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真相假象
第一次,他在她之前先掛了電話。
葉小倩拿著手機,一直到對面連「嘟嘟」聲都響不動了,才木訥地掛了電話。
這邊謝卿的電話剛斷,那邊風離的電話就進來了。她想了一會,覺得這事還不到一哭二鬧三摔手機的地步。接了起來,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喂」了聲。
那邊風離的聲音聽著有點壓抑:「終於接電話了。」
葉小倩這才意識到她前面幾個小時都在忙著騷擾電信局,風離那邊默了一會,才又說:「我餓了,我們去吃飯。」
葉小倩站起來走到餐廳,看著一桌子沒動過的生猛海鮮說瞎話:「我吃過了,你找大鎚他們去吃吧。」說完連哄弱智兒童的心情都沒有了,「沒什麼事我先掛了。」
車裡開著暖風,風離放下電話,沒血色的胳膊和下巴一起搭在方向盤上,繼續陷入蹲守狀態。
過了一會,他覺得腿上有什麼爬了上來,一低頭,是伍子汐酒紅色的指甲按在他右腿上。
活了這麼大除了風裡希和葉小倩以外沒接觸過什麼女人的風離愣了,兩秒后逃命似的滾下了車。
伍子汐跟著推開車門,十公分的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她扶著車門看著十步開外站在電線杆子底下吹冷風的李風離,嗤笑一聲:「我不吃人。」
她咣當摔了門,一步一步走到如臨大敵樣的風離面前,五指尖尖壓上他胸口:「你求我幫忙演小學生都不屑演的戲碼,現在戲演完了,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啊?」她掩口一笑,「算了,算了。你要看她多在乎你,現在看到了?我們都那樣了,人家還能說句『繼續』,還能記得把門帶上;那位不過被拍了幾張照片,她魂兒都沒了,你這一晚上電話都打不通吧?估計給那邊一直撥呢。」
她又進了半步,高跟鞋踩在他雙腳之間,大腿有意無意擦過他長褲內側:「找我練習脫女人衣服?這種說辭虧你編得出,也虧她還真信。」
風離神色黯了黯,看著像做了虧心事的小男孩:「小倩從來都相信我……我從前沒騙過她……」
伍子汐這回真被逗樂了:「相信你?風離,你還沒睡醒吧?你這六年怎麼過的?」她仰起臉,吐息在他耳畔,「你以為只有我和大鎚被懷疑了?你以為自己就不在她的嫌疑犯名單上?你以為你做的那點事她不知道?你覺得以她的性格,能原諒你?」
伍子汐話沒說完,手腕上一疼,風離抓著她的手青筋直暴:「你說我做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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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謝卿手裡拿著電話靠在吧台上,吧台對面的沙發里,與他齊名的影后安安抱著手腕蜷成一團,她面前的地毯上滿是粘嗒嗒的紅酒液,暗紅的顏色上是一地的玻璃碎片。
能在地毯上把酒杯摔成那個德行,還真需要點扔鉛球的臂力。
謝卿沒說話,手肘支在身後的吧台上,低頭看手機上各種兩人被偷拍的照片,心事越看越揪。
她那麼小心眼的一個人,看到這些,該有多難過?
