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瞿晨之憶
膽小的小公主大叫起來,倉惶的逃走了。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同樣稚嫩的聲音猛然間響起。
不遠處,一個鵝黃色衣裳,同樣只有五六歲的女娃站在那裡,同樣是那般大小,只是打扮卻比一般王子公主來的華麗,周身透著一股高傲與怒氣。
跪地的宮女忙的見禮,「參見長公主。」
那些小王子小公主嚇的早已不知所措,紛紛倒戈相向,不知道是誰指著那個藍衣小王子說了一句,「是他做的。」所有人都開始把苗頭指向他。
被喚作長公主的鵝黃色衣裳女娃看了一眼那個藍衣小王子,怒道:「瞿孟然,怎麼又是你,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隨便欺負別人的嗎?你把本公主的話當做耳旁風了!」
同樣的公主王子身份,敢於公主自居的在宮裡卻只有一人,那便是王后嫡系長女瞿夕。自古長幼有序,嫡庶分明,哪怕流著相同的血液,也有貴賤之分!
藍衣小王子噗通一聲跪下,「長公主姐姐,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是他自己不躲的!」
瞿夕看了瞿孟然一眼,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她走近白衣小王子,瞟見他臉頰早已鮮紅一片,明明痛的嘴唇都白了,卻倔強的努力想揚起一抹笑。
瞿夕微愣,看了他半響,忽然對著瞿孟然道:「他臉上的傷是你弄的?」
瞿孟然沒有回答,只是整個身子不停的開始顫抖。
瞿夕忽然笑了,撿起地上的小刀,走到瞿孟然跟前,「竟然你這麼喜歡讓別人流血,不如你也試試好了。」說完就要把小刀往瞿孟然臉上劃去。
畢竟只是五歲多的孩子,哪裡受過這樣的威嚇,瞿孟然兩眼一翻,下一刻已經暈了過去。
瞿夕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道:「沒種!」又轉頭看著其他人,「剛剛還有誰欺負他來著?都站過來。」
眾人推推搡搡不停的後退,卻沒有人敢上前。
瞿夕切了一聲,跑去扶那個白衣小王子,瞪大眼睛,「喂,你流了好多血,再不止血會死的!」
原本只是孩童的猜測,因為自己每次受了傷,母后總是會這樣嚇自己,所以瞿夕理所當然的以為,只要流血便有可能會死。
「我,我沒事……」白衣小王子蒼白著臉,站起身對著瞿夕笑笑,「謝,謝謝你,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嬤嬤會擔心的。」說完他有些釀愴的往院子外走。
「喂!」瞿夕拉住他,「不行,你受了傷,得趕快治療。」
白衣小王子好意的拒絕,奈何瞿夕不肯,拉著他的手道:「你跟我來,我屋裡有療傷的葯!」
「我……」
瞿夕不由分說拉著他往自己的寢殿走,走了幾步像想到什麼般,回頭:「咳咳,看見沒有?從今以後他……嗯,你叫什麼?」她忙又問小王子。
小王子搖頭,「我沒有名字。」
瞿夕張大嘴,「怎麼會有人沒有名字?」說完像意識到什麼,像個小大人般咳嗽兩聲,拍拍小王子的肩,「從今以後他就是本公主的人了!你們要是誰再敢欺負他,就是欺負我!你們要敢欺負我,我就告訴告訴父王母後去!哼!」
其他人忙的搖頭,雖然不懂,可是從小自己的母妃便告誡自己,嫡庶有別,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和長公主頂嘴。
瞿夕得意的看著那些人,拉著小王子蹦蹦跳跳走了。
直到走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瞿夕徑直拉著小王子進屋,侍候的宮女見狀即疑惑又駭然,「公主,他……」
瞿夕不耐煩的揮開手,「你們別擋路,本公主趕時間呢!」
