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2）他的光
章節名：第二百五十九章（2）他的光
白光在加劇，明珏閉上眼，身周的九彩光華開始被白光淹沒融合，她整個人彷彿浸浴在神光的普渡中，而隨著白光的加劇，那往昔桀驁的身影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散。
明珏閉上眼，心中默默回想著那第九重大天明訣的紋路，這一次，她不需要再用雙手手指去描摹，那晦澀的陣法，那些錯綜複雜交匯的靈光光束彷彿已然化為她身體的一部分，身影消失的一片片，盡數化為那靈光光束，這一刻融匯交織，自此，世界上再無那一個叫做宮明珏的少女。
突然，明珏的身形一晃，整個人輪廓都消失過去，白色的靈光猛地一炸，數之不盡的光球猶如天罰一般，卻逆行向天，沖向那瞪著一雙空洞之眼的死靈王。與此同時，數不清的靈光光束也在這一刻從那原本少女所在的位置激發出來，朝著天下各處眼神過去。
天地在這一刻一下子寂靜了起來，遠在東陵的眾人都不覺怔怔看著腳下的靈光線條，一時間，竟是百感交集。
好純的光靈素！
原來她從來沒變過！
他們當初究竟在懷疑什麼？
凌亦弦皺緊了眉，他遠遠看著遠方正在旋轉飛升天空的碩大靈陣，那玄奧的模樣，像是一道魔咒一遍遍敲響在他的腦海。
他究竟對這個女孩做了什麼？
他突然身子一震，腳下一踏便要一躍飛出，在飛出的一瞬，他分明看到周身同一時間與他一起躍出的無數道身影。卻在這時，兩道身影張開手臂擋在他們的面前。
咳咳！
凌亦弦等人急急剎車，顏虎、楚清婉有些苦澀地勾了勾唇角，顏虎以拳掩口咳了幾聲，失卻了所有的靈氣后，這身體真是難以想象的虛弱。
凌亦弦端看著他，想著他那夜一直的默不作聲，卻在最後義憤填膺，一出手便「送」給了明珏自己畢生的靈氣，想著想著，他越想越不對，直到掃到顏虎面上那一抹因著臉色的蒼白而露出的緋紅，他終於徹底明白了。
「哈哈哈，」他突然開始狂笑，笑聲悲戚讓身周的眾人都能感受到那一種泣血的悲壯和自責，他看向顏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顏虎又咳了幾下，眼神閃爍沒有說話。
「果然你早就知道了！」
輕輕的呢喃之後，只聽「噗通」一聲悶響，那個高大的男人突然朝著遠處緩緩升起的光陣跪倒在地，為曾經的懷疑。
秦歸、秦越有些不可遏止的悲慟，楚清婉卻早已將他們攔住，「不要去！」
「那是我女兒！」
「那是我妹妹！」
二人齊刷刷朝著楚清婉猛地喝著，楚清婉早先失了全身靈氣，現在竟被二人的大喝震得身形猛地倒退，胸腔中血液翻湧，差點沒忍住噴出血來。
二人又要衝，楚清婉站定身子，捂著胸口，艱難地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秦歸、秦越的步子霍然止住，轉而為四行清淚的滾落。
選擇……
她放棄自己，選擇了所有人，所有人卻給了她一個孤單的戰鬥。
一時間，在場哭聲一片，低低的啜泣像是一曲鎮魂的安眠，無數水霧朦朧的眼睛隔著水簾齊刷刷看向遠方的陣法，龍傲天忽然長長一嘆，向來堅毅的臉龐升起些無奈和悲傷，他扭頭看向身側被魑魅抱著躺在地上的楚旭，低聲悲愴。
「我怕死靈王的可怕都比不上醒來時候的這個男人……」
聞言，眾人將頭微微垂了下，掩過那眼底齊齊閃過的光芒，無人看到楚旭手腕突然緩緩游移整合起來的同心生死結。
風乍起，一道光芒一閃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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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百萬丈之大的光陣緩緩浮起，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一分，死靈大軍沒有撤退，只是在光陣掃到的瞬間湮滅如塵，那一隻只不甘而猙獰的死靈之面，彷彿都被這白光凈化，突然一炸燦開了萬千花瓣。
