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長亭送

第二十章 長亭送

第二日一早,沈亞之主僕和高軒客棧的掌柜結算過銀兩。又和李賀主僕一起用過早飯。他們一行人正在客棧的大堂,等昨晚雇好的馬車過來。

楊敬之帶著一幫書生士子前來送行。這些書生士子都久聞李賀大名。相見之下,無不道仰慕之情。李賀幾度謙辭,相互回禮之間,言談甚歡。

楊敬之又為李賀、沈亞之介紹幾位同僚好友,方長河和馬思遠等幾位聞名洛陽的才子,紛紛與李賀、沈亞之稱兄道弟。見李賀並不如傳聞中倨傲,反而比一般士子更平易近人,且又爽朗磊落。眾士子好感度直線上升。

楊敬之笑道:「恩師一早要上衙門,著茂孝前來送行。我和方兄及馬賢弟是騎馬過來的,將你們送至十里長亭再回。」

就在這時,雇傭的車夫蘇五郎怏怏地趕著馬車過來了。李賀和沈亞之忙向在此送行的其他士子書生,拱手作別。

他們一行人出了洛陽城的西城門,上了西去的官道。楊敬之等人騎馬跟在馬車一旁,向坐在馬車裡的沈亞之、李賀,傳授起自己科舉時的經驗。還猜度起本次春闈的試題。眾人談論起來,逸興橫飛。路上頗不寂寞。

此時正值早春時節,路旁花木都微有綠意。遠處青山含黛,路旁曠野吐新芽。官道上行人絡繹不絕。不到一個時辰,就來到了十里長亭。長亭周邊,遍植垂柳。柳絲掩映間,竟有人影攢動。

趕車的蘇五郎見長亭邊停了數輛馬車,車旁還站了一些男女僕從。就提前勒住了馬匹。

李賀和沈亞之都紛紛下車,和一路送到此地的楊敬之、方長河、馬思遠,一一拱手作別。依依之情,現於言表。

楊敬之拱手道:「王子安詩云,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為兄今天就不效仿前人,笑著送二位賢弟赴試。待賢弟們金榜題名、榮歸故里,路經洛陽時,為兄為你們接風洗塵慶賀。」

沈亞之笑道:「下賢這次恐無緣及第,倒是長吉把握十足。茂孝兄儘管準備,下賢跟著沾沾榮光即可。」

我怕是比你回來的還早呢!李賀暗道。但當著友人不宜說掃興的話,當即連連謙辭道謝。

正要轉身上馬車,就見前面走來一個管事模樣的僕從。對他們拱手作揖,恭謹道:「小人打聽一下。昌谷名士李賀公子可在此處?」

李賀放下已經抬起的腿,回身拱手道:「在下就是,請問你找小生是何用意?」

僕從忙又拱手對李賀作揖深鞠一躬,才抬頭說道:「小人周財乃晉國公府的外院管事。今奉主人之命,特來為公子添置路上用度。請借一步說話。」

說著彎腰做請人之狀,神態恭謹之極。

周管事五十歲左右的年級,人情世故頗為老練。讓李賀無從拒絕,只好跟著他向前方馬車處走去。

前面停靠的馬車總計四輛,最前面一輛頗為奢華。周邊還站著兩位穿羅著翠的丫鬟。不像是裴公的馬車,倒像是閨閣小姐所用。李賀微微躊躇,就頓下了腳步。

對前面帶路的周管事說道:「請問您家哪位主人在此?怕有所唐突,長吉先行問過。還望見諒。」

周管事回頭微笑道:「公子一見不就知道了。請吧!」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見晉國公府的女眷,怕有所不便吧!

李賀站在原地待欲迴轉,又怕失禮於人。正舉棋不定間,前面的管事已經吩咐其他僕從,開始從馬車上拿東西。

這時,前面的奢華馬車上垂簾被掀開。先是一位丫鬟裝束的綠衣女子先行下來,接著又扶著一位身著淺碧湖錦的小姐,踩著矮凳下了馬車。

小姐抬頭看向李賀,蹲身福了一禮。楚楚身姿猶如弱柳扶風,嫵媚動人。雪膚花貌,更是難描難繪。

「久聞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英姿颯爽,傳言非虛。裴潤菲這廂有禮了。」

李賀後退一步,拱手作揖道:「李長吉見過裴小姐。只是在下與小姐素未謀面,不敢勞小姐久候,更不敢受小姐饋贈。李賀惶恐。」

裴潤菲在丫鬟的攙扶下走近幾步。柳眉微揚,櫻唇輕啟,淡笑道:「擦肩而過轎簾開,回眸之處青衫在。昨日才在街上邂逅,李公子能說我們素未謀面嗎?」

李賀雙目漸趨清亮,打量了裴小姐一會,想起韓公昨晚沒有頭尾的話。頓時瞭然。

嘆道:「前世五百次的回眸,只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緣起緣盡,只在擦肩之間。皆可相忘於塵世。長吉與小姐一面之緣尚且不算,小姐又何必執著?」