宮女對視一眼,便有一個年紀稍小的不動聲色的走了出去。
瞿夕不以為意,讓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己就開始在房裡東翻西找起來,屋裡一陣乒乒乓乓后,她終於艱難的從一個柜子里爬出來。
「你看,我找到了!」她得意的揚起手中的瓷瓶,「這可是上好的金瘡葯,以前我受傷時不敢讓母後知道,都是自己偷偷上藥的,你過來,我幫你止血。」
白衣小王子有些無措的看著周遭的一切,遲疑片刻,還是緩緩走了過去。
因為傷在臉上,不好上藥,結果半瓶葯倒了大半,可是瞿夕卻似很認真,也沒有抱怨,還不時問他痛不痛,小王子沒有說話,只是搖頭。
上了葯又從衣服上有模有樣的撕下一塊布條,瞿夕得意的看著只余兩個眼睛露在外的小王子,拍手道:「好了,這麼包好應該就不會死了!」
小王子想說什麼,才發現原來嘴也被包住了,根本開不了口。
瞿夕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對著門外道:「來人,去打點水來!」
立刻有宮女應了一聲便匆匆去了。
小王子眨著眼睛看著她,像是有些不敢自信。
瞿夕撓頭笑起來,「哈哈,我是不是很厲害?他們都怕我!」
小王子想了想,點頭。
可是打水的宮女還沒來,屋外就響起了一聲尖銳的通傳。
「不好!我母後過來了!」瞿夕正在猶豫要不要將他藏起來,忙的去掩門,門卻被人先一步推開。
「母后……」瞿夕艱難道。
王后看著她搭在門上的手,眉心微皺,正要斥責,忽然看見一個腦袋被包的像粽子一樣的人,頓時嚇的不輕,幸好瞿夕及時解釋。
小王子忙上前見禮,奈何嘴被布條包住,只能跪在那裡不動。
王后臉色有些難看,看著瞿夕問:「你做的?」
「他受傷了,我只是替他包紮而已。」瞿夕吐吐舌頭。
王後上下打量腦袋上纏滿布條的小王子,像是努力想看出端倪,奈何越看越迷茫,直到一個年紀較長的嬤嬤瞧瞧在她耳邊說了什麼,王后臉色大變!
她把瞿夕拉至一旁,小聲說著什麼,小王子靜靜立在一旁,低著頭不敢有任何動作。
王后似乎很不高興,瞿夕年紀雖小,卻從小性子倔,尤其是自己認定的事。
小王子看著她們好像在爭論著什麼,隱隱覺得不對,又不敢說話。
後來王后無奈,終於有所妥協,看了小王子一眼,只吩咐人叫來御醫。
瞿夕嘟著嘴,滿臉的不甘。
沒過多久御醫便來了。看著滿臉布條的小王子愣了愣,小心翼翼的解開那些布條。看著御醫不慌不忙的清理傷口,上藥,在他看來不過只是皮外傷,傷口很淺,只需做簡單的包紮,只是因為傷在臉上,就怕留下疤。
瞿夕一聽說可能會留疤,張開就對著那御醫指責了一通,御醫被嚇的立刻跪了下去。
王后眼神一凌,只吩咐御醫可以走了。
御醫這才擦著額頭的汗水背著藥箱走了。
臉上沒有了那些誇張的白布,只是用一塊小布貼著,似乎也沒那麼痛了。
「多謝王后。」小王子恭恭敬敬道。
王后無意的看了他一眼,臉上神色複雜,「竟然沒事了,你就先回去吧。」
懷裡的意識那麼明顯,即便小王子再笨也能知道什麼意思,忙見禮準備離開。
「母后!」瞿夕嘴巴翹的老高,儘是不滿。
「夠了!」王后終於怒了,「你是被本宮給慣壞了,才由得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因為王后很少發火,很多時候都是維持著天下女人典範的莊重,瞿夕被嚇的身子一顫,再也不敢說話,只是扁著嘴,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
王后終於心一軟,搖搖頭。
小王子猶豫了片刻,有些戰戰兢兢道:「我,我不知道回去的路了,王后能不能……能不能……」
王后立刻會意,朝著身旁的嬤嬤招招手,嬤嬤點頭領著小王子出門。
瞿夕偷偷的向小王子使著眼色,小王子一臉茫然,顯然沒有明白什麼意思。
再次見面卻是在三天以後。
