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教訓
語氣中的蠻橫和自信,頓時讓沈亞之腿肚子抽筋。忙回頭向路上看去,就見**匹馬停在他們的馬車旁,馬上均是清一色的兵卒勁裝。領頭的一個還系著灰色披風,身上隱隱有盔甲的光芒閃耀。
見馬上的人紛紛下馬,沈亞之嚇得不敢吱聲。忙拿眼神看向李賀。見李賀絲毫沒有異常,仍從容地往燒烤上撒鹽。
「請問各位,你們的車上帶有乾糧嗎?咱們腹中飢餓,欲借上一些果腹。幾位公子可能行個方便?」
一個高大威武的軍卒走近問道。稜角分明的臉上帶著笑意,言語中也算客氣。
李賀將手中的燒烤交給了沈亞之,站起來回身朗聲道:「出門在外,乾糧如何不備。方便可以行,不知各位軍爺打算如何借法?是出錢買呢?還是寫下借據?」
沈亞之暗暗叫苦,他們真是要點乾糧,給他們打發走就算了。幹嘛還跟他們提錢和借據的事。殊不知,兵匪沒有什麼兩樣,都兇悍得很。惹惱了他們,哪有咱們好果子吃?
思及此,沈亞之忙對目瞪口呆的軍漢堆笑道:「我賢弟是說笑的,不用錢、不用錢。長貴,還不快去車上取乾糧給各位軍爺。」
隨從長貴忙走向馬車,準備將昨晚購置的乾糧取出來。李賀也跟著走了過去,掃視了路邊的眾位軍漢。眼神逐漸幽深起來。
冷聲道:「小生適才的話,你們怎麼不答?是買還是借?」
領頭的軍漢滿臉虯髯,黑紅的臉上,一雙大環眼精光迫人。身上的軟甲,更將他襯得威風凜凜。他先是詫異李賀的膽量,繼而眼神兇狠地逼視著李賀。
見對方絲毫沒有懼意,不由地打著哈哈道:「我們行伍之人,保家衛邊。吃上你的些許食物,還需要買或借嗎?充其量算是徵用。你也是讀書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李賀冷笑道:「徵用?你算老幾,能徵用我李賀的乾糧。地方府衛擁兵一方,朝廷劃出大批良田給予你們兵士耕種。你身為兵卒將領,不帶領下屬耕耘操練,如今是所為何來?」
「好個酸腐書生。管得倒寬,膽子還不小。你信不信我把你的馬車順手牽走。」軍漢大怒,惡狠狠地對李賀威脅道。
「殺人越貨你都敢,搶個車子算得了什麼。哼哼!只怕你搶不走。」李賀說著盯著這一群人冷笑不已。
軍卒們大驚,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有幾個人臉上明顯有驚慌之色。領頭的軍卒對著身後一擺手,身上的肌肉明顯緊繃起來,渾身都散發出殺氣。兩隻銅鈴大環眼緊緊地盯著李賀。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適才問訊的高大軍卒忙走近頭領,低聲地耳語了幾句。似是勸他別多生是非。
頭領臉上陰晴變幻,最後強忍怒火,負氣道:「軍爺買你的乾糧就是。我們出來得急,身上沒帶銀兩,用兵刃抵押成吧?」
李賀冷聲道:「出來得急?說的好聽。怕是殺人後逃出來的吧!」
領頭的軍漢面色大變,對勸說他的兵卒叫道:「老三,你聽見了沒有?這些人不能留了。」說著唰地一聲拔出腰刀。
哪知道還沒等他拉開架勢,就覺得眼前一花,一個青影在眼前電閃而過。拔出來的刀竟被人又按回了刀鞘。任他再三用力,卻怎麼也拔不出來。
不由地大嚇,驚恐地看向周圍的弟兄。見兄弟們也都瞪大眼睛、張著嘴巴,齊齊地看向眼前的這個書生。
頭領一雙眼睛睜得更大,呆愣了片刻,一聲怒吼,連刀帶鞘地朝李賀掄過來。兵刃帶起的風聲,甚是嚇人。
哪知眼前又是一花,這雷霆一擊落空。還沒等他四處找人,就覺得渾身一麻,接著身子一輕。身體已經懸空。一個彪形大漢就這樣被李賀輕鬆地高高舉起。
就在李賀作勢要將人遠遠摔出的時候,那個高個軍卒大喊道:「大俠饒命,我們不是壞人。」
見李賀那清亮的目光看向自己,忙抱拳拜了下來。其他軍卒也都紛紛下拜,齊聲告饒。
在河邊火堆旁觀望的沈亞之,手上還拿這燒烤。見李賀威風凜凜地舉起一個披著披風的軍漢,嚇得連連叫喚。忙不迭地跑了過來,手上的野雞野兔,可煞了他這個士子的風景。
看著沈亞之如此的滑稽,李賀不由地笑了起來。猿臂一振,就把手上之人摔向拜服在地的其他軍卒。眾人忙不迭地接住。頭領軍漢的份量可不輕,頓時將接人的人一起壓成一堆。
