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零章 仗義救女得罪人
長安城南的一條小巷中,久無人居的一戶小宅院里突然多了一個年輕人。里裡外外看了一圈,他將十兩銀子放在房主手裡:「我買了。」
房主立即笑嘻嘻地把地契房契交給他:「您真是好眼光,這個院子雖然舊了些,但是住起來很舒適,採光也很足,十兩銀子絕對值!在下已經將新買的床褥都為您放在屋裡了,嘿嘿。」
鄭直點點頭,沖他笑笑。說是宅院,其實不過就是三間朝南的屋子,一個三丈見方的院子罷了。這種屋子,哪怕是還價五兩,他也會賣的。鄭直將天問劍和官衣朝帶放在正中算是堂屋的大屋子裡,捲起袖子開始打掃房間。好在自己只有一個人,房子太大了反而不適應,到時候做起例掃來也辛苦。
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離朱雀門近,而且小巷幽僻,遠離皇宮。
十月廿一……就快到了。
鄭直打掃完畢,在堂屋椅中坐下,翻看那本藏奪經。自己殺了萬人而不知,一定是心魔作祟!他靜下心來默誦經文,漸漸感覺有股潛力在胸中攪動,抓不住卻又甩不脫,攪得五臟移位,六腑難安。登時煩悶不已,幾難克制。
「咚咚咚」。忽然傳來叩門聲。鄭直急忙收好經書,起身走出屋來到院中。
「咚咚咚」。院外又傳來敲門聲。他走到院門旁,吱嘎一聲打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十五六歲身材勻稱的小姑娘,穿得像個丫環,蓄著秀氣的短髮,白凈的鵝蛋臉在桃腮處透著微紅,兩彎淡淡柳葉眉,一雙秋水凌波眼。
「你有什麼事嗎?」鄭直望著這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姑娘。
「您好,老爺,」小姑娘微微一福,「我叫瀅兒,您府上需要下人嗎?我會掃地做飯洗衣服。」
想不到下人也有毛遂自薦的。鄭直微微一笑:「謝謝你,瀅兒,我不需要。」
瀅兒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但是她仍不死心,又急忙說道:「我還會彈琴唱曲兒!您要是累了,我還可以給您捶捶背揉揉肩。」
鄭直又是一笑:「真的不用。再說了,你會這麼多,工錢一定很貴,我請不起……」
「不用工錢!」瀅兒急忙說,「只要您肯收留瀅兒就好。」
天底下有這樣的事?鄭直愣住了。巷子那邊突然傳來喧嘩聲,一個公鴨嗓子氣焰囂張地高叫著:
「仔細找,挨家挨戶地找,一定要把這個賤骨頭給爺揪出來!」
瀅兒側臉一看,嚇得渾身哆嗦,急忙跪下扯住鄭直袖口:「老爺,請您讓瀅兒進去躲一下吧,瀅兒求求你!」
「快起來!」鄭直扶起瀅兒,拉她進院,關上門。「你先進屋去躲著吧。」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瀅兒慌忙奔進屋去,關上門。鄭直聽見那伙人逐漸走近,吆喝聲擾得小巷沸沸揚揚。
「爺,聽隔壁說那丫頭是進了這個院子了。」「媽的,連小爺的人都敢藏,這戶人家姓甚名誰?好大的狗膽!給我砸門!」「是!」
「砰砰砰」,院門被人大力地拍了三下,震得牆上的泥灰撲撲簌簌往下落。
鄭直又是吱嘎一聲開門,但見居前站著一個奴才樣的青年男子,後面跟著一群耀武揚威的下人,於中簇擁著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子,蒜頭鼻,綠豆眼,滿臉的麻子,矮胖的身材。一身的綾羅綢緞裹著虛白的贅肉,一看就是酒食有餘運動不足的公子哥。
「你們有什麼事嗎?」鄭直問道。
當先的那個青年見他一身粗衣,啪的一掌撐住門,另手指著自己大大咧咧地開始介紹:「老子是南城王二爺,那邊那個公子哥是老子的主兒,他有件東西不見了,聽說在你家裡。識相的趕緊交出來,不然別怪王二爺手下這般弟兄們不客氣!」
鄭直扭過頭去看著那個和瀅兒差不多高的白白胖胖的公子哥。那公子哥仰起頭來鼻孔朝前,彷彿他是用那兩個看人的。
「敢問這位公子爺丟了什麼東西?」鄭直客氣地問道。
「一個小丫環,隔壁人說進了你家了。」王二哼一聲說,「怎麼樣?快點自己交出來吧!」
瀅兒趴在門上緊聽著院子里的談話,心提到了嗓子眼。老爺您可千萬別說呀!
「嗯,是不是一個短頭髮的小姑娘,大概有這麼高,穿著繡花青衣裳?」鄭直如此這般形容了一下。
「沒錯沒錯!」王二兩眼冒出興奮的光芒,「她在哪?」
「沒見過,我剛搬到這裡來。」鄭直歪著頭憨厚地一笑。
王二哈哈一笑,猛地揪住鄭直衣領:「我王二雖然沒念過私塾,卻也不是傻子!她一定是被你藏起來了!」
瀅兒急得差點哭出來。找了這麼多家,好不容易有人肯收留她,老爺卻又少根筋!這可怎麼辦呢?她在屋裡轉來轉去,瞥見桌上有把劍,搶過去抱在懷裡,眼睛緊張地盯著屋門。我就是死,也不給他糟蹋!