瞿夕用盡了各種辦法,才從說漏嘴的宮女口中知道了一點小王子的消息,於是當下便興匆匆的尋去。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雖然已經知道他也是父王的兒子,卻沒想到他住的地方不過是一處冷冷清清的院子,沒有宮娥太監,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
起初她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直到老嬤嬤受了驚嚇般朝她見禮。
這時小王子也從房裡走了出來。
瞿夕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嘿,我終於找到你了!」
小王子似有不解,只是疑惑的看著她。
「你不是父王的兒子嗎?你怎麼住在這裡?」瞿夕隨口問道。
卻見老嬤嬤的臉上閃過痛色,竟像要哭出來,瞿夕駭然,意識到自己肯定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忙閉嘴。
小王子臉上的傷已經結痂,也沒有用什麼包著,在白皙的臉蛋上看起來是那麼的不自然。
瞿夕嘆了口氣。
因為平時小王子只有受別人欺負的份,難得第一次有人肯靠近,加上上次救他的事,老嬤嬤早就感激涕零,幾乎把屋內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瞿夕有些不自然的瞧著那個老嬤嬤,老嬤嬤便心領神會的退下。
等她一走,瞿夕立刻又恢復了往日的俏皮模樣,「喂,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你放心好了,以後有本公主照著你,不會再讓你受欺負了!」
小王子看了她一眼,只是垂著眼。
「你怎麼都不喜歡說話的?你是不是很怕我?嗯,那些人都怕我……」
「你多大了?聽說你是懷胎三年才被生下來的,是不是真的?」
「我過幾個月就滿六歲了,這麼算下來,你應該比我大。以後我叫你哥哥好不好?哼,明樂那傢伙整天向我炫耀自己的哥哥有多了不起,本公主才不稀罕!」
小王子看著她一個人在那自說自話,許久才道:「嬤嬤怕我得罪人,所以讓我少說話。」
「啊?」瞿夕撓撓頭,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奇怪的事,她想了想,「那是對外人,我是你妹妹,你不管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的!」
小王子盯著她。
「喂!不對,咳咳,哥哥,你真的沒有名字嗎?」
小王子搖頭,「我娘生我的時候就死了,所以沒來的及替我取名字。嬤嬤說她是下人,不肯替我取名字。」
「哦。」瞿夕應了一聲,「不對啊,那父王呢?父王沒給你取嗎?」
小王子的臉上一僵,頭垂得更低了,「我從來沒有見過父王。」
瞿夕驚訝。
「咳咳,對不起,我不知道……」
小王子忽然笑起來,「公主不用跟我道歉的,我……」
「什麼公主!都說了我以後就是你妹妹了!」瞿夕似有不滿,嘟喃著小嘴,「我叫瞿夕,夕陽的夕,父王母后都叫我夕兒。不如……」
小王子使勁搖頭,「公主……」
瞿夕怒了,「你再這樣我跟你翻臉了!記住,是夕兒!夕兒!」
小王子愣愣的看著她。
瞿夕嘆了口氣,「竟然是我的哥哥,怎麼能沒有名字呢?不如我替你取一個吧!」
小王子繼續看著她,沒有表示同意也沒有反駁。
「嗯,取個什麼好呢?」瞿夕抓著腦袋冥思苦想,其實她會背的書也不多,能寫的就更少,忽然她眼睛一亮!
「你說叫晨好不好?晨夕晨夕,是不是更像兄妹一點?」
小王子依舊沒有答話。
瞿夕已經自顧自道:「就叫瞿晨,你說好不好?」
目光流轉,瞿晨臉頰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白憐看的呆了,嘴更是張的幾乎能塞下兩個雞蛋!
