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綃淚萬傾(2)
【鮫人淚】第六章綃淚萬傾(2)
【湘澤矯情一哼,輕彈紅綃額心,淡淡一笑,緊聲嘲弄道:「小丫頭,你還有這力氣同我頂嘴,看來是沒挨夠長公主的鞭子。」】
冰冷的海水,充斥在全身。所幸,我與卜運算元著的都是一身的冬衣。
卜運算元問道:「要的為什麼是她最後一滴淚?」我笑道:「鮫人最後一滴淚有起死回生之效,我想看看,用它能不能治好青語的聲音。」卜運算元道:「那九歌知己也不問問她續的是什麼緣,就這麼應下太莽撞了罷。」我哈欠連天,瞌睡的眼還未調整過時差:「續什麼緣是她的事情,我只需替她續上,拿走她最後一滴淚,問那麼多幹嘛。」卜運算元沉吟道:「她要的若是湘君的緣,九歌知己也會替她續上?」
我慷慨拍著他的肩,笑道:「當然了!」卜運算元一臉擔心,結巴道:「你要拉上我陽奉陰違?」我搖搖頭,撇嘴道:「月老明知我惹禍的本事是得天獨厚的好,還把這件事高難度的事情交了過來,明擺著就是讓我恣意妄為來的,而且——」我輕輕一頓,連又是一個哈欠:「卜運算元,她只有九十九滴淚,命也快到頭了。」卜運算元一臉迷茫:「這有什麼關係?」我淡淡嘆道:「卜先知,你真是木頭腦袋,難道沒看出,她是故意將自己封困在這石頭中,避著湘水龍君不見罷了。我想,她要得的的確確是湘君的緣,可紅線的另一邊,她卻是給別人預留下的!」卜運算元繼續不恥下問道:「那你的『一言為定』究竟應的是湘澤,還是紅綃?」
我明媚一笑,放鬆道:「我與湘君素不相識,今兒不過才是頭一遭見面,還鬧的心裡彆扭,為什麼要幫他?」又摸摸下巴,精明道「而紅綃這邊可就大大不同,不僅有月老在上頭下了令,壓著我,何況她身上還有能治好我姐姐啞病的珍珠淚,倒真是一見如故,我應的自然而然是她這邊了。」卜運算元嘆道:「你呀,還是這老毛病,總喜歡半途變卦。說起來,這女子花了命,將喜歡的人推出去,替她人張羅做了嫁裳,也怪可憐的,九歌知己不抱著慈悲憐憫的心稍微同情一下么?」我捧著胸口,蹙眉笑道:「哎呀,今兒不巧,那顆慈悲而又憐憫的心早忒兒的飛出去頑了,現在當值的這顆是既歹毒又不辯是非,你可要十二分的精神,仔細對付了!」卜運算元輕推著我,笑道:「說正經的!」我攬著笑意,認真瞅著他,娓娓道:「我要是同情她了,我姐姐那兒怎麼辦,難道真要當個啞兒,一輩子不能說話嗎?人不為己可是要天誅地滅的,所以就算紅綃時日不多,該要的東西我還是要拿過來,這也算是替她積著陰德。再說,同情是她想要的么?如果是,我可以毫不保留的可以給她,可惜不是!當下我能做的,就是盡我最大的可能,將她囑咐之事辦好,讓她走的舒坦,沒有什麼遺憾。」卜運算元問:「那她要的究竟是湘君與誰的緣?」我緩緩前行:「不知道……但命書裡面終歸是有答案的!」
正說著,不遠的珊瑚叢中「豁琅」一聲落下,一陣嚶嚶的哭聲就傳了過來。我飛速推倒卜運算元,按下他的頭,藏在躲在密密麻麻的珊瑚中,偷偷看著。
但當下偷窺似乎成了大眾間極為流行的嗜好,輕輕撩起額前碎發,不經意一撇,便瞧見對面叢中也隱著一袖綠意,和我與卜運算元一道三個,六隻眼齊刷刷的看著紅綃她們的動靜。眾目睽睽之下,只聽那聲音嬌嬌軟軟哽咽道:「紅綃姐姐,都怪我毛手毛腳的,一不小心,將龍王爺送給公主的白玉冰鏈摔壞了,這可怎麼辦啊……」說著又用扶不起牆的聲音嗚嗚哭了起來。
卜運算元掙開我的手,突兀的站了起來,我猛的一嚇,怕驚動到那邊。卜運算元大咧咧的問:「九歌知己,我們為什麼要藏起來?」我忙的捂著他的嘴,狠瞪著他,怨道:「她們發現了怎麼辦?」未等我說完,卜運算元一下子掙開我,跳到那二人面前不停的蹦踏著,但那二人卻絲毫不受卜運算元的干擾,繼續哭著、說著。
我啞口無言,半晌,指著紅綃,悄悄問道:「她們看不見我們?」卜運算元解釋說:「我們進入紅綃命書,看到的都是她以前發生的事情,她們當然是看不到我們的。這些月老沒有告訴你么?」我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低頭,故作鎮靜的眨著眼,笑嘻嘻道:「好像、說過那麼一兩次,我、混忘了,多謝提醒,多謝提醒……」卜運算元仰天長嘆,一針見血道:「學藝不精啊……」
眼前紅衣安慰道:「快你別哭了,若是他們追究起來,就說是我摔壞的。」嬌軟道:「可這樣姐姐會受罰的!」紅綃豪言壯語道:「大不了就是關到幽冥水洞中打一頓,沒什麼,我的皮比較厚實,經得起打!」說罷,紅綃便拾起地上的碎掉的白玉冰片,攬到手中,轉身離去了。而我同卜運算元像空氣似的悄悄跟在她身後。
