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空之死
第五章長空之死
這日早上出去時,長空師父就叮囑我,練完魔法回來后就去他的書房。
一路上,我想著師父會對我說什麼。
今年,根據當今攝政王大人的均旨,決定在皇家喀土穆大學推出魔武速成班,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具有一定魔法天賦而又資質並不太高的人訓練為戰爭需要的下級指揮官。——當然,那些資質高的或者貴族子弟永遠是進入正規的大學接受教育,他們是未來的社會與軍隊的精英。
本來,我兩年前就已經16歲了,應該那時就可以報考喀土穆大學了。但是,師父看我在魔法上表現出的資質並不是很好,就決定讓我多練習幾年再去報考。
事實上,儘管我在14歲時就已經領悟了元素聚集的方法,但此後卻一直進展不大。照師父的說法,很奇怪的是,也可說是很不幸的是,我處於一個遊離在可以召喚魔法的法師與無法使用法術的常人之間的狀態,儘管這並不多見。對於我來說,大的突破就只能看造化了。
儘管如此,長期以來我仍然繼續努力的學習師父傳授的文化與魔法知識,即使明知道自己可能在魔法方面終我一身也不會有太大成就了,但,這對於我這樣的平民來說,仍然是唯一的機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願輕易放棄。
或許我真有突然之中突破的那一天,至少師父並沒有說完全沒有這種可能。
或許師父他只是安慰我,他早已知道我真的不太適合魔法?
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困繞我的問題。
難道我更適合武術?
有了這樣的念頭以後,一方面雖也繼續跟隨師父學習魔法——其實更多是學習上古魔法語言,咒語我學了不少,真正能用的卻只有氣療術與火球術,水系魔法卻是我這個叫雪戈的人完全無法掌握的內容——另一方面卻也開始偷偷的打算學習劍術。
劍術的學習,對我來說似乎更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不是我的體質不合適,事實上,劍術的學習並不像學魔法般有對人體質的專門限制,但,卻一定需要有專門的老師指導。而平民,是交不起這筆拜師費用的。這,同樣也使得武士這樣的職業註定了只能是貴族的專有。
幸好,王老爺的公子紅袍少爺與我經過那次打架之後已成為了好朋友,就是他的妹妹綠袖,我們也常常在一塊玩耍。其實,在我認識他們兄妹之前,王老爺就已給兩人請了劍術老師,這使我常常有了看到真正的武士舞動劍法的機會——儘管這些劍法其實也很簡陋。看了這麼多次,我發現了一個訣要,就是武士們都很重視拔劍的動作,誰快,誰才能取得先機。於是,我這半年來就一面繼續練習魔法,一面常常向紅袍請教一些粗淺的武技,在空閑的時候偷偷的練習,主要就是那個看似簡單的動作:拔劍。
而其他更高深的武技,僅憑看是學不來的,而且,這名劍術教師其實也不是什麼高手,也不可能使出什麼高深的武術。
雖然在劍術的其他方面我沒有多少進展,這個最簡單卻又最複雜的動作我仍然已經練得十分的純熟了。每日我都會練習上萬次這個枯燥的姿勢。表面上,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似乎要不了一秒鐘。事實上,在這個簡單的動作里已經包括了出劍之後劍勢的運行軌跡與速度,甚至直接關係到劍式的效果。因此在這樣枯燥而反覆的練習中,我已經開始逐漸領悟劍術的基髓。我所差的,只是真正高手的指點,以及高明的技巧學習。
我相信,一旦我有機會學習劍術,由於已經有了這樣的基礎,肯定可以很快獲得大的進展。畢竟,武技一方面靠天分,更多卻靠的是勤加練習,這一點可是與魔法有太大的差異了。
我走進了師父的書房。
師父正坐在這房間里太陽最後的一線餘輝里。
師父聽到我進來了,抬起了他的眼睛。師父的黑色牧師袍在這餘輝里顯得有些破舊。我看到師父眼角也已經有些寸長左右的紋絲,他的眼神流露出無限的疲倦。
「師父,您招孩兒來,可是有事情要孩兒做?」我問道。
「是啊,」師父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什麼,「小戈,你18歲了吧?」
