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過來
塗上鮮紅色指甲油的左手,緊緊捏著她純白色的手機。
手機的屏幕很大,淺淺的映著言戰滿眼焦急的那張臉,還映著整個機場里忙忙碌碌的人群,言戰從未見過如此庸碌的人群,每個人都拿著手機在講電話,每個人臉上都是不耐煩和疲憊,她冷冷的看著每一個人,每一個人也冷冷的看著她。
言戰拿到了登機牌,低著頭,很多種聲音湧入耳朵里。
她看著手機,又再次把那個簡訊翻出來,看了一遍,短短的一行字——一句話加上一個地址。言戰知道,那個人就在海岸邊的那家私房菜餐館里。
當手機鈴聲在早晨響起來,言戰從那張無邊無際的黑色大床上坐起來時,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去關掉手機鈴聲,這條簡訊就這麼赫然出現在手機里。
「啊……」手機又響了,言戰驚訝的皺眉,她立刻接起來,問:「小賈,有事嗎?」
「言總,東部的策劃草案,還等著您過目呢?您是今天回來嗎?」
「我,我,我……」
小賈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低聲問:「言總,您是不是又胃疼了?帶胃藥了嗎?我現在就過去?您的游輪靠岸了嗎?」
言戰最近的身體狀況,在整個言氏已經惹得議論紛紛,小賈關上自己秘書室的門,「言總?」
停了大約八秒,言戰緩慢的眨了三下眼睛,好像被小賈這一聲「言總」叫醒了一樣,但很快,雙眸又再次緩慢的睜大,好像在斟酌著自己該說什麼。
「東部的策劃草案,暫時先放著,你可以,把那一整份草案都拿給言副總看看。……我現在要去一趟瑞典,任何人找我,你就一律回答,我去東部親自考察了。……不,不說了,我現在就要登機。」
「言總……總……」小賈還沒反映過來,那頭手機已經掛了!他張大嘴巴,盯著他手上那份今天言戰的行程安排,嚇得說不出話來,一大攤子放在桌面下的生意都是要她親自去談的,言副總?言賦暫時還沒到可以接觸已經準備了兩年多的東部策劃案子的地步。
通常獵鯨聚會之後,生意就會一盤一盤的來,直到年底,言戰都要開始連軸轉。每年都是這樣,言戰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從來沒有在這時候開過小差,出過任何差池。小賈重重的噓了一口氣,有兩筆生意不能耽擱,他腦筋一轉,瑞典,不就是去看雙城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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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雙城的食指在桌上輕扣,阮晶晶已經來彙報過三次,沒有游輪靠岸。她一邊吃西餐一邊已經和傑森、歐陽凜談完了事情,她親手做的四菜一湯已經被熱了兩遍。
言戰沒有來……
「嫂夫人,這是不來了嗎?」傑森喝得有些醉陶陶,問道。
歐陽凜抿了一口紅酒,顧雙城把手上把玩良久的空高腳杯也輕輕放下來,侍者端上來一些飯後甜點和水果。
抬起頭,視線在整個包下來的餐廳里轉了一圈,顧雙城抿起嘴巴。
「……顧總?」阮晶晶試探性的問,已經等了快四五個小時,該來的早就來了。
顧雙城側頭,看向自己的四菜一湯,正準備自己再熱一遍,她的手機響了——
「雙城小姐,你好。」顧雙城立刻接起手機,聽到的卻是小賈的聲音。
「你好,賈秘書。很久不見。」
「雙城小姐,言總給您打過電話了吧?」
「沒有。」顧雙城用力的拭了兩下唇角,目光狠戾的說。
「是嗎?哦,是這樣的,言總手上有兩個非常重要的洽談,但是她突然說自己要去瑞典,我還以為,是去找你呢。」
「……幾點的飛機,什麼時候走?」顧雙城立刻站起來,椅子被掀翻在地,阮晶晶看到她雙眸里蓄勢待發的陰狠,但面上平靜無波。
「剛才呢,現在已經登機了。我還以為你們已經約好了。……」小賈皺皺眉,沒聽說瑞典那邊出了什麼大問題呀?
「如果她再打電話給你,請立刻轉告我。謝謝。」
「好的。」
「顧總……」阮晶晶看向顧雙城,她立刻開口道:「叫人把我的私人飛機開過來,我要馬上飛回瑞典。快。」
傑森和歐陽凜都看向顧雙城,不過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很糟糕。
顧雙城走向那一桌最簡單的四菜一湯。
這個餐桌的桌布也是顧雙城親手鋪上去的,擺設,玻璃瓶里的龍舌蘭,布置!
