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都聽你的
翌日清晨,紫虛殿
「梓幺,看見夫人了么?」雲涼急匆匆從纖塵的寢殿跑出來,一把抓住端著盆清水靜候在殿外的梓幺。
梓幺搖搖頭,將銀制水盆從雲涼的手邊兒挪開:「半個時辰前奴婢們就候在這裡了,沒見夫人出來啊。」
「唉...」雲涼捶了捶自己的腦袋,直罵自己失去了警惕。想來她連迷香都用上了,這次必定是去意已決。只是她這時候離開,豈不是正中敵方下懷?不但洗刷不了丞相所背負的微詞,反而會陷他於不義。
抬頭看去,天邊雲蒸霞蔚,約摸辰時末刻了。這會**門差不多要開了吧,還來得及么?雲涼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越跳越快的心,忍不住暗暗埋怨一句:夫人你真狠心吶,就連離別都要瞞著雲涼...
梓幺看著雲涼一臉沉重,心裡不禁犯了疑。福了福身子微施一禮:「姑姑何事這樣糾心?」
「沒什麼。」雲涼語氣淡然回著,臉上毫無生氣。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是被摘去最後一顆果實的桃樹,手上、身上、心裡無一不是空落落的。彷彿積攢了很久很久的孤獨,突然一下子全都簇擁過來,將自己裹得喘不過氣。
梓幺瞧著她緩緩移動步子折回寢殿,心裡的疑惑只增不減。料想,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將水盆交給身後的小宮娥后,她急步匆匆向蕉葶的方向跑去。
穿著水綠色碧璽珠子的流蘇串子搖搖晃晃熠熠生輝,越發襯得人蒼白而靜默。微微顛簸的馬車裡,簫湛放下掀起的帘子一角,看著她:「宮門已經出了,後悔么?」
纖塵鬆開手裡的一串碧璽珠,扯出一抹慘白的笑,反問他:「王爺後悔么?」
簫湛搖搖頭,笑的真誠而明媚:「我後悔什麼。華笞城有我想見的人,據說那裡山河秀麗氣象詭譎,早就想去見識見識了。」
「對不起,王爺。我...騙了你。」纖塵低下頭,抱著蠶絲被的手的更緊一分,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沒打算過去華笞城,那個地方太遠,去不了了。」
簫湛瞋了她一眼,但很快心又軟了下來,顯得抱怨的口吻道:「這是什麼話,中個毒就真當自己是個死人,可以胡亂矇騙人了?」
「咳...」纖塵被他的話逗樂,只是還沒笑出口便嗆著咳了起來。簫湛連忙拍了拍她的背,直到她平復下來才停住。
「我…本不願利…利用王爺。只是爹爹蒙受誣陷,不定哪日便會遭人毒手。我怎能棄他於不顧?」纖塵說著,淚水悄無聲息的劃過她的臉頰,打濕了簫湛的袖口。
「我的命早該沒了,留到現在也只是平添了幾分苦楚。倘若早知如此,倒希望那日死在孟花閣的人是我。就不必看到如今這一切,爹爹不會受我牽連,秦姐姐不會為我去涉險,王爺你,也不會為我所累…」
這近四年來的一幕幕這一刻都在她腦海里跳躍,曾經嚮往的,曾經美好的,曾經害怕的,曾經失去的…一幕幕跳出來,彼此擠兌著爭先恐後,纖塵只覺頭疼的厲害。她拍了拍前額,怎知越是想要抑制,卻越是疼的天旋地轉。她沒有辦法了,只知道用力,更用力的敲打著自己。
簫湛見她這幅模樣,驀地心中隱痛。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說這麼多的話。而這該死的七惑之毒竟將她折磨至此!他旋即牢牢抱住她,一邊用手護住她的腦袋,往自己的肩上靠。
一邊則在她耳邊喃喃叮囑道:「聽你的,都聽你的。不去華笞城,我這就送你回相府。」