忽然覺得夕兒這個名字好生耳熟,才反應過來,第一見瞿晨時,那時他就是這樣叫自己。
原來是他妹妹……
白憐微覺尷尬,那時還以為這個夕兒是他喜歡的人。
瞿晨繼續道:「夕兒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性子也生的活潑,不管走到哪裡,人人都敬畏三分。因為是王后嫡女,在眾多王子公主中也頗有些威望,人人都想著討好她,不管何時,身後總是跟著一大幫的簇擁者。
別看她平時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怕螞蟻,每次一看見螞蟻,總是嚇的大吼大叫。」
說到這裡,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白憐偷偷瞟他,白凈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一點痕迹,想來那次受傷,好在沒有留疤,不過,就算有疤又怎樣,絲毫不影響他的溫柔。
「那時我還小,加上心智不全,很多事情都不明白。直到有一天王後傳我去問話,並讓我再也不準和夕兒來往……」
白憐聽的專註,不由在心裡鄙視了王后一翻。
瞿晨苦笑,「可是夕兒是那樣的倔強,只當我是在鬧脾氣,想方設法的來見我,不管我如何的躲,她總是能輕易找到我。直到後來她不知從哪裡聽說了是王后的主意,竟然開始和王后抗議,連著兩天滴水未進。
我擔心她,可又想起答應王后的話,也不敢去見她,只能在宮門外打聽她的消息。
眼看夕兒身子越來越弱,王后無奈,竟然親自來見我,從那以後也沒再阻止我們見面。」
白憐終於鬆了口氣,忽然很想見見那個叫夕兒的姑娘,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的膽識,怪不得瞿晨前輩會那樣,因為她只是聽說,都開始喜歡那個叫夕兒的女子。
瞿晨繼續道:「沒過多久,我們便認識了師傅,那個全國上下除了國主,最值得敬佩的人。
他雖然常常閉關,卻總是在國家危難時刻出來,那次出來,卻只是為了收我和夕兒為弟子。
當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國主和王后自是欣喜的,只是又有些疑惑,像夕兒那樣聰明美麗的女孩子,師傅要收她,自是沒什麼奇怪,可是師傅卻說也要收我。
這一消息無疑在城中掀起一陣大波,大家都很奇怪,師傅為何會選擇那時的我,五歲才能開口說話,六歲才能走路,心智不齊,在別人眼中那樣的一個傻子。
可是師傅卻並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當著國主和王后的面要求。
後來國主和王后大概是覺得只要他能收了夕兒,就算搭上我這樣一個傻子也無所謂吧。」瞿晨心中苦澀,「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國主,從出生到那時的第一次。」
「不是的!瞿晨前輩才不是傻子!」白憐急的想安慰他,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話合適,自己真笨!如果是夕兒肯定不會像她現在這樣手無足措吧!
瞿晨轉頭看她,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髮,臉上儘是柔情。
白憐只覺臉上一熱。
「從那以後我和夕兒便被師傅帶走,再次回宮已是十年之後。」
畫面又開始清晰的浮現。
金碧輝煌的宮殿,一眼望不到頭的守衛,百官相迎。
國主和王後站在金殿門口,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十年了,他們的女兒跟著那個人出宮十年了,如今聽說學有所成回來了,那個人的道行如此之高,想必他們的女兒也將會成為全國最受百姓尊敬的公主。
記得她走的時候才六歲,如今十年過去,早已長成亭亭玉立吧,一想到這,國主和王后就越發的急切。
不遠處宮人已經高聲傳唱,一輛馬車在眾人的視線中緩緩向前行駛,還沒有見到一點影子,國主和王后早已經按捺不住的親自迎了上去!
