬殆盡!
清晨,干駱的鐘聲一遍一遍的敲響。
雪白的身影鋪滿整個干駱,新的一天又開始。
白憐無奈的使勁推搡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鳳十四,甚至連被子都給她拿掉了,只是如今的天氣已是初夏,根本就不冷。
於是無論她怎樣折磨,十四始終睡的跟死豬一般!
她無奈了,眼珠子一轉,湊近十四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什麼,鳳十四忽然毫無預兆的睜開眼睛,騰的一下就翻起身。
白憐哈哈大笑!
鳳十四終於知道自己上當了,氣怒的瞪了白憐一眼,倒下身子準備繼續睡。
白憐拽起她,「十四,你別睡了,赫術老師不是說今天要教我們新的術法,我們要是再不去,赫術老師會生氣的。」
鳳十四用枕頭捂住腦袋,聲音怪腔怪調起來,「也只有你會一大早就那麼積極,師傅才不會那麼早呢,他比誰都懶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憐無語。
因為耽擱了太多時日,她已經很久沒有學習新的術法了,自從那日虞行替她解了咒印,已經過去半個月,她也真的沒有再發狂,似乎那什麼奇怪的咒印真的已經徹底消失,就連那塊紅色印記也不見了。
事後一想到當初自己的坦誠相見,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心中一陣躁動,臉也羞的通紅。
醒來時已是三日後,師傅告訴她自己已經沒事了,本來還擔心以後該怎麼面對師叔,她雖然只有十二三的模樣,可是從兩年前開始就沒有再長過,算下來,最少也有十四五歲,這個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該懂的她自然懂了,不該懂的,也懂的差不多了。
只是半個月過去了,她竟然沒再見過師叔,師傅告訴她師叔又閉關去了,她有些擔心,師叔雖然常常閉關,可這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定是因為替自己解咒的緣故。
她想去謝謝師叔,可是一想到那天的事,她就囧的滿臉通紅!
心裡暗罵自己,師叔是為了救自己才那樣的,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神,那樣的遙不可及,那樣的神聖,自己怎麼可以有那般齷蹉的想法!
於是在暗罵自己的同時,不由狠狠揍了自己兩拳!
叫你胡思亂想!叫你胡思亂想!
鳳十四終於受不了的坐了起來,看著白憐紅的像猴子屁股的臉,剛剛被捉弄的囧態頓無,賊兮兮道:「嘿嘿,沒想到你也會臉紅!」
「哪有,你看錯了!」白憐猛然回神,兩手捂著臉頰,「你肯定是睡糊塗了,眼睛花了,我不打擾你了,你繼續睡吧!」
說完就想找了借口開溜,十四哪裡肯放過她,迅速擋在她面前,眼裡滿是深沉,笑的跟只狐狸似的,「老實交代,師尊到底是怎麼幫你解咒的?」
白憐頭頂都幾乎冒起了青煙,腦袋一嗡,「你亂說什麼?什麼事都沒有!」
「我有說什麼嗎?」鳳十四抬眼望著屋頂。
白憐暗道不妙,自己這樣不是不打自招嗎!
