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二 恩仇
讓人意外的是,這個人居然不是無花。
施靜看著忽然出現,朝著自己撲過來的白衣蒙面女子,忍不住微微一嘆,袖子已經流雲般揮出,恰好攔住了她沖向湖水的腳步。
這個瞬間,她已經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發現無花還靜靜地伏在地上,不知道是真昏著,還是在裝死。
當然,施靜也一眼就已經認出,這個白衣女子居然就是曲無容。
這曲無容平素總是冷冰冰的,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也會有如此激動的時刻。施靜看著她如此,想著今日頭痛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便索性順手點了她的穴道。
施靜這邊才剛剛點中了曲無容的穴道,便見一點紅隨後趕來,看著這位冷麵大哥的眼神,施靜默默嘆了口氣。果然可以確定,這兩座冰山大約是碰撞出了什麼火花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比得罪一座冰山更麻煩的事情,就是同時得罪兩座冰山了。
即便已經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武功現在已經比開始時候有了極其巨大的提升,但施靜那種怕麻煩的個性卻仍然沒有變過。就算是她已經擁有了足夠打敗他們的實力,她卻也實在不想成為那種稍微厲害一點兒就一下子肆無忌憚地胡亂樹立敵人的江湖客。
故而,她只略一思忖,便隨手將曲無容拋還給他,淡淡道:「雖然凶多吉少,但也不一定就是死了,曲姑娘又何必如此?再說,我見那石觀音待你,似乎也並不好。」
一點紅冷冷道:「石觀音對她好也罷不好也罷,似乎跟你並沒有關係。而她如何待石觀音,更是她自己的事,你這種人,又如何能夠懂得?」
得,至少但從這種說話的語氣上看,他們還真是挺絕配的。
看了一眼一點紅那冰冷的眼神,施靜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他懷中的曲無容身上,放緩了語氣道:「事已至此,你們若要替她復仇,便來吧。」
她伸手一拂,已經解開了曲無容的穴道。沒想到的是,曲無容到了這個時候,竟卻是安靜了下來。不但安靜了下來,還用同之前毫無二致的冰冷語氣地朝著施靜開了口。而那一點紅也仿若同她心有靈犀一般,同時說道:「復不復仇是她(我)的事情,與我(他)沒有關係。」
施靜默默地閉上了嘴巴,開始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冰山」男人或是女人這種設定,這本身就真是件讓人蛋痛的事情啊,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怎麼好像就已經把他們都給得罪了的樣子,真是太坑爹了。
曲無容仍然帶著她那件蒙面的白紗,施靜卻感覺到她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似乎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施靜默認不語,看著她緩緩走到湖邊,整個人的風姿如同一株在風中搖曳的幽蘭。然後,她忽然翻身下跪,朝著那片湖水磕了個頭,先是大哭了三聲,又大笑了三聲,方才喃喃道:「無容,拜別師父。」
她說完,又磕了兩個頭,然後一把把頭上的面紗揭下來,露出一張沒有一絲好皮膚的臉來。
然後轉過身來,將自己的正面對著眾人。
她如此坦然地將這張臉暴露在陽光之下、眾人面前,倒也真是有種「揮別昨日」的豪氣。
她的表情也如同她的聲音一樣冷冷淡淡,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事情再能讓她產生情緒波動。
然則場上眾人的反應卻沒有她這麼雲淡風輕了。
施靜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真容,不免嚇了一跳。
她想著這曲無容的身姿看起來既然已經如此綽約,想必面容也必然會是美若天仙的。
誰知道,那面紗之下,竟然隱藏的是一張如此讓人不忍直視的、慘不忍睹的臉呢。
楚留香的臉色很是平靜,一點紅也似毫不驚訝,就連小白也沒有啥大的反應,想來是早已經看過她這一面了。
