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真假白蘭
一色一子不知該不該對白蘭說他眼睛的問題,白蘭自從蘇醒后也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的身體狀況,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變故就在眾人心照不宣中被刻意地忽略了過去。她一度懷疑白蘭是知道的,那樣灰白的眼睛無法視物,他看向自己時目光也從未準確地對焦過,但白蘭不提,一色一子也就配合地不說。
世界就這麼詭異地平靜了。
白蘭醒來后就沒有再接受治療,而是和一色一子回到了家,閉門不出,每天就這麼賦閑在家裡。偶爾桔梗和入江正一會來彙報工作,這時候白蘭才有了一個家族boss的架勢,雷厲風行地吩咐桔梗領軍,制定了短期的對敵掃蕩計劃,等桔梗一走,立刻就又恢復了小白臉狀態,賴在床上不起來。
一色一子原本以為他會讓自己接下統帥大旗去掃蕩群龍無首的喪屍,誰知白蘭知道她的想法后卻只是笑著說他才不捨得離開色子呢什麼的,好不容易忙裡偷閒當然要好好談戀愛之類……聽得一色一子直翻白眼。
你只是表白了好嗎?我有答應跟你談戀愛嗎?!
在你的概念里表白就意味著交往的開始嗎?
突然有一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
又一次小型家族高層會議結束,目送著桔梗和入江正一離開,一色一子放下了裝滿鮮血的杯子,一本正經地望向了窩在對面沙發里的白蘭,一副「我們好好談談」的樣子。白蘭雖然看不見,但聽到她放下杯子后沉默不語,便也想到她是有話對自己說,不禁也放下了手中的草莓聖代,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順帶一提,由於白蘭身體狀況堪憂,桔梗同學心疼自己的頂頭上司,主動提出放血給一色一子喝,現在她面前杯子里的血正是桔梗臨走前白著臉放的滿滿一杯。
「桔梗真對得起『忠犬』二字。」一色一子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他每天操的心真多。」
白蘭似笑非笑,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示意對面人坐過來,「我看不見你,所以擺什麼樣子都沒用哦。」
這是他出事以來第一次直面自己看不見的事實,一色一子不知為何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聽話地挪了過去坐下,白蘭長手一撈,把人抱了個滿懷,之後滿意地長呼了口氣,「還是這樣舒服呢。」
介於剛剛失明的人都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玻璃心和安全感缺失,一色一子最終還是沒有掙扎,在他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等著他的下文。只聽白蘭繼續道,「桔梗可是家族之中挑大樑呢。」
一色一子撇嘴。
「如果我不是趁機放長假,你也得跟著工作哦。既然是休假,你乖乖陪我就好。」白蘭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懷裡人的長發,頓了頓,繼續道,「這次你就算再求我送你走,我也不會答應的,達令。」
一色一子怔了怔,想起玖蘭樞,想起在另一個世界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情緒驀然低落。下來。
「不會了。」她低聲道。
「那就好。」白蘭笑,「因為就算我想,也送不走你了呢。」
一色一子反應極快,「你的能力……」
「正如你所想,暫時出了點問題。」白蘭說的雲淡風輕,彷彿此刻談論的話題不是自己而是無關緊要的別人,「你不是很好奇嗎?憋了這麼多天,想問什麼就問吧。」
「你都看不見怎麼知道我憋……」一色一子話頭一頓,自知說錯了話,抬眼看白蘭,卻發現對方仍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中一揪,語氣不由也緩了下來,「喪屍王的意念攻擊在我看來很弱,你按理說應該可以抵擋才對,當時發生了什麼?」
順頭髮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白蘭的聲音幽幽傳來,語氣中有無奈,卻沒有該有的其他負面情緒,「恰好另一個我在搗亂。」
一色一子詭異地看了他一眼。
錯覺嗎?她怎麼覺得白蘭有些……怪?
