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Nepal Dreaming 1
尼泊爾。
一次也沒來過的尼泊爾。
顛簸的鄉野荒道上,顧雙城的頭溫順的靠在言戰的肩膀上,她嘴裡咬著棒棒糖,看著這輛破破爛爛的在橙黃色公交的胖司機,踩油門,剎車,停車,開車門——
在機場拿到地圖后,言戰就繞開了通常大家都會去的景點,指甲油花了的手指,就那麼隨手一指,她拉著顧雙城就這麼上車了,甚至上車之前,言戰還在不停的說,我們是去這裡,這裡,還是這裡呢?
「要吃棒棒糖嗎?」顧雙城把自己嘴巴里的棒棒糖拔了出來,她看向還在動蕩的車內目不轉睛的看地圖的言戰,把她的棒棒糖抵在言戰唇上,「姑姑,吃棒棒糖?」
言戰笑著捏了一下顧雙城的下巴,說:「乖,你吃。我看看,我再看看,我們要去哪裡。」
滿頭大汗的言戰,嘴唇乾乾的,頭髮也亂糟糟的,她已經換上了顧雙城的白襯衫和米黃色短褲,也許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次扔掉了高跟鞋,只穿著顧雙城大一號的夾腳涼拖,就這麼靠在蛻皮的客車座位上。
輕輕一嗅,顧雙城伸過臉去,言戰的身上,從裡到外,好像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顧雙城穿得也是白襯衫和米黃色短褲,風從車窗里灌入,吹起了言戰散落下來的黑髮。
「姑姑,我困了。」顧雙城緩慢的眨了兩下眼睛,言戰拍拍自己的大腿,說:「你枕在我腿上,到了我再叫你。」
「好。」顧雙城屈起膝蓋,枕上言戰的大腿,快一米八的個頭縮成了一個小孩,她抱住了言戰的腰,把臉埋向言戰的小腹,言戰又小心翼翼的說:「你安心睡吧,你一定很累了。都是姑姑不好,沒有事先安排好。不過,很快的,等下車后,我們立刻找住得地方。……雙城?」
言戰把手伸進了顧雙城的后領,一摸全是汗,她連忙用地圖給她扇了扇風,又把車窗開得更大一些,對面座位的一個老頭和他的孫子就這麼看向言戰和顧雙城。
言戰對那個老頭的孫子笑了笑,低頭,萬分安然的盯著顧雙城睡著的側臉,又到了一站,有些乘客下車了,公交車上比剛才還空空蕩蕩。
「雙城……馬上我們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習慣?不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以前,我媽媽說,尼泊爾最適合生活了。她一直想來這裡養老,可是她……還是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我們就在這裡生活吧。」言戰輕聲說著,好像是講給顧雙城聽,也像是講給自己聽,她看向外面百花齊放的小山谷,左手慢慢的和顧雙城的左手十指相扣,而言戰左手上的那枚顧雙城套上去就再也摘不下來的「廉價」戒指,此刻,正溫柔的蟄伏在兩人的十指繾綣之間。
下一站又下一站,言戰看到了一叢又一叢旺烈的綻放著的花朵。
漸漸地,言戰揉揉鼻樑,揉揉眼睛,也有些打瞌睡了,她緩緩閉上眼睛,向後仰靠在座椅上。
她的呼吸漸漸綿長起來——過了一會兒,顧雙城睜開眼睛,看向已經睡著的言戰,她從她的右手裡拽出了那張地圖,看了幾眼之後,這輛公交車就停在了加油站旁。
那名胖司機走下去,一個和他一樣胖的婦人頭上別著一朵玫瑰,手裡拎著盒飯,應該是來給司機送飯來得,已經快下午兩點了。
從機場,一路坐車到現在,路上言戰換了四次計程車,三次公交,每次更換的時候,她都會警惕的看向四周。每次坐在計程車后的時候,她會抱住顧雙城,然後……她的眼睛就那麼盯著車后的那些車輛,有一個司機會講中國話,嘀咕道,怎麼搞得像是逃難一樣?