「好啊你,信不信我告訴左老師去,說你欺負我!」白憐急中生智。
鳳十四頓時像個被霜打了的茄子,焉了,一把捂住白憐的嘴,「踩別人的痛腳是會遭天打雷劈的!」
鳳十四喜歡左形闊的事已經不是秘密,兩人相處這麼久,白憐自然或多或少猜到一些。
「我又沒說你什麼,我只是亂猜的,你至於嘛你。」鳳十四扁扁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白憐吐吐舌頭,「你不打算告訴他嗎?」
鳳十四更焉了,垂頭喪氣的趴在桌子上,忽然苦笑起來,「不說或許我還可以常常見到他,我怕說了,到時會更遭人討厭。」
「怎麼會?左老師不是那樣的人。」白憐抓抓頭,那方面的事她沒有什麼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十四。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鳳十四文縐縐道。
「可是,他不是你師伯嗎?」白憐擔心起來。
「虛名算什麼?一個人若有心,又怎麼會在乎這些!」鳳十四撇撇嘴。
白憐似懂非懂。
「況且,師伯又怎樣?不過就是世人有色的看法而已,就像當初的逸皇叔叔和魔族公主。若是兩情相悅,異族又如何?若沒有心,在外人看來相處和諧不過就是一場假象。」
難得十四能說出這麼一大堆有深意的話來,白憐豎起一根大拇指。
門外,忽然傳來談話聲。
兩人立刻停止了談話。
熟悉的紫色身影,高傲的姿態,每到一處總是大動靜的人,怕是整個干駱只有一人。
「喂,束蓮嬌,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裡是我們的宿舍,你來做什麼?」鳳十四端端正正站在門口,做好隨時干架的準備。
束蓮嬌冷哼一聲,轉頭看著白憐,眼中滿是憤怒,「沒想到差點犯了殺人罪的人,竟然只是被關了三天那麼簡單!」
這也是從那晚以後,白憐第一次見到束蓮嬌,聽說那次她被自己嚇的不輕,整日在瞿晨前輩那裡哭哭啼啼。
束蓮嬌哼了一聲,「看來有後台就是不一樣,怕是就算殺了人,某些人也能安然無恙!」
「你說什麼!」鳳十四就要衝上前去,「束蓮嬌,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再胡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白憐拉住她,搖了搖頭。
束蓮嬌臉色鐵青,平時的極力隱忍早在見到白憐那刻消失殆盡,一想到自己差點死在她的劍下,可是那個人只是被關了三天,不但沒有人怪罪她,還都替她說好話!
她憑什麼?不就是仗著是師尊好友的弟子,就為所欲為!
「白憐,別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說什麼中了咒,別人相信我可不信!我就說你怎麼可能毫髮無損的從魔界逃出,原來早已同魔族勾結!你這個叛徒,干駱的恥辱!」
鳳十四已經聽不下去了,轉身在屋內找著什麼,一邊喃喃道:「這干駱什麼時候多了一條瘋狗,不行,我得找跟棍子將她趕走,免得她見人就咬!」
束蓮嬌自然聽出了她話中的餓意思,臉頓時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紅,霎是好看。
鳳十四片刻已經從屋內拿出一跟棍子,束蓮嬌氣的忙後退幾步。
「打狗棍法第……」鳳十四剛揮舞起手中的棍子,束蓮嬌已經退到了院門口。
那些跟在束蓮嬌身後的女弟子面面相覷,那晚的事她們可是親眼所見,所以一看到白憐就本能的有些害怕,也不敢上前。
鳳十四得意的拿著棍子在院子里亂揮,像個江湖賣藝的。
束蓮嬌咒罵一聲,甩著袖子走了。
鳳十四笑的肚子都疼了,哼!對付這樣的人,就要用這樣的辦法!
轉頭看著白憐,見她在發獃,安慰道:「不要聽她胡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亂咬人慣了,當做沒聽見就好。」
白憐無意的嗯了一聲。
鐘聲清澈,到處可見天空中御劍而飛的弟子,白憐不厭其煩的一遍遍使著赫術新教的術法,可是無論她如何的努力,如何的認真,結果總是強差人意。
明明看著十四做起來那麼簡單,那麼自然,偏偏到了她這裡,總是被使的怪模怪樣,赫術在感嘆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並伴隨著長長的嘆息后,終於飛上一棵樹,躲進樹里乘涼。
白憐無奈。
自尊心被打擊,這本該是件很受傷的事,幸虧她早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任赫術如何的說她,她都決不反駁,反而一臉笑嘻嘻。
誰讓她的確夠笨呢!
眼看赫術飛上樹,她暗道不妙,撒嬌似的御劍飛到赫術上空,笑的一臉諂媚!