光陣仍在旋轉擴張，天闕上一束白光如激光般刺破黑色的死氣層雲照亮下來，僅僅一束，也是唯一的一束，就那般斜斜地打落，正恰巧照在光陣的中心陣元所在。
天闕上，突然從那被刺破的層雲上傳來了神祗的祝頌。三千妙音，高貴神聖，卻無一人有那個空閑去聆聽。
這一場歷經萬年的生死大戰，到了這裡也該有個收尾了，只是不知那個收尾是否如他們所願那般喜劇收場。
這一刻，所有人都雙手合十，默默低頭祈禱起來。
四大陸的死靈大軍終於被光陣徹底消滅，死靈王齜開的大口中黑氣衝天，彷彿要將那天闕上亮下的一道光束吞噬，他手掌飛速動作，那動作之快簡直讓人無法相信這般龐大的身軀居然能夠如此靈活。
嘭！
死亡鐮刀毫不留情地落在光陣中央，這死靈王活了早知不知多久，此刻也深知那光陣一切的核心都在光陣中央的元，死亡的鐮刀一次次狠狠轟在那裡，卻一次次被無盡的白光反彈出來。
以柔克剛，白光不過一絲居然生生扭轉了一切的戰局。
這時，光陣的擴張終於停止。在這一刻，四大陸上每一寸土地之上竟都有著白色靈光的蔓延，陣元的白光更甚日月，這一刻也成了這世界最亮的光，肆虐四大陸的死氣早在這白光出現的一瞬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撤退到死靈王的體內。
光為元，天下為格，這便是大天明訣第九重－－極元之光！生之極！
死靈王眼見自己的大軍被滅，不由仰天一聲長嘯，他出世的時間尚淺，萬年前肉身被毀，這一時片刻也只能以這般駭人的死靈本體現身世間。
「愚蠢的人類，你以為憑你這三腳貓的陣法就能阻擋本王的腳步嗎？妄想！」機械般的聲音從死靈王的口中吐出，沙啞地令整個世界都在顫抖，他吞吐著死氣，那汩汩的黑煙像是一道詛咒。
「愚不愚蠢，便試試看！」同樣是機械的聲音，不辨雌雄，難分來處，遙遠而縹緲，好似天闕神祗無悲無喜的一聲訴說，卻足以讓這天下振奮。
此刻的明珏尚且存著一絲的意識，萬千白光的浸浴中，像是神界的禮堂，白光卻彷彿根深蒂固的枷鎖，從腳到頭，攀爬上她赤裸的身子，到最後，只剩那一雙沉閉的眼睛。
要死了嗎？
這個死法還真是……不合心意啊！
這東西裹得也太緊了，不舒服，我又不會趁機跑掉……
孩子啊，下輩子再到娘這裡來可好？娘要給你這世上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的美好……這一世，只能抱歉了……你甚至還沒見過你爹一面，你……
明珏的意識緩緩趨於消散，附身的白光終於淹沒了那一張稚嫩的臉龐。
遠處，昏迷著的楚旭睫毛沒由來輕顫了一下，手腕上同心生死結居然開始緩緩運轉，一道黑芒從他心口掠出，若不是他今日穿的白衣底襯，只怕無人發覺得了，而現在，所有人都關注著前方的戰勢，卻也沒有一個人真正注意到他。
黑芒掩入空氣，消失不見。
而他只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極為玄幻的地域，那裡彷彿是巨樹的根部，盤根錯節毫無輪廓美感可言的一團白色靈光所在，他卻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這是夢嗎？
夢裡的真實讓他想哭，讓他想要就這麼從此沉淪在這個除了光別無他物的世界中。
光！那是她的顏色。
炫目的色澤，一如她的時而凌厲和時而溫柔，此刻，一如從前那般照亮了他的眼他的心他的世界，兩行清淚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來，他終於觸上那最粗的一處根冠。
那裡，有他熟悉的溫度……
那種真實的觸覺……
「別怕，我來了。你從不是一個人，我的光……」