「是的,師父,孩兒前天滿的18歲。」
「恩,好,好,好,四十年了。」師父連說了幾個好字,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泛紅,跟著吐出了一股濃痰,隱隱帶著些微的血絲。
「師父,您!……」
「沒事,師父沒事。聽師父說。下個月,皇家喀土穆大學將舉辦專為部隊培養中下級軍官的魔武速成班。為師以為,你也成年了,應該為將來打算打算了,投軍是目前普通人最好的出路了。本來師父對你的期望……唉,只可惜……」
聽著師父這樣說,我其實更難過。我知道師父本來對我寄予厚望,卻由於我的資質,師父只能對我降低要求了,我明白,師父比我還要難過。「師父,徒弟我太蠢了,我,我……我……」
「徒兒,你不用說了,師父明白,師父明白。唉,一切都是命運註定的!以你的資質,要直接考入喀土穆大學的魔法學院是比較難的了,還不如考這個速成班,好歹也有個大學學歷……咳咳咳……將來或能博個封妻蔭子……或許竟能躋身下層貴族的行列也說不定……」
「可師父,我……我不願離開師父,我要奉養師父。」聽師父這樣說,我突然一下眼睛濕了。「以我現在的實力,可能根本就考不上,我還是做一個平民算了,免得徒增笑柄。」
「唉,傻孩子,師父還有點積蓄,省著花下半輩子也夠了。可是你,你還有……美好的未來啊!記住,不要怕別人的嘲笑,也不要擔心是否能考上,儘力而為吧,你應該可以的,畢竟你還是會兩個小法術。這次考試不會太難的,它本來就只是甑選下層軍官的。」師父一口氣說完了這樣長的話,臉色又有些泛紅了。
我知道,師父其實是擔心我,我資質太差了。儘管我已經沒有實現師父的理想的能力,但師父還是為我擔心,這幾年來,我與師父都已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師父繼續說道:「我已經知道你這年來在偷偷的習劍……」師父擺了擺手止住了我的話頭,接著說:「其實也怪為師無能,不能在魔法上教好你。在武道上,為師也沒有可以教你的,只有這把劍可以留給你。」
我正在奇怪從未見過師父的什麼劍,因為法師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武器的,只有低級法師才可能利用有魔力的東西提高自身的能力。
眼前忽然藍光一閃,出現了一道藍瑩瑩的光柱。
「師父,這是?……」
「這就是當年救我脫難的那把劍,也正是為師要傳予你的馬赫迪聖光騎士劍。」
只見師父手一抖,劍突然消失了,我看到師父手上握著一段黑黝黝的東西,像一把劍柄一般。
「咦,劍?……」我有些驚訝,劍居然不見了。
「呵呵,」師父臉上露出許久未展的笑容,這時,我覺得師父其實並沒有他看起來那麼老。
「我手上握的就是這把聖光劍。這其實是一把火屬性的聖劍,只要一按這個鈕,劍身就會出現。而旁邊的這個鈕,……唉,會將你帶離危險。當年為師就是靠……恩,你來試試。」
我從師父手中接過了聖光劍,手一抖,按動了那個藍色的鈕,砰的跳出了一段藍汪汪的光芒。我試著在地上一劃,木地板上留下了一截燒焦的灰燼。
「真太,太,太神奇了,師父!」我興奮得大叫,暫時忘記了剛才的傷感與自怨自艾。師父只是期許的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又按了一下藍色鈕,光柱一下消失了。輕輕的,我撫摩著劍柄。這時,我發現劍柄內側有一行小字:馬赫迪一世,劍在朕在。
「啊,師父,這劍是……?」
「是的,這正是馬赫迪帝國的聖劍,皇帝的信物!」說到這裡,師父突然變得威嚴起來,不再有往日的疲態與衰老。「為師正是當年馬赫迪帝國皇帝,第普•梵•馬赫迪,當今攝政王的親弟弟!四十年前,要不是靠著這把聖劍,年僅十二歲的我也不免死於那場空前的浩劫:符拉迪沃斯妥克之役。唉……」師父長嘆了一聲。
聽到師父居然曾經是這樣輝煌的人物,我的心不禁一顫。
師父接著告訴了我當年的那場戰役,那次奪權之爭。「其實,自那以後,我一直隱姓埋名,四處漂泊,幾乎走遍了這塊大陸。七年前,我才來到這裡定居。或許小戈你會以為我恨我的姐姐,當初我也是,認為是她奪走了我的一切,包括整個龐大的帝國。但,當我七年前回到祖國,看到這一派繁榮的帝國景象,我明白了,以我當時的年齡,根本治不好這樣大的國家,只可能是奸人當道,利用我這黃毛幼子罷了。其實,我的性格也根本就不適合做為一名王者而存在於這個世上,或許,一名下級法師,一名鄉村牧師,正是我所適合的。是姐姐,在那時,她才是唯一的人選。……咳咳咳……」