有太監在後面追著兩人急切道:「國主,王后,您們慢點。」
卻沒有人理他,身為一國之君和一國之後,在面對多年不見的女兒時,也不過只是尋常的父母。
馬車駛進城門,也沒有停的意思,百官詫異,直到國主王後上前,馬車終於停下。
眾人的視線不由皆是望著一個方向。
「夕兒……」王后急切的開口,第一次顯得有些慌亂。
良久都不見馬車內有動靜,眾人疑惑,只是小心的對視一眼,也不敢說話。
王后顯得有些急了,如果不是礙於文武百官,她甚至想立刻去掀車帘子。
終於,帘子緩緩被人拉開,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臂從馬車裡伸出,一人在掀開帘子的同時,已經快速從馬車上跳下。
眾人一愣。
「母后!」一個白色的身影已經撲身上前,緊緊抱住王后。
眾人面面相覷。
王后和國主也是好久才反應過來。
國主本想低聲呵斥一句,王后卻先開口,「夕兒,是我的夕兒嗎?」
「母后!」那個身影再次叫了聲。
文武百官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見禮高喝:
「恭迎長公主回宮……」
「恭迎長公主回宮……」
聲音響徹天際,從宮殿的最高處一直延伸而去,像是一波一波的海浪,翻騰不止。
瞿夕這才鬆開王后,吐吐舌頭,「父王,母后。」
柳眉細長,眼波如水,腮邊微紅,濃密烏黑的秀髮。白色的衣裳將眼前的女子襯托的清塵脫俗,美不勝收。
瞿夕已是十六歲的年紀,女子的美貌盡顯,這讓看清楚的文武百官紛紛在心裡讚歎,這樣的美資,怕是在所有公主中也再難找到第二個。
王后眼眶微紅,如果不是看見她十幾年都沒改變的性子,還有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也許根本認不出眼前的女子便是自己十年沒見的女兒。
心中頓時百感交集,拉著瞿夕的手輕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眼波光芒閃爍,竟似要垂淚。
國主也是心中喜悅,面上卻道:「怎的就知道親近你母后,十年沒見,夕兒是不是將父王忘得一乾二淨?」
「父王!」瞿夕撒嬌般的嗔道。
國主大笑,看著瞿夕的眼中滿是讚賞與驕傲,真不愧是他的女兒,天下人的長公主,尤其是那張和王后相似的臉,十六歲的年紀,沒有成熟的味道,卻有著小女兒家的清塵脫俗,嬌美可人。
「也別在這站著了,來,同父王母后一同回去。」國主臉上儘是生為父親的慈愛。
瞿夕眯著眼睛笑,視線卻是望著那輛馬車。
國主和王后也跟著她的視線看去,像是有些不解。
終於,帘子再次被撩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緩緩伸出,白衣飄然,青絲如墨,身姿挺拔。
等他下了馬車,國主和王后皆是一震。
烏黑的秀髮在空中輕舞,沒有多餘的修飾,只是用一根白玉簪挽著,兩鬢有幾縷髮絲垂下,面容柔和,像是有意無意的笑,白衣出塵,乾淨的極盡透明。
周身上下給人一種舒適清雅的感覺,沒有半分累贅,美的如夢如幻,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讓人心生膜拜!
眾大臣對視一眼,皆是不解。
國主王后深深吸了口氣,半響才反應過來,輕道:「這位是……」
瞿夕忽然一笑,徑直走到那男子身旁,兩人已經同時下跪見禮。
「參見父王母后,祝父王母后仙福永享聖體永安。」
「參見國主王后,祝國主王后仙福永享聖體永安。」
明明是呈行禮的姿勢,白衣男子卻沒有半分的卑微,就好似只要他做起來,任何動作都顯得自然。
國主大笑起來,示意兩人免禮。
兩人起身,瞿夕再次跑到王後身邊站定,拉著王后的手臂,滿是女兒家的撒嬌。
王后笑著扶著她的手,欣慰不已。
國主看著那個男子,終於再次問道:「這位是……」
剛才聽他叫自己國主,應該是他的子民,可是那樣婉如天人的人,實在很少見,想著他跟瞿夕一起回來,莫不是……
「父王你說什麼呢!」瞿夕忽然道。眼睛更是笑的跟月牙般,美態盡顯,走到那男子身旁挽著他的胳膊。
國主臉色一沉,看她如此的同陌生男子那般曖昧,正要呵斥,忽聽她道:「這是晨哥哥啊!同夕兒一起在十年前跟父王下山的晨哥哥!」
國主王后同時一震!
瞿晨卻只是笑笑,甚至除了笑,沒有半分多餘的動作。
國主半天說不出話,盯著瞿晨眼中有著明顯的詫異與驚駭!
如果不是瞿夕提起,或許他早就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兒子。或者說自己從沒將他當做兒子。
可是眼前的男子是那樣的出塵不染,與十年前的小孩簡直是天壤之別,那個被國民嘲笑,被眾多兒子女兒罵著是傻子的他,此刻哪裡還有半分痴傻!
可是一想到他剛剛叫自己國主,國王不由心頭一顫。是啊,怪不得明明是父子卻那樣的陌生。
或許在他心裡,自己這個父王根本沒有盡過半天的義務,就算是十年前的那次,自己也沒正眼瞧過他一下。如今難得遇上一個稍有讚賞之色的人,卻沒想到竟是他。
國王心中愧疚,只希望現在還來得及,只希望他不要恨自己。
眾大臣這才反應過來,齊齊向瞿晨行禮。
當年那個人主動開口要收兩個弟子時,百姓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方才聽長公主一說,又看見國主的表情如此不一般,眾人已是猜到七八分!