「嘭啪!」顧雙城扯掉了桌布,那四菜一湯就這麼墜落到地上,海帶湯流了一地,鮮紅的龍蝦滾落在桌角,西紅柿被摔得稀巴爛。
「啪!」顧雙城把一對高腳杯扔在地上,抄起自已原本該坐得那個木椅,砸在桌上,木椅立刻也被砸歪了,顧雙城輕輕的撫了一下原本言戰應該坐得那個木椅,也抄起那個木椅,再次摔摜在桌上,那木椅的四隻腿立刻搬家,活生生像是被五馬分屍了。
「……」
「……」
傑森和歐陽凜看著顧雙城大氣也不出的背影,都站了起來。顧雙城又一腳踢上那張桌子,桌子也倒地了,「吭噔」一聲躺在了好看的地毯上。
阮晶晶進來就看到一片狼藉,她開口道:「馬上可以飛瑞典。」
顧雙城立刻回過頭,對傑森和歐陽凜說:「抱歉,我得回瑞典了。剛才都談完了,合作愉快。」
「ok.」歐陽凜點頭,傑森說:「……女人要哄的。」
顧雙城風也似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傑森望著顧雙城的背影,問:「她老婆到底是誰?」
「好奇心太過,可不是個好習慣啊,傑森。」歐陽凜憐憫的說,「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女人,被顧雙城給看上了,不死算她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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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機場,立即坐上瑞典的計程車,言戰用英語和司機報一長串詳細的大街門牌號。
「你說得那個地方,兩年前就被拆了。……不過,你是想要偽造身份證嗎?」年邁的老司機抽著煙,心照不宣的看向言戰。「只要你給我一筆小錢,我可以介紹更好的給你。」
「好。」言戰給了錢,老司機立刻笑著踩下油門,將言戰帶到了那條街道外。
「這裡價格公道,你可以說是瑞奇介紹來的。」
「謝謝。」言戰從小巷子走了進去,她低著頭,走進了那家並不起眼的小門面。
「你好。」一個戴著眼鏡的胖婦人看著言戰,店裡還有兩個皮膚黝黑的小孩子。
「兩個人,十個不同國籍的身份證,二十個國家的正規簽證,這是照片,馬上就要,工錢好說。」
胖婦人點頭,拿了照片,又看了幾眼照片后寫著的基本信息,就說:「正常都是三天後僱主才能拿到的,您現在就要的話,得加三倍的錢。」
「可以。」
「……好的。」胖婦人只覺得這個中國女人真是很有錢,送上門的生意沒道理不做,她立刻走到一旁的房間內,說:「我和我的助手們就在裡面,您就在這裡稍等吧?」
「好。」言戰坐在門口的藤椅上,立刻點了一根細雪茄,吸了一口。
「請,喝茶。」剛才兩個皮膚黝黑的小孩,一個提著瓷壺,一個拿著茶杯,給言戰倒了一杯茶。
「謝謝。」言戰彎起嘴角,並沒有喝茶,只是看向兩個小孩,「你們是偷渡過來的?這麼黑。」
巷口不熱鬧,但時不時的有人走來走去,一個黑孩子問:「你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做毒|販?」
「我沒有啊。」言戰眨了眨眼睛,一口煙噴在了空氣中,嗆得其中一個孩子咳嗽起來。
「你明明印了那麼多身份證和簽證啊。」通常毒|販或者做不正當生意的人,會來這裡使勁偽造身份證。
「靠過來一點。」言戰招招手,在一個黑孩子耳邊悄悄地,淺笑著說:「我要帶著我的愛人私奔,我不能讓任何人找到我們。」
黑孩子新奇的睜大眼睛,孩子雖黑,眼睛卻大而明亮,言戰看著他的眼睛,就好像又看到了小雙城,「我們會很幸福。」