「……不!」纖塵推開簫湛的手臂,強撐著坐到一旁,臉色煞白一片神情卻很是認真:「王爺不能同我回相府。」
「你擔心連累我?我是殿下的四王兄,他不會對我怎樣,倒是你,不送你到相府我怎能安心?別再說話,聽我的。」簫湛用比她還要嚴肅十倍的口吻命令道,一邊伸手捂住她的嘴。又將她強行攬到身側,讓她停靠在自己的肩頭。
見她終於安分些了,才提高嗓音朝簾外的車夫吩咐道:「去相府!」
與此同時,慕容雨岸孤身前來懿年殿向萬瀲意請安。殿中婢女素知太后對這新任皇后心有芥蒂,如今見慕容一人前來,身後未帶儀仗,不禁都好奇起來。
如今太后已是病入膏肓,萬氏一族今後群龍無首怕是沒了什麼指望。而這新任皇后則不同,不但得殿下專寵,更是幾代忠臣之後,將來必定大權在握。懿年殿中侍女雲集,且個個資質不俗,昔日也都曾是萬瀲意親自**。只是如今這些個人中,心下如此權衡之人不在少數。
良禽擇良木而居,她們只會覺得自己是棄暗投明。
「奴婢秋蓉參見皇後娘娘。稟皇後娘娘,太后此刻在東苑飛花亭賞花。」後背微微佝僂的中年女人一臉諂笑,抬頭看著慕容。
賞花?慕容面無表情的睨了秋蓉一眼,言語冰冷:「聽聞紫虛殿有幾盆好牡丹,你帶幾個人替本宮問蘭夫人借兩盆過來。記住,一定要親自問過蘭夫人。」
一眾侍女皆是瞠目結舌。然後低聲低語的議論著蘭夫人剛被賜落子湯,父親又被人告發叛國,如今還要忍受皇后的威儀,她怎麼忍得住云云。
「是,奴婢領命!」秋蓉滿臉喜色已不能自已。往日備受宮中受寵宮婢諷刺排擠,今日當著眾小丫頭的面,可算揚眉吐氣。
秋蓉走後,慕容冷眼瞧著眾宮婢中的一名趁機悄悄溜走,轉身自行走向萬瀲意的寢殿。之後讓人奉了杯茶,卻不許人跟著。
說來,世事就是如此無常。昔日萬瀲意的寢宮除了兮月,懿年殿中人無一可進入。即便是簫鈺簫湛等人前來,也會被宮人攔在門外。誰承想,今時今日,這些早已轉舵的婢女對這位新任皇后,攔都懶怠去攔了。
環形書架第二座第二層第二格第二列……慕容纖細的手指沿著紫檀書架慢慢摩挲,終於停在一冊書右上角處,提了起來。「呵……」冷冷的一嗤在幽深寢宮裡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一行行快速閱完裡面的內容,慕容嘴角揚起一抹舒暢的笑。「嘶…」一張張被撕得粉碎,似乎還不夠,她又取下書架第二格中其它兩卷竹簡,順手丟進床榻前的香爐里。
奉茶的婢女不敢違背萬瀲意立下的規矩,端著茶久久的候在殿外等著慕容出來。茶涼了,便又派個人重新去斟一杯。終於,約摸又一刻鐘后,慕容從裡面出來了。
提前溜走的婢女名叫花濃,是兮月手底下**的丫頭。從懿年正殿出來后,她疾步朝飛花亭趕來。眼看著兮月和萬瀲意就在眼前,小丫頭不禁喊了起來:「太后,皇後娘娘來了。」
兮月即刻停住修剪花枝,朝花濃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噓!」
瞅瞅萬瀲意的確睡著了,花濃躡手躡腳的挪到兮月跟前,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皇後娘娘一個人來的,還讓人去搬紫虛殿的牡丹花過來。」
兮月回頭望了望好不容易才睡下的萬瀲意,思忖片刻,決定還是不吵醒她,自己去見慕容雨岸。她將手中金剪小心的放在花濃的手心,叮囑道:「你就像我剛才一樣在旁邊剪剪花枝兒,不要發出太大動靜。若非太后問起,不要告訴她皇後來過。就說,是蘭夫人過來找的我。」
「嗯。奴婢知道了。」花濃點點頭,拿起剪子,躡手躡腳的走到方才兮月站的位置,悉心剪起花來。
兮月不禁欣慰一笑,再看了看長椅上安靜無比的萬瀲意。轉身朝正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