李賀的佛家之語切合了裴潤菲看他背影時,心頭響起的話。不由地痴痴如夢。

這不是僅僅擦肩而過的緣分,我祖父正有意撮合我們的親事。裴潤菲心裡抗議道。想起昨日傍晚,她到祖母房間去的情景。祖父祖母正在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時候,裴潤菲突然現身。

「祖父、祖母,能聽孫女說一句可好?」裴潤菲對著正吵得不可開交的裴度夫婦笑道。

「菲兒,你別擔心。有祖母為你做主,由不得你祖父胡來。」國公夫人高氏攬著孫女憤憤道。

「三娘,李長吉當世才俊,前途無量。祖父能害你不成,別聽你祖母婦人之見。」裴度不甘示弱道。

裴潤菲忙勸祖父祖母都喝口茶歇歇,待祖父喘息了一陣,才問道:「聽聞李長吉不但長於詩文,更精於醫術。不知傳言可實不?」

孫女一提起這事,裴度又來勁了。一拍大腿,恍然道:「我怎麼就忘了這事呢!」

忙向夫人和孫女把下午病人家屬上門道謝一事,說了一遍。

最後總結道:「長吉不但精於醫術詩文,更在家鄉開課授徒。他的那雙眼睛通透的,讓人無所遁形。身體也不像一般書生那樣文弱,矯健得很。祖父是刀槍箭雨中拼殺出來的人,什麼人沒見過?那樣的男子才值得菲兒託付終身。現在家境雖說不怎麼樣,可以後肯定大不一樣。你祖父閱人無數,什麼時候看走眼過?」

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通,裴度的嘴巴都說幹了,讓下人又重沏了一杯茶。

有他說得這樣好嗎?國公夫人也疑惑了。

裴潤菲卻惦記祖父所說的李賀的眼睛。我只是看到他的背影,就下意識地派人去打聽。現在祖父又力保這門親事,可不是上天註定的緣分。

裴潤菲的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微笑道:「兩位老人家,您們別再爭了。這樣吧!明早我以國公府為他踐行的由頭,在城外的十里長亭見上一面。雖說我的親事,都有長輩做主。可這畢竟也是我的終身大事。我自己相上一面,成或不成,等我回來再說。您們看,這樣可好?」

裴潤菲找了個由頭,讓自己能正大光明地相看李賀一次。裴度夫婦卻各自就著她的這個台階,麻溜地下來了。裴度忙吩咐管家準備踐行禮品,高夫人卻立馬著手安排下人去昌谷打聽李家近況。

老兩口是相安無事了,裴潤菲卻把父母的戰火惹到自己頭上。父親裴元禮認為女兒就該找個身體強健的夫婿,母親劉氏卻執著於家世。夫妻兩人得知這事由女兒相看之後再定,都紛紛找女兒說項。

裴潤菲不勝其擾。索性最後閉門謝客,將要來打聽的一乾親人女眷擋著門外。自己在房裡來回品讀這首詩。一晚上都情思遐飛,連夜裡的夢都是美的。

一早就在管家的安排下,出了城門來到十里長亭等候。等她在馬車裡遠遠看到李賀時,就為他那矯健利落的身姿心折。等正面相看時,李賀那清如泉水的雙目;瑩潤的臉頰散發出的勃勃生機;瞬間就融化了少女的芳心。

聽李賀說他們兩人連一面之緣都算不上,裴潤菲頗不認同。怕是還不知道我祖父打算請韓大人保媒的事。但少女的嬌羞作祟,這樣主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正打算岔開話題,恭祝李賀科舉順利之類的話。李賀走近幾步,裴潤菲的心如小鹿般亂撞起來。

正嬌柔無限之時,就聽李賀壓低了聲音道:「長吉本次科舉無望,仕途更是渺茫。日後只是碌碌紅塵中,一尋常山野村夫,實不堪為高門小姐之良配。裴公的心意,我已知曉。長吉愧不能當。望令祖收回成命,為小姐另謀良配。長吉不是矯情之言,乃實話也。」

裴潤菲頓時愣怔了,繼而嘴唇顫抖道:「我不好嗎?你是不是嫌我命里克夫?那都是外人胡說的。」

李賀看了裴潤菲一眼,對她的前世今生瞭然於胸。

不忍心直言相告,只嘆道:「是我不好,長吉三年內不論婚配。不忍虛度裴小姐的青春。你以後好自為之,勿自怨自艾,或許能開一番新的人生際遇。長吉肺腑之言,望你謹記。」

說完就轉身邁步,向自己的馬車走去。裴潤菲望著李賀倜儻的身影,不由地痴了。

還是身後丫鬟燕草提醒道:「小姐,這些踐行禮品怎麼辦?」

醒過神來的裴潤菲沒有絲毫猶豫,吩咐道:「以我祖父的名義送過去。」

燕草忙走到避在遠處的周管事面前,讓他吩咐僕從把一包包禮品送到李賀的車上。

裴潤菲遠遠看著,見李賀收下了。漸漸地臉露微笑。自古親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願意,你家裡人難道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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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神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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