「老師,赫術老師……」
赫術被她吵的頭都大了,師傅教弟子這本該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可是如果碰上一個資質一般的弟子倒也算了,只要勤加練習,也會小有所成。
只是如果碰上一個資質極差的,甚至已經到了爛泥扶不上牆的地步,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反正她也不是他的關門弟子,隨便教教也就算了。
他這樣的人,本來天生就怕麻煩,教鳳十四一個徒弟已經覺得是在浪費睡覺時間了,結果二師兄又給他加了一個。
如今弄的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無論躲在哪裡,總是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將自己找到,然後小貓咪般扯自己袖子讓自己教她術法。
赫術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嘆息,勤奮是件好事,碰上勤奮的弟子是師傅的福氣,可是他卻不這樣認為。
後來被她吵的頭大了,咳嗽兩聲道:「對了小可憐,你去幫老師在三師兄那裡取一味丹藥來,上次老師受了傷,還沒有完全康復。」
白憐一聽,心中甚是擔憂,看了赫術許久,終於拍著胸脯保證肯定將丹藥取過來。心中又指責自己,怎麼連老師受了傷都不知道。
鳳十四看白憐要走,忙問道:「你去哪?」
白憐神秘兮兮,堅定道:「去完成一個重大的任務!」說完已然消失。
鳳十四站在那裡,不明所以的望了望樹上的赫術,又望了望消失的白憐,疑惑的抓著腦袋。
剛走到院門外,耳邊忽然傳來陣陣笛聲,清澈入骨。干駱的位置本來就是依山而建,這樣的笛聲在這裡吹奏,不由使人心曠神怡。
白憐輕手輕腳的進門,像是被驚了那人,沒發出半點聲音。
她從來不知道,在干駱原來還有笛子吹的這麼好的人。進到裡面,並沒有看見半個人影,瞿晨也不在。
她有些疑惑,仔細一聽才發現笛聲並不是從屋裡傳出的,似乎還在更遠處,只是因為干駱的地勢,才讓人產生了錯覺。
心下好奇,便尋著那笛聲而去,沿著後院的小道而上,山間處處草木橫生,一派自然的氣息。
她奇怪以前竟然沒發現這裡,大概是因為這地方本就要從後院走,而每次她到瞿晨這裡,似乎都是受傷,根本沒機會觀察。
而越往上走,笛聲便越發的清楚,鼻息間有著大自然獨有的花草香氣,她甚至有種錯覺,自己是不是已經出了干駱,到了另外一個國度。
山頂白衣飄飛,一頭青絲直垂而下,頂間只將一小撮頭髮用一根白玉簪隨意一挽,兩鬢有幾縷髮絲隨風而擺,一眼望去,就婉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或者說本來就是仙人!
白憐愣愣的看的有些呆了。
笛聲忽然漸漸停了,山頂,瞿晨緩緩向下望來,似乎在看見她時,微微有些詫異。
「瞿晨前輩?」那樣乾淨潔白的長袍,那樣出塵不染的氣質,光是一個輪廓,她便已猜出那人是誰。
山頂,兩人並排而坐。
前方是萬丈懸崖,崖底更是飄著終年不散的白霧。
如果是平常人,見到這樣的場景恐怕早已嚇的不知所措。
可是白憐卻沒有一絲的恐懼,大概是身旁的人給她的感覺太過安心,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萬丈懸崖,那種從高處俯視一切的泰然,仿若連心都寬闊起來!
與在虛化殿看到的有所不同,虛化殿本就是面對著整個干駱,一眼望去,看到的是一片繁榮,而此刻,眼前除了山還是山。
兩人坐在涯邊,誰都沒有急著開口,白憐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動雙腿,下方便是萬丈懸崖,簡直仿若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
白憐偷偷瞟了瞟瞿晨,空氣中滿是緊張與舒適。
良久,瞿晨終於道:「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白憐生怕他生氣,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這裡,我是尋著笛聲來的。」
末了又覺得有些不對,補充道:「是赫術老師讓我來你這拿丹藥的,說是上次受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
瞿晨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疑惑起來,「四師弟的傷不是已經好了嗎?」
「啊?」
這次換白憐傻眼了。
瞿晨卻突然間笑了起來。
白憐錯愕良久,終於明白原來是自己被他耍了!心下氣的不行。
「看來我這個四師弟果然還是老樣子。」瞿晨輕嘆。
白憐臉上微微有著紅暈,說不清是氣的,還是囧的。
「我去跟他理論去!為人師表,怎麼可以騙人呢!」她猛然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差點一個跟頭。
瞿晨卻輕輕拉住她。
白憐回頭。
眼波如水,溫柔的似乎要滴出水來。那樣的笑容,就像冬日的陽光,照進人心底深處,讓人連骨頭都酥麻了!
