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椒房
章節名:第十七章椒房
秦宏抽出長劍,一道血花噴出,在青白的天色下顯得異常的刺目。
他竟是不顧脖頸上的利劍,回身便刺向蘇堤,帶著十成十的力道,臉上的表情是令人心悸的心狠神色。
蘇堤的長劍仍舊是橫在那裡,手臂的力道都沒變,我知道他刺不出那一劍。
鬼使神差的,我不顧自身的安危,向著平南王的手臂直直的撞過去,長劍劃過我的手臂,飛下了城牆。
鮮紅的血滴,滴滴落在磚地上,空氣中的細雪飄落在血花上,融進緋紅的血漬里。
平南王仰天長笑一聲,帶著悲涼與落寞。
窮途末路,大約就是這樣的境地罷。
緊接著,一道藏紫的身影如一隻孤雁般,從這幾十丈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不帶一絲猶豫,衣袖翻飛間似還有解脫意味。
我心底緊縮一下,繼而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周身瞬間被淡淡茶香所包裹。
冬日的雪微微融化,滴滴答答地順著屋檐開始落水,聲音清脆悅耳,我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幽幽轉醒的。
當我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看見的場景是那樣的安逸,窗外的陽光正好,冬日的暖陽曬化了屋頂的積雪,滴水的聲音就像一曲樂譜的終章,帶著勝利的喜悅和放鬆。
床榻邊倚著的那個眉目安靜的男子,是我的愛人。泛著暖意的陽光透過窗楞照在蘇珩的素白衣衫上,他的臉頰被光暈所染,俊秀的模樣一如當年,恍惚間倒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夢一般。
當初對他的怨怒,如今經過時間的洗禮,早就煙消雲散了。至少,他還在我身邊,還安好的活著,仍舊可以運籌帷幄,仍舊可以抱著我入眠。
經過這一次的生死大劫,我想那份藏在心底的愛會將一切都包容,我希望能和他一輩子走在一起。
畢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是說說就算的話。
「阿珩。」我開口輕聲喚他。
他聞言轉過身來,蹙眉看著我道:「阿凝,感覺如何,現在可還好?」
「沒什麼事情了,不知怎的當時便暈過去了。」我笑了笑,自嘲道:「這身子當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蘇珩伸手揉揉我的頭,后怕道:「當看見你被子橋抱下來的時候,可真是嚇壞我了。」
聽見他提起蘇堤,我心底重重的疑惑又冒了出來,趕緊問道:「你和蘇堤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現在腦海里翻滾的都是蘇堤那句,因為你不是我的父親。平南王不是他的父親,那這是唱哪一齣戲呢?
蘇珩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緩緩道來:「他是我的同母哥哥,或許你不相信,其實連我自己最初的時候都是藏了疑惑的。」他頓了頓,接著道:「父親如此做不過是為了蘇家藏了最後一招,保命而已。」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還是聽不明白。
「平南王王妃和我的母親是親姐妹,恰巧那時候來雒陽遊玩,在府里一同生下了孩子,而那時候王妃的孩子生下來便死了,母親不忍便和父親商量,這才瞞著平南王將孩子李代桃僵。」他嘆息一聲:「本來初衷是好的,可是後來父親隱隱約約見平南王有異心,便才和子橋聯絡起來。」
我聽了仍舊是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來,蘇堤到底是帶著一種怎樣的心態,面對著平南王。
「他人呢?」我幽幽問道。
「昨日便走了,去了江南。」
江南啊,那個喜歡著洞庭碧螺的佳公子終於還是回到了江南水鄉么。
「江南很大…」
「嗯,具體的他沒說。」蘇珩唇角勾上了一抹笑意,轉了話題道:「阿凝,你這次暈倒是因為你又懷了孩子。」
「什,什麼?」我瞪大了眼睛,道:「又懷了孩子?」高麗的太醫已經說了,按照我的身子,以後再懷孩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怎的如今…
蘇珩看出我心中所想,笑道:「或許是老天在垂憐我們呢,阿凝,善有善報不是么?」
我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肚子,儘管那裡現在還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是喜悅早就已經充滿了我的內心,久久回不過神來。
楠婭進來的時候,我正站在窗子邊上欣賞皚皚白雪景色,空氣中是沁人心脾的梅香。
平南王那日據說是從丈高的城樓上跳下去了,也算是滿滿當當的硬骨頭氣概。
謀反叛變失敗后的事情,蘇珩自然要去處理,所以我一醒過來便叫他離開了,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自然不用別人來看著。
