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疼痛
會所的茶室中,坐在秦正誼對面,童樺安靜的聽著他的講述,全程面無表情。
與他的冷靜相比,對方的陳述時而亢奮,時而苦惱,心理狀態很不穩定。
當秦正誼絮絮叨叨的說到,自己未阻止童琰毒殺童興賢的時候,童樺突然開口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看了看坐在童樺身邊的夏致遠,秦正誼掏出一個透明的密封盒,推到童樺面前。
「這裡面是興賢的頭髮,可以拿去做dna測試和重金屬化驗。」
童樺拿起盒子,借著燈光瞥了一眼,放進自己衣服口袋。
秦正誼訥訥的看著他,一時無話。
「說完了嗎?」童樺低著頭,冷淡的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秦正誼說,「還有一件事。」
「以前,你小時候……」深深的吸了口氣,秦正誼說,「是我無意中,把你被綁架的消息告訴楚櫻的,之後她瞞著我去報了警。」
本就緊繃的氣氛愈加沉默下來,聽完他的話,童樺眼皮也沒掀一下,似乎剛剛聽到的事情,根本與他無關。
夏致遠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童樺的手,只覺他手指冰冷,毫無暖意。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我一直……想跟你說,就是一直開不了口……」秦正誼取下眼鏡,無意識的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大少爺,我……」
「你想說什麼?」童樺突然開口,「道歉?」
「我……」
「不必了。」從座位上起身,童樺順手拉起夏致遠。
「你害死了我媽媽,我不會原諒你。」
……
會所樓下,夏致遠看著臉色蒼白的童樺,直覺非常糟糕。
「回家好嗎?」
拉著他緩步往停車的地方走去,夏致遠說:「什麼都別想,先回家好好睡一覺。」
隨著他走了幾步,童樺突然一下停住腳步。
「我想一個人呆會兒,你先回家吧。」
驀然鬆開夏致遠的手,他轉身走向路邊的計程車,急急拉開車門,鑽進車裡絕塵而去。
※
「董事長,這是昨天的照片。」
童氏集團的頂樓,一成不變的豪華辦公室,已經換過了主人。
聽見助理向他做例行報告,童琰從文件堆里抬起頭,接過他手中的白色信封。
靠在寬大的椅背上,他腳尖點地,稍稍從辦公桌前滑開一點距離。
「還是住在那裡?」微微斜著頭,童琰按照順序,一張一張翻動著手裡的照片,「沒和夏致遠見面嗎?」
「是的,」穿著黑色西裝的助理朝他頷首,「他搬家已經三天,除了上課,和夏致遠沒有其他來往。」
翻了一會兒照片,童琰的眼光停頓在一張攝於訓練館門口的照片上,畫面上的童樺,正笑著用手肘頂了一下sing的胸口。
「很好,」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的童樺,童琰吩咐道,「繼續跟著,還有,這個泰國人的資料再去查……」
「這位先生,您不能進去!」
辦公室門外突然傳來吵嚷的聲音。
「保安!保安!拉住他!」一個女人的聲音氣急敗壞的喊道,「再多叫幾個人來!」
「嘭」一聲,辦公室厚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狠狠推開。
走廊里的光線一下子涌了進來,童樺站在亮光中,身後躺倒了好幾個保安,童琰的秘書一路跟著他闖進來,緊緊拽著他的手臂不放。
這動靜吵的辦公室里的兩人齊齊抬頭,乍然見到童樺,童琰像是被突然下了定身咒,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
回過神之後,看了眼盡忠職守的新任秘書,童琰陰冷的說:「放手。」
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秘書趕緊鬆開了拽著童樺的手。
「都給我出去。」站在門口的童樺,聲音暗啞的命令道。
除了整日報告他行蹤的童琰助理,此刻在場的其他人,都是童興賢過世后童琰委任的新人,並不熟悉童家的大少爺。聽了他的話,秘書等人都看著童琰,等待他的指示。
「都沒長耳朵嗎?我哥叫你們出去!」童琰拔高了聲音,「還不快滾?!」
被他一吼,秘書和保安趕緊退到辦公室外,童琰的助理臨走前,快速攏起剛剛放在桌上的照片,裝進白色信封。
「等等。」
冷眼看著助理的動作,就在對方與他擦肩而過時,童樺忽然發了聲。
助理下意識的停住腳步,身邊的童樺手臂微動,利索的敲了一下他肘部的麻穴。
一陣酸軟襲來,隨著助理一聲訝異的輕呼,手中的信封應聲而落。
捂住自己的手肘,助理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童樺接過信封,取出裡面的照片,一張張翻看起來。
看著不知所措的助理,童琰朝他斜了斜下巴,示意他快走。