雖然白蘭好像將情緒隱藏的很好,換個人或許根本不會想太多,但一色一子作為感知情緒的種族鼻祖,風吹草動都無法逃過她的直覺……怪就怪在,為什麼白蘭要掩飾情緒?
壓下了心底的怪異,她坐起來面對白蘭,「你是說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對方已經做到可以悄無聲息窺視你的地步了?甚至還可以出手阻礙你?那現在你受了傷,對方要贏你簡直易如反掌好嗎?」
「太小看我了。」白蘭撇嘴,「至少是兩敗俱傷啊。」
「啊……」
一色一子發出了無意義的感慨。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兩人已經交過手了啊……
不過,另一個白蘭是什麼樣子呢?越來越好奇了啊。
紅髮少女目光灼灼地望著眼前失明的白蘭,一動不動像是在思考什麼。周圍突然沉默下來,白蘭張了張嘴剛準備開口,便聽到一色一子突兀地說了一句話。
「桔梗走了,沒人攔著我,你總該讓我為所欲為吧?」
「嗯?」白蘭挑眉。
「嘛,就是這樣。」
吸血鬼始祖身形一動,猛地向前一撲將人撲倒在地,尖銳的獠牙散發著極度陰冷的危險,如一陣陰風擦過白蘭耳邊,直指他脖頸脆弱的皮膚下面跳動的大動脈。
下一秒,只聽轟地一聲巨響,一色一子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飛了出去,狠狠撞在牆壁上。隨著嘩啦啦一陣碎石落地聲,她身後的牆壁輻射般崩裂出一道道裂紋。
一色一子愣了。
白蘭傑索,顯然也愣了。
「抱歉達令~」銀髮青年飛快地站起來,一臉歉意。
一色一子靠著牆死死盯著不遠處的白蘭看了好一會,微眯的眼眸深處泛著危險的紅光。
她冷冷開口,「請問閣下是誰?達令這個稱呼可不是你能隨便亂叫的。」
話音落,對面的白蘭微微一怔,洒然一笑,「色子,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應該心裡有數才對啊,白蘭先生。」一色一子慢吞吞地站起來,下一秒,人已經站在了白蘭面前,修長纖細的手死死地扣住他的脖子,只聽砰地一聲,便將人狠狠地撞向他身後的衣櫃。
白蘭被撞得皺起了眉,雙手於胸前一交叉,一道詭異的力量屏障般在他身前樹立,像一面鏡子,將一色一子整個人阻隔在外。緊接著一道空氣波拉開了兩人距離。
「別發瘋,色子。」白蘭收起了漫不經心,嚴肅地警告。
一色一子舔了舔發乾的唇,冷笑起來,「別裝了親愛的,來,告訴我,真正的白蘭在哪兒?」
對方一臉無辜,「我不就站在你面前?」
「啊,也對。我應該換個問法。」一色一子倏然沖了過來,如入無人之境般輕而易舉地穿透了那道鏡子屏障,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已經親昵地趴在她肩上,對著他的耳朵呵氣如蘭,「告訴我,這個世界原本的白蘭傑索被你弄哪兒去了?」
「……」
對方顯然沒想到她的實力超出了自己的預估,驚訝之餘也懊惱起了情報的缺失。原本以為搜尋記憶已經是最簡潔方便的途徑,誰曾想另一個自己居然能將眼前這個女人的情報藏得那麼深。
他知道這個女人叫一色一子,平日里稱呼為達令,身體變異靠飲血為生,戰鬥力強大,很信任這個世界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白蘭傑索,他們有一定幾率互相相愛,這個女人曾經被白蘭親手送走,而後失蹤很多年。
現在,誰來告訴她,為什麼這個女人的實力遠超出了自己科學的預判?
