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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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色的朝輝透過窗紗映著窗前的景物,還有軟榻上的楚清歡,投下淡淡的一層光影,她伸手一推,窗子大開,滿眼的光芒便和著清晨舒爽的涼風無遮無攔地撲面而入。
她看了眼毫無動靜的床,起身走了出去,剛打開殿門,幾個正貼著耳朵聽響聲的宮婢險些跌進來,一見到她,頓時紅了臉,面露尷尬,默默地向她行了一禮。
「看來昨日裴玉沒把規矩跟你們講清楚,」她淡淡一掃,「等他下了早朝,我讓他再給你們講一遍。」
「不用了,姑娘。」為首那名宮婢小聲道,「陛下跟我們講得很清楚,是我們不放心公主,才想過來看看。」
裴玉對楚清歡的態度,她們都看得清楚,因此誰也不敢對她無禮,就算對裴瑗再放心不下,也不敢冒然進入。
「裴瑗沒事,你們若真沒事做,就把洗漱用具與早點送過來……放在外面,我會過來拿。」
「奴婢們這就去辦。」宮婢斂了襟,帶著其他三人快步離去,沒有半分耽擱。
並沒有讓楚清歡等太久,離去的四人很快折返,在她的眼神下將東西都放在門外,悄悄地往裡看了一眼,不得不轉身離開。
楚清歡將東西都端了進去,洗漱之後將床幃與紗帳都掛起,床上的裴瑗還沒醒,眼皮紅腫未褪,看上去昨晚象是哭了很久。
楚清歡靜立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來吧,吃飯了。」
裴瑗睫毛顫了顫,沒有睜眼。
楚清歡也不再催,自己走到桌邊坐下,將燉盅的蓋子依次打開,各色早點的清香就飄了一屋。
「你不想起就繼續睡,早點就這些,吃完沒有第二份。」她夾起一隻水晶蝦包放入嘴裡,「嗯,這早點做得很合我胃口,一個人吃都嫌少了。」
裴瑗的身體明顯一僵,但眼睛依舊沒有睜開,甚至往裡側了側身,楚清歡見狀,將每樣早點都吃了些,之後都端了出去,一樣未留。
殿內悄然無聲,片刻后,裴瑤以為殿內無人,便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卻見楚清歡正倚在桌邊,直直地打量著她。
她想也不想就閉起眼睛,便聽得腳步聲漸近,筆直朝她這邊走來,她沒來由地心跳加快,雙手攥緊,感覺到頭頂有人正俯視著她,她暗惱,氣自己未戰先敗,忽然身上一涼,緊接著身子一輕,竟被人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她一驚,迅速睜開眼,瞪著抱著她的楚清歡,「放我下來。」
「外面天氣這麼好,躺在床上是種浪費,帶你出去透透氣。」楚清歡將她放在輪椅上,再拿過衣裙要為她穿上。
裴瑗立即拒絕:「我還沒洗漱,還沒吃早膳。」
「剛才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要。」楚清歡將衣服往旁邊一扔,「如果你不配合,我不介意你就這樣出去。」
經過了昨晚,裴瑗比誰都清楚她說得出做得到,心中雖氣極,卻也不敢冒險,因此端著架子退後了一步:「我要知春進來幫我穿。」
「沒有知春知夏,這裡只有我。」楚清歡拿起衣服將她的手套進袖子,淡然地陳述了一個事實,「我說過,在你再次下地走路之前,除了我,你誰也見不到。」
「你,卑鄙!」到底還是個孩子,裴瑗罵出這句話,臉已漲得通紅。
「卑鄙?」她的手一頓,「我想,你還沒搞清楚,我這麼做是為了誰好。」
「我不要你的這種好,」裴瑗立即反對,「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辦不到。」
「你!」裴瑗氣極,扭頭盯著她,「我招你惹你了?就因為我趕過你,你就要這樣報復我?」
「報復?你?」楚清歡眼梢未動,平靜地道,「我不至於心胸狹隘至此,況且,這世上值得我出手的人不多,你並不在其中之列。不要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了你,我只是為了裴玉。」
「你休想打哥哥的主意!」
「我不打他的主意,那麼,你打?」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
「歪曲也好,事實也罷,口頭上的爭執並沒有多大意義。」楚清歡為她拉攏衣襟,扣上扣子,「一切掩蓋於表象之下的事實,總是真相大白的一天,何必現在爭一長短。」
裴瑗咬著唇,沒有話可以反駁,心中一股氣憋在胸口徘徊不去,最終,她「啪」地一下打開楚清歡系扣子的手,沉著臉道:「我自己來。」
