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一百零三

蕙綿背依著樹,用雙臂一點點的把腿收在懷裡。她很認真的在想,自己到底擁有過什麼?為什麼她那麼會自欺欺人呢?

這是宮挽月從客棧查賬出來,走到岔口轉彎時,眼睛一瞥間看到的景象。他只是看著那個縮在樹下的女子有三分的像她,便接過小廝手中舉著的油紙傘。

「你先回府。」他吩咐過,就打著傘朝那棵只剩些許黃葉墜在枝頭的大樹邊。

「綿兒?」他才走近幾步,就一把撂了傘,身影一閃到了女子跟前。「你怎麼了?怎麼在這裡淋雨?」

女子的頭已經被打得濕漉漉的,貼在臉頰上,她的神容間滿是死亡的氣息。宮挽月見她這個樣子,害怕極了,也心疼極了。

「你怎麼了?」他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到女子耳邊,停住不動。

「你是誰?」她看著他問道,似乎也在很努力的想他是誰。

「我是宮挽月,是你的二哥。」他一欠身就把女子抱在懷中,他不知道是誰把她弄成了這個樣子,誰敢把她弄成這個樣子?

她也伸出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倚在他的懷中。他的懷裡好暖,她躲在裡面就不會冷了。

「我帶你回家。」男子感受到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全身有些激動的一抖。當注意到她的瑟瑟抖時,他立即抱著她起身。

「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我沒有家。」她卻對他的這句話異常敏感,捶著他的胸膛掙扎著下來。

「好,我帶你回我家。」男人立即安撫,聲音中是心疼的沙啞。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夏香這個時候才尋了過來,也是被淋了一身冷雨,像極了一隻落湯雞。她看見被二少爺抱著的女人立即走上前去。

蕙綿不知道為什麼,在夏香靠近的時候往男人懷中一縮。她見證了她最悲慘的一刻,被全世界拋棄並決定拋棄全世界的一刻。

「小姐,是奴婢呀。」夏香哭著喊道,她有些明白,小姐為什麼不想看見她。

女子卻依舊躲在宮挽月的懷中,幾乎連呼吸都不見了。

「你回府里,免得家裡的人擔心,我帶她去我那裡。」宮挽月無暇向這個小丫頭追問原因,只讓她回府傳話。

夏香有些獃獃地點了點頭,看著那個男人抱著小姐離開后才深呼一口氣,抹了抹眼上的淚珠。她握了握拳,給自己打足了氣才向府中走去。

她竭力裝作無事的樣子,想起前一天她還認為不錯的蕭公子兩排牙齒直打顫。

「小姐呢?」夏香才整理好表,跨進府門,就被等在一邊的離亂攔住了。

「小姐說想去二少爺那裡玩,讓奴婢先回府來。」夏香低下頭道,她不想把小姐的傷疤揭示給這些關心她的男人。

她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男人對小姐的心思,所以她不能說:小姐以為的如意郎君是個大騙子。她不能想象,小姐將以什麼樣的心面對為了她幾度接近死亡的三少爺。

錯拿魚目當珠,在這樣的事中,即使那魚目真的一錢不值,小姐就能不傷心嗎?

「你出門的時候不是帶了傘?小姐怎麼會想起去二少爺那裡?」離亂見這丫頭神色不對,咄咄逼人的問道。

「傘給小姐打了,小姐想去二少爺那裡了,不可以嗎?」夏香抬起頭來,強硬道。「離統領,小姐的事您管得太多了。」她錯開離亂,向府里走去。

離亂站在那裡有些定定的,她真的生他的氣了。現在都不想理他了,連她的丫頭都變得一副討厭他的樣子了。

夏香回去后沒有理會其他三香的追問,把自己關在房裡洗個澡就想去二少爺在外面的府邸。她都將步子邁出了院門,卻又轉身回了。

小姐這個時候,定不想看見她的。

斜月街,是宮挽月的街,整條街里只有他的一棟大宅。他賺的第一筆錢,就是用來買了這條街的一半。

大宅佔地極廣,只一個大門就有六百六十米。用宮挽月的說法,這個數字吉利。整個京城中像他這樣一宅佔一街的也有三四處,不過卻都不如這條斜月街華麗。

他狠狠地炫富,連皇上也對他禮遇有加。

這時宅子內部,中庭的一處卧房邊,一身**的宮挽月已經站立了好長時間。他的一身青灰色錦袍,已經被雨水浸成了深綠灰。

「少爺,你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吧。」這時一個梳著低矮髻的少婦,來到他的身邊,輕聲道。宮挽月要求宅子里的所以人都以少爺稱呼他,他雖獨立在外,卻時刻將楚無波擺在上面。