突然一下說了這麼多話,師父那幼時落下的病痛又發作起來。
「師父,難道,你一點都不恨,恨那些奪走你的地位,你的聲名,使得你這樣顛沛流離的人?」我小心的問道。
「或許,在常人看來我應該恨,但其實,弱肉強食,這不過是大陸上真正的生存法則罷了。更何況,這樣或許更能促進帝國的發展。」師父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吐出一口血痰。
儘管我其實很是擔心,卻也實在沒有什麼辦法。
「師父,你先歇著吧。孩兒先告退了。」我只能這樣說道,希望師父可以多休息休息,或能減輕病痛。
「不,小戈,不要走,聽師父說完,時間不多了。小戈,師父已經看出,或許你不會有大的成就,儘管這不是師父所願意看到的,師父本以為你可以作為我的繼承人,守護這個國家。……唉,算了。但是,孩子你記住,正直與誠實是我對你最後的期望!……那把劍,切記是保命之用,不要隨便外露,否則將有殺身之禍。你走吧,記住下個月的速成班考試。你,走吧!等會你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過來,最好遠遠的走出村子。在考試之前也最好不要回來了。」
「為什麼?我不要走,要留在師父身邊。」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麼會這樣說,難道師父不要我了?「師父,你不能不要徒兒啊!」
「快走!再不走,師父真的不要你了!」師父用從未有過的嚴厲口吻說道,他看我還不走,又說:「好孩子,聽師父的話,快走吧。你還有遠大的前程。師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師父的形跡已經……沒什麼,快走吧!」
師父的話很矛盾,但他的心情更是複雜,這些儘管我不能完全理解,卻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儘管不很清楚是為什麼,但我從來就沒有違過師父的吩咐,我終於還是走出了師父的院落,走出了村子。
在村外遊盪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已經黑了。我終究擔心師父,不知道是否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於是決定違背師父的意思先回去看一下。
「嘿,小戈,到處亂走,去哪裡呀?到我家裡去吧,今天我生日,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啦。」是綠袖,正好從路口走過來。
「我,我要回去了,師父還在等我呢。」我匆忙的說。
「哎呀,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兄弟,走,去我家。」後面的紅袍也過來了,拉著我就往他家走。
不由自主的,就到了他家。
我既慌亂,又想著師父的話,實在不知道是否應該馬上回去看一下。
心煩意亂的,匆匆在王家吃喝了一點,我就對紅袍兄妹說要回去了。
「好吧,我們都去身廟看看,順便幫你對你師父解釋一下。」紅袍說道。
綠袖也說,「帶點吃的回去,給你師父。」
說實話,我也有些緊張,不知道廟裡究竟怎樣了,多兩個人也好。於是,我們一行包括三名王家的僕人走回了神廟。
一走進院子,我就發現一片凌亂的腳印。
「師父,師父!」我有些慌,亂叫著就往裡面跑。
「小心,小心別摔了。沒事的,法師這麼高明的人,沒事的。」綠袖見我忽然慌張的樣子,也有些慌了,跟著往裡面跑。紅袍等人也跟著追了進來。
一掀開帘子,我就看見師父瞪著的眼睛,他倒在地上。
「師父,師父!」我連連的叫著,也分不清究竟是嘴還是心,只是不住的叫喊。我撲在了師父已僵硬的身體上,慢慢的扶起了他。我仔細的看著師父已然衰老的軀體,現在則又是已經永遠的失去了活力。儘管我可以看見師父——當年的帝國皇帝——瞪大的雙眼,我卻再也沒有聽到師父那綿長的呼吸聲。
師父,師父!