瞿晨至始至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仿若一個置身事外的仙人。
王后沒有笑,只是臉上的表情不太好。
從那以後,瞿晨王子的名聲便在國民中傳開了,國主有一個婉如仙人的兒子這件事似乎成了人盡皆知的事。
只是,大家都很難把他與當年那個一國恥辱的小王子聯繫在一起,甚至早已經忘了那事。
而與此同時,瞿夕公主的傾城容貌也開始口耳相傳,百姓直嘆高人不愧是高人,難怪他會只收了那兩人。
一個是傾倒眾生的長公主,一個是超凡脫俗婉如仙人的王子。
百姓紛紛讚歎,實乃國家之幸!
加上兩人跟著那個高人修道,如今學有所成,這樣的話,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其他四國的進犯,因為他們心中堅信,只要有瞿晨王子和瞿夕公主在,一切的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
民乃國之根本,百姓中有著這樣的傳聞,國主和王后自然也聽說了不少。
每每聽到這樣的消息,國主和王后臉上總是忍不住的身為父母的驕傲,沒有人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的孩子。
可是,近來國主卻開始有些心事重重,其他四國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這個消息,竟然開始躁動起來,甚至有意要聯合起來。
這個國家之所以能長存幾百年,多半的原因是因為四國的相互牽制,如今四國已有聯合之意,怕是他們……
國王當即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對策,眾人愁眉莫展,忽然一個文官提出竟然瞿晨王子是跟著那個高人修道,想必如今也是身懷絕技,說不去派瞿晨王子前去交涉,會有奇迹。
百官一聽,皆是附和。
國主思慮幾天,覺得文武百官說的沒錯,可是瞿晨雖是他的兒子,自己卻從不曾待見他,百姓更是,如今他會為了曾經嘲笑他的人而隻身犯險嗎?
正在他疑慮之際,那晚,瞿晨竟然主動請命,願意去同其他四國交涉。因是他主動提出,國主自然大喜,心中更是不由對這個兒子增添了幾分好感。
那樣的胸襟,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如此。果然不愧是他的兒子!
後來這個消息被瞿夕聽去了,也主動請命願意跟著哥哥一起去。
王后喝責了瞿夕幾句,她的態度卻異常的堅決,沒想到這時國王竟然笑了,大讚果然不愧是他的女兒,不愧是國家的長公主!
於是第二天國主當即向文物百官說了此事,文武百官自是大喜,紛紛溜須拍馬。
這事一傳出瞿晨王子和瞿夕公主的名聲更是越發的響亮起來!甚至百姓還拿兩人教育自己的子女,養子當養晨王子,扶女當扶夕公主。
話中的意思便是教育兒子如果要有出息,就要像瞿晨王子一般;如果是女兒,就要像瞿夕公主那般不但擁有傾城之貌,還必須要有過人的膽識。
那時的事,即便是兩年後,依然口耳相傳,甚至茶樓的說書先生說的最多的也是由兩人編成的故事,說書先生愛說,百姓自然更愛聽。
據說那時瞿晨王子和瞿夕公主不知和四國的國王說了什麼,四國竟然輕易打消了聯合進攻的念頭,只是後來在回來的路上,最後一個國家的反派不明白其中道理,竟偷偷派人暗殺兩人。
那時可胃是兇險萬分,對方甚至派出了一波接一波的殺手。
可是結果卻出人意料,十幾名由國王派去保護兩人的高手皆是毫髮未傷的回來,而那些反派的殺手,雖然都死了,卻不是被他們所殺,而是被瞿晨感化,放棄了刺殺的念頭。
可是竟然做了這當的生意,事情沒有辦成,僱主自然不肯罷休,於是下了殺手。
後來每當有人問起,那被派去的十幾名侍衛只說,他們的王子和公主是仙人,會仙法,不但沒有輪到他們出手,反而感化了那些刺客。
從那以後,兩人的勢頭更甚,瞿夕的身份是王后嫡女這是百姓都知道的事,可是瞿晨的身份就變得神秘起來。
那個懷孕三年才被生出來的事又開始被傳開,不同於之前的鄙視,反而越發的敬畏起來。
他們的王子是仙人啊!
