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以往情深
嶄新的一年,就在除夕夜的紛亂中這樣拉開了序幕。
大年初一的早上,幾乎一夜沒合眼的紀晚澤,看著臉色同樣有些憔悴的喬希,到了嘴邊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無論是道歉、寬慰亦或是許諾。
他心裡的懊惱太多,當初和杜樂淘之間的事自是悔不當初,與鄧驍祺嘔的這口氣,如今再想似是也太欠考慮,甚至是,昨晚網上那帖子,他都悔不該讓喬希去看。他明知喬希的性子,他若沒特別拿給她看,她定然也是不會特意去找的,這事即便是瞞不住她,可是帖子里那些犀利又刻薄隱藏著種種暗諷的話,總也是眼不見心不亂的,她性情再好,再多的事可以雲淡風輕,被人這麼譏諷,總也會難過的吧。
他不無自嘲地想著,每一次,他總以為他能想到最壞的結局,並且可以接受那個結果,可最後的最後,事實上,沒有一件事會朝著他以為的方向發展,從決定和杜樂淘在一起的那天起,似乎他就已然陷進了一個泥沼,即便他爬出來,卻也難收渾身的腌臢,以至於總會污染到身邊的人,尤其是最親近的。
喬希,從他認識她那天起,在他心裡,就該是纖塵不染的一個女子,最後卻無端因為他的連累,也一隻腳踏進了這泥濘里。
他想起曾經承諾給牟陽的話,他若是不能保護喬希不受傷害,他就會離開她,那如今呢?
彼時說出這段話時,雖然他已經是狼狽不堪,但是對著牟陽卻還帶著些面對失敗者的傲慢和得意,以為無論眼下情況有多糟糕,他對喬希依舊還是志在必得。
如今呢?若他根本沒能做到自己曾經的承諾,他還拿什麼去理直氣壯地說,喬希是他的妻子,外人沒有資格來介入他們夫妻間的事?
紀晚澤惴惴的,看著喬希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不敢問她在想什麼,甚至不敢再說任何抱歉的話,只怕多說多錯,會讓喬希心裡更不舒服。
他悄悄拜託席悅去跟杜樂淘聯繫,讓她了解下,現在網上這些事,杜樂淘到底參與了多少,雖然他並不相信杜樂淘會做是這種損人不利己事的人,可是岳父說的也沒錯,若不是當事人,當年在國外的那些往事,細碎到很多小事,恐怕連杜樂超都未必知道的事,網上那個所謂爆料人,又怎麼會知道的這麼事無巨細?
席悅的答覆遲遲沒有回來,不知是聯繫不上杜樂淘,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當著喬希的面,紀晚澤又實在不想直接打電話跟席悅過問此事,他不敢,更不願在喬希面前再提起杜樂淘這個名字,
他努力想翻過去的這頁,自以為是地認為隨著時間推移,或許他們就可以漸漸淡忘的人事,卻是用這樣的方式,像個頑固的毒瘤,仍一點點在擴散,他現在簡直不敢想,即便所這些事風平浪靜之後,喬希要過多久,才能真的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吃過早飯,喬希就站在客廳的窗口怔怔地看著窗外,紀晚澤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站在窗邊,陽光映在攏在一邊的窗帘上,折出的淡紅色的光暈映在她的臉頰。
他恍惚地想起,似乎是許久之前,有一個早上,他在客廳接了杜樂淘的電話,卻意外地發現喬希也在客廳,那時,她也是站在同樣的地方……
他緩緩走過去,跟她並肩而立,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暮冬的小院里,草木都還枯著,有些空蕩而寥落的樣子,只院中央,有幾隻來蹦跳的小鳥,旁若無人嬉戲,喬希彷彿就是在專註地看著它們。有那麼一刻,紀晚澤忍不住去揣度,喬希此時在想著什麼,是在憧憬著那些鳥兒的無憂無慮,還是羨慕它們的親密無間……
過了有一會兒,鳥兒們終於揮了揮翅膀飛了起來,漸漸從視線里消失,喬希這才回了回神,一轉頭,看見身邊的紀晚澤,她怔了下,對他笑道:「它們有一陣兒不來了,我還以為咱們家的小米不和它們胃口呢。」
紀晚澤一愣,「咱家的小米?你餵過它們?」
喬希點頭,「是啊,咱們搬進來不久,有一天,院里來了好多的鳥,我就去找呂姨要了些小米喂它們,第二天就又看見他們來,之後我就跟呂姨說,每天早上,都放點兒小米在院中央,它們餓了就會來吃。」
紀晚澤有些驚奇,繼而忽地便又慚愧,結婚三年多,他竟從不知道,喬希一直在喂著院里的那些小鳥,他總覺得即便是當初他心裡還有別人時,也是時刻關注和在意著喬希的,可如今再看,他對她簡直是有些一無所知,她的愛好,她的習慣,乃至她的心情,他知道的從來都只是表面。
他躑躅著,有些討好地說道:「你喜歡養鳥么?喜歡什麼鳥,畫眉、百靈還是鸚鵡什麼的?咱們養一隻?」說著,似是又怕自己的話不稱喬希的心思,趕緊補充道:「還是,你就喜歡這種最普通的麻雀?不然養只麻雀?」
喬希聽了抿唇一笑,搖了搖頭道:「晚澤,我和你說過的,我不養寵物……」
紀晚澤一噤,一下子便想起,喬希果然說過的。
她說她不養寵物,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怕太喜歡……
他心裡驟然一澀,此時忽然比當初更能明白喬希說這話時的心情。
如果註定面臨失去,是不是還不如從來不曾擁有過?
