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滿京城
「號外號外!京城名角兒花子語嫁與日本總司令遠藤俊介,今日大婚!來,各位客官看一看啊!梨園名唱不過如此!還不是想過上更安逸的生活,看吧,說什麼花子語是潔身自好,最後還是嫁給了日本人吃香的喝辣的對吧!」又是清晨,報童的聲音再次穿梭在大街小巷裡,本來清脆稚氣的聲音現在在曲佑城的耳朵里卻像是刺耳的噪音。
曲佑城把喝茶的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緊皺著眉毛憤怒的盯著報童。
「曲先生」周曉荷拈起花生往嘴裡放「我知道您現在的心情不好受,從小和自己一起長的師妹居然嫁給了一個日本將軍。而且,那個日本將軍還殺了您的父親和妻子。」
茶館里的人有些慕著花子語的名買了報,拿過來之後便開始小聲地與身邊的人交談著,無非就是些鄙夷的話。報童今天格外高興,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和報紙上的話:你們一直以來所喜歡的清高戲子不過就是像風塵女子一樣的愛慕虛榮罷了,喏,這就是證據了。
報童懷裡抱著僅剩的幾份報紙,笑著撓了撓後腦勺,離開了茶館。
「曲先生,只要您配合我們,那個日本將軍我們會盡心儘力的幫您除掉他,畢竟這幾樁仇恨,對於常人來說並不是能輕易放下的。」周曉荷埋著頭,一邊吃著花生,一邊悶著說話。
曲佑城沒有回答,拍了拍長褂上的塵灰,站起身往茶樓的高層走。曲佑城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鉛般的沉重,上樓梯的時候幾乎是邁不動步子;他也是第一次聽遠方傳來的屬於婚禮的熱鬧的鑼鼓聲,是那麼的令人心煩。
步子越邁越沉,遠處的鑼鼓聲越來越近。
曲佑城站上了樓頂的時候,看見了隊伍已經快走到了茶樓,花子語就坐在那個被幾個喊著號子的男人抬著的搖搖晃晃的轎子里。
轎子突然停在了茶樓旁,花子語撥開了帘子走了下來,掀開了蓋頭環視著身邊的景象,不顧這街上議論紛紛的人,好像是在找誰。他的眉目中映出的,依舊是熟悉的容顏,遠山眉黛,一點硃砂。曲佑城倚在樓頂的欄杆上,望著樓底下的光景,望著樓底下濃妝艷抹的花子語。狠狠地往嘴中灌了一口酒。
花子語突然回了頭,好像看見了站在高樓上的曲佑城。他看見了,在那回眸一眼中,她眼中的凌厲決絕。相思似血,是似長恨。
他站在高高的茶樓上,看著那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天色陰了下來,她的一身嫁衣,卻像是殘陽如血,生生的灼痛了他的眼眸。花子語她緩緩走上茶樓,鮮紅嫁衣迤邐曳地三尺,曳過一階一階蒼灰色的青磚。城樓下是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她突然停在了二樓的階梯上,那是她一開始和曲佑城沒錢時辦的戲檯子,賺多了錢,才衍生出了墨梨堂。
花子語走過去,摩挲著已經放在地板上的破舊牌匾,丹蔻色的指甲與素白色的手映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眼。曲佑城半探出身,才看見了在二樓的花子語,酒精作用下他的頭硬生生的疼痛著,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氣,視線卻從沒離開二樓的那抹艷紅色。
兩人明明只差了兩層樓的距離,像是咫尺天涯。
「師哥」花子語低了頭,嘴裡淡漠道「我活了整整二十多年,所做的一切事情,竟然都是錯的。到了該嫁之時,回想起來,才覺得如果當初沒發生那些事情,我們都會生活得更好,如果當初沒有相遇,到如今更不會有這些疼痛。」
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麼,她慢慢的笑了,朱唇上艷紅的唇色像是一抹殘陽一般。
「師哥,我對不起你。」
「今日一別,與君決絕。」
「從此以後,勿復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