宮挽月沒有動,只是側耳傾聽著房間里她的聲音。就算只有呼吸聲,他依然安心。

「姐姐在裡面,想必很快就會處理妥當了,你不要太擔心。」

說話的是倩夫人,房間里正是蕊夫人幫助蕙綿洗澡換衣。當初宮挽月之所以會將這兩個女人抬進府里,就是因為這兩人都是一副嫻靜溫柔的性子。

他努力的想要為自己營造一個溫暖的家,一個不是只有僕人的冷冰冰的家。

倩夫人說話時也在心中猜測起了裡面女人的身份,她們都是被宮挽月直接抬進這裡的。雖然曾經去楚府拜見過楚無波,卻並不曾見過蕙綿。

「你去煮一碗薑湯來。」男子這才回神吩咐倩夫人。

「已經煮上了,想必就快好了。你還是先去洗個澡吧,那位小姐那裡有姐姐在呢。」倩夫人又道,她就是知道他吩咐煮的薑湯定是給裡面那個女人準備的。

「下去。」宮挽月有些不耐煩的低吼,倩夫人聽了一陣委屈,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自從跟著他,還沒有聽過他一句大聲話。

「我也是擔心你,你不去就不去,何苦這樣跟我大聲小氣的。」倩夫人擦擦眼睛,也將聲音大了起來。不怪她膽子大,實在是宮挽月以前對著她們姐妹倆沒說過半句重話。她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時,他也都儘力尋來。

女人一時之間還真接受不了,儘管那只是一句略重了一些的話。

「滾。」宮挽月更加不耐煩,他如今一顆心都在裡面那個女子身上,哪裡在聽的下這樣的啰嗦話?其實倩夫人說的什麼,他根本沒有聽見。

倩夫人一聽,更加不能接受,轉身就走了。「妾身是伺候人的人,您讓滾,怎麼敢不滾?」女人走時這樣抱怨著。

宮挽月沒有理會,直盯著門縫,聽著裡面。她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吱呀一聲,門終於在宮挽月忍不住要衝進去時打開了。裡面走出的女子更加成熟溫婉些,「妾身已經幫她收拾好了,她渾身都在抖,需要些薑湯。」

「你去端來。」宮挽月說著就急著進了屋子。

女子應了聲是,走開了,沒一會兒端著碗薑湯進來。房間中的兩個人都呆著,沒有一人說話。

蕊夫人對這個女子更加好奇,不論她做什麼說什麼,她沒有一句話。她身上的那些斑斑痕痕,讓蕊夫人不禁猜測: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歹人?

「少爺,薑湯來了。」她掩下了這絲疑惑,又看了眼抱膝呆坐的女子,才對靜靜地坐在一邊的男子道。

「你下去吧。」宮挽月伸手接過,目光仍停在那個女子身上。

蕊夫人福了一禮,輕聲退下,走到門口時聽到後面的男人喚了那女子一聲,她差點沒有跌倒。

「綿兒,張嘴喝些薑湯,這樣才會暖和些。」男子有些笨拙的拿著勺子,放在她的唇邊,說了一句又說一句。

蕊夫人輕輕關了門,在門關上之前,又看了眼那個女子。原來她就是楚府的大小姐,她就是讓他前一段時間神傷的那個女人啊。

她輕嘆一聲,邁步離去。

「你張嘴喝些,就一口也好。」他把勺子遞到她的嘴唇邊,有些著急道。

女子依然不動,肩上的長已是半幹了。

「你到底怎麼了?說句話好不好?」宮挽月也不知道在氣誰,把勺子放在碗里,力道有些大,出了一陣清響的瓷器相碰撞的聲音。

在寂靜的大屋子中,這聲響很清越。蕙綿終於回神,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宮挽月,你要做什麼?」女子一開口就是敵對的聲音,這敵對比以前更甚。