他輕輕的說著，像怕驚醒了美夢中酣眠的情人，滾滾落下的熱淚滴答滴答在腳下的地面，在不被人關注的時刻如同一枚石子，凌亂了這一處的光。
嗡嗡！
刺耳的嗡鳴聲震動著大地，白光一炸，光陣馬上要衝上去，這時，一道若隱若現幾不可辨的黑芒疾射進去，那看似毫無價值的黑芒一經融合，原本勢如破竹的白光竟突然機變成為黑白相間的靈光。
所有人愣在當場，甚至於死靈王都被眼前的突變而嚇住，他能夠感受到那正以肉眼可見速度飛速融合的黑白之光中所逐漸飛升的可怕力量。
不行！
他決不允許有超越他的存在，也決不允許有人阻擋他在這個低級世界的道路！
碩大的骷髏巨影開始虛晃，漫天的死氣風起雲湧，火焰般淹沒了原本的骷髏，再一刻，巨大的黑色火球憑空出世，從那天際雲層的至高點瞄準目標疾射而下。
天空在這一刻明亮的一瞬，卻又轉瞬被那死氣火球撕裂，斑駁的天空下，破碎的大地上，唯有那巨型光陣陡然一柱光華衝天，強悍的力量之下，天闕上所有的死氣都被徹底驅散，太陽的光芒再一次普照大地，卻再也比不上這一刻半空中那一道柔和的光。
天地都彷彿處在了一個極為神奇的領域中，無法用言語形容，只是所有人都感受到那一股由身到心的舒適，彷彿那多年來一直追求修為、追求名利、追求各種事物的世俗之心，在這一刻得到徹徹底底的洗滌，純凈通明，空靈靈動，隨時都可飛升天際。
這一幕，多少年後依舊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無數的老者躺在自家後院的躺椅上，懶懶曬著太陽，卻極為認真而幸福地與自己的兒孫講訴著這一天。
眾人的心徹底沉下，這個曾經令人覺得骯髒的世界註定會如那少女曾經的心愿徹底改變，但她卻早已不在。
眾人猩紅的眼眶再也忍不住地溢下淚來，一滴滴的晶瑩彷彿成了這被死靈璀璨的世界最後卻也最初的純粹。
死氣火球還是那麼殘暴，那股可怕的力量之下，陰陽的陣法緩緩迎上，那柔和的力道中隱藏著另類的霸道，火球、光陣同時化作流光，在天際中不斷碰撞。
砰砰砰！
無數黑白的光揮灑下來，如雨沐浴著所有人疲憊的身體，那強大的威壓靈波擴散開來，竟是讓在場不少靈聖強者都覺得頭皮發麻，氣血翻湧，難以承受。
聖殿殿主拍了拍一直梨花帶雨的宮沫菱的肩膀。這一幕他早有預感，可即便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到了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是免不了那種措手不及的狼狽。
他突然閉了閉眼，身周縈繞的儘是這個世界稀缺的陰陽之力，那股純粹而原始的力量，終於成了這個墮落世界最後的救贖，那救贖之人卻傾盡了自己的所有。
這一場生死大戰，縱然他們身在這個世界的巔峰，到頭來，還是只能這般無力地做一個看客嗎？
「明珏！」
跪倒在地的凌亦弦突然仰天一聲，簌簌的淚斑駁了所有人的臉頰，一個個高大的身影接連跪倒，不為權利，不為名譽，不為這個世界，不為所有的所有，只為那個曾經言笑艷艷的白衣少女。
「明珏！」
「王玉！」
「玉老大！」
「主上！」
「孩子！」
「院長！」
…
一個接一個的稱謂被人們呼出，整個世界都瀰漫著眾人此起彼伏的呼喚，縱然再也喚不回那個曾經的少女，亦希望她知道他們在此等著她歸來。
天闕上的對撞突然一滯，黑色的火球被白光震得接連敗退，卻在這時，光陣趁勝追擊，圓形的陣竟突然反卷上去，如同包餃子一般徹徹底底裹住了那黑色的火球。
嘎吱嘎吱的聲音響徹了全場，白光像是在咀嚼，將那一切的罪惡全部咬碎不剩。死靈王仍在掙扎，刺耳的悲呼聲從天際降下，悲愴哀痛，難以形容，卻激不起每個人的同情。
轟隆！
雷鳴般的聲音貫徹了天地，卻無一道雷霆的降下，天空終於雨過天晴，籠罩四大陸足有半年之久的沉黑死氣終於徹底消失，可與此同時消失的，還有那一道光……
這一戰，人類勝了，地面上卻無一人揚起笑臉。一張張臉默默揚起，彷彿想要退回那已然涌到眼眶的淚水。
那個人，她最討厭看著男人哭，所以，他們不哭……