顧雙城輕輕的坐起來,用手帕給言戰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用地圖給她扇了扇風,四周的風都停止了,天氣有些沉悶,烏雲就在不遠處的天空盤踞。
胖司機拎著盒飯上來了,看到顧雙城和言戰仍坐在那裡,好像有點意外,嘰咕了一陣之後,顧雙城才知道,這附近修路,這算是已經到達底站了。
「姑姑?姑姑?」顧雙城輕輕叫醒了言戰,「姑姑?」
「到站了?」言戰問。
「是。這是個小鎮。我們可以進去租個房子。」
「對不起,我睡著了。我好累。」言戰摸摸顧雙城的臉,「這就下車。」
「好,我們走。」
言戰拉著顧雙城,顧雙城提著行李箱,挎著言戰的包包,兩人先去了加油站的廁所,從廁所出來之後,言戰披散下來的黑髮被顧雙城紮成了一個馬尾。
十字路口,東南西北好像都通往這個小鎮。
兩人站在十字路口中央,言戰又看了幾眼地圖,她們已經離熱門的旅遊區很遠了,這個地方靠近山裡,來得遊客很少。
「走了,姑姑。」
言戰看向加油站附近的一個小餐廳,她摸摸肚子,又說:「雙城,我好餓。我肚子好餓。我想吃飯。」
「……正好,我肚子也很餓,走,進去吃飯吧。」顧雙城拉著言戰的手,走進了小餐廳,來這裡吃飯基本都是司機,顧雙城叫了麵餅和杜克巴濃湯,等侍者端上來的時候,顧雙城又和侍者比劃了半天,和那位司機說得一致,這個小鎮人口稀少,地理位置偏僻,最重要的是,確實有空房子可以租賃,不少人為了生計離開了這個偏僻的小鎮。
鬆了一口氣,顧雙城又買了兩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了言戰,「先喝點水,你嘴唇都起皮了。」
「哦。」言戰喝了兩口水,就低下頭吃麵餅,喝了兩口杜克巴濃湯,她吃得很快,顧雙城連忙搶過裝披薩的盤子,說:「吃慢點,否則不準吃。慢點?」
「……哦。可是,可是,我肚子餓。」
「正因為肚子餓,才要慢慢吃。」顧雙城沉著一張臉,就這麼瞧著嘴角還流著紅色醬汁的言戰,「慢點?」
「嗯。」言戰這才開始細嚼慢咽,不過,和她平時的進食速度相比,仍然過快。
顧雙城一向吃得很快,通常一頓飯,她吃完了,言戰可能要半小時之後才能吃完,但是今天,兩人幾乎是同時完成的。顧雙城又伸手過去,摸了摸言戰的額頭,「是不是胃不太舒服?」
言戰搖搖頭,說:「沒有。我現在很舒服。」
「舒服就……」顧雙城看向加油站外同時停下來的三輛黑色轎車,從車上下來的,都是有些凶神惡煞的當地人,不過,好像還有一個人是坐在車內的,「舒服就好,我們從後門走。」
「為什麼?」
「噢。我剛才問那個waiter了,從這後面,走過弔橋,就能直接進入小鎮的。」
「那我們趕快走。」
「……嗯。」顧雙城又看向那三輛黑色轎車,那些人好像一個個的都在和加油站的工作人員詢問些什麼,指手畫腳的模樣分外焦躁。
從後門走出來,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墨森森的樹林,中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
行李箱被拉著「咕咕」滾動,顧雙城握著言戰的手,大步向前走著。
「雙城,你走得太快了。」
「……」顧雙城只好放慢腳步,和言戰並排漫步起來,林子里挺安靜,不過,隱約能聽見不遠處的「轟隆」的水聲,弔橋應該馬上就到了。
「雙城,你看,有鴿子。」言戰仰頭,看向一些在樹梢上停留的白鴿,說。
「可能是有人養著玩的吧。」顧雙城也抬頭看向那些白鴿,它們倒是悠閑自在,三兩一組的站在高枝上吹風呢。
「有兔子!剛才就在那裡!」言戰掙開顧雙城的手,大步向前跑去,顧雙城看向她彆扭的奔跑姿勢,雙腿比平時張得更開,腰部有些彎曲,就知道她那處恐怕不好受,儘管顧雙城給她裡面擦了葯,但是畢竟流過血。
「跑慢點。你追不上兔子的,等我們定下來,我給你抓。別跑了。」顧雙城連忙追過去,「別跑了。」
「我真的看到兔子了,很大一隻白兔,好可愛。」
「我知道。」
言戰又從顧雙城挎著的包里拿出一個小瓶礦泉水,擰開,讓顧雙城先喝了一口,她再「咕咚」「咕咚」咽了兩大口,顧雙城注意到她的臉色,「你是不是那裡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啊。」
一路上總覺得言戰的臉色不太好,如果不是胃疼,那麼,應該是那處在疼了。
「累不累啊?」
「不累,我一點都不累。」言戰笑著搖搖頭,指著前面的弔橋說:「走了!」