在師父的身上,我看不到任何一個傷痕,我不能確定師父究竟是怎麼死去的。難道是師父那多年的痼疾突然發作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人。要知道他可是當年的皇帝,說不定帝國政府一直在尋找他。至少,那位攝政王殿下或許是知道這把劍的奇妙用途的。可是,剛才師父卻把它給了我,原本他是可以留下來自己用的。我還是想不出是發生了什麼,是外力,還是病情發作?
剛才師父那樣急切的叫我走,難道就是已知道自己將死?他已知道有人要來殺他?
我胡亂的猜測著,又一遍遍的叫著,只希望能夠看到師父的手再動一動,就像五年前師父把我從雪堆里用手拖出來那樣,那樣的有力。可是,師父的手卻永遠也不再有力,哪怕是輕微的顫抖。
我現在只恨,恨自己的蠢笨,為何自己資質那樣的不如人,以至於不能掌握師父教給我的種種魔法,讓他老人家清楚的看到我的成就——師父弟子的成就。
我更恨自己沒能照顧好師父,就算師父不是死於他的痼疾,可我其實也一直全然沒想到師父身上久有的頑疾。
這幾年來,師父至少教會了我上古語言,這種語言,在師父看來不僅僅是用於魔法的念咒,應該還有別的用途。我知道,以我的資質,進入正規的大學接受正規的高等魔法學習雖然已是不可能,但在魔武之外的知識方面,比如大陸的歷史文化與地理等諸多方面,我卻已經是大學畢了業。
我跪在了師父沒有了溫暖的身體前,恭恭敬敬的磕了最後三個頭。然後,我抬起了頭,打算站起來,卻發現師父腳下幾個魔法凝聚的小字:不要……
師父臨終前最後留下的字句隨著他的逝去而漸漸的開始逝去了,完整的意思則在我疏忽的時候永遠的不可知了。
帶著師父的遺憾,期許,對師父離奇去世與遺言的未知,我將要開始自己的旅程。
我一個人的,孤單的旅程。
全新的,只有起點,不知終點的旅程。
黑暗中,我一個人即將上路。
今天,我從師父的大學畢業了。
「小戈,節哀啊,你……不要再哭了,小心哭壞了……」
我這才想起,綠袖幾人一直都在旁邊,他們剛才大概是看我這樣傷心,一直沒有說話。
「不,師父他,……他為了我,……才這樣的。」我已經說不出很完整的句子。
「剛才我也看過了,法師他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傷痕,可能是疾病發作,突然去的,你也不用這麼自責了。」紅袍畢竟年齡大些,這樣安慰道。
「不,不……你們都……不知道……師父真……的是由於……我,才這樣的。……我知道,……假如不是……那件事,……他是不會……不會死的……不會被人……發現的。」
我終於說完了這麼長的一句話,同時我也想起了師父先前說的那半句話,「……形跡已經……」。
師父的形跡暴露了,是的,肯定是這樣一句話。本來師父在大家眼中只是一名潦倒的鄉村牧師,但幾年前,由於我被王老爺家的少爺小姐毆打而要給我出氣,師父才在大家面前暴露了他的法師身份。
師父留言說「不要……」,那又是什麼?難道是不要報仇?不要進來?不要出去?還是不要什麼?