兩個黑孩子倒完茶就算交了任務,又自顧自的玩耍起來。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四十六分鐘,一小時零八秒,兩小時,三小時……地上的雪茄煙蒂越來越多,言戰就這麼坐在門口,眼睛一眨又一眨。
「好了。」那名胖婦人走出來——
顧雙城的十個身份證和二十個國家的簽證都封好了,言戰數了數,又看了看自己的,確認了一遍。
「你的銀行賬戶是多少?」言戰立刻把錢打進了胖婦人的賬戶里,胖婦人高興極了,連說:「我們可以偽造所有的證件,並且出紕漏的概率是百分之零點二,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們。」
「好的。」言戰從巷子里走出來,又上了一輛計程車,她拿出鏡子,在平穩的駛向梅西家的計程車上,她給自己補了補妝,拿出口紅,緩慢的擦在唇上。
梅西家的那只有心臟病的老貓正在路中央緩慢的爬行,它眯著眼睛模樣,就像是在危險的路中央打瞌睡。梅西坐在廊檐下面,戴著老花鏡,正在整理一些信件。
她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梅西拿起來,瞧了一眼,立刻接起來,笑著問:「雙城,你不是課業很忙嗎?怎麼樣,生物研究活動有趣嗎?」
顧雙城每次短時間「外出」,都會用自己要參加生物研究活動為由,正好她和同桌珍妮都參加了一個生物興趣小組,經常會組織活動。
「是啊,非常有趣。……我馬上就要回來了,正在路上。」顧雙城說。
「好吧,我要做一桌中國菜了,是嗎?孩子!」梅西笑了笑,「喵嗚」一聲高叫,梅西看向剛才還在路中央的老貓,「嘿,伊麗莎白,你怎麼了!」
只見那隻老貓在一輛計程車開過來之際,躲閃不及,差點被碾掉貓尾,此刻渾身炸毛,正在一旁的老樹後面,盯著從計程車上下來的人。
「……哦,哦,雙城,你猜我看到誰了?」梅西見到從計程車上下來的言戰時,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顧雙城立刻掛掉了手機,聽梅西的語氣,言戰剛剛應該已經到了梅西家。
「顧總,這是您的籃球服,這是您的籃球。」阮晶晶把便裝的衣服和鞋子掏出來,顧雙城立刻在車內換上。
「開快點。」顧雙城催了一下司機,車子開始連連超車,很快就到了梅西家。
「顧總?」一路上都心急火燎的顧雙城,在車停在梅西家門口時,就這麼僵坐在車內,阮晶晶只好推了她一下。
「……有事,打電話給我。最近雲中天派來監視我的人又增加了,他們就在附近,你不要下車。」顧雙城低聲吩咐完之後,背著書包,抱著籃球,一步一步的走到梅西家門口。
顧雙城看了一眼窩在鞋架旁的老貓,就立刻從書包里掏出鑰匙,打開門,喊了一句,「我回來了。」
——言戰緩緩站起來,看向顧雙城臉上的笑容。
「姑姑?你怎麼來了?」顧雙城扔掉籃球,大步跑過來,一把抱住了言戰,「姑姑?姑姑。」
「……」言戰只是無聲的笑著,她也反手緊緊的抱住顧雙城,「我聽梅西說,你又去參加生物研究了,原來你對生物學這麼感興趣。」
「是啊。我們的活動剛結束,我打了一會兒籃球,就回來了。不過,每次在野外安營紮寨,好多膽兒小的女孩子都嚇得夠嗆。」顧雙城鬆開手,言戰也後退了一步,她用袖口給顧雙城擦了擦汗,「瞧你,玩了一身的汗。快去洗澡吧。」
「好啊!」顧雙城又是咧嘴一笑,她對梅西說:「梅西梅西,我今晚要吃中國菜!」
說完就「噔噔噔」的上樓去了,言戰追逐著她的背影,又泛起一抹淺笑,「我上去看看她的房間,梅西。」
「好啊。我這就去下廚。」梅西哼著歌走進廚房,言戰的意外來訪還真是驚喜!