此刻的他們便如同是虔誠的信徒，默默禱告，祈求著心中之神的歸來。
卻在這時，身後，一道驚懼的女聲尖銳破出，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尊主？尊主不見了！」
魑魅的聲音帶著顫抖，她閃爍的眼神不住來回掃視周遭，卻看不到那個本該在她身側躺著的男子。
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邪尊大人明明方才就躺在那處的地面上，難道他醒了？難道他走了？不，不會！這裡這麼多人，沒可能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離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顏虎的眉頭皺了皺，又轉瞬舒展開來，他閉了閉眼，轉瞬渾濁的老眼遙望天闕上最亮的閃光點，突然輕聲笑了出來。
咻！
風聲四起，拂得人仰馬翻，所有人不得不動用靈氣來穩住身形，卻在這一刻意外地發現所有人的靈氣彷彿都一瞬歸於虛無一般，使不出一絲半點。而正當他們疑惑之際，白色的光突然在天空最遠處炸裂，嘭一聲，震得人心都在發顫。
所有人抬頭去看，卻見那炸裂的靈輝如雨，亦如神輝，瀟瀟洒灑降落在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然後，這崩碎的大地開始自動修復。十彩的種子從天而降，分為數十道，疾射向四面八方。然後，大地開始回春，種子、生根、萌芽、生長、茁壯……所有的一切近乎於與大天明訣相同的效果，也是這個世界純正的起源，一遍遍在人們的眼前不斷放映演示。
這一片天空最終還是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不，是比原本的四大陸更加明亮的世界！
天明的輝雨依舊簌簌地落，彷彿沒有終點和盡頭，而這便是大天明訣第九重的特殊能力－－天明輝雨！
嘭！
天際遙遠處，一道白光疾射過來，所有人都揚起了嘴角，眼中露出一抹希冀的光，可直到那白光在他們眼前爆發，走出那一個高大男子的身影，他們的笑終於還是僵硬了一分。
不是她，而是他！
楚旭的步子極為慢，像是用盡了一生的氣力去走這不過十米的路，白光暈在他的身周，一如那個少女往常的模樣，此刻卻了多些蕭索和落寞，所有人的眼眶又紅了紅，這時，他的輪廓終於徹底清晰地出現在所有人的眼中。
他的頭高高揚起著，深邃的眼神遙望向那一束束光芒浮出的天空，眼中光芒耀眼，卻都是反射，沒有一絲自己的色彩。他的左手抱著一個足有西瓜大小的白光圓球，白色光華近乎與他一身白衣相融，和諧的差點讓人沒看出來那裡還有個糰子。
眾人愣在當場，明明想要放聲愉快地大笑，可那笑容方才揚起一角，卻已被他的模樣鎮住，霍然止在了嘴邊。
那是怎樣的眼神？那是怎樣的表情？那又是怎樣的他？
沒有人知道，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刻悄然屏住，周遭寂靜地只剩下血滴滴答落下的聲音，他們看到他的右手腕血肉模糊，是被人生生剜除了一圈。
那裡，正是同心生死結的位置……
九彩的光芒再度閃亮，九枚靈獸蛋落在了眾人面前，華紹等人連忙接住自己的，而那一黑一白兩枚麒麟蛋，卻長長久久地被忽略掉。
而當楚旭身後的白光盡數消卻的時刻，人們看到那一夜被明珏「抹殺」的人跪地痛哭。榮晟、榮昱，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人們，隨著他們的出現，所有人的心跳都在這一刻生生停止。不遠處，鎮靈煉獄所化的神魔樓失卻了主人的掌控，屹立在地。
楚旭的眼神定定地注視著遙遠的天，彷彿那裡，真的有屬於他的光……
下一章完結，今天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