紀晚澤悵悵的,一時不知道之前的話題再怎麼續下去,正是呆愣時,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眼電話是席悅打來的,恐她要說的是關於杜樂淘的事,便下意識地避開半步,才接聽了電話。
席悅果然是彙報她剛去打聽來的情況,據說年前杜樂淘就跟著杜樂超一起走了,當時報紙上鬧得沸沸揚揚之後,不光是杜樂淘,連杜家二老大約也是覺得女兒出了這樣的事,臉上沒光,因為美國的簽證不好辦,不知杜樂超用了什麼辦法,匆匆給二老辦了手續,把老兩口送到了加拿大,一家人離開國內已經有小半月的時間。
「老闆,我讓人找論壇的人查了發帖人的ip,就是咱們本市的,所以這事應該不是杜樂淘弄出來的,而且他們家的態度,對這事也是避恐不及的,沒道理自己再去招人注意,我琢磨著,是不是杜樂淘的同學還是朋友什麼的發的這東西,杜樂淘跟她們說過你倆之間的事,所以才寫的這麼有鼻子有眼,就不知道她這個朋友是自己無聊生事,還是被鄧驍祺收買了。」席悅彙報完她知道的情況之後,自己揣測著說道。
紀晚澤腦子有些混亂地聽完,又問了問席悅現在跟論壇和微博那邊溝通的怎麼樣,知道了最新進展之後,掛了電話,正猶豫著要不要跟老丈人再商量下後邊的對策,卻看見喬希不知什麼時候,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似乎正在等著他掛了電話和他打個招呼就走。
紀晚澤詫異地迎上去問道:「小希,你這是去哪,回爸那麼?等我下,咱們一起走。」
「不是。」喬希搖頭道:「我去一趟醫院,師母剛來電話說,凌老醒過來了,想要見我,我過去看看他,正好今天是初一,往年這一天我也要去給他拜年的。」
紀晚澤忙道:「好,你等我下,我換個衣服和你一起過去。」他說完轉身要上樓,喬希卻是攔住他道:「別,晚澤,我自己過去吧,凌老才醒過來,據說精神雖然還算好,但是身體還很弱,恐怕也怕人多太吵,你就別陪著我了。」
紀晚澤卻是堅持道:「那我就在走廊等你,不進病房。」
喬希卻還是搖頭,遲疑著說道:「你現在方便出門么?不會和上次一樣,在醫院被記者堵住么?」
喬希的話讓紀晚澤臉上一窘,訕訕道:「這大年初一的,記者們也沒這麼無聊吧,而且這次又不是我住院,他們怎麼會去醫院堵……」
喬希聽了卻是一笑,「萬一呢?非常時期,你還是在家吧,別再給凌老那裡添了什麼麻煩,我自己去倒安心,反正也沒人認識我。」
喬希的語氣里雖是沒帶出嫌棄,但是話里的意思已經頗為明顯,紀晚澤尷尬地搓著手,卻也不好再堅持什麼。的確,現在的情況,他的確是不好跟喬希一起露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在他和喬忠鑫都是不知道怎麼護著喬希才好,這當口自己跟著她反倒是連累她了。
可他依舊是不放心,跟喬希說讓小李來接她過去,喬希卻說怕凌老沒精神等這麼久,還是立即就過去,最後紀晚澤只好是囑咐,讓喬希在醫院等著,一會兒派人過去接她。
紀晚澤雖是不放心,可是喬希這會兒不在家,他倒是也能更放手去處理眼前的危機。
經過了一晚,無論是微博還是論壇,關於他們這件事的討論,雖然沒有了頭一晚的熱度,但是卻依舊還被不少人關注,網上的言論也是愈發一邊倒地開始同情其他,譴責他丈人家當初的行為。這樣的結果,讓紀晚澤鬱悶至極,此時此刻,他倒真希望所有人罵的都是他,他心裡反是好過些。
一上午的時間,他一邊斟酌著此時像昨晚說的那樣,發個個人聲明是不是合適,一邊也聯繫著能幫上忙的朋友,研究怎麼消除這件事在網上的影響力。
快到了中午飯的時間,紀晚澤才忽然想起來,喬希走了兩個多小時還沒回家,他給喬希撥了個電話卻是無法接通的狀態,於是便又打給小李,問他是不是已經在醫院等著喬希,若是到了,讓他到醫院裡去找下人。
過了會兒,小李打來電話說:「紀總,我剛去了您說的病房,看見病人家屬了,可他們說,喬老師已經走了一個小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