南海龍宮,殿上的南海長公主高高掛起一臉怒火,使勁的揮霍著手腕,長鞭猙獰,紅彤彤的眼,恨不得將面前扎手的紅衣立馬千刀萬剮。紅綃直挺挺跪在地上,幽痛徒增,蹙眉無聲勝有聲。
犀利的鞭子像長了眼睛一樣,一下、兩下、三四下……鞭子婉約而又不時豪放的唰在紅綃的肩上、背上,漸漸的一整塊的細皮嫩肉便被血痕劃分為不規則的多重棱片。我站在門邊,身上傳來火辣辣的痛。卜運算元扶著我,憂慮無邊:「要是受不住,我們就先出了命書,下次再來。」我抹掉頭上的冷汗,這可真是打在她身,痛在我心呀……見卜運算元如此說了,知他擔心過頭,忙飛速掩痛,扯過一個傻不拉幾的笑:「不用,反正是長痛不如短痛,忍忍也就過去了。放心吧,只要她還活著,我就死不了,你也就能安全出去。」剛說完,鞭子沆瀣一氣,嗖嗖唰唰的流轉飛舞,讓人嘆為觀止……
急汗如雨,我噯喲了一陣,認命道,今天我這把腐朽的老骨頭恐怕真是要動骨傷筋好好的乾坤大挪移一番了。
汗,順著光滑臉頰,溫婉的在下顎處匯成水流,透濕的夾衫浸著血跡汗嘖悶悶捂在傷口上,痛的專心,紅綃咬破了唇,死死硬扛著不出聲……
噔噔噔……步履急促,由遠及近,不時,有人化作一陣疾風匆匆闖了進來,驚得門上水晶珠簾稀里嘩啦,疊撞一片,未看清身影,只見那人五步並作一步,徒手牢牢抓住了火爆的長鞭,勉勉強強算是英雄救了美。紅綃定了眼,看著救人於水火的清綠,昂藏七尺,只是一個背影,她雙瞳脈脈翦水,眼中有了別樣情愫,美人初識英雄——不,是英雄背影,背影而已……
湘君修眉俊眼,強勁的手緊扯著長鞭,畢恭畢敬對著殿上的女子一揖,一臉涼薄道:「長公主恕罪,是湘澤在路上不小心撞了這紅衣婢女,讓她失手砸了公主的冰鏈,錯在湘澤,還望長公主大人大量,饒了這婢女罷。」南海長公主見了湘澤,臉上透著莫名高漲的紅,聲音里羞羞赧赧略帶興奮:「既然是湘君求情,我饒了她便是。」湘澤鬆掉鞭子,又是一揖,冷色肅然道:「多謝長公主,不日,湘澤定賠長公主一串好的。」長公主淡淡笑道:「湘君不必介懷,就是一串鏈子而已,不打緊的。」正說著,那邊又有紅蟹兵橫行霸道稟報,說是北方之主攜妹前來拜訪。長公主聽了,愣愣看著湘澤,半晌,才嬌情柔柔說:「湘君略略四處逛逛,我去打個照面,馬上就回。」
我咬著牙,捅了捅卜運算元,問:「南海同北溟的關係怎麼樣?」卜運算元笑道:「一般。但北涵公主同南海長公主的交情特別好。」我撇著嘴,小聲嘀咕道:「都是公主黨么,關係自然好了。」卜運算元道:「你剛說什麼?」我翻著白眼,長嘆道:「我說,怪不得這麼倒霉,無緣無故吃了這麼多鞭子,原來是撞到仇家的朋友,真晦氣!」卜運算元奇道:「青帝與北溟是老相識,九歌知己怎麼會討厭北涵公主呢?」我撇著嘴,朋友的朋友就一定是朋友么,還極有可能是情敵呢!鞭子的痛又傳了過來,我倒吸一口冷氣:「說來話長,不提了……」
待人都散去,湘澤扶起地上的紅綃,滿臉的牽挂:「痛嗎?」紅綃倔強推開湘澤的手,垂目憔悴道:「婢子並無大礙,多謝湘君搭救。」
湘澤收回了手,又換成了初時那副冷峻剛毅的模樣。他薄唇譏誚上揚,漠然道:「明明自己沒有多大能耐,還非要多管閑事,喜歡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真是活該啊……」臉淡白,豆點大的汗珠流了下來,背上的傷又陣陣痛了起來,紅綃強顏歡笑,不卑不亢回嘴頂道:「湘君這樣不也算是多管閑事么?大家彼此彼此罷了。」湘澤矯情一哼,輕彈紅綃額心,淡淡一笑,緊聲嘲弄道:「小丫頭,你竟還有這力氣同我頂嘴,看來是沒挨夠長公主的鞭子。」紅綃側過頭,不予理會。湘澤斜眼偷瞄,風輕雲淡問:「還是說,你的皮真得比較厚實,經得起打?」紅綃聽了,兩靨頓時勻開無數紅暈,良久,生怯怯瞟了一眼湘澤,擔心道:「湘君的手……」
湘澤將左手攤開,伸到紅綃眼前張牙舞爪顯弄一番,沉聲悠悠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傻傻朝鞭子口上撞。瞧著沒,毫髮無損!」紅綃纖眉上挑,綳著臉,惱羞成怒道:「婢子是愚笨不堪,但眼神還是好的,湘君本是用右手接了鞭子,伸出的卻是左手,這究竟是湘君左右不分,還是湘君覺得婢子很好騙!」湘澤聽著紅綃伶牙俐齒間的逼問,張嘴尷尬,正想著如何不失風度的搪塞過去,卻見紅綃執起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將他攥緊握拳的手指一根根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