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有話直說

010 有話直說

一瞬間便是極致的靜,靜的畫眉幾乎可以聽見窗外早落的花凋零在了風裡。

心中莫名的一顫,回過頭,恰見吟冬已揭開了一半的面具。

便是這一半也足以讓畫眉怔在了那裡,驚心的清雅,不見的多麼美艷絕倫,然而一眼眼望著,便足以傾心。

吟冬瞧見畫眉的表情,淺笑了一聲將那面具合回去,壓低了聲音,似是講故事一般低低的道,「姑娘可還記得當年的蝴蝶夫人?」

手中的玉如意「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那些她以為盡數忘卻了的前塵往事席捲而來,那些她愛的、她恨的、她感懷的、她刻骨銘心的……一張張面孔交疊著對她盈盈的笑,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皮影戲中的提線木偶一般,在最顫動她心弦的一剎,紛涌而至。原來她以為的遺忘,也不過是被她藏在了心中的一角不願意提起罷了。

勉強定了定心神,畫眉抬起頭的時候,已面目平靜。

帶了幾分自嘲般的淺笑,碎玉一樣的陽光照進來,愈發顯得她唇角的笑意高深而莫測了起來。

「你是素絡。」

極淡極淡的語氣,淡到若非真的知道她已經失憶,此刻素絡也會覺得,先前她為了失憶所編排出的一系列事情,都不過是她的偽裝而已。

「姑娘想起來就好。」

吟冬覆好了面具,聘婷裊裊的站起身來,窗外的陽光愈發烘托的她身段玲瓏有致。

畫眉眯著眼,良久,忽然又笑了一聲。

「都想起來了。」

都想起來了,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恨,那些抽絲剝繭的隱匿與真相,那些她不願想也不願念起的人……此刻都如同落花一般靜靜的落在她的心中,忽明忽暗,卻是實實在在的想起來了。

幾番沉浮后,然而如今所有的一切,也都不過是驚濤駭浪后再浮出水面的真相,水淋淋的真相。

吟冬見她想了起來,也不多說,福了身後便靜靜退下。

然而退到門口的時候,畫眉忽然開口,「你是南疆人?」

「姑娘聰明。」

耳中那清脆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畫眉合上眼,任由吟冬走過來為她掩了掩被子,心中卻將素絡的身份捋了個大概。也是,自己怎麼沒有想到,蝴蝶夫人是南疆人,雖後來一直在中原教養,可這身邊的大丫鬟,必還是南疆的。

絲絲縷縷的陽光如同上好的錦繡一般,畫眉躺在其中,卻總覺得虛浮而不真實。

眼前分明的出現了年青蔥的歲月,一切都是未知的美麗,在那美到近乎茫然中,她分明的看到細長的柳枝長長的垂到地面,繚亂的清芬拂過青碧色的湖水,一排排的樹,一簇簇的草,像是玉章宮,又像是棋苑……伴著刻骨熟稔的檀香而來的是一陣細碎的腳步,回過頭,便見碩大的夕陽中,他搖著摺扇笑的溫潤……

伸出手去抓,卻猛碰著挽起床帳的金勾,泠泠的一陣輕響,畫眉在夢魘中猛地驚醒,周身驀地被巨大的恐懼與陰寒所籠罩。

儘管陽光明媚如斯,卻也無法驅趕走她心底的黑暗半分。

原來,那樣的明媚與美好,一直都只存在在夢中。

……

與王妃約定的日子馬上就到了,邱昱聽聞抱春的稟告,也並不曾阻止,只是笑道,「她上過戰場,你不必擔心。」

倒是醫仙,得知了她要與王妃賽馬後,忙忙碌碌的準備了一大堆的葯,每每葯童問及,他便道,「她想做什麼,由她,我能做的,就是讓她後退的時候有所依靠。」

沒有一絲雲的天顯得愈發的高遠了起來,畫眉整好了衣服,淺笑著朝著阿史那玉竹走過去。

天幕澄澈,一如那日的玉章宮。

想起玉章宮,畫眉一顫,卻依舊保持鎮定。

倒是一旁的入夏瞧見,偏過頭問吟冬道,「姑娘怎麼打顫?可是害怕了?」

吟冬望著那緩慢卻決定的背影,頜首笑了一聲,斟酌道,「她不會害怕,即便是所有人都害怕了,她都不會害怕。」

入夏有些迷惑,然而吟冬卻自顧自的看著畫面,不再理會她。

「王妃。」畫眉依著中原的習俗行了禮,沖著阿史那玉竹上下打量了一番。

身材豐腴,銀色的棗紅的短袍,銀灰的馬褲,愈發的顯出了她的英姿颯爽。而在畫眉打量阿史那玉竹的時候,阿史那玉竹也在打量了畫眉,硃紅色的長裙,為了方便,頭髮只是鬆鬆一挽,並無多餘的配飾,倒像是秋天的一抹楓紅,清瘦卻有也著堅韌的清雋。