一股焦糊的味道忽然傳了進來。
「不好!快出去!」
紅袍拉著我與綠袖就往外沖,剛衝出屋,那座小小的神廟就轟然倒塌,火焰也瞬間大盛,將那幾名王家的僕人壓在了下面。
最重要的,是師父的遺體也一起被火光所包圍。
「師父,師父還在裡面。」我也不去考慮這火是怎麼回事,只是狂叫著要擺脫紅袍用力抓住我的雙手,要往裡面奔。
綠袖纖細的小手也抓緊了我的衣角,生怕我一不留神就掙脫而跑了過去。
**焦爛的味道猛的衝進了我的鼻翼,火光,已最熱烈的方式綻放。
「不要過去呀……」紅袍只是喊著,拉著我。
「你們倆,誰是雪戈啊?」
一襲火紅的艷裝,一個妖冶嬌媚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響起。一共三人,從火焰中走了出來。剛才他們在哪裡,這誰也不能肯定。
灼人的火苗,在他們的身前自動閃開,每個人身上都籠罩著一層銀色的光圈。
「我——」
我一句話沒有出口,就被紅袍擋住了。
「我,是我,我是雪戈。這兩位是村裡王爵爺家的少爺小姐,他們是路過的,請你們不要傷害他倆。」這些年來,我的身材已漸與紅袍差不多。沒想到,在這時候他突然自己站了出來,冒充我說道。同時,他又轉過身來悄悄對我倆說:「他們都是白銀武士,你倆不要輕舉妄動……」
我明白,他是要我有機會就跑。
我卻不能。
我又一次張開了嘴,要大聲喊出來,身旁的綠袖卻大聲說道:「哥,沒什麼好瞧的,我們走吧。」說著,就拉我往外走。
「站住,你們站住,現在不能走。」一個粗豪的聲音叫住了我倆。
「喲,兩位小夥子都這麼俊,就不要忙著走嘛。」那看來很妖冶的女人媚笑道,「對了,這位雪戈小弟弟,姐姐向你借件東西看一看,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這婉轉嬌啼的聲音,在某種時候可能會令人迷醉,在另外的時候又令人作嘔,而此刻,我卻只覺得恐怖。
他們殺了師父!
他們接著要殺我?
暫時,他們還沒有意識到紅袍並不是雪戈,我才是。
在兩次想要承認身份又被打斷之後,我再也沒有了承認自己的勇氣。我還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紅袍已冷靜的回答道:「東西?哦,要借什麼東西都是小意思,只不過,阿姨你要借什麼東西呢?」
聽到這裡,那妖冶女人臉色一變,又很快恢復了常態。也虧她有任務在身,不然早就發作了。「好吧,姐姐不過要借一柄劍,你的死鬼師父留給你的劍。」
看得出來,她在極力忍耐。
「阿姨,要劍啦,這好說,是不是這柄,您看看。」說著,紅袍就解下了身佩的長劍打算遞過去。
自然,這決不是對方所要的東西。這一堵,差點把對方冶艷的臉都氣得變形了。
「你……」那女人正要說話,旁邊一人已搶道:
「紅蜘蛛,你還與他們羅嗦什麼,上面的任務可要儘快完成。否則……」
那被同夥稱做紅蜘蛛的女人點了點頭,一隻輕柔的手臂不知何時就搭在了紅袍的肩頭:「快,把那柄聖光……把劍交出來!」
她手指輕輕用力,長長慘白的指甲似已滲進了紅袍肩頭的肌肉。
看著紅袍臉上痛苦的神色,不由自主滲出的汗珠,我又一次張了張嘴,打算自己承認了。綠袖大概一直在注意我的表情,此刻又一次抓緊了我。我扭頭看了看她,她對於哥哥的痛苦的關切也溢於言表,眉頭緊鎖,但又不時盯著我,希望我不要衝動。