還有那位高人曾經的預言,天降神胎,福禍雙至。
三年產子,那是因為他們的王子是仙人啊!自然與常人不同。而之所以王子的生母會死,或者說根本不是死,而是因為生了神胎,被天帝天後看中,已經羽化成仙了!
而王後生了公主之所以沒事,那是因為王后本就福澤深厚,又是母儀天下的國母,自然能承受天大的恩澤。
王子公主的身份自是高貴無比,又是仙人之軀,雖然能配的上的人少的幾乎沒有。
可是如今,瞿夕公主已是十八歲的年紀,在國中,女子十六歲嫁人已不是什麼新鮮事,而瞿夕公主之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一方面是因為國主王后捨不得,另一方面是找不到能配的上的人。
可是現下公主已經十八,便再也不能拖下去。
國王和王後為了此事焦慮不已,不斷的想替她覓得良人。
可是這事卻遭到了瞿夕公主的反對,她只稱自己已是修道之人,願意終生為國效力,此身永不言嫁!
國主王后只當她是小女兒家的面上話,仍是開始張羅。
後來終於在一個月以後,國主王后無意間看到了丞相之子的畫像,打聽了一翻,此人文武雙全,又尚未娶妻,各方面都還吻合,國主王后甚至親自召見了那人,一翻見面下來,便也越發的滿意了。
瞿夕公主見自己的反抗無效,雖然無數次說了自己此生不嫁,國王和王后根本沒將她的話當一回事。
沒過多久,瞿夕公主要嫁給丞相之子的消息便開始在城中傳開,甚至國主還下了詔書。
瞿晨說到這裡,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白憐不忍打斷,只是小心的望著他,生怕驚了他的思緒般,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都是我,都是因為我,如果我早些發現,如果我能制止那些事。夕兒就不會……」瞿晨臉上閃過一抹痛色,抬眼看了看天。
白憐疑惑,雖然瞿夕公主不願出嫁,可是那是國王與王后的意思,就算是他,也不能改變些什麼吧!
白憐本想安慰他,瞿晨卻收回眼,苦笑起來。
那是一個很黑很黑的夜晚,甚至沒有星星月亮,天空還有雷鳴閃動,似乎隨時都會下雨。
剛從國主那裡回來,瞿夕正回到自己房裡,他因為不喜歡有人打擾,重新住回了小時候的那個院子。
雖然簡單了些,到處卻異常的乾淨,近來因為嬤嬤身體不適,他總是讓她早些去睡。
看今晚的樣子,像是要下雨,他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嬤嬤,雖然她從來只聲稱自己是個下人,他卻從來沒將她當做下人來看,那樣的恩情,怕是叫聲娘也不為過。
他走的那時,本不願一個人去,可是嬤嬤卻像知道他在想什麼,無論如何讓自己不要擔心,還說等他一走,她也算是盡了自己的本分了。
可是十年之後,當他再次在這個院子見到她時,聽說了她苦等了自己十年,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一向淡漠冷靜的心忽然變得很溫暖。
國主雖然說要替他專門修建一座宮殿,他卻拒絕了,只說這裡是他小時候待的地方,早已習慣。
國主無奈,只得命人將這裡修砌整理了一翻。
屋裡很黑,他緩緩的掏出一顆夜明珠,忽然感覺有些異樣,不由搖搖頭,只輕道:「夕兒,出來吧,我已經發現你了。」
房內的屏風後果然走出一人,瞿夕卻沒有像往日那般嬉笑起來,而是緩步過來。
「夕兒?」瞿晨發現她有些不對勁,以為她是為了賜婚的事還在鬧脾氣,勸解起來,「其實國主和王后也是好意,他們只想你過的幸福。況且,白日我已見過那位丞相之子,此人秉性不錯,又文武雙全,說起來,和夕兒你……」
「哥……」瞿夕突然打斷它。
「怎麼了?臉上這麼白,是哪裡不舒服啊?」
「哥,你帶我走好不好?」瞿夕有些急切的道。
「夕兒,你說什麼胡話呢?過兩個月就是你的大婚之日……」
「我不要!我不要嫁給任何人!」瞿夕第一次有些激動,甚至反常起來。
瞿晨疑惑,「夕兒……」
瞿夕突然毫無預兆的上前,傾身從背後抱住他,聲音里竟帶了一絲的羞澀,「哥,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就我和你。」
瞿晨微愣,轉而笑道:「夕兒過兩個月就是大人了,怎的還是這般的小孩心性。」他輕撫著瞿夕的手,聲音滿是寵溺,「夕兒放心好了,就算你真的嫁人了,你也永遠是我最珍愛的妹妹。」
「妹妹?」瞿夕身子一僵,手上的動作一頓,像是受了什麼驚嚇般。
瞿晨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頂,「對啊,夕兒是妹妹,晨哥哥最重要的妹妹。」
「我不要做你的妹妹!」瞿夕忽然神情一變,又猛然間抱住他,「哥,難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我喜歡你啊!我愛你……」
