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一 宮主
此語一出,外面更是嘩然。
然則施靜卻完全沒有心情關心外面的世界如何了,她只運滿了神功、拚命睜大雙眼,透過重重的水幕看著水母陰姬,生怕她是為了讓自己放心才說出這種話來的。
生怕今日一別便是永訣。
水母陰姬似乎是知道她如此的擔憂,原本已經隱沒在水波中的面容又重新顯露了出來,卻也不過只朝著她微微笑了笑,然後柔聲道:「放心罷,為娘不會有事的,你若擔心,只需將事情辦好,再來尋我便是。」
雖然接觸不多,但施靜也知道她一向是個言出必行的女子,既然如此說了,那便是再也無法更改的了。想到那件事,施靜也知道干係甚大,又是母親的最大心愿,做女兒的,自然是要全力為她完成的了。
至於神水宮,聽水母陰姬方才的意思,是早有交代了。傳宮主之位於她,也不過是個面子功夫,真正要靠的還是宮南燕。
想來有這位水母陰姬最中意的弟子宮南燕在,神水宮也不會出什麼岔子。聽聞水母陰姬過去三年的閉關時間都是她主力支撐,如今再遇到如此情況,也當無事。只要,她當真還會繼續聽水母陰姬的話便是了。
施靜想到這裡,便也略略放下了些心,又見時間不早了,只得含著淚拜別了水母陰姬,看著她靜靜地閉上眼睛,沉入水底,雖然知道她的功法便是需要如此修鍊,她心中卻仍是難過不已,還是久久不捨得離去。
她倒是能等,然則卻終於有人受不了。只聽得撲通一聲,居然有人直接撲進了水中要拉她出去。
她想也不想便一袖子抽了過去,來人應聲而倒,無比狼狽地被彈出了湖水之外
施靜初時並沒有想到自己隨隨便便地一動手,居然便已經有了如此大的威力,聽著那人沉重的落地聲,也不免大吃了一驚。鑒於自己功力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居然有了如此程度的劇增,她也終於意識到了,原來方才水母陰姬除了傳給她武功心法之外,居然也還傳了不少功力給她。
看來水母陰姬對她,真是沒得說的。想到她同這位娘親才剛剛相認還不到一天,又是難得地投契,然則竟然就又要以這種方式久別,她的心情實在是相當難過。
然而她方才已經探過了水母陰姬的功體,已經發現她的確是因為三年前練功出岔子,走火入魔,經脈受到了很大的損傷,必須要重新閉關,才可能恢復。
本來她連續三年閉關不出,已經恢復了不少,可惜為了營救她和小白,又為了她勉強同石觀音交手,居然提前引動了她的內傷,甚至有加重的趨勢,搞到現在竟然連回神水宮都不能了。
幸好她和小白迅速找到了這處水源,讓她恢復了些許元氣,又滋養了她的功體,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雖然性命能夠保住,但不馬上閉關的話,又會引起內力紊亂,經脈錯亂,水母陰姬在來之前想必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同宮南燕有所交代。
施靜雖然沒有問,但想來,也必然是託孤的言語了。
即便不知道內情如何,即使以師徒的感情衡量起來略有些不妥,但宮南燕對水母陰姬的依賴和深情有目共睹,她那麼恨自己,也便可以理解了。
畢竟,是因為自己,水母陰姬才會如此做,才會冒著會丟掉性命的危險也要來這個乾巴巴的、完全同她功體相剋的鬼地方……一切就是為了救她。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若是她為了宮南燕如此,自己想必會比宮南燕更加瘋狂吧。
施靜苦笑了一聲,只覺得心中愈發五味陳雜,然則她也知道,就算再怎麼想留在這裡守著水母陰姬,眼下也並不現實。既然事情總歸是要做的,那麼總是窩在湖中就沒有啥意思了。不如將事情料理清楚之後,便帶著小白回來這裡守著她便是。
想到了這裡,施靜終於有了重新行動的力量,暗運功力,緩緩從湖中升起。得自水母陰姬的功法和功力,讓她在水中如履平地,甚至,比在平地上更加自由自在。之前為了混跡在石觀音的秘谷中而換上的白色寬鬆長袍,早已經被她的內力在瞬間蒸干,隨著她的功力外溢而無風自動,整個人看起來,竟然也頗有那麼幾分凌波仙子的意思。
她一出來,便覺得湖外的氣氛十分不對。抬頭看時,卻見到宮南燕正站在湖邊,擺出一副死死守候的模樣,而楚留香、胡鐵花等人站在不遠處,小白不知道怎地正蹲在不遠處看著躺在地上的一個人。
那居然是無花。
所以,剛才衝進湖裡來的就是他?