白皙的手背頓時現出一個紅印子,全落入她低垂的眼睛里,心裡不是完全不怕,因此將下巴更高地抬起,想要借這種虛張聲勢的驕傲也掩飾內心的不安,誰料楚清歡卻只是瞟了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裴瑗行動不便的關係,清芷殿並沒有設門檻,而門外的台階也只佔一半,另一半是坡度平緩的斜坡,楚清歡推著裴瑗沒有半絲障礙地出門,陽光盡酒於身上,裴瑗皺了眉。
「太陽太曬了。」
楚清歡只當沒聽見。
現在還沒到夏天,又是早晨,再曬能曬到哪裡去。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這裡風清水秀,地勢平坦,用來練習行走正好。」楚清歡走到一處湖邊停了下來。
「練習走路?」裴瑗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你要讓我在這裡走路?」
「有何不妥?」
裴瑗望著眼前一片平整的地面,無法說出有何不妥,但心裡已產生極大的抵觸。
「我沒答應你要走路。」她說得斬釘截鐵。
就在昨晚,她選擇玉壺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決定,絕不會再更改。
「你確定?」
「確定!」
「不要反悔。」
「絕不反悔。」
「好,隨你。」
裴瑗驚詫於她的爽快,卻聽得她又說道:「不過,能或者不能,你總得走一回讓我看看,不走過又怎能讓我死心?」
還是要讓她走。
裴瑗緩緩抬頭,稚氣還未盡脫的臉上顯出幾分謹慎,在仔細打量她之後,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又怕她變卦,特意再加了一句:「就走一回。」
「嗯。」楚清歡伸手扶住她,示意她自己站起來,裴瑗雙手撐著扶手,咬著牙慢慢站起,然而站到一半卻再也無法繼續。
「不行。」她的手臂微微顫抖,身體的重量全放在雙手上,臉色也一陣紅過一陣,「腿使不上力,手快吃不消了。」
「邁出來。」楚清歡把住她的一條腿,往前一伸,「踩下去。」
汗水濕了髮鬢,她的雙手抖得更為厲害,那腳卻遲遲不肯踩下去。
「踩下去。」楚清歡再一次冷冷重複,「什麼事都有第一步,不踩下去又怎麼走路?」
雙臂再也支撐不住,她心一橫,眼一閉,將重心移向那條腿上,下一刻卻是腿一軟,身子倒了下去。
「我就說我不會走!」她倒在楚清歡懷裡,情緒瞬間發泄了出來,「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會走!你要怎樣才相信?」
楚清歡沒有說話,只是抱起她走入旁邊那個小亭,將她安放在亭欄上坐下。
裴瑗一時氣憤難消,兀自生著氣,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了幾聲,她這才想起自己起床後到現在滴水未盡,不由更為氣惱。
「我去拿點吃的。」楚清歡轉身往外走。
裴瑗的氣還沒生完,也不作回應,直到她走遠了,又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回來,才意識到自己眼下的處境。
日頭懸在當空,時至正午,距楚清歡離去已有將近一個時辰,她卻一去不復返,連人影都未見,而湖邊空無人跡,連個路過的宮人都沒有,就算她叫破喉嚨也沒有人都聽得見。
不敢相信楚清歡就這樣拋下她不管,她下意識地去找她的輪椅,卻發現那輪椅還停在原處,離她足有十餘步路的距離。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她急得一下子眼淚就涌了上來,淚眼朦朧地四下張望,如果楚清歡一直不回來,她就只能一直待在這裡,直到被人發現。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也跟著一點點失望,太陽西沉,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傍晚的風帶著湖水的涼意直透她的衣衫,白日美麗的景緻隨著太陽的消失而變得影影綽綽,一簇簇花枝隨風擺動,如一隻只妖魔鬼怪的手。
她雙臂抱胸,終於無望地哭了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盈白的臉頰滑落,再滑入唇角,絲絲地咸。
不遠處,有人心酸不已,按捺不住地就要現身,被旁邊的女子攔住。
「青青,算了吧。」裴玉有了絲哀求的意味,「瑗兒若是真的不能走,就不要再強迫她,就算她以後不嫁人,我也養她一輩子。」
「陛下身為一國之主,就是如此輕言放棄的?」楚清歡涼涼地說了一句。
裴玉苦著臉,再也不敢多說。
先前幾次他想要出去,她都沒有叫他陛下,現在這麼叫他,他可不認為這是對他的尊重。
裴瑗的哭聲混在風聲里斷斷續續地傳來,他如同百爪撓心,正心疼著,楚清歡忽然捅了捅他的胳膊:「你看。」
大家端午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