終於,閑雜人等全部離開,辦公室的大門被關上,室內又回復了寧靜。
童樺仍然站在門口,沒一會兒,就翻完了手裡的照片。
把照片塞回信封,他走到童琰面前,把信封扔到桌上。
「哥,你跟夏致遠分手了?」
見童樺沒發火,童琰坐在位子上,故作輕佻的說道:「雖然現在這個也不怎麼樣,不過總比夏致遠強。」
仰頭注視著面無表情的童樺,他的嘴角扯起一個微笑,「你看,你的眼光一點點在進步……是不是快要輪到我了?」
「啪!」
抬手便是一記耳光,童樺的巴掌結結實實扇上他的左臉。
五道紅色的指印瞬間浮起,臉上像是著了火似的疼起來。
「你給爸爸下毒?」一把捏住童琰的襯衫衣領,童樺把他從座位上揪起來,「你給他下毒?!!」
「你哪裡聽來的?!」童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因為疼痛皺了眉,「誰這麼大膽子,給你造這種謠?」
「哥哥你不要聽人在背後亂嚼舌根!」下意識的掰了一下童樺的手,童琰說,「你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人盼著我們兄弟鬧翻嗎?!」
童樺眯起眼睛,略微鬆開他的領口。
童琰暗暗舒了口氣,剛想再說話的時候,腹部突然一陣激痛。
一下,又一下。
童樺的拳頭毫不留情的落到他身上,發出一聲聲悶響。
視野越來越模糊,童琰看不清童樺打他什麼地方,只覺得五臟翻覆,全身劇痛,想吐卻吐不出來。
十幾拳之後,童樺終於放開他。
「嘭」的一聲,如同斷線的木偶一般,童琰重重摔倒在地。
雙手捂著肚子,他眼前金星亂冒,像只蝦米似得弓著身子躺在地上呻|吟。
童樺比賽的每一場視頻他都看過上百遍,卻從來沒想到,這拳頭落到自己身上,是這種滋味。
「童琰,那是爸爸,」俯視著地上的童琰,童樺痛心疾首,「那是我們的親爸爸!你怎麼下得了手!」
「他算什麼……爸爸……」
偏過半邊臉,童琰努力睜開眼睛,費力的擠著字句。
「一個……自私鬼而已,根本不配……做人父親。」
在他面前蹲下,童樺再次揪起他的衣領,「那你配做他兒子嗎?!」
被他牽扯到傷處,童琰呻|吟了一聲,痛的話都說不出來。
「疼嗎?」
童樺注視著他,「你知不知道,他走的時候,比你現在疼一百倍一千倍?!」
冷汗沿著臉頰一滴滴滑落,童琰喘著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那也是他……應得的……」
話音未落,童樺一拳揍在他臉上,打的他偏過頭去。
咸腥的味道一下子在嘴裡瀰漫開來,童琰往地毯上吐了一口鮮血,突然朝童樺吼道:「你打死我吧!」
「打呀!」
雙手抓緊童樺的手臂,童琰朝他挺起胸膛,「反正天天看著你跟別人在一起,我早就不想活了!」
空曠的董事長辦公室里,童琰臉上青紫腫脹,嘴角血跡斑斑。
雖然被揍的狼狽不堪,他卻未沒有半點愧疚,猶自與童樺怒目對視。
「哥哥,」喘息聲中,童琰的眼淚忽然毫無徵兆的洶湧而出,「哥哥。」
童興賢生前用過的辦公室里,一聲聲的回蕩著童琰帶著哭腔的「哥哥」。
長長的嘆息之後,童樺放開童琰的衣領,慢慢起身。
看著面前淚痕滿面的弟弟,他緩緩開口道:「你喜歡我,是嗎?」
「哥哥,我愛你。」童琰抽泣道,「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童樺對他點了點頭。
「童琰,你給我聽好。」俯視著地上滿身是傷的童琰,童樺一字一句的說:
「我恨你——只要想到自己身上和你流著一樣的血,我就噁心的想吐。」
「別說這輩子,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從今往後,你我之間,再無瓜葛。」
……
夏天的暴雨,總是來的讓人措手不及。
快到傍晚的時候,老天終於憋不住整日的悶熱,一盆盆的從天上往地上倒水。
街上的行人多半沒有帶傘,碰上突如其來的暴雨,紛紛避走不及。
還好,市中心多得是高樓大廈、商鋪食肆,這個點兒,往飯店裡一鑽,一頓飯過後,雨應該就過去了。
童氏集團樓下的人工湖旁,一向熱鬧的湖濱大道,竟被這場雨澆的異常空曠。
瓢潑大雨中,童樺獨自沿著岸邊,行屍走肉般的向前走去。
雨點砸在臉上隱隱生疼,全身的衣服早已被徹底澆透。
「轟隆蘆~~」
整耳欲聾的雷聲在耳邊炸響,卻掩不住臨走時,童琰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穿入他的腦海。
「哥哥,哥哥……」
怯生生的,溫柔的,激動的……
耳邊迴旋起無數聲「哥哥」,這曾經讓他倍感溫暖的稱呼,如今卻像是一把地獄業火,殘忍的炙烤著他,讓他渾身疼痛難忍。
粗暴的雨點在湖面砸起無數個水坑,雨水沿著睫毛流進童樺的眼睛,視線里一片模糊。
吸了口氣,童樺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片刻過後,他掏出口袋裡的密封盒,重重的拋向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