兩人走上弔橋,言戰一路在前面跑著,顧雙城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那兩條長腿究竟是用來幹什麼的,言戰的兩步就只等於她的一步,很快、很容易就能追上她。
這條弔橋很舊了,言戰跑著跑著,顧雙城就不放心的拉住她,說:「小心踩空了。」
「嗯。」言戰就和她並排走,橋上風聲泠泠,橋下水聲汩汩,陽光照在兩人並排而立的背影上,化出一圈又一圈散漫的光斑。
下了弔橋,幾個孩子咯咯得圍著一顆矮樹轉圈,你抓我,我抓你,玩著最稚嫩的遊戲。
……這應該是小鎮里的一個小村落。
顧雙城牽著言戰,沿著緩坡走上去,幾家住戶門口都坐著婦女和嗷嗷待哺的小孩,縱觀比較一下,顧雙城向一個抱著兩個嬰兒的婦女走過去,言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她在機場時買的小冊子,裡面全都是基本用語。
言戰指著【請問,這裡有沒有房屋出租?】,婦女皺眉看了許久,想了一下,點頭用尼泊爾語說:「有。」
那名婦女和她的母親帶著她們來到了堤壩附近的一個兩層樓的民居外,顧雙城看向民居外的三顆芭蕉樹,點頭道:「我們租這裡。」
那名婦女的母親大喜過望,立刻打開小鐵門,讓她們進去,院子里全都是各式各樣的盆栽,有水井,有一株果樹,不過太久沒住人了,樓上樓下都是髒兮兮的。
顧雙城立刻交了房錢,又出錢讓房東母女倆打掃一下這個房子。
「雙城,你喜歡這裡吧?瞧,那裡能看見瀑布?」言戰站在二樓,托著腮,看向遠處。
「晚上想吃什麼?」顧雙城拿著水管,正在沖洗陽台上的落葉和臟灰,她問道。
「你都不看我?你看那裡,是瀑布啊?」
顧雙城抬頭看了一眼,「那是水壩。」
「不會吧?我看是瀑布啊?」言戰不高興的扭過頭,瞅著顧雙城一眼。
「明明就是水壩,你看清楚。」
「是瀑布啊。」
「是水壩。」
……
「我說是瀑布!」
「好好好,是瀑布,是瀑布。」顧雙城拿起大掃帚,總算是一邊鬥嘴,一邊把陽台處理乾淨了,她又跑下樓,從院子里搬了幾個盆栽上去。
房東母女倆已經把室內收拾妥當后,就邀請顧雙城和言戰去她家吃飯。
晚飯吃完之後,兩人提著煤油燈、拿著剛從村民那裡買來的兩把大蒲扇、一個蚊帳、一張涼席和若干吃得用得,又並排走回這個剛租回來的房子里。
「涼席鋪好。我來掛蚊帳。」顧雙城開口道。
「哦。」言戰很快把涼席鋪好,又拿出房東給得一瓶噴劑,在房間里噴了噴,她捏住鼻子說:「好難聞,真的能驅蚊嗎?」
「少噴點。」顧雙城也捏住鼻子,個子高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掛蚊帳也輕而易舉,她掛好蚊帳之後,擦擦手,拿起買來的兩個鐵臉盆,招招手,說:「過來,我們出去沖澡。」
「出去沖澡?給人看見了怎麼辦?」言戰問。
「這麼黑,誰能看見?走啊,過來!」顧雙城拽著言戰下樓,見言戰還是不願脫衣服沖澡,就說:「你沖你的,我沖我的,行了吧?」
顧雙城背過身,沖完澡就上樓去了。
她掀開蚊帳,「嘎吱」一聲,倒在床上,也沒穿上衣,就穿了個三角褲。
等了大約十分鐘,言戰穿著顧雙城那件白色,大襯衫,掀開蚊帳,輕輕的躺在了顧雙城旁邊。
「你睡那麼遠幹什麼?」顧雙城問。
「這裡靠窗,涼快。」言戰不敢亂動,這張床有些年頭了,真是「叫」得厲害。
顧雙城順著她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上半身,看到她光溜溜的雙腿,問:「那,我們就睡了?」
「晚安。」
「……」顧雙城嘆了口氣,翻過身,關了煤油燈,「晚安。」
今晚怕是安不了。
顧雙城等了大約三小時,言戰徹底放鬆睡著之後,顧雙城貓手貓腳的下了床,她提著煤油燈,在院子里開始燒熱水。
燒好熱水之後,她倒進了言戰那個鐵臉盆里,又貓手貓腳的回到二樓卧室,在行李箱里翻騰了大半天,還真沒帶葯過來?這個小村落里沒有藥房,就連一塊乾淨的布子也沒有,顧雙城只好犧牲了自己的純棉內褲。
她望了一眼帳子里的言戰,從行李箱里找到了一個野營用的微型手電筒,把內褲放在熱水裡泡了一會兒,再擰乾,她拿著這熱乎乎的內褲,又回到床上。
「嘎吱」「嘎吱」儘管已經很小心了,很還是聽見兩聲床叫。
顧雙城跪在言戰的雙腿之間,輕輕拉開她的雙腿,微型手電筒的一束極細的光芒射進去一瞧,那處紅|腫不堪,還在滲血呢,肯定是一路走走跑跑給磨的,裡面的嫩|肉都翻出來了一些。顧雙城不敢碰她,但她知道言戰一路上都不舒服,現下沒有葯,只能用熱內褲將就著敷一敷了。
敷一下,揉兩下,如此輕柔的反覆著,言戰大約是太累,連哼唧兩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