然則胡鐵花和琵琶公主,卻是一臉愕然的模樣,愕然中也不免帶了些惋惜。
如此美貌的少女,居然生著這樣一張臉,實在是……實在是讓人扼腕嘆息的一件憾事。
簡直有些暴殄天物之感。
不過,不論是誰,都應該能夠看出,她這個樣子必然不是天生的,而是後來被人毀掉的……想到她剛剛對著石觀音告別時候的古怪模樣,是誰幹的好事,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了。
授業恩師,將她養大,教導武功,本是大恩。
但毀掉女子最珍視的容貌,不說相當於害了她一輩子的幸福,卻也差不多了。
而有那秋靈素的例子在前,想必這位曲無容姑娘,大約也是長得太漂亮了,所以才會早此毒手罷。回想起初見時,她還天真地以為石觀音門下美貌的女子只要把臉蒙起來就沒事了,誰知道,這位娘娘心狠手辣的程度遠超想象,居然直接將看著太刺眼的美貌全都毀掉了……
那麼,那「畫眉鳥」想來不是面貌平庸,便也是如此悲催了吧?怪不得她對同門的下手都那麼狠辣,想來,她的性格也早就扭曲了……
有這樣的師父,不能不為她們點根蠟燭啊。至於那個不幸生為這等人物兒子的某人,也就不難明白,為何會是那麼個冷血毒辣的樣子了。
毀容對女子來說,絕對是件令人極其痛恨的事。但是,她總覺得,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其他的內情,讓這位面冷心熱的姑娘如此痛恨石觀音。
只不過,這並不是施靜關心的內容,她只關心,這些人會不會打擾到水母陰姬的閉關清修。
只要不來妨礙水母陰姬,想要對石觀音怎麼樣,她都不會管的。
奈何,她們倆一起在地底決戰,只有水母陰姬在她眼前露了一面,出了點兒聲,石觀音卻不但沒有見到人,竟然連聲音都沒出過一聲兒,就彷彿完全銷聲匿跡了一般,倒也讓她心中詫異不已。
然則不管怎麼樣,這個秘谷,還是封閉了的好,除了留下幾個妥善人看守,其他的無關人等,一律離開了,她才會放心。
這秘谷極其難以找到,而且外面還有除了本門弟子很難有人走通的道路,倒也是個閉關清修的好地方。
只要,有人肯配合的話。
想到這裡,她嘆息了一聲道:「曲姑娘恩怨分明,我很佩服。若姑娘不是丰姿出眾,又怎會遭此毒手,而以姑娘的綽約風姿,縱使容貌不在,又何嘗會減損姑娘的魅力?這一點,想必紅兄最為了解。」
一點紅聽了她這話,面上的表情竟似立刻緩和了不少,楚留香微微一笑,介面道:「看來司徒姑娘與我倒是『英雄所見略同』,算是紅兄和曲姑娘難得的知己了。」
施靜微笑,緩緩道:「我還以為你要說,這也不過是因為,我有事要求曲姑娘罷了。」
其實這也真是施靜的真實想法,不過她偏偏以這種方式披露出來,即便等會兒真的朝著曲無容提要求,別人倒也當真說不出來什麼了。
可憐楚留香無辜躺槍,他素來聰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來?然則他卻也沒有辦法,更加不會當真拆施靜的台,只好揉了揉鼻子,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施靜正想著乘勝追擊,一點紅卻忽然道:「你不會如此。你同她們,不一樣。」
哎喲,不容易啊,好像一句話的功夫,這好感度意外地被順利地刷上來了。
但是,一點紅大哥,您老用這種斬釘截鐵的信任的語氣這麼說話,真的沒問題么?
明明剛才還像是仇人一般的模樣,這轉換也略快了點兒啊。
等等,莫非你以為你這麼一說,我就不好意思提要求了么?
太天真了。
還有曲姐姐您這是啥眼神兒,以為我說漂亮話騙你么?
看我放大招。
施靜微微一笑,朝著小白道:「小白,你說無容姨姨好不好?」
小白十分配合地道:「無容姨姨當然好,她最好了,對小白也是最好,小白最喜歡無容姨姨了。」
曲無容的表情果然也柔和了許多,看著施靜的目光也沒有方才那麼鋒利了。
施靜朝著她淡淡一笑,緩緩道:「承蒙紅兄如此謬讚,但我真是有一事相求。我看兩位都是爽利人,那我便直說了。」
曲無容冷哼了一聲道:「是不是想要我告訴你出入秘谷之法?」
施靜笑道:「曲姑娘果然聰慧過人,正是如此。」
她倒也真是直截了當,徑直道:「我師父同你師父在地底大戰,勝負雖未分明,但也相去不遠。只是,既然我師父看中了此地,此地便為我神水宮聖地,想來石夫人也不會有異議。」
她說著,看了看曲無容,緩緩道:「而石夫人門下,現在也僅剩下了曲姑娘一人,若曲姑娘也無異議……」
她話還未說完,已經聽得有人道:「誰說只剩下了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