「澤蘭如何了?」我蹙眉問道。
楠婭嗓音啞啞的,想來已經是好久都沒睡好了。她說:「那一劍雖然刺偏,但是畢竟刺進了胸口,太醫令說能不能好便看上天的意思了。」
又是看上天的意思…我疲憊的閉上雙眼,伸手揉了揉額間。
「去吧。」我擺擺手,嘆息一聲。
那一日的事情有太多謎題,在蘇珩對我描述中,我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包括秦梓她那孩子的事情。
長久以來,我一直先入為主的覺得那孩子是蘇珩的,以為她喜歡的蘇珩,所以才會百般的針對我,其實這些都是我的猜測我的臆想。
秦梓根本一點也不喜歡蘇珩,甚至後來那厭惡的感情變成了恨,而這一切都源於她嫁給蘇珩。
所以當蘇珩對我說秦梓在椒房殿自盡的時候,我也不那麼吃驚了。
「她喜歡的是宋祁,你可知宋祁這個人?」蘇珩問我。
我點點頭,如實道:「我二哥一定是和我說起過,聽名字很是熟悉,只是時間久遠,已經想不起來了。」
「宋祁是前朝貶謫的官員,我和他亦不過是幾面之緣。」蘇珩蹙眉,嘆息道:「那時候他是吏部侍郎,剛正不阿的個性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後來有一天他得罪了劉家的人,那劉歆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朝中也沒人為他說話,於是也就糊裡糊塗的被貶到了邊遠的地界,說來也巧路上正遇見出門遊玩的郡主。」
一見鍾情似乎狗血了點,但是事實就是那樣。
宋祁,宋子遙,為官的事情世人或許不清楚,但是眾口鑠金都贊他的文學才能。
三歲成詩,五歲做詞,十二歲的時候為父親提供了建議,解決了當時霍亂一方的水患,可是如今這些話都只是史書中的一頁紙而已,或許除了那些研究歷史的人,其他人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而關於那場風月妖嬈的相遇,就更是無從追尋了。
後來平南王設計暗殺了宋祁,因為這件事情若是被人知曉,難免詬病,他本就是那種一切都要求完美的人。
也是因此秦梓才會全心全意地幫助蘇珩,推翻平南王的勢力。至於那孩子是宋祁的,可是當時為了保護我的安危而逼走我,秦梓和蘇珩合演了一齣戲,可是千算萬算那個孩子沒有保住,所以秦梓才會那樣的恨我們,恨不得我們去死。
聽到這裡,不禁唏噓一聲造化弄人。
而澤蘭對我的背叛,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已經看出了端倪,只是這也是一場算計。
那段日子,澤蘭總不在我的身邊,即便回來也是眼神飄忽,我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來。
可是我欠著她們家一個人情,侍鳳為了救我而喪命,這是事實,誰也無法抹殺,所以只要澤蘭不傷害我親近的人,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澤蘭站到秦家那邊,其實是冷景黎的吩咐,為了在危急時刻還能有個卧底可以照顧著我,比如在千鈞一髮的時候為我擋刀子。
冷景黎出現在我的屋子外時,我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二,二哥?」我趕緊讓開身子請他進來,疑惑道:「怎的過來了?」
「過來瞧瞧你,路上聽說你又有了身子?感覺如何?」冷景黎優雅跪坐下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身上竟然帶著前所未有的輕鬆之感。
仔細想想也對,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包括西蜀王何紀的那伙人。
平南王一個人已經是不好對付,他又聯合了何紀,便是更加的不好對付。
「我沒什麼關係。」想到半月前的那場由蘇珩訴說的戰爭,我的心仍舊會抽抽的疼。
章瀟於川蜀一役戰死沙場,終究馬革裹屍。川蜀一役,蘇珩給他的兵力不多,大部分都遷到了中原和平南王的對決上,在潁川南陽打的熱火朝天,川蜀那邊自然是顧不上。
印象里的他是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颯颯英姿,似乎連長槍折射出的銀光都可以殺死敵軍,千軍萬馬中取人的首級似乎是一件及其容易的事情。
他會戰死,我實在是不敢相信。
蘇珩說起的時候,語氣里滿是自責和悔恨,因為千算萬算沒料到章瀟是帶病出征,這一去便再沒回來。
「這邊一切都平定了,我們也就放心了,至於高麗那邊也沒什麼事情,你也不必擔心什麼。」冷景黎飲了口清茶,囑咐道。
「嗯,等到事情完事之後,我便回去瞧瞧。」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回我們和平南王的對決險象環生之後,我忽然特別想回高麗看看。
「也行,到時候叫楠婭隨著罷。」冷景黎頓了頓,又道:「囑咐澤蘭好生休養,這一次確實是為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