他看了一會,走過去將手機扔到沙發上,居高臨下地問:「滿意了?」
因失血而臉色白得和日本歌妓似的安安伸手去夠手機,指尖碰上屏幕時她忽然全身一震,抄起手機砸向對面的電視。
果然是扔鉛球的臂力,「咣」的一聲以後,手機和電視雙雙殉情。
她手上還纏著紗布,半撐著身體坐起來,巴掌大的臉上全是淚痕:「你是要逼死我嗎?!!既然不相信我,還不如直接讓我死了算了!反正我早就活夠了!!他們都想害我……現在連你也不相信我!」說完伸手就去扯手腕上的紗布。
按理說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實在有點老土,尤其是對影帝他老人家來說,簡直幼稚到慘不忍睹。
可惜影后她老人家勝在不要命,謝卿知道按照安安的性格,她說要死就一定要死,不死一死是不痛快的,不死一死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不死一死是表達不了她心情的。
謝卿鎖了眉斂了桃花眼,快步走過去按住她兩條尋死覓活的胳膊,輕聲哄道:「好了,好了,沒人要害你,沒人不信你。」
安安反手抓上他手腕,力道之大竟生生抓出幾道血印來:「不,你不知道!我昨晚聽到隔壁在商量,他們在私底下販賣毒品,打算把牆打通,把我這裡也作為他們販毒窩點的一部分。我真的聽到了……等他們把牆打通了,就會殺死我的!」
謝卿聽她這麼說,就知道她這是抑鬱症又犯了,嘆了口氣,安慰道:「隔壁住的是能源公司的老總一家,還有個七歲的男孩兒,孩子長大前他們是不會販毒的……」
安安認真想了一會,才慢慢平靜下來,過了一會,她又想起什麼似的,抓著他衣角說:「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那天找到你的時候,你躺在後座上,車頭已經扁了。我怕他們抓著這事咬你,才沒叫人,自己把車開回你公寓的。」
謝卿的桃花眼沉了沉,他糾結半晌,低聲問:「當初於緣那本子,我記得你是志在必得的,結果於緣看上了小倩……」
他沒說完,手底下的人又掙紮起來,紗布上很快見紅了。安安那在電視上從來一絲不亂的頭髮,因為靜電粘在她臉上,直要把她本來就不大的臉都埋了:「我就說了!我就說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相信我!對!我出道不久就被封后,之後幾年卻沒什麼好作品,於緣那本子我確實很看得上……可她算什麼東西?我真要光明正大和她搶,難道還搶不過一個葉小倩嗎?」她說完,忽然又歇斯底里起來,「你以前說要陪姐姐一輩子,結果自從見了她以後就魂不守舍的,這一年多更是天天圍著她轉。那個賤人到底哪裡好了?成天擺著一副臉色,我聽說她還動不動就讓你跪這跪那……」
抑鬱症患者的咆哮被生生斬斷,謝卿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又忍了一會,終於進入無法再忍的狀態:「夠了!謝琪,那是你弟媳。你要是能聽得下去,我可以花一晚上給你講講她有多好。」
安安愣了愣,尋死覓活的手也不動了,半晌喃喃道:「謝琪……我都快忘了我還有這個名字了。為什麼你可以是謝卿,我就要是安安呢?就因為姐弟之間不能演對手戲嗎?」她說完,忽然一臉嚮往地琢磨起來,「你說,如果讓觀眾知道我是你親姐姐……」
謝卿鬆開她,坐在身後的茶几上,遞給她一杯水:「姐,你和小倩表哥的照片,是真的吧?」
安安接過水喝了,半天夢遊似的說:「是,他也是個可憐人。」
謝卿雙臂架在腿上,半晌說:「姐,你息影吧。你想去哪個國家,我給你安排。」
這句話又刺激到病人了,安安「蹭」的一下從沙發上躥起來,摔了手裡的水杯:「我、不!你忘了我說的嗎?你在圈子裡一天,我就陪你一天!還是你有心肝寶貝了,就迫不及待要把我這個礙眼的送走了?」
快被親姐姐玩死了的謝影帝沒說話,拿起安安的手機給她的助理和家政公司打了電話,叫他們半小時後來清理房子。電話剛掛,花太太的電話就進來了。謝卿看了眼靠在沙發上沒什麼生氣的安安,接了起來。
花太太聽是謝卿,問道:「你姐呢?她怎麼樣了?」
謝卿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安安,違心順溜道:「她沒事,早上切水果劃到了,被那群記者看見了。」
花太太不太相信,又叫他把電話給安安,安安剛才還一副活不下去了這世界沒救了的樣兒,一接起電話馬上原地滿血復活:「我沒事,早上沒睡醒,一刀下去割到手了。嗯,樂樂陪我去包紮了。嗯,挺好的,他今天在這陪我。哎呀我們談劇本來著,這就睡了。您不用擔心,一切都好。」
