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家裡悲凄
程風站了起來，只見台下萬頭攢動，人群里爆出激烈的吶喊聲。但不知道為什麼，程風彷彿失去了生命一樣，只見人群里每個人的嘴都吶喊著，他卻什麼也聽不到，甚至連人群也漸漸的變的模糊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下台，血薇那響亮的聲音，一個字也未聽得。
「仙路九段——楊璐，年齡二十。」
「聖途一段——楊浩，年齡二十。」
「聖途三段——楊龍。年齡二十。」
「……」
場上的吶喊聲，程風一個也未曾聽見，只一個人落寞的走在人群之中，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過了好半晌才來到人群外圍，他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身體輕得如一片落葉，似乎只要要一陣輕風吹過便能將他吹倒似的。
他沿著原路，一步三搖晃的走著，只覺陰風刺骨，遠遠的，他回頭朝廣場里看去，只見人海茫茫，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們的熱鬧，只屬於他們，而自己，卻孤單一人，頃刻間，他感到自己很孤單，彷彿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一般。遠遠的，只有平台上的血薇，還遠遠的看著自己，那眼神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被刺動了一般。
程風沒有多加理會，搖晃著回去了，依舊是那個山道，那個破舊的房屋，站在遠處，程風赫然看見遠處的女人正站在門口，朝自己這裡張望而來。
女人年紀老了，眼睛也不怎麼利索，又用手擋在眉毛上，擋了擋天中射下的陽光。看清楚來人是程風后，她笑了起來，很高興的朝程風迎了過去，身體一擺一擺的，步子走得並不穩。
「風兒，你回來了。」來到程風身前，她溫和的說到，欣慰的看著程風。
這一刻，程風不知為何，忽然感到心頭一陣滾熱，竟是再忍不住，一把撲進女人懷裡，微微的抽搐起來。
「沒事，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來，我給你做了好吃的。」女人拍拍程風的肩膀，拉著他進了廚房。
進了廚房，程風朝四周略微掃了一眼，只見這裡不過二十來個平米，挨著牆角是一個古舊的灶台，灶口處放著一張破損了的木凳，凳子後面便是一些木材。
廚房的牆壁上雖然布滿了黑色煙灰，卻打掃得很乾凈，地面，灶台，牆壁和天花板都很潔凈，東西擺放得頗有條理，總的看過去很是舒心。
「來，這裡坐下。」女人扶著程風在那唯一的木凳上坐好，然後顧自拿起灶台上的葫蘆勺到角落裡瓢起一勺清水。
這裡的地面並不光滑，還是由硬土鋪砌而成，女人走在上面，每走一步都很小心，走得很吃力，面色裡帶著幾分吃痛的蒼白。程風看在眼裡，心裡忽然「咯噔」的動了一下，感覺暖暖的。
「這是我剛從里溏挑起的水，很甜，測試過後，肯定很累吧。」女人把水送到程風手裡，笑吟吟的看著他，彷彿在看自己的心一樣。
程風愣了一下，怔住了，一時間竟然忘記了伸出手，里溏？那不是剛才路過的地方么，距離這裡有好幾里路呢，這個女人怎麼，怎麼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挑水，不累啊……
女人笑道，「來啊，這是你最喜歡的甘泉啊，你前幾天小琳告訴我，說你最喜歡喝里溏的甘泉，所以我就試著去那裡挑一擔試試，呵呵，你還別說，那裡的泉，真的很甜，你試試看。」
女人把勺子送到程風嘴邊，和善的笑著，然後把水一點一點的倒進程風的嘴裡，程風每咽下一口水，她的笑容便更燦爛一分。就像是她自己在喝一樣。
程風怔住了，凝望著這個女人，恍然間，想起里溏到這裡的路途崎嶇，上下山波，不知道多少波折，她一個老女人，竟然就因為自己喜歡喝那裡的水，便不辭辛苦，甚至不顧及自己的安危去那麼遠的地方挑水……
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喝上一口最好的東西！
程風爬出墳墓之前便也是一個修行，走的就是史無前例的傷情之道，如今雖然失去了記憶，失去了修為。但是有一種東西，永遠也沒有改變——那便是一顆至誠至善的心！
光芒之中，那女人兩邊的鬢角已經完全的成了白，微風吹起她的白，微微的飄動著，還有她那眼角的皺紋，此時完全的舒展開來，她的笑容……
程風忽然低下頭，一個勁的猛喝水，無論甘甜與苦，就憑女人的這一份心，再苦的水也是甜的。他的眼睛，變得滾燙無比。
喝過清水，女人很幸福的笑了，只見她掀開鍋蓋，把裡面的向日葵瓢在一個盤子里，「來，風兒，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葵花子，我聽小琳說你最怕麻煩，就把殼子剝了，這樣，你就不用再麻煩了……」
望著眼下的一盤葵花子，程風再一次愣住了，那一盤的葵花子，少說也有千粒之多啊，她竟然不讓自己麻煩而一粒一粒的將殼子剝落……