我感覺自己不能忍受了:「你放了他,他不知道……」
「劍我交給你們!」紅袍大聲喊道,不要我把話說完:「但是你要保證他倆的安全。」
「哦,姐姐到忘了,你們肯定是好朋友。」她眼睛一轉,就發現了綠袖臉上緊張而關切的表情,「這小妹妹這麼可愛,是你的小情人吧?」
她長袖一展,將綠袖也抓了過去。
「不要磨蹭了,快把東西交出來。他們的安全,等看到東西再說吧。」
她的聲音開始兇狠,惡毒。
「你不能傷害她!」紅袍見到妹妹也被抓住,臉上疼痛的神色,急得大喊,這一喊卻加強了對方利用綠袖做威脅的信心。
「我知道東西在哪裡,我和他們是好朋友。」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還是這位小兄弟聰明。好吧,你說在哪裡,可不要想耍花樣啊,姐姐可不會輕易上當。」紅蜘蛛的聲音又恢復了柔媚,可惜我卻完全不能體會,我只是擔心紅袍兄妹。
「我會帶你們去,只是你要先放了他們。」
「他怎麼會知道師父給我的東西放在哪裡,不要聽他胡說。」紅袍急得大叫。
「你們一個說知道,一個又說是假的,這可讓姐姐很難分辨了。這樣吧,你帶我們去,我帶著這兩人,拿到東西就放了你和這小妹妹。不過,這位雪戈小弟弟,卻不能放了。」
我知道,暫時他們只會答應這些了,一切只能臨機變化了。
「就在這下面地下室里。」我指了指燃燒的房屋。
「這下面?」那說話粗豪的漢子有些不相信,但又不能不信,「你可不要騙我們。」
「當然不會,我妹妹的命還在你們手上呢。只是你們要先把這些東西清理乾淨。」
在我想來,他們雖然力量驚人,但要一下子清理掉這正在燃燒的火場,也不那麼容易。只要三人一起上去清理,我們就有逃脫的機會了。即使這樣不行,我還有另外的方法。師父說過,這地下室有一堵石門,放下了就再不可能打開。
三人對視了一下,就有了辦法。紅蜘蛛還是抓著紅袍兄妹,緊盯著我,那勾人的眼神令人發毛。另外兩人,則面朝火場而站。
空氣瞬間凝縮了,銀色的氣流開始集結,眼前跳動的火紅開始扭曲、變形,後面的場景也開始模糊。
兩個人,四隻手掌,猛的向火場推動。
銀光剎那間集成旋風,翻滾著朝我昔日溫暖的家園如今師父葬身之處席捲而去。
火併沒有熄滅,而是整個的開始朝後面移動,漸漸的,露出了這木質結構的神廟原來所處的位置。
一道向下的石梯跟著現了出來。
「就在下面,下面肯定很燙,你們自己下去拿吧。」
隱隱的人聲開始響起,村中人大概也看到了這邊的火光,朝這邊而來。
「快點,你們快下去拿,最好不要被村民看見了。」紅蜘蛛催促道。
那兩名白銀武士也不休息,也不再說話,就走了下去。
「哦,對了,或許你們不清楚具體放在那裡,我也跟你們下去吧。」我又忽然說道。我其實知道這下面在上面燃燒這麼久之後肯定已熱得不得了,但這已是最後的機會。
他們也沒注意我前後說話的問題,就讓我跟著下去了。
兩人推開木門的廢墟,走了進去,裡面所有書架所有書籍都已焚為灰燼。我也隨之而入。
「在那書架後面的牆壁裡面。」我指了一處凌亂的廢墟道。
兩人也不生疑,一起走了過去,打算抬開那堆廢墟。
我正站在門口,周圍的熱浪使我有一種暈眩的感覺,但我卻不能倒下,這些人,就是殺死師父的直接兇手。他們後面的指使者,雖然我現在沒有辦法,但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替師父報仇的,儘管師父叫我「不要……」。