李賀負手望向這些軍卒,淡淡道:「我的馬車,你們搶得走嗎?」
眾軍卒連道不敢,慌亂地退回馬匹邊,準備離去。
「慢著」李賀沉聲道:「有句話我要警告你們。」
眾軍卒一起頓住了腳步,齊齊地看著李賀。臉上驚懼莫辨。
李賀逼視著眾人,冷然道:「你們這次雖說是不得已殺人,但頗累及無辜。身上攜帶的怨氣甚重。希望你們以後做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無愧於男兒本色。否則,再被我撞到,絕饒不了你們。」
那個高大軍卒向前一步,企圖辯解兩句。
被李賀擺手制止:「我不欲管以往舊事,只看你們以後如何做人。去吧!」
眾軍卒如聞大赦,紛紛踏蹬上馬。那個頭領卻連續兩次手上用力,仍沒能爬到馬上。高大的軍卒大驚,忙下來前來幫忙,連托兩下,才將頭領扶持到馬鞍上。回頭怯怯地看向李賀。
李賀冷然道:「敢對我出言不遜,不給點教訓,他以後如何記得住。去吧!三日後自會恢復如初。」
高大軍卒這才抱拳行禮,轉而上馬隨同同伴狼狽東去。
沈亞之直到此時,仍沒反應過來。見軍卒們都走遠了,才獃獃道:「長吉,你的本領是哪來的?嚇死愚兄了。」
李賀但笑不語,只招呼眾人趕緊吃燒烤。
啟程后,果然是李賀在前面駕車。陸華龍看得新奇,也坐在身旁陪駕。不一會,陸華龍就學會了駕車要領。吵鬧著要自己來趕車,李賀哪會放心他,只讓他坐在一旁看著。
馬車轔轔,一路前行。直到夜幕降臨,李賀才將馬車停靠在路旁的松林邊。在馬車裡早已睡著了沈亞之這才驚醒。
等他下車一看,竟身處野外,不由驚道:「長吉,你怎麼不找店投宿,在這荒郊野外幹嘛?這是哪裡啊?」
李賀笑道:「前方不遠就是茂孝兄的家鄉。咱們一下午,趕了一百里的路程。想來,後天就能到達長安。」
啊!都跑了這麼遠了。
沈亞之愣怔了下,就氣道:「你路過澠池時,怎麼不找店投宿?咱們又不缺銀兩。這黑不隆冬的野外,夜裡不凍死個人?」
李賀邊將兩匹馬解下韁繩,邊淡淡道:「澠池城裡,今晚不太平。你在那裡也睡不好,還不如在這野外清靜。待會在馬車旁生堆火,擁著棉衣在馬車裡睡,凍不著你。」
說著吩咐陸華龍、清硯去林子里撿樹枝,又叫長貴將行李里的棉衣找出來。
不大一會,陸華龍就帶著清硯就抱回一堆樹枝。李賀在趕車時就發現,車夫蘇五郎在車轅處掛有鐵鍋、碗盆這些燒水家什。這才有恃無恐地在野外露營。
此時夜幕完全降臨,林子里升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官道上已經黑的五六步遠都看不到人。遠處的深山不時地傳來野獸的叫聲,林子中歸宿的鳥兒不時地嘰喳應和幾聲。幸而天空繁星閃爍,才讓沈亞之沒覺得那麼凄涼孤寂。
待火堆生好,煮水烹茶,露營的地方才有了幾許暖意。長貴取出乾糧,分給眾人。五個人就著火堆就吃起了晚飯。
陸華龍躍躍欲試地要去打獵,也被李賀制止。並厲聲警告他不許亂跑。陸華龍見李賀神情端肅,諾諾地答應下來。
可他哪是閑得住的人?不能出去捕獵,陸華龍就翻騰起晉國公府送的踐行物來。待他翻出肉乾、麵餅、點心來,一陣歡呼。反而將那些衣裳、銀兩丟到一邊。
沈亞之和李賀相對苦笑:這書童畢竟還是個孩子,就認得吃的。
陸華龍和清硯分享著肉乾點心,嘰嘰喳喳地說著捕獵的事。有這個話嘮在,營地上倒也不冷清。畢竟是趕了一天的路,沒過兩個時辰,呱噪的陸華龍終於安靜下來。
圍坐在火堆旁的沈亞之正閑話科舉的事,見本是繁星滿天的夜空,突然東北角烏雲密布。四野一片黑暗。沈亞之擔心天要下雨,嘴上叫苦不已,連連招呼眾人收拾東西上車。
見三個僕從都上車了,唯李賀盯著東北方向的天空出神,就隨意地抬頭一看。
不由地驚道:「長吉,沒有風啊!你看天上那兩團雲彩怎麼像在翻滾。」
此時東北的上空正如沈亞之所言,一團白雲在一大團烏雲里翻滾不已。似乎想掙脫烏雲的包裹,拚命想擺脫。奈何烏雲層層疊疊,白雲在烏雲里猶如一朵撲騰的浪花。在黑暗的天空醒目之極。
李賀對沈亞之肅聲道:「下賢兄,你先行上車安歇。我再看一會。」
待沈亞之滿懷疑惑地上車后,李賀盯著天空,見白雲逐漸要被烏雲吞沒。
李賀眉頭緊皺,心下躊躇。我幫還是不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