白憐心底像是被滴入一滴甘泉,咚的一聲。
沒有半點動作,生怕驚了那個婉如天人的絕美男子,甚至連手都不知道該擺在哪裡。
「先別走。」瞿晨拉她坐回原位,柔聲道,「陪我一會兒好嗎?」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那樣的深情款款。
白憐仿若著了魔般只能任他拉著,許久才深知這樣的動作看起來非常的曖昧。
心裡一緊張,急忙收回手,想捂著胸口大口的喘氣,卻又害怕瞿晨看出什麼端倪,只能僵硬的擠出一個自認為很美麗的笑。
鼻息間一股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不似某種檀香,也不似某種花香,而是草木的味道,倒更接近與藥草味,她卻突然覺得這味道美妙的不可言語,深入人的骨髓,吞噬人的理智。
腦中那日虞行替她解咒的畫面一閃,大腦像是被雷劈中般,一陣一陣嗡嗡直響!
「不知道在這下面是什麼?」瞿晨突然指著下方的萬丈懸崖道。
見他並沒有察覺自己的異樣,白憐總算鬆了口氣,裝作無意的捂了捂臉頰,好燙!
「你信我嗎?」他又道。
白憐一時沒反應過來,瞿晨已經靜靜的望著她,光是被那樣的眼神注視,她越發覺得臉上更燙了。
瞿晨唇角浮現出一抹笑意,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白憐正疑惑,忽然感覺身子失去了支撐,她本能的大叫起來!
耳邊猛烈的風聲呼呼刮過臉頰,兩人分明是正在不斷的往下掉!
與御劍而飛時不同,下落的瞬間,似乎連心臟都跟著一起墜落,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
難道是自己不小心跌落下來?她大驚!
「別怕。」耳邊一個輕柔的聲音道。
她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而美麗的臉孔,她這才感覺腰間正有一雙大手緊緊貼著自己。
她頓時忘了任何話語。
瞿晨臉上洋溢著極致的溫柔,「有我在。」
那一刻,白憐似乎真的就不害怕了,甚至忘了兩人正在往下墜的身體,耳邊的風聲停止了,心臟的不適消失了,她傻傻的望著他,秋水一樣的眼眸中柔情一片。
「瞿晨前輩……」
「憐兒……」他的聲音太溫柔太溫柔,讓人著了魔的想沉溺其中,美的就像一場夢,生怕一碰就碎。
萬籟俱靜。
像是摟著最珍愛的寶貝,瞿晨把她護在懷裡,兩人的身體緊緊相貼。
那種感覺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熟悉,好像只要有他在,便感覺不到任何危險。
白憐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風在耳邊刮過……
腳下是一汪清澈的山泉,明明是初夏時分,卻涼入心底。
「原來懸崖下這樣的。」兩人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白憐忍不住脫了鞋襪把雙腳泡在水裡。
「不是說女孩子的腳是不能隨便給別人看的嗎?」瞿晨好笑的看著她,見她兩隻腳像是在戲耍般不停在水中盪出一片祁連。
「瞿晨前輩不是別人!」白憐隨口道。說完又覺得有些曖昧,緊張的兩隻白皙的小腳在水裡來回搓啊搓,「我是說……」
「你喜歡聽故事嗎?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吧。」瞿晨視線沿著那汪清泉一路而上,像是想看到盡頭,又像是根本沒有在看。
白憐一聽他要講故事,立刻乖乖坐好,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也沒等她回答,瞿晨已經自顧自講起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下動蕩,各種龐大勢力紛紛撅起,而在這些龐大勢力的不斷撅起中,天下逐漸形成一種局勢。
在那時,這些勢力誰都不甘示弱,為了擴大自己的領地,不斷的開始有了戰爭。
大的勢力吞噬小的勢力,一切都隨著人類的野心不斷膨脹。
而在這些勢力中,天下終於五分,形成五個相互牽制的國家。
四國各居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而只有一個國家比較特殊,位於四國中間。」