兩人一起俯下了身體,大概他們不敢用力太大,免得使後面藏著的劍有損傷。
我果斷的按動了門邊的機關,跟著衝上了石梯,跑到了地面之上。萬斤的石門,就在那火光閃動之間重重的砸了下來,將整個地下室封堵了起來。
「你怎麼上來了?」紅蜘蛛還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麼。
我一臉的慌亂,「下面有點事情,他們可能應付不過來。」
「也好,反正你們也跑不遠。」紅蜘蛛也不懷疑,就沖了下去。
「快跑!」我低聲說著,拉著兩人就往院外走。剛走出小院,就遇見了王老爺帶著大批村民前來,看他們的樣子,是想來救火。
凌厲的風聲追了過來。
「……可惡!」
紅蜘蛛的聲音已變了形,這也是我早已料到的。
「殺了我吧,我就是雪戈!」想到不能徹底為師父復仇,就這樣要死,我雖然有許多的遺憾,卻也不願意在牽累朋友。
我已逐漸開始堅強,勇氣正在升騰。
一個人撲了上來,剛好擋住了紅蜘蛛憤怒的雙爪。兩聲沉重的互擊在空中交響,只聽綠袖一聲驚叫,我只來得及看見她最後驚恐的眼神。
兩個身影已渺然而去,一個是抓著綠袖飛去的紅蜘蛛,另一道則不知是誰,只可以猜到,剛才那人替我擋下了紅蜘蛛後續的攻擊。
撲在我身上的,正是紅袍。殷紅的鮮血,正無可阻攔的從他口角滲出。
「紅哥,紅哥!」我只是大喊,雙手不住在他身上亂抓,企圖可以把他從那黑暗的深淵中抓回來。
我的手觸到了兩根尖利的東西,那是紅蜘蛛射出的兩支指甲,陰閃閃的深深插在紅袍背上。
「沒事,沒事,你不要難過,我們是好朋友啊!」紅袍的聲音十分斷續,我勉強可以辨得出來。「只是小妹,小妹……」
「我會把她找回來的!」我肯定道,儘管我完全沒有任何底,說不定現在綠袖已經喪身紅蜘蛛的毒手。
我不敢再想,這一天我已見得太多,聽得太多,喊得太多。
我只是大喊著紅袍的名字。
「袍兒,袍兒!」
王老爺哭喊著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了紅袍逐漸冷去的身體。
「爹爹,孩兒……孩兒不孝了……只是妹妹……雪戈,您要照……」
最後一個「顧」字,紅袍終於沒能說得出來。
「紅哥!……」
「袍兒……」
王老爺往日的貴族氣度,此刻已完全不見,此刻他只是一個突然之間痛失愛子、愛女也不知去向的孤獨父親。
人群,已圍了過來,大家只是默默看著,默默感受那些每個人都會經歷的瞬間。
過了好一會,王老爺還是痛哭,他的淚已幹了,剩下的是乾嘔。
「王老……王伯,可要注意身體啊……」我勉強勸道。
「你,都是你,是你,是你,是你……你害死了我的袍兒,還有我的袖兒,她又在哪裡?這都是你!你給我滾,滾,我不要再見到你!」王老爺忽然找到了發泄的對象,側身對我暴喊,一邊從身上掏出一張羊皮,「這是五百兩銀票,你拿去,我不會忘記袍兒最後的話……但,你給我走,不要再留在這個村子!」
銀票強行塞進了我的衣服,我也懶得去理,我知道,我應該走,應該離開。
確實,這是我的過錯,害死了朋友,連累了青梅竹馬的女友。
我轉身,朝著還在燃燒的小院跪下,重重的磕了幾個頭,轉身而去。
師父的遺體,我是沒有能力收了,但他的期望,我永遠不會忘記。
帶著少年時代的記憶,我走進了一片黑暗的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