「來人哪,」公子哥終於發話了,「進屋給我搜!」眾人得令,捋起袖子便要衝進門來。
「慢著!」鄭直忽然大喝一聲,伸手攔住院門,「你們憑什麼私闖我家?難道你們不知道王法嗎?」
「王法?老子的拳頭就是王法!」王二大叫一聲,揮拳照鄭直臉上打來。
瀅兒只聽見屋外傳來幾聲慘叫。那位老爺被打了嗎?過了一會兒聽見合上院門的聲音,一個腳步聲越走越近,直到門前停下。
「出來吧,他們被我趕走了。」鄭直在門外說。
瀅兒歡喜地打開門,鄭直毫髮無損地站在門外,笑眯眯地看著她。
「謝謝老爺!」她急忙道上一福,忽然又面露歉意,「瀅兒給老爺添麻煩了。」
「沒關係。」鄭直走進屋坐在桌旁。
「老爺您還是快搬走吧!」瀅兒忽然轉身懇求道,「他們不會放過您的。」
「是么?不過他們好像是說了會再來的樣子。」鄭直從包袱里拿出朝服,放進衣櫃。「我是當官的,不怕他。」
「您只有五品,沒用的。」瀅兒看了他的朝服一眼,便垂下眼瞼,「都是瀅兒不好,給老爺添麻煩了。」
「你好像見過不少世面嘛,呵呵。」鄭直說,「看一眼朝服就知道官品。」
「不瞞老爺,瀅兒以前在宰相府當丫頭,見過不少當官的人。後來宰相大人的小兒子看上了瀅兒,便想強佔,瀅兒不從,偷跑了出來,誰知他在四門安排下人,瀅兒逃不出城反被發現,逼走進入這條小巷,萬般無奈之下才幸好老爺收留,這才逃過一劫。」
「你手裡抱著劍,難不成是想一死了之?」鄭直十指交合抱著左膝笑道。
「瀅兒命苦,自小死了娘,爹爹娶了後娘,便嫌棄瀅兒是女兒家,將瀅兒賣入樂府,十三歲時被宰相大人看中,帶回府做了丫環,本以為就此會好過些,沒想到……」瀅兒說到這裡,癱坐在地上,杵著劍,泣不成聲。
「原來如此。這麼說,剛才那個這樣的,」鄭直說著雙手擠臉,做個怪相,逗得瀅兒破涕為笑,「是宰相的小兒子?」
「嗯。」瀅兒點點頭,擦掉眼淚,「對不起,老爺。給您添麻煩了。瀅兒這就告辭,不連累老爺。」
「你去哪?」鄭直問。
「……不知道。老爺府上也不用人。」瀅兒答道。
鄭直走上前把天問劍拿過來,「以後不要隨便碰老爺的劍。這東西很危險的。」
瀅兒瞪大眼睛:「老爺您肯收留瀅兒?您不怕宰相大人嗎?」
鄭直笑著說,「你就睡那間房吧。自己收拾一下。」說完回房,將劍放在自己床邊。
「謝謝老爺!」瀅兒激動地連連道謝。
「嗯。去吧。」鄭直回頭遞給她一個微笑,小丫頭歡喜地跑了。
「哇~!我不依我不依嘛!」胖公子坐在椅子上來回磨蹭,哭鬧撒嬌,「我只要瀅兒,我只要瀅兒嘛!」
宰相張夲沉著臉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任兒子鬧騰,就是不理睬。過了一會兒夫人過來了,胖公子見到母親,鬧得更歡:「哇~娘啊,弘兒今天被人欺負,爹不幫弘兒出氣啊!哇~」夫人心疼地急忙上去勸,越勸哭得越凶。
「夠了!」張夲猛地一拍桌角起身,指著張弘鼻子罵道,「都是你娘慣的!從小到大胡作非為,不長進!怎麼不學學你哥!」張弘見爹發飆,頓時嚇得不吭氣了。
夫人見老爺發這麼大火氣,連忙問道:「老爺,今天出什麼事了?怎麼發這麼大火啊?」
「別提了。楊泫這傢伙,仗著自己在皇帝出征時留守有功,氣焰囂張得很,都快要爬到老夫鼻子上來了。哼,真是給他幾分顏色就敢開染坊,不識好歹!」
張夲罵完出了氣,扭頭問道,「弛兒還沒回來?」
夫人說:「沒有,陳沖被皇上封為虎侯,明天就要辦登爵宴,弛兒和洛仙上街挑選禮物去啦。」
「哦,你不說我倒忘了。陳沖這個後起之秀,是該好好結交一下。我也應備份禮才是。」張夲說,夫人笑道,「早給你備下啦。一對翡翠玉獅子。」
張夲連連點頭,「好好。對了,你聽沒聽說過鄭直?聽說便是上月潛進宮盜珠的人,如今卻被皇上封為五品京畿御史,還賜寶劍執天子法,哼。」
夫人點點頭:「弛兒回來時已經說了,此人好像在西涼保衛戰中立了大功呢。」
張夲望向屋外。鄭直,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先不管他,楊泫才是我心中大患!
長舒一口氣,他忽然問兒子:「說吧,哪家不識相的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