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誰
李賀大驚,身上光華暴漲。丟下手中獵物,雙臂一圈,將陸華龍收回懷中。雙目射出兩道光華,將那團佛光擊散。李賀單手一收,佛光被盡數納入掌心。
沉聲道:「慶友尊者,你不在西天納福,跑來這裡行惡。可是佛門行徑?現身吧!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李賀話音倏落,眼前五丈遠處現身袒胸露腹、身披紅色僧袍的羅漢。羅漢全身漫放光華,頭頂一圈佛光在月光下瑩瑩四射。雖說相貌兇惡了些,卻的是佛門羅漢無疑。
陸華龍驚魂未定,待他細看了眼前的和尚。可不就是他在廟外遠遠看過的,面相兇惡的降龍羅漢。頓時驚得瑟瑟發抖,趴伏在李賀的懷中不敢抬頭。
李賀暗自奇怪,自降龍羅漢一出手,他竟能馬上知道來人是誰。就如同被遺忘的記憶,見到本人後一下子被打開一樣。我是誰呢?怎麼會對佛家如此了解?李賀正疑惑著。
「阿彌陀佛」降龍羅漢道了聲佛號道:「大膽妖孽,你一條小小的蟒蛇,膽敢為了修行盜取佛門靈氣。如今竟又在塗炭生靈,實為天地間之禍害。洒家今日就收了你,也不枉降龍的尊號。只是你又是哪路神仙?如何能破佛門金剛罩,包庇這等小妖。」
言罷,就目運精光射向李賀。但那兩道精光至李賀身前三尺處,如碰到一層堅韌之極的牆壁。不但被盡數彈回,反噬之力還把降龍羅漢逼開數步,才躲過一劫。
這、這…如此至純、至清、至和、至剛、至韌的五極護體真氣,哪有半點妖氣?本以為是哪個修為高深的妖魔,隱去妖氣來混淆視聽。降龍羅漢才目運照妖金剛力一探究竟。不曾想,差點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忙穩住心神,默念心經來平心靜氣。
「我問你的話,怎麼不答?如來就是這般教導你們這幫和尚的?」
李賀冷冷地看著降龍羅漢,語氣凌厲,宛若教訓晚輩的長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怒氣。
能在金身羅漢面前直呼佛祖名諱,是什麼來頭?降龍羅漢想象不出。見眼前之人已經面露不滿之色了,不敢再託大。
合掌頷首道了聲佛號道:「洒家今夜赴靈山寺收受香火。不曾想,見在佛前打坐的靜元和尚身上,沾有蛇妖的黑翳。特一路探查至此。不知尊駕是哪路仙家,說出來也好讓洒家知曉。」
發覺靜元身上沾有蛇妖精氣,就不問青紅皂白直接除之而後快。這佛門講究的慈悲哪裡去了?如今的佛家竟霸道如斯。
李賀暗暗嘆息,蕭然道:「你可知道前因後果?」
降龍羅漢搖頭,慚愧道:「洒家一時把持不住,得罪上仙。是為修為不夠,慚愧、慚愧。阿彌托福。」
道聲佛號后,默想了一遍靜元的因果,仍未得曉。不由地心下起疑,這人莫非是九幽神魔不成?能將佛家弟子的行跡抹煞乾淨,除了他還能有誰。
思及此,不再心存敬意,冷了聲音道:「尊駕到底是誰?」
李賀迷茫道:「我是誰?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能答覆你?我卻清楚你們佛家的一切,你說奇怪不奇怪。」
李賀的自我懷疑之語,讓降龍心裡更加疑慮。自己一時難以判斷,暗用千里傳音至附近白馬寺,邀同來收受香火的喜慶羅漢幫忙確認。
傳音完畢后,就對李賀皺眉道:「尊駕殺戮甚重,法力卻純。如降龍猜得不錯,必是來自九幽之處。魔道深陷九幽千載,如今重現人間。不管你有何圖謀,洒家勸你及早回你去處。否則,不說仙界不容,我佛也必出手。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還是回去吧!」
李賀哈哈長笑,嗤道:「虧你還是位列羅漢,眼界竟如此之淺?我身上哪點有魔道的痕迹?休要多管閑事,回去念你的經文去吧!」
降龍合掌道:「你縱是九幽神魔,今日洒家既然遇上,也絕無不管之理。降妖除魔本是我降龍的職責。再不退去,休怪洒家不講慈悲。如你真不知去處,佛門可助你打開通往九幽之門,為你行個方便。」
李賀搖頭道:「我本不是魔,你偏要逼我去那裡。如來創建的佛家,竟霸道至斯。惜哉、惜哉。」
滿面的痛惜之色令人目不忍睹。這時一聲佛號遠遠傳來。
「你縱是裝傻充愣,協同蛇妖盜取佛門靈氣,卻是不爭事實。如今更是與蛇妖為伍,塗炭林中生靈。不是魔道,難不成是仙道?這世上哪個道仙如你這般行徑?」
話音沒落之時,降龍身旁就立了一位滿面笑容濃眉橫生的黃衣羅漢。