言戰一步一步的上了樓,她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走進了顧雙城的卧室。
顧雙城坐在浴缸邊沿,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時,她擰開了花灑,雙手交叉,面色嚴肅的盯著地板磚上的裂縫。
言戰聽到了花灑的聲音,就在顧雙城的卧室里轉了一圈,她咬緊下唇,從她的衣櫃里找出了一個行李箱,找了幾件顧雙城的衣服,整齊的疊好,再塞進裡面。
顧雙城沒有洗澡,只是讓花灑這麼白白的流淌著溫水。
言戰把她和顧雙城偽造的身份證和護照捏在手心,又來回在顧雙城的床邊踱了十幾步。
最後,坐在床邊,手指緊扣。
「咔噔」一聲,浴室的門開了,顧雙城穿著絲質的浴袍,就這麼走過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行李箱,不過沒有問什麼,只說:「姑姑,我先登錄一下學校的網站,我得發一個帖子呢,關於這次生物觀察。」
「過來。」言戰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正在擦頭髮的顧雙城。
「什麼?」顧雙城看向言戰嫣紅的唇,反問道。
「過來。」言戰看向顧雙城,「過來,姑姑幫你擦頭髮。」
「……好。」顧雙城走過去,坐在地上,把干毛巾拿給言戰,言戰就淺笑著,開始給她擦頭髮。
「我惹上麻煩了。」
「……」顧雙城仰起頭,看向此時的言戰,她用力的看進言戰的眸底深處,用力的,用力的,去看,去讀,去懂。但是,顧雙城看不到自己,言戰的眸底,依舊是那個十歲的小雙城。
「我被人抓住把柄了。」言戰摸摸顧雙城的頭,「我惹上了大麻煩。這個秘密沒人知道,一旦讓人知道……讓人知道的話,姑姑就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傷害你了。」
「……」
「五年前也是這樣的,我總覺得有人知道……知道你,對我很重要,就傷害你。雙城,我一定要保護你。」
「姑姑……」顧雙城抓住言戰的手,卻發現她雙手冰涼。
「雙城,姑姑是最愛你的,姑姑就只愛你一個。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但是有人知道了,有人知道了,那個人一定會藉此來傷害你。她竟然不勒索我,她一定在心裡嘲笑我。你……你在瑞典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不能讓別人看出來什麼,你要懂,很多話,我誰也不能說,但是昨晚,我什麼都說了,我什麼都說了。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過我無所謂,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姑姑……」
「雙城,雙城?……」言戰低下頭,笑著捧住顧雙城的臉,「雙城,和姑姑走好不好?」
「姑姑……」
「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裡就安全了。你瞧,這麼多身份證和簽證,我們想去哪裡都行?」
「姑姑。」顧雙城抿下唇,看向那些身份證和簽證,做工精良,水印逼真,根本看不出來造假。
「你經常說,姑姑總是忙,不陪你玩。現在姑姑不忙了,我們要去很多很多地方玩,你也不用念書了,姑姑養你,養你一輩子都行,你什麼都不用干。」言戰用誘哄小孩子的語氣,繼續說著:「你只要,只要陪著我就行。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顧雙城握住言戰的手,溫順的靠在她的膝蓋上。
「雙城,姑姑不會結婚,也不會生小孩,我就陪著你一個人。……你也,你也只陪著我一個人,你也不結婚,好不好?」
「……姑姑。」
「雙城,你別再猶豫了,姑姑不會騙你的,就我們兩個人。姑姑什麼都不要了,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裡。姑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裡,姑姑只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姑姑……我,我愛……我……我很想,就和你,就我們兩個,你懂嗎?」
「……」
「雙城,你就和姑姑一個人好。你只能和姑姑一個人好,行不行?」
「姑姑……言戰?」
「你想叫我名字就叫我名字,等我們離開這裡,你可以不用再叫我姑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就和別人說……和別人說,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我還像平時一樣,叫你的名字,你也叫我的名字,別叫我姑姑。」
言戰抱住了顧雙城,她的手腕還有些疼,被綁縛太久的淤痕仍舊存在,她看著那些痕迹,連忙解釋說:「我不小心自己弄得。晚飯不吃了,我們現在就走。雙城,你看看行李箱里的衣服夠不夠,我沒帶衣服來,暫時穿你的衣服,我們……先去尼泊爾。」
「言戰,言戰?」顧雙城也捧住她的臉,「看著我,看著我。你看我一眼。」
「呵,不要調皮,我們馬上就去機場了,等到了尼泊爾,我才能安心的,好好看你。」
「言戰,你看著我,我已經長大了,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
「你還小著呢,什麼長大,在姑姑眼裡,你永遠都是孩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走,不想和我好了?」
「……不是。」
「我就知道,你也想和我好,你就喜歡我一個,旁人你誰都不喜歡的。走,我們馬上走,和梅西告別,就說有急事。誰都管不了我們。」言戰拉著顧雙城,顧雙城提著行李箱,就這麼急匆匆的「噔噔噔」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