「啊?那這個國家豈不是很危險?」白憐忍不住好奇的插嘴。
瞿晨搖搖頭,「事實卻更好相反,正因為有了這個國家的出現,其他四國才不敢有所動作,雖然這個國家比起其他四國的確小的可憐。
但正因為這樣,其他四國皆想吞併,卻又害怕剩下的三國吞併,於是百年下來,這個小國倒還相安無事。
與其他四國的征戰殺戮不同,這個小國民風淳樸,人人和睦。」
「可是,就算其他四國再忌憚另外的三國,時間一久,難道就不會有所想法嗎?」雖然知道聽故事插嘴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白憐還是忍不住再次插嘴。
瞿晨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天下局勢,和久必分,分久必合。人心的**是無止境的,又何況是那樣的亂世。
可是竟然能在那樣的亂世中崛起,自然有自己的獨特之處,而那個小國的獨特之處就在於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奇才,這個奇才不但從小國建立最初就跟著國主,百年下來,看著小國國主不斷的接替,在國中成為了除國主之外最值得百姓信賴與尊敬的人。」
「那個奇才是神仙嗎?」白憐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問題便是如果是凡人,怎麼能活百年之久。
「不是。」瞿晨搖搖頭,「那人因為從小修道,清心寡欲,壽命自然比常人要長了些,可即便是這樣,也難免有陽壽盡的一天。
而這一天便是五國堅持了三百多年後。」
「他死了?」白憐張大嘴。
瞿晨看著她。
白憐吐吐舌頭。
「因為這樣的人本就少見,又天賦異稟,那些想拜入他門下的弟子自然不在少數,可是奇怪的是,百年下來,這個人依然獨身一人,還聲稱只收有緣人。
那些人吃了閉門羹,起初還以為是自己沒福氣,可是日子一久,見那人遲遲不肯收徒,都覺得他所謂的有緣人不過是借口罷了。
就在大家都心灰意冷時,這個人突然自己主動開口要收徒弟。」
白憐忙問,「是誰?」幾百年都不收徒弟,卻在自己將要離世時收徒,想必他看上的人定然也不一般。
「是小國的兩位王裔。」瞿晨輕道,「國主的嫡系王女與妾侍的王子。」
聽到這裡,白憐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什麼只收有緣人,根本是看人家地位不一般!原本得道高人也興這個!
瞿晨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解釋道:「這個人本就天生異稟,如果他願意,怕是坐上國主之位也不會有任何人有異議。」
白憐詫異。
「可是他卻只願做那個侍候君王的人。」
白憐有些不好意思,岔開話題,「那那個小公主和王子呢?他們是不是很聰明很漂亮?肯定深得那個奇才的心!」
瞿晨點頭,忽然又搖頭。
「小國的王女的確是很聰明很漂亮,又是國后的嫡系王女,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他頓了頓,「可是小王子卻並非如此,這小王子本是國主的侍妾所生,身份自然低賤,加上他出生時他的娘親便難纏而死。
懷孕三年,一朝分娩,結果還剋死了親娘,小王子的命運便被眾人視為不詳,有很多次,國主都恨不得親手殺了小王子。」
白憐心突的一跳!
「可是小王子卻沒有死,甚至還安然活到六歲。只因那個人的一句話:天降神胎,福禍雙至。」
白憐瞪大眼睛。
「那個人說出的話,自然沒有人敢懷疑,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小王子從出生開始便與常人有異,五歲才開口說話,六歲才能勉強走路。資質更是差到不行。」
白憐撓撓頭,「那竟然那個小王子那麼笨,為什麼那個高人還專門收他為徒。」
瞿晨沒有回答,只是繼續道:「因為小王子天生愚笨,常常遭到其他王子公主的欺負,甚至被罵是笨蛋白痴。
小王子那時候還小,自然不知道大家為何這樣說他,也不知道生氣,不管大家如何的說,他總是笑嘻嘻的面對眾人。」
「太可惡了!同是王族血脈,怎麼能欺負人呢?」白憐心裡有些莫名的憤怒,尤其是在聽見小王子被欺負時,心裡似乎痛了一下。簡直恨不得當時自己就在小王子身邊,然後把那些欺負人的貴族統統海扁一頓!
