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炮灰小兵日記（10）

天大亮的時候他們的隊伍終於趕到了邊際線上,秦穆和昨天發現的隊伍取得了聯繫,他們果然是主力軍留在這裡的一個分支，為了保持實力，主力軍已經分散開來活動了,秦穆想了想突然覺得有點失落，好像這樣的戰爭必然面臨著失敗,他們這些人都成了填炮筒的炮灰,卻還不自知,一個接一個地向里跳。

「這是你帶的隊伍？」對方看了秦穆身後的人,冷淡的問道。

「是的,我們現在需要支援。」

「支援？現在哪裡還有東西支援你們,」對方直挺挺地站著，像一個孤獨的松柏,「前方裝備都快打沒了，一下死了的倒還幸運，留下來半死不活的，那才是真的等死，秦穆，我聽說過你在二零一軍團的事迹，你不應該是這樣一個人，你作為軍人的尊嚴呢？！帶著這一群似軍似匪的傢伙每天馬不停蹄地逃命？」

「官長，請您說話放尊重些，秦穆也是為了這一隊伍人的性命考慮。」

對方斜睨了楚笑一眼，「你是誰？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秦穆，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帶著你的人打最後一場仗，打贏了，活下來的，老子給他們治病，還給他們養老，打死了也算是為國捐軀，老子給他們立碑！逃命是一個軍人該做的嗎？！」

秦穆沉默，他一個注意決定著身後幾十個人的未來，雖然軍官要有殺伐決斷的決心，但他曾答應過那個人。

「秦穆，你在猶豫什麼？！」對方暴怒，「你以為你們這個樣子出現在上峰面前對方就會給你們支援嗎？！沒有成績誰會在乎你們的死活！」

「……」

見秦穆一直不語，對方這才漸漸冷靜下來，「這個時代只有英雄才能被接受。」

楚笑終於忍不住吼道，「難道就置大家的性命於不顧嗎？！」

「不勇敢的沖向前去，前面的人流過的血不久白流了嗎？！天真！」

「我們怎麼只顧著逃命了？！要不是和敵人戰鬥我們能平白死那麼多的弟兄嗎？！難道只有為國捐軀才是光榮，活下來的都該死嗎？！」

「為了自己活下去而去戰鬥的永遠不配稱之為英雄！」

「可是這些人中有的父母孩子還在家裡等著他們，活下去有錯嗎？！」

「國難當頭，只要是一個國家的人就是我的父母兄弟，他們死了，我就該替他們報仇，難道他們的死就是應該，他們又是為了誰而死的？！沒有他們在前面衝鋒陷陣哪裡還有你們逃命的機會！」

「不對……這樣是不對的……這樣下去只是為了死而死……」

「你錯了，我們是為了生而死。為了新的國家，為了新的制度，為了新的明天，不會有人白死的，你們的每一滴鮮血這片土地都會記得！秦穆！想好了嗎？！」

楚笑看著秦穆，他有著和面前的官長一樣挺拔的身姿，在他的心裡又有著怎樣對未來的設想和憧憬，他當初也是為了新的國家而在戰鬥嗎？

「我們打。」

年輕的上峰微笑，「秦穆，你這才是我知道的那個你。結合你的人過來，我給你們發裝備，機會只有一次，明天就行動。」

「秦穆……」楚笑叫著秦穆的名字，他就那麼孤零零的站著，身後僅存活下來的那二十多個人也沉默不語，楚笑似乎已經問光了他們心中的疑問，為什麼要戰鬥，為什麼要不斷地去死亡，因為這片土地需要足夠的鮮血來孕育出新的希望。

不知道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我們要戰鬥！」所有的人都隨之附和起來，大家不停地喊著，彷彿在那一刻，這些無名的小兵們終於擰成了一股繩，在生命和希望之間拉鋸著，最終衝破了自我，選擇了犧牲。

楚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似乎連他自己都被感染的想要去奮不顧身了，經歷了這麼多，死亡的確變得不再可怕，能用自己的死亡換來生存的價值或許才是人生真正應該去追求的東西。

秦穆輕輕扶他起來，嘆氣到，「對不起。」

「不，不怪你，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楚笑抬頭正對上秦穆幽深的眼睛，腦海里一會兒是冷傲天那個易發怒的模樣，一會兒又是司徒晉柔柔的笑，一會兒又變成夢裡那個滿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的人，他靠在秦穆的肩頭小聲詢問，「秦穆，拋開當初6雨的囑託，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是不是？」

秦穆沒有細思楚笑為什麼會知道6雨的事情，望著楚笑極度認真的眼睛，他只是點點頭。他回憶起自己的父母，他們都是極有威望的軍官，從幼時起他對戰爭、對上戰場，對拋頭顱灑熱的戰爭場面就抱有強烈的幻想和渴望，沒錯，他渴望戰爭。