瞿晨身子猛的一顫。
天空忽然響起一聲驚雷!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哥,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在這個世上,沒人比我更愛你!」瞿夕抱住他的手臂越發的用力。
「夕兒!」瞿晨臉上終於沒了以往的笑,第一次呵斥她,「你胡說什麼?我是你哥!」一邊說一邊努力掰開她的手。
瞿夕卻像打定主意般,整個身體都緊緊貼著他,「我沒有胡說!你是我哥哥又怎樣?我就是喜歡你!無可自拔的喜歡你!」
瞿晨臉色煞白,再也顧不得怕傷了她,狠狠掰開她的雙手。
「哥!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瞿夕滿臉的期待,「要不然你也不會唯獨對我特殊?唯獨對我露出寵溺的表情對不對?」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甚至有些讓人不敢自信,瞿晨努力穩定情緒,道:「你現在回去,我就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哥,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瞿夕笑的有些牽強,「回不去了,從我來的那刻起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我是你哥!」
「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瞿夕怒吼一聲!
天空的驚雷響的急切起來,直到滴滴答答的雨聲開始變得猛烈起來!
饒是一向不喜言色的瞿晨也開始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晨……」瞿夕忽然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臉上微微有著紅暈,竟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瞿晨終於怒了,喝道:「你做什麼?!」沒有了往日的柔情,取而代之的竟有一絲驚恐。
瞿夕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只是好笑道:「與其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為何不照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做事。」
她很快脫去自己的外衣,甚至肚兜已經若隱若現,瞿晨臉色越發的深沉,避開眼不去看她,阻止她接下來的動作。
瞿夕卻從正面抱住他,臉上有著女兒家的羞澀。
瞿晨狠狠甩開她,動作有些重,竟將她摔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控。
瞿夕在地上呆了呆,下一刻又自己站了起來,裡衣因為動作太大,系帶無意中被扯斷,白皙的肌膚瞬間裸露在外。
她已沒了之前的羞澀,再次撲身過去,卻是去吻他的唇。
瞿晨避開她,狠狠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瞿夕所有動作剎那僵住,不敢自信的看著他。
瞿晨知道自己說話過重,可是如今之計,也顧不得其他,只要能讓她冷靜下來,這也是無奈之舉。
她現在只是失去理智而已,等她恢復到往日的夕兒,想必定能理解此刻自己的行為。
可是,他卻不知,他不是她,有如何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瞿夕終於失去了支撐,癱在地上,臉上不停有淚珠滑下,她只是緊緊咬著唇,倔強的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瞿晨撿起地上的白裳將她整個身子包裹住,忽然有些心軟。
瞿夕愣愣的看著那件白裳,開始嘲諷的笑起來,多麼諷刺的顏色啊!她是因為誰才喜歡上了這種顏色?她是因為誰才喜歡穿這種顏色?
可是如今,卻越發覺得這個顏色礙眼起來!
手上一用力,白裳被硬生生撕裂!
瞿晨搖搖頭,站起身就要出門。
外面已是瓢潑大雨,似乎除了雨聲,再無其他的聲音。
------題外話------
沒有**……這只是單方面的喜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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