要是任何一個人在場,絕對要豎大拇指:這姐弟倆真沒辜負影帝影后的稱號,畫風變得一點不帶卡的。
花太太審完了安安,又讓她把電話遞迴給謝卿。
謝卿剛拿起電話,就聽花太太語氣已經變了:「樂樂,你平時就比姐姐穩,對付狗仔自己也有一套,從來都讓我省心。今天怎麼被人抓著這麼大把柄?要不是我這邊給你壓著,面上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我開始以為你想通過這次事件轉型,還讓公司幫你塑造成熟穩重顧家的形象來著,怎麼轉著轉著又轉回去了?」
謝卿捏著電話的手緊了緊,答道:「今天早上有點心神不寧,讓他們抓著把柄了。以後我會注意。」
掛了電話,他看著沙發上又陷入抑鬱狀態的安安,輕聲說:「一會清理的人會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你早點睡。」說完去拿了毯子給她蓋上。
想了想還是直接把人抱到床上了。
臨走的時候安安拉著他衣角,就好像在國外那相依為命的一夜夜一樣:「樂樂,你不信我是不是?真不是我。」
謝卿纖長脖子上的喉結滑了滑,他低頭說:「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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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安那裡出來,他沒有回家,而是開車去了全市最燒錢的夜店,自己包了個台,坐在角落裡一瓶一瓶地喝。
那一晚他下車吐了以後,李洛基就自己打車走了。後面的事……
如果不是安安,就是他酒醉以後潛意識裡開車去了李洛基提過的地點。
無論是誰,她這些年受的罪,都和他脫不了關係。
謝卿酒量隨了花太太,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他平時自己也有分寸,極少干醉酒這種據說很潮的事。
上一次醉酒,是因為求而不得;
這一次醉酒,是因為得之即失。
他從前一直堅信,他愛了那麼久那麼深,這世上沒什麼障礙是他不能拔起砍死的。
就好像歌里唱的,everythingthatki11smemakesmefee1a1ive(置我於死地者賜我以後生)。
他曾想,她人生最好的五年是一片黑暗,那五年他沒有陪著她已經是一種遺憾,以後的五十年總要陪她快快樂樂的。
可他卻忘了,這世上有一種再多勇氣也戰勝不了的東西,叫愧疚。
如果她那黑暗的五年本來就是他造成的,他還有什麼資格和她談今後?
就算他能厚著臉皮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她那麼記仇的性子,又怎麼會妥協?
他扔掉手裡的空酒瓶,低低一笑,呀,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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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影帝腳步踉蹌地回到江邊公寓時,葉小倩正抱著小旻靠著浴缸睡覺。她的一頭長發掉進了水裡,在一池清水裡像海藻一樣糾纏著,纏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單膝跪下,手腳並用像小狗一樣慢慢貼近了她的臉,酒精讓他面前的臉似真似幻。
他眨了眨眼,努力想看清她睡顏,視線卻總是在下一個瞬間模糊。
桃花眼不高興地耷拉了,他伸手去揉,卻揉得一手濕漉漉的。
他盯著手上的水跡看了一會,雙臂繞過她的脖頸,將她一頭長發撈起,輕手輕腳拿過邊上的浴巾,賊兮兮地擦起來,一邊擦一邊口齒不清地念叨:「還真是捨得讓我心疼吶……」
擦了一會,他一低頭,朦朦朧朧中見她正張著一雙沒睡醒的眼睛看他。
他嚇得手一松,浴巾掉進水裡。他又四肢並用默默退回牆角,咬著下唇偷偷看她。
看了好一會,才又小心翼翼爬回來,和小狗示好似的一頭埋進她懷裡,摟著她腰的手臂抖得和龍捲風中的落葉似的。
葉小倩費了半天勁才把小旻從他們中間扯出來,低頭聞著他一身酒氣,鬆了口氣:「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