「你能認得我了?」男子欣喜,根本不管她燃著炸藥味兒的語氣。「你受涼了,快喝些薑湯,驅驅寒。」他這時好像一個經常照顧別人的人,將盛滿薑湯的勺子又遞到了女子眼前。

「你滾開,你這麼對我,有什麼目的,啊?」蕙綿立即全身戒備,揮手打掉了男子手上的碗。滾熱的薑湯瞬間灑了一地,也有一些濺到了宮挽月的手上。

「綿兒,有沒有燙到?」他顧不上自己,連忙撈起女子的手檢查。

「你放開。」她更加戒備的收回自己的手,「你對我好,送我鐲子,是不是擔心我搶了離亂?讓你心上人的妹妹傷心?是不是啊?」她想起了他那天在亭子里說的話,做的事,更加大聲的質問。

她只知道,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無緣無故的好,必有所圖。

「我沒有。」宮挽月半跪在床邊木板上,看著她道,是那麼堅定。

「虛偽,虛偽,你討厭我,恨不得我死了。怎麼會沒有?怎麼會沒有?」她說著,眼淚又像小溪一樣流下。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宮挽月抓住她到處揮舞的手臂,將她的頭按在懷中,似誓般重複道。

「我對你好,只是因為我想對你好。我愛你,跟離亂沒有關係,跟什麼心上人也沒有關係。」他撫摸著女子還有些潮的頭,低聲道。

「你為什麼愛我?」蕙綿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這時候說愛這個字眼,竟然有些恨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愛你,如果我知道了為什麼,就不會愛你了。」宮挽月抬手輕撫在她的眼角,緩緩道。

「那你吻我。」女子看著他,似乎等著他出醜。

宮挽月卻因為這一句話驀地把目光放在她的臉上,他渴望的,絕不是這樣的一句話。他看出了她的不正常,他遲疑,不知道她清醒之後會不會恨他。

他想吻那顆紅唇,卻帶著滿是絕望的希望看著她的眼、她慘白的臉色。此時的宮挽月明白,只要他碰上那顆紅唇,他必定會步入一個無路可出的深淵中。

「裝不下了嗎?那你就滾,不要再說這些噁心的話。」蕙綿看著他,一掌可覆的臉上全是嘲笑與恨意,對著他冷笑道。

宮挽月再也管不了什麼深淵不深淵,他不要看見她那樣狠絕的神色。他低下頭,將她有些冰冷的嘴唇吞下,完全的包裹住。他要讓她熱起來。

蕙綿閉了眼睛,將眼底的冷笑蓋住。她全心全意的回吻著他,瘋狂的什麼也不顧的回吻著他。

女子的有些冰冷的小手,也緩緩地鑽入了他雖沾著雨水卻火熱依舊的胸膛。

兩個人都進入了完全沒有思考的猛烈中。

夜深了好久,這間燃著十幾盞明亮的油燈的大房子內,依然響著此起彼伏的呻吟聲。

女子終於睡了過去,宮挽月側頭趴在床上,看著那個安靜的躺在身邊的嬌軀,他就這樣看著女子,長長的手指從她的眉梢一直來到腳趾。

雖然他很累,但他捨不得睡。他躺著暗自調息了片刻,笑嘆一聲,坐起身來。男子吩咐了僕人帶來溫水,又將一盞油燈拿到床尾的鐵柱上。

睡著的女人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是以多麼幸福、甜蜜而又虔敬的心對著此時的她的。

宮挽月這時的心只能用柳暗花明又一村來形容,本來以為此生再也無法和她有所交集,卻突然間擁有了她。他笑著幫女子清理,同時迫不及待地想象著他們將會有的盛大婚禮。

宮挽月有些忍不住想笑出聲來宣洩自己心中的高興,不過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子,他卻強自忍住了笑聲。做完這些,男子便躺在她的身邊,仔仔細細的看著她。

看了個夠,宮挽月才撈過地上的被子給她蓋了。他伸出一隻手,將女子微握成拳的小手包裹起來。

他不在意她身上的吻痕因何而來,就算他的心中有答案,他也拒絕去想。他只知道,她是他的人了,他們再也分不開地在一起了。

男子一手握著她蜷在一起的小手,另一隻手不停地描摹著那張已經沉靜下來的臉頰。

他有些不知疲倦,時間一分一秒的幾乎可以看見的從他的指下流過。他的眼皮也漸漸變得有些沉重了,雙眼朦朧間,男子腦中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若是到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和她並排躺在一起的,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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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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