是個美人。

阿史那玉竹在心中下了定義,可惜,也僅僅是個美人而已。

「南疆人,不講究那些虛禮。」阿史那玉竹對著不遠處的一群馬吹了聲口哨,待到馬風馳電掣般過來的一霎翻身上馬,策馬走過畫眉身旁,俯了身笑道,「隨便挑一匹,來吧!」

畫眉看向不遠處的馬群,學著阿史那玉竹的樣子吹了一聲口哨,便有一匹黑馬朝她跑了過來。

同樣翻身上馬,利落的身姿看的阿史那玉竹不由的一笑,策馬走向不遠處的樹林,對著身後的畫眉道,「看不出,原來是個會騎馬的。」

畫眉悶悶的扯了扯嘴角,道,「不入王妃。」

阿史那玉竹也確實不講究中原的那些虛禮,和畫眉說好,一直要騎到玉山腳下的農場旁,待到太陽下山,誰先返回,便是誰勝。

條件說不得苛刻,畢竟沒有硬性規定不能喝水不能吃飯不能休息,畫眉略一沉思,便點頭應了。

再次抬頭的時候,便見阿史那玉竹的大白馬已馳出很遠的一段。畫眉眸色一暗,揚鞭便趕了上去。一時間,邱昱等人所在的地方只能看見兩團煙塵,隨著一白一黑兩匹馬逶迤而去。

邱昱站起來看了看,忽然坐下,對著身後的抱春說,「去吩咐醫仙備好畫眉的傷葯,等畫眉回來又要勞煩他了。」

入夏緊張畫眉的傷勢,不時的站起來眺望,只恨自己所在的地勢不好,看不清那兩團煙塵究竟是誰的更靠前一些,只是不住的唉聲嘆氣。

就連素來妥帖的挽秋也有些怔怔的樣子,她在邱昱的右後方,自然站的比入夏高些,只是瞧見兩人緊追不捨的架勢,心中也微微詫異,阿史那玉竹的騎術不說是女子,就連南疆的男子,也少有人及,大多是幾步遠后便遠遠撇開,追得這麼緊,還是一個重傷還未痊癒的人,若非親眼看見,她是絕不會相信的。

觀戰台下的情形比賽馬的兩人還要緊張,連帶著邱昱后侍立的老張、普雅梅果和記凡三個人也不由的開始擔憂。

最為鎮靜的就是吟冬,自打在鍾粹殿的時候,她就知道,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人絕對不會以身試險的。

只是瞧著眾人或楞或怔,或擔心或忐忑,她也不好太過平靜,只好隨著入夏的目光,遠遠的看著湖光山色,看著天幕下風吹草低的大漠情形。

然而此刻馬背上的兩人並不知道她們此刻的行為給觀戰的人們帶來了怎樣的壓力,只知道拼盡了力氣也要超過對方去,一個為的是名,一個為的是自由,兩個人都如一團風一般,掃過茫茫的草尖,給這大漠的大地帶來一陣陣的顫動。

賽馬,除了速度,比的就是耐力。

日頭一點點的高了起來,畫眉卻已經開始計算太陽落山的時間,體內的力氣一點點流逝,眼看著和阿史那玉竹又錯開了一段距離,畫眉咬咬牙,一揚馬鞭又追了過去。

阿史那微微勒住馬,等著畫眉趕過來的時候,好笑的撇過頭笑了一聲,「沒力氣了?何必逞能。」

「哪有。」畫眉不承認,卻見阿史那玉竹自自己的褡褳中掏出一塊烤好的羊腿朝她扔過去,下意識的便接住,又聽見阿史那玉竹道,「我很佩服你的騎術,也走了這麼遠了,他們應該看不到了,歇歇吧。」

瞧著畫眉仍舊是一副猶疑的樣子,阿史那玉竹又道,「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出賽馬,有什麼話,在這裡可以說說。」

說著,率先跳下馬來,牽著韁繩朝一旁的密林中走去。

畫眉一愣,便策馬跟了過去。

待到了密林中方才跳下了馬,卻覺得腿肚子一軟,幸而牢牢的攥住了馬鬃,才沒有在阿史那玉竹面前露醜。

「你是不是想說,你想嫁給南疆王?」阿史那玉竹栓好馬,找了一個地方隨意坐下,方才抬起頭看了看畫眉,看著她一襲中原長裙卻牽著馬拿著羊腿,極其的不搭調,於是一拍腦袋道,「看我,竟忘了你大病初癒不能吃太過於油膩的東西,這裡還有幾塊桂花糕,你應該是能吃的。」

說著,又扯過褡褳來,從裡面掏出幾塊桂花糕和一個水袋,一併交給畫眉,換回來畫眉手中的羊腿。

「不是。」畫眉朝前走了幾步,也沒再和阿史那玉竹客氣,便也坐下,喝了幾口水平復了一下心情,方才低聲道,「我要回中原,那裡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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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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