女人微微彎下腰，自己拾起一粒葵花子，送到程風嘴裡，「風兒，這些葵花子都是小琳那丫頭送過來的。風兒，我知道，你從小就看不起我這個做媽的，自從你父親死了以後，你就再也沒有理會我了。」
彷彿想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女人的臉忽然抽了一下，「風兒，這十幾年來，你一直沒有正眼看過我，這我理解，我真的很理解，媽一點都不怪你。媽沒用，只能讓你跟著我一起過苦日子，眼睜睜的看著楊劍把我們母子趕出府邸來到這個荒涼的地方……，這些年，是媽的錯，媽不能讓你像其他的孩子一樣，可以上學，可以有那麼的玩具，那麼多的同伴，媽沒能讓你吃好穿好……，這都是媽的錯啊……」
言語間，女人竟是忍不住落淚了，「……你知道嗎，當年你父親死的時候，我真的很想跟著去死，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不忍心讓你做一個沒有娘親的孤兒。去年測試的時候，聽到你進入聖途三段，造就了家族裡的神話，那個時候，媽好開心，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當天晚上我就到你父親的墳墓里上香，把你的事情告訴了他。我要讓你爸也知道，他沒有白死，他有一個很出色，值得我們一家驕傲的兒子，他有一個好兒子啊！」
程風雙眼滾燙如火，他無法想象，眼前這個女人，竟是在自己出生的時候就死了丈夫，這麼多年來，全部是她一手把自己帶大的，在族人的鄙視和排斥之下過了十幾年的卑微生活。程風忽然感覺到，女人肩膀上的擔子，比世界上任何的東西，都還要重啊！
女人越說越激動，不過臉上始終帶著一分欣慰的笑意，「風兒，不管這一次的測試結果怎樣，哪怕是丟盡了顏面，但是媽相信，你是家族裡面最優秀的，永遠都是最優秀的。」
望著程風那驚愕的眼神，女人忽然伸出雙手，和程風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她含著淚，深深道，「真的，媽真的相信你，你還會創造奇迹的，以後的日子不管怎麼樣，就算楊劍還要驅我們離開，媽也會和你站在一起，永遠和你站在一起！媽知道自己沒用，媽這一輩子過的很窩囊，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兒子也和我一樣，我希望我的兒子是最優秀的。」
「滴答……」
程風再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到盤子里，女人那至誠的愛，方才在廣場上所有的一切委屈，此刻盡數化為淚水，滾滾而出……
「媽——」
程風撲進女人的懷裡，哭泣著，抽動著……
……
後山，風過山林，林濤陣陣。
程風立在風中，他的前方是一個土堆，土堆里還插著一個木牌，上面刻著幾個字，「繼承！」
這個土堆里埋葬著的就是之前和程風同名同模樣的那個少年。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我總感覺我腦袋裡面藏著一段很可怕的過去，卻始終想不起來。那日，我殺了你，不過，你可以瞑目了，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的母親。更為重要的是，我要用我自己的筆，書寫一段新的神話傳奇！」
程風最後看了眼那個墳墓，然後單手一引，千斤中的巨石從旁而降，轟隆一聲砸在土堆之上……
程風深深的吸了口空氣，隨後朝山下走去。或許，自己真的不能老是這樣迷茫了。
走了片刻時間，程風忽然看到遠方站著一個人影，這裡霧大煙大，一時間看得不是很清楚，待走到距離那人還有十米的時候，程風才回過神來。
只見她一身紫色衣裙歲風飄揚，驚艷的容顏之上閃爍著幾許鋒芒。
這個人，不正是今年測試的第一天才——楊真玉么？
她毛毛好的，跑這裡來做什麼？
程風不解道，「你不就是方才的那個楊真玉么？放著這麼精彩的測試不去看，反而跑到我家後山來做什麼？」
楊真玉深深，深深的凝望著程風，「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剛才的事情是真的，我不相信你的修為僅才仙路五段！」
程風恍然，然後道，「那你以為，我當是什麼修為呢？」
楊真玉咬著下唇，遲疑了一會，「我不知道，但是……你絕對不止仙路五段，你不可能那麼容易敗給我的。」
「你憑什麼這麼說？」程風不好氣的道。
楊真玉不假思索的說，「憑我的直覺！」
程風沉默片刻，道，「那你想怎樣？」
「當——」
楊真玉手腕一抖，一柄四尺長劍豁然祭起，只見刺劍亮若秋水，雖然極亮卻不刺人眼眸，銀色的光芒緩緩在劍刃上流轉著，把周圍的霧氣都逼了出去！
只望一眼，程風便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竟是忍不住想後退幾步，程風強忍著才站住身體。
她容顏如玉，面色里含滿堅定，「今天，就讓我來討教一下，程氏家族裡的神話！」
山風呼嘯，寒氣逼人，天地間，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意！
（十一點前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