瞿晨看她如此生氣,臉上浮出一抹笑意,搖搖頭,「小王子雖然經常被欺負,卻並不覺得委屈,也絲毫沒有怨任何人,他其實心裡明白,是自己太笨了,丟了王族的臉。
可是,那些王子王女見他被欺負了還老是傻笑,就更加變本加厲,想著法的捉弄他,只當是好玩。
有好幾次小王子都差點丟了性命。」
白憐越發的憤怒起來!
「難道國主就不管管嗎?」
「管?」瞿晨苦笑一下,「如何管?同是自己的子女,一個是王族的恥辱,一面是眾多的子女。
或許在國主心裡,雖然面上沒有任何異樣,怕是早就巴不得小王子早點死去!」
白憐心裡開始有些低落,溪水中的雙腳不由停了停。
「那後來呢?」她問。
瞿晨的目光悠遠,好像沉沁在自己的思緒中。
視線遠去,白憐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個描述中的王宮,還有小王子一干人。
萬花圍繞的花園裡,一大幫衣著華麗的王子王女圍著一個小王子,周圍不停的能聽見小王子被眾人嘲笑與謾罵的聲音。
小王子雖然害怕,可臉上仍是努力揚起笑,小小的身子看起來單薄異常。
他被眾人圍在中間,想出去,可是怎麼也出不去,不時有人對他推推搡搡,他一遍一遍跌在地上,又一遍一遍的起身,笑著向那些弟弟妹妹說話,想請他們讓開些。
可是周圍的人卻裝作沒有聽見,嘲笑聲越來越盛,那些宮女戰戰兢兢的站在一邊,眼看小王子被欺負,卻無能為力,也不敢上前阻攔。
小王子原是穿著白色的衣裳,此刻上面已經沾滿泥濘,甚至在跌下時,手上還被擦破了皮,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已。
「傻子,傻子!」人群中,一個稚聲稚氣的小公主大笑出聲。
其他人聞言,也跟著笑出了聲,
這本是罵人的話,況且還是對著一個王子,如果發生在其他人身上,那便是欺君之罪,可是罵人的如果同是王子王女,那就另當別論。
一旁的宮女見狀,早就嚇的魂不附體,只能一遍遍向那些王子王女磕頭求饒。
可是無論她們如何的求饒,眾人卻像玩上癮般,一個王子呵斥著那些宮女,並揚言要是誰再敢多嘴,便把她丟進池塘里餵魚。
宮女被嚇住了,再也不敢有人開口。
一個稍微高點的小王子踢了中間的小王子一腳,忽然笑道:「傻子,傻子,你求我啊!如果你求我,並承認自己是傻子,我們便放了你。」
小王子只是笑,臉上滿是傻氣,卻沒有一絲卑微。
一個穿深藍色衣裳的王子怒了,看不慣他那種只知道笑的模樣,明明被別人嘲笑,卻不自知,尤其是他身上透出的那股淡雅,就像出塵的蓮花。
他忽然覺得這樣的笑很是礙眼,也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小刀,對著小王子惡狠狠道:「我如果拿刀子在你臉上劃上幾刀,看你還笑的出來!」
其他人見狀,開始還有些害怕,隨即明白那個藍衣小王子不過是嚇嚇他罷了,也沒有多說,已經有兩個人上前將小王子按住,小王子掙扎了兩下,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與驚恐。
直到鮮紅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錐心刺骨的疼痛鋪天蓋地而來!
眾人一驚,這才明白藍衣小王子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的,嚇的連按住小王子都忘了。
藍衣小王子也愣了,看著手中的小刀,上面還殘留著鮮紅的血液,他本以為他會掙扎的,哪知他竟傻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其實他不知,並不是小王子不想動,而是被人按住,根本動不了,他不明白那些弟弟妹妹為什麼要如此對他。
「不,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不躲的!」藍衣小王子手一抖,小刀掉落在地上。
一旁的宮女在看見鮮血的剎那,大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其他王子王女紛紛後退,驚恐的望著白色的身影。
鮮血像一條蜿蜒的長蛇,瞬間臉頰向下爬,沁紅了白色的衣裳,在衣襟處開出一朵朵鮮紅的花朵。
小王子痛的伸手捂住臉,有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他卻只是緊緊咬著嘴唇,臉上那抹傻裡傻氣的笑始終沒有改變。
眾人一邊不敢自信的搖頭,繼續後退。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