施靜默默地想著自己那個加成了「常春訣」和「神水經」的「無意間」的攻擊,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真是想想都替他覺得疼啊。
不過,幸好是打他,這在場的人,大約也只有打在他身上是最省事的了。
完全不用考慮負責任的事情啊。
他的事情暫且不提,宮南燕能守在湖邊這件事,倒是讓她對這位性情暴烈的師姐多了些信任感。
不管內部矛盾有多大,這種關鍵的時候知道一致對外,那就總算沒有辱沒神水宮的門楣啊。
如果是水母陰姬在,估計也會這麼想吧?
認回了這個娘親之後,施靜覺得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她雖然穿過來已經三年,但除了小白之外,她幾乎一無所有,對這個世界也一無所知。整個人如同浮萍一般,無依無靠,即便偏居一隅,也像是在漂泊流浪,直到今日,她才終於知道了「自己」和小白的身世。
原來,她也是有娘親的,她娘親也如同她疼愛小白一樣疼愛著她。
想到這裡,施靜又回頭看了那人工湖一眼。
湖水還在翻騰,然則水母陰姬的聲音卻再沒有響起來過。至於石觀音,她如何了,似乎也沒有人關心。
或是即便關心,也沒有膽量在這個時候問施靜這個問題。
施靜緩緩走出湖面,走過宮南燕的旁邊時,見到她的神色雖然有些木然,不過居然還是朝著施靜深深施了一禮,緩緩道:「見過宮主。」
施靜見她神色不似作偽,反倒是一副發泄過後的麻木狀態,便也沒有多言,只淡淡道:「宮師姐不必如此,宮中事務尚要仰仗師姐,咱們遲些再細說。」
宮南燕默然不語,彷彿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一般,退後了幾步,又垂下頭來,靜靜站在原處,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瘋狂張揚。
施靜知道她這還是記著水母陰姬的叮囑,便又微微放下了些心,朝著楚留香幾人走去。
路過小白的時候,她順手把他撿起來,不顧他的掙扎把他抱在了懷中,低聲道:「小白聽話,娘親有事情要辦。」
小白滿面疑惑,一邊掙動一邊道:「可是娘親,爹爹剛才從湖裡飛出來,摔了好大一個跟頭呢。你看,他都躺在地上好久了,也沒動彈,不會是……」
施靜看著他眼中滿滿的都是擔憂,心中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所謂的「父子天性」啥的,的確是優良的本能,但是,可惜這「父」是這位……那就真心讓人有點兒無奈了。
無奈歸無奈,她還是硬起心腸跟小白低聲說道:「沒事兒的,剛剛那是娘親打的,他死不了的。」
小白「哦」了一聲,似乎又有問題要問,施靜搖了搖頭道:「小白乖,娘親真的有事,你有什麼事情,咱們回去之後再說好不好?」
小白即便年紀還小,到底也是自己的兒子,到了這個時候,也早就發現了她情緒的低落,故而也懂事地道:「娘親我不問了。咱們回家說。」
施靜終於鬆了口氣,這才有精神跟楚留香幾人說話了。
未料她剛剛走過來,楚留香已經微笑著拱手道:「沒想到施姑娘居然是神水宮的高徒,更沒想到,施姑娘原來是姓司徒的。」
施靜神色未變,也拱手回禮,淡淡道:「這一切我也是今日才得知,並未比楚兄早上許久,我以為大家相交一場,不過因趣味相投,至於身份地位,不過是世俗之物。」
楚留香笑道:「這是自然。只是……」
施靜知道他想要問什麼,只因她實在沒有興緻在這個時候同他多言,也深深覺得他本是個最溫柔體貼之人,如此一反常態地生硬詢問,只不過想要知道石觀音和水母陰姬的生死下落罷了。
只是,石觀音也倒罷了,水母陰姬的事情,她又如何會對其他人說起?
畢竟,在場的,只有她和小白才算是自己真正的家人,她連半點風險都不願意冒的。
想到這裡,她淡然一笑道:「楚兄可是想要問那石觀音的下落?」
楚留香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還沒等說話,旁邊的胡鐵花已經搶著道:「老臭蟲你看,你又弄巧成拙了。拐彎兒抹角地說了半天,結果人家施……司徒姑娘早就看出來了。」
施靜嘆了口氣,緩緩道:「胡大哥也不必如此,石觀音如何,我其實也並不知情。只不過……」她頓了頓方才繼續道:「既然我師父仍健在,那她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此言一出,她立時聽見有人嘶聲道:「不可能的,她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