所以當戰爭真的降臨的時候他興奮地扛起了槍，他壯志滿懷，想要掃平敵人，想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精銳的隊伍。二零一軍團滿足了他所有對於戰爭的幻想，可是他卻認識了6雨，平凡的6雨讓他知道了戰爭真正的模樣，那就是死，數不盡的死亡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任何人都無力阻止。

不是所有的隊伍都在大勝仗，不是沒有的人都是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精銳，這個戰場里更多的是像6雨一樣，出身可憐，毫無戰鬥經驗，甚至連把像樣的槍都被打沒了的小兵們。即使這樣，他們還是一個個的告別親人被送上戰場，他們有的甚至連戰場長什麼樣都還沒看清楚就被飛來的流彈擊中。

認識6雨，讓他了解了這些平凡的甚至是卑微的人，也讓他們學會去珍惜這每一條可貴的生命，他曾答應過6雨，要帶著這些人活下去。

然而，逃避並不能帶來生存，他們仍舊在不斷的死亡，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一味的逃避只會帶給他們絕望，只有真正地去戰鬥才有生存的希望。

楚笑看秦穆的表情也猜出了十之八、九，只是這一次，他的心裡沒有了彷徨，也許他們真的該真真正正去打一次仗，用自己的雙手去祭奠那些曾經為他們付出生命的人。

他難過他怯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始終虧欠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他們為了我們而死去，我們卻不能帶給他們什麼。

「好，這一次，我跟你一起。」

「楚笑？」

「也許他說的沒錯，我們不能只為自己活著，也要想想那些死去的，和在未來等待我們的人。」

秦穆淡然一笑，楚笑從沒見過他笑，這是第一次，他覺得秦穆這個人不是冰冷的。

「好啦！明天打個漂亮的大勝仗，然後我們一起活下去！」

秦穆眼睛閃爍了一下，點頭，「好」

那個夜晚所有的人都豪情壯志，他們不去在乎生死，只是渴望著一場漂亮的戰爭，不得不說那個上峰的確是一個很優秀的宣傳官，至少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話，就連楚笑都不例外。

和秦穆將武器分給大家，然後依次安排計劃，不管結果如何，楚笑知道，這已經離離別不遠了。

上峰要帶著他們鎮守邊防線，山下就是一座百年的老村子，戰爭來襲之後他們已經計劃要舉家遷徙了，但是上峰說，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只要打贏了，村民還能留下來，還能活在自己的家裡。

狂犬自從豆子去世之後就一直悶悶的，不打人了，不罵人了，閑的時候除了擦槍就是在翻豆子的日記本，楚笑不知道豆子在日記里寫了什麼，但狂犬有時候哈哈大笑，有時候又淚流滿面地砸著樹，而今晚他面色發沉，楚笑知道他又在想豆子。

而秦穆一直在調自己的槍，他對戰爭向來格外嚴謹，這次更不例外，放下槍他突然對楚笑招招手，示意對方坐在自己旁邊，「在看什麼？」

「剛才去看了眼狂犬，我有點不放心他。」

「沒關係，我答應過你不會再死人的。」

楚笑哂然，「我不是傻子，打仗怎麼可能會不死人，何況大家看上去……」

「他們想要打仗不是想去死，而是為了活著的人在戰鬥，所以不用太擔心。」

楚笑點頭，「我會救你的。」

然而戰爭並不會像人們所期盼的那樣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上峰勉強提供給他們的裝備根本不足以對方敵軍猛烈的炮灰，狂犬打完了一整匣子的子彈也未能攻破敵人首排的防線，他打的有些吃力，也越來越暴躁，楚笑擔心他會意氣用事，於是他如果站起來扛著機槍就沖了出去。

「狂犬？！！！」

周圍的爆炸聲太大，狂犬根本聽不見楚笑奮力的呼喊，他架著機槍一點點的衝上前里，距離敵人已經不到五米了，楚笑想要去攔他，卻被秦穆摁在了原地，子彈擦過楚笑的肩膀，疼的他一下壓住了牙。

「別過去！」

「秦穆，你答應我不會死人的……狂犬會死的……」

「你別激動，你先給你包紮傷口。」

「我不疼」

「你在發抖」

秦穆一說，楚笑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他不停地抖，不知道為什麼，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秦穆一把摟住他，「別怕，沒事的。」

「秦穆，我誰都救不了……」

「你不是神，做不到也沒關係」

「不，我是來救你們的，我是來救你的……秦穆……」

秦穆目光柔柔的，「我知道。」

「別死，求你。」

「好，不死。」

這時的秦穆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楚笑所不熟悉的樣子，但是這樣的秦穆讓他覺得格外安心，讓他變得格外想去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