李賀盯著他笑道:「素聞喜慶羅漢以雄辯著稱,此時此地也要與我辯上一番?」
喜慶羅漢笑道:「天下道理,無理則辯,有理導之。喜慶疏通道理,有何不可?」
「何為理?理之何依?」李賀問道。
喜慶笑道:「我佛有言…」
話剛出口,就被李賀揮手止住:「那是你們佛家的道理。一家之理,何以要求天下?你就說說天下之理。」
喜慶愕然,道了聲佛號道:「我佛曾經有云…」
話又剛說了一半,被李賀搶道:「還是你佛家的話,換個道理來說。」
羅漢們念佛念慣了,開口不說佛,那話如何說得下去。喜慶幾次三番的道佛號,都被李賀打斷。涵養再好,也按捺不住。
臉上雖笑意沒去,語氣卻沖:「那你說說,何為道理?」
這次終於不念佛了,李賀才笑道:「這就對了,你拿佛家道理要求眾生,本就是不平等。還天天念叨眾生平等,豈不是自欺欺人。你就說說眾生如何平等?」
喜慶沉吟道:「無有男女、尊卑、上下,亦無異名,眾共生世故名眾生。眾生相安無事,各謀其道,不傷害,不干涉。是為平等。以佛性等故,視眾生無有差別。」
李賀頷首認同道:「喜慶所言甚是,佛家確是如此看待大千世界。」
喜慶和降龍二羅漢皆面露微笑,喜慶羅漢剛欲謙遜幾句,一聲佛號沒道完。
就被李賀揮手打斷:「只是喜慶似乎說漏了什麼?」
喜慶羅漢在心中過了一遍經文,沒覺得漏說什麼。
微笑道:「居士不妨點明漏處,也讓喜慶得聞高見。」
李賀朗聲道:「鬱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可是你佛家之語?」
喜慶和降龍如聞妙音真諦,皆合掌頷首。
「阿彌托福,居士之言,雖沒在佛祖座下聽聞,確是我佛無上之見。善哉、善哉。」
連降龍也稱呼李賀為居士了,想來是被他的佛語高見所傾。
哪知道李賀語調一轉:「然則,佛家教化弟子,以因果為由,向善為的。想創建一個平安的極樂世界。用意雖好,卻不知卻要犧牲黃花翠竹之屬。真乃是名為善,實為惡。善惡本無常,佛家已至矣。殊不知,花草樹木,也是世間生靈。佛家強調食素,豈不也是塗炭不能行動的生靈。與我何異?」
喜慶和降龍皆愕然,又無言以對。
李賀笑道:「世間萬物,自有其生存之道。佛家非要打破常理,破壞法則。實是有悖於萬物生存規律。這個道理,你們可明白?」
喜慶和降龍皆心思電轉,又心意相通。這人懂得佛門真諦,說的是道家真理,卻又嗜殺成性。非仙界之人,定是九幽修為高深之魔。喜慶沒有領教李賀的法力,決定先下手為強。
「好你個九幽魔頭,竟然言語戲耍佛門羅漢。今日定要擒你去我佛座下問罪。」
說著就袍袖一展,左手五指成抓。一股至純光華自五指向李賀射出。
降龍的一聲小心還沒出口,就聽叮地一聲脆響。光華自李賀身前被反射回去。喜慶猝不及防,頓時被這反噬之力擊飛。他的金剛不壞軀,將身後的古木撞斷好幾棵,才跌落在地。
降龍大怒,飛身至李賀頭頂,一掌下照。李賀並不躲閃,原地紋絲不動,下照的佛光仍被如數奉還。降龍羅漢旋即在空中避開。
降龍羅漢圍著李賀飛速旋轉,金剛佛照、降龍佛手等諸般法力,如雨點般向李賀擊去。但始終突破不了李賀的五極護體圈。還得躲閃自己的發出去的反噬之力。
李賀突然冷聲道:「慶友再不知進退,休怪我不講情面。」
降龍主動攻擊,非但沒得手,反而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如李賀主動出手,後果難料。在空中望向遠處俯卧的喜慶羅漢,正躊躇著該如何收場。就在這時,空中傳來似有非有的聲音。
「降龍、喜慶,休要無禮。豈可對長者不尊,速速回來。」
降龍羅漢驚疑萬分,掃了一眼地上的李賀。飛身至喜慶羅漢的卧處,將他攙扶起來。遲疑了一下,還是對著李賀行一佛禮。隨即駕起祥雲,轉眼消失於天際。
李賀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文殊菩薩。聽他口氣似乎識得自己。
忙問道:「文殊菩薩,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可否明言相告?」
一個慈悲而又虛無的聲音,呵呵笑道:「千餘年不通音聞,沒料想你竟在人間輪轉。你既知我是誰,如何忘了自己是誰?」
說了半天,還是沒告訴李賀是誰。
李賀嘆道:「我只知因心境不平,被放逐人間歷練。每想前事,就頭痛欲裂。菩薩何不直言相告,以解我心中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