「不說嗎?」耳邊的聲音再次響起,白蘭猛然回過神,只聽一色一子輕輕開口,「既然不說,那我只能自己找了啊。」
話音未落,空氣中忽然響起噗嗤一聲輕響,疼痛感後知後覺地從頸窩處傳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后,銀髮青年頓時大怒,周身氣勢猛漲,轟地一聲將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摔了出去。
半空中一色一子靈巧地翻了個身穩穩落地,雙唇被鮮血染成了妖異的紅,尖銳如野獸的牙齒上正滴答滴答落著血,而對面人則也一改灰白色的眼眸,淺色瞳孔終於聚起了光,泛著冷如利劍般直視著她。
「不愧一色一子,不如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我不是那個白蘭的?」來自異世界的白蘭傑索冷笑著眯起眼。
一色一子伸出舌頭舔掉齒間和唇邊的血,原地站了一會,消化掉剛才窺視過的記憶,準確地找到白蘭的所在後笑了起來,「很想知道?」
對面人不置可否。
「很簡單啊。」一色一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那個人已經被我咬習慣了,根本不會躲不說,還會主動送上門。」
對面人:「……」
雖然不知他是如何跨越空間來到這裡,但顯然兩個白蘭是在動手術的時候掉包的。一色一子可以肯定的是,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眼前這個白蘭所說的大部分話都是真的,也就是說,異空間的確有一個白蘭(已經站在她面前了)野心膨脹到要統一所有平行世界,一山不容二虎,兩個同樣優秀的白蘭自然無法共存,因此失敗的一方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抹殺意識,成為另一方的傀儡……或者說武器。
從剛才讀到的記憶來看,那個與自己相熟的白蘭恐怕已經……
驟然聚起的風將少女的衣裙吹得獵獵作響,長長的髮絲海藻般隨風飄蕩,一色一子抬起指尖凌空畫出一個封閉的方形,另一手輕輕一個響指一擦,來自平靜世界的客人就這麼被無聲地鎖在了一方空間之內。
做完這一切,一色一子的臉色倏然白了下來,踉蹌了一□形,望著空間內已經昏迷的銀髮青年,深深地吸了口氣。
看,樞,做女王也是有好處的。
就比如說可以無師自通很多可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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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某一片原始森林深處一個地下監獄最底層。
一身血衣的紅髮少女站在一個巨大的、裝滿了透明液體的玻璃罐前,仰頭望著裡面那個全身都被插滿了管子,臉上還帶著氧氣罩,緊閉雙眼的銀髮青年,目光落在他眼角下熟悉的倒山字形印記上,心裡忽然像是有一隻手,狠狠地攥住了她那顆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心。
少女的指尖還在滴血,別人的血。她是一路殺進來的,走走停停,畢竟她的戰鬥力只能持續5分鐘,為了確保沒有後顧之憂,她將這個基地所有的活人都變成了死人。所以她花了比預先設想的更長的時間走到了這裡。
她抬手敲了敲厚厚的玻璃罐,篤篤篤的鈍響吵醒了裡面被困的人。
對方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毫無意外,是灰色的眼眸。
「你最好趁此機會想一想我救了你以後你要如何報答我。」一色一子淡淡開口。
罐子里的人應該是聽見她的話,眼角笑得彎起來。他一開口,周身就咕嚕嚕充滿了氣泡。
「好了好了別說話,我什麼都聽不見,還只能看到你吐泡泡。」一色一子嫌棄地撇了撇嘴,「你小心點別嗆死,我動手了。」
一分鐘后,被拔掉了全身管子的虛弱的白蘭,全~裸~地趴在一色一子肩上,有氣無力、但顯然心情很好地輕聲開口。
「親愛的,我等了你好多天啊。」
一色一子歪著身子一邊保證白蘭不倒,一邊隨手拎起腳邊一個死人,把他的衣服拔下來遞給白蘭,「你怎麼就肯定我會來?」
白蘭動作緩慢地穿上衣服,僅僅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就累得他出了虛汗。
聽到一色一子問話,他沉默了一下,笑起來,「因為我在這裡啊。」
因為我在這裡,所以你一定會回來。
這件事,白蘭傑索自認已經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