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舒適柔軟的公主床，淺間紗月卻失眠了。

閉眼靜靜地躺了許久，還是睡不著。腦子裡總是各種畫面一一閃過。媽媽的笑臉，媽媽的落寞，媽媽的病容，媽媽的背影……還有，今晚跡部阿姨母子的擁抱，跡部阿姨的笑臉，以及跡部景吾揚著頭微紅的耳廓……

她將手蓋住眼睛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開燈掀被下床，披上外套，走向陽台。

——認床的毛病，真得無藥可救了！

才拉開玻璃門，一陣冷風就灌入進來。她不禁打個冷顫，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這下腦子也越發清醒，真的徹底沒了睡意。

放眼望去，月夜下，碧色的游泳池波光粼粼，群星倒映，星湖一般美麗得讓人驚嘆。

她不禁抬頭仰望星空。沉靜幽黑的眸子霎時將星光凝入，更是明亮幾分。

彎月懸空，星光璀璨。

是誰說過，如果想念，就看看星星，星星會將思念傳達……

又是誰說的，每一個生命的逝去，都會在夜空中升起一顆星星。這是回歸。

她安靜地望著這滿天星辰，默然無語。

如今她最後的那股思念也化成了群星中的一顆，高高懸挂。只不知，這繁星，哪顆才是她的思念……

跡部景吾剛沐浴完，手上正端著杯無酒精的香檳輕品著，這是他多年來的睡前習慣。

作為葡萄酒中之王，香檳酒味道醇厚香甜，具有浪漫色調以及無與倫比的神秘氣息。

這是跡部景吾極為喜歡欣賞的。

而且睡前喝點香檳，有助於舒緩情緒，促進睡眠。

他心情極好地端著香檳酒朝陽台走去。

主卧的陽台較同側其他房間的陽台向外延申了一點，所以也更大些。陽台最外邊擺著一套雙人休閑桌椅，周圍有些許盆栽，右側靠牆處還有一個小壁櫃，裡面擺著幾本書還有財經雜誌等等，方便他取閱。

他飲盡最後一點，放下杯子后，隨手拿過柜子最上邊的雜誌，循著昨晚的頁數，開始翻閱。

這也是他睡前的消遣。

他的晚間生活總是很規律。

功課，辦公，健身，沐浴，喝點香檳，看會兒書，然後睡覺。

直到有點困意了，他這才將書放回壁櫃，只不過，這回他不是放在最上邊，而是放到了最下層——這是全部看完的意思，第二天，打掃的傭人就會將其回收，順便替換上最新的書籍雜誌。

他揉揉眉間，剛準備起身，眼角的餘光就瞥見隔壁的陽台一聲輕響，透出一點暈黃的光芒。想來是卧室里的壁燈照出來的。

他的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側頭看過去。

——那個女孩，不是早早就睡了嗎？怎麼現在反而起了？

跡部景吾微微皺眉。不由想起早前在書房時，母親和他的那場談話——

「紗月醬，從小就只跟著留衣生活，沒有感受過父愛，也沒有其他親人。」母親嘆息道，眉眼間都是憐惜，「也怪留衣性格太倔，明明是那樣溫柔的人，卻沒想到，倔起來比誰都狠，真得就十六年不和家裡人聯繫，獨自一人帶大女兒。」

他蹙眉，知道母親口中的留衣就是淺間紗月的媽媽——淺間留衣，聽說，也是那個著名的神社世家淺間家的女兒。他不解的是，母親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

畢竟，這是淺間家的事不是？

他詢問地看向母親，卻見母親對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繼續聽下去，「小鎮生活雖然簡單樸實，但一個女人帶著女兒，沒有男人沒有親人，難免背後被人議論，有時也避免不了地痞流氓的調戲……為了生下紗月醬，養大紗月醬，留衣真的吃了很多苦。好在，紗月醬從小就是個懂事，餓了不哭，醒了不吵，會走時也不頑皮搗蛋，三四歲就能自己一個人乖乖呆家裡看家，到六七歲時，更是能幫媽媽做家務煮飯等媽媽回家……」說到這裡，母親不由揚唇一笑，看了他一眼，跡部景吾一愣，撇過頭。

好吧，淺間紗月確實自力更生能力比他強了點！不過，他三四歲就開始學三國語言，六七歲更是能流利閱讀各種書籍，她會嗎？！

雖然心裡這樣反駁著，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在母親的敘述中，他確實對淺間紗月有點改觀了。至少，這個女孩，獨立堅強地讓他刮目相看。

啊嗯，還算華麗！

「所以，自小生活的環境如此，周圍也沒什麼說話的伴，紗月醬才有些不愛說話，性格偏冷些……其實只是不懂得如何和人相處。而且她很敏感，對於別人的心思總能看透幾分，」她頓了頓，直視著他，「爸爸媽媽不能將她帶到英國去照顧，因為那樣只會讓她又陷入孤身一人的境地。那麼，小景，願意幫媽媽照顧下紗月醬嗎？小景小時候不是很喜歡妹妹的嗎？現在，紗月醬就是妹妹了喲，你會好好幫助她，照顧她的，對嗎？」

他沉默。小時候喜歡妹妹，還不是因為當時鄰家有個小萌娃，雖然愛哭了些，怕黑怕打雷，但卻乖巧可愛……而現在，淺間紗月，都這麼大了，也可愛不起來，而且，性格還這麼清冷不好接近……嗤，怎麼能比嘛！

不過，對上母親灼灼的目光，三分希冀七分要求，他還是點點頭，「啊嗯，本大爺會盡量的。」反正家裡有管家，女傭僕人一大堆，她應該也不會麻煩到自己，不就是以後用餐多了一人，反正餐桌夠大；不就是隔壁房間多了一人，反正房間夠多；不就是以後上學放學多了個人嘛，反正車也寬敞……實在不行，給她單獨安排一輛車也不錯啊！

這樣想來，似乎多一個人一起生活，對他也沒什麼影響嘛！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嘴角上揚。

「對著媽媽也『本大爺』『本大爺』的，小景真是的！」她睨了他一眼，忍不住交代道，「紗月醬比較敏感，你態度給我放好點啊，人家畢竟是女孩，而且還剛剛失去親人，你得多體諒照顧點……還有那種『母貓』來『母貓』去的稱呼，真不符合你的美學，對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別對著紗月醬這麼稱呼啊……我會讓相田管家注意的，如果被媽媽發現你這麼稱呼妹妹，哼哼，小景，你就等著爆嬰兒期的裸.照吧！」

臉上的笑容一僵，這個威脅真是太不華麗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降低了……莫名的危機感！

「啊拉，小景別吃醋哦，」母親的聲音有些戲謔，她站起來將他攬進懷抱，像小時候一樣安撫著，「小景永遠都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他的耳廓不由紅透，額上蹦出十字路口。

——真是太不華麗了！其實，她只是想趁機調戲他而已吧！啊嗯，他已經看穿她的伎倆了！

後來，那場談話，他也不知道是怎麼結束的。總之，母親說要去看看紗月醬時，他是真的鬆了口氣。

——難為父親居然能忍受母親這種性格！

跡部景吾無奈地搖搖頭，那樣嚴肅一絲不苟的父親，和這般愛作弄調侃人的母親，這樣兩個性格迥異的人竟然相愛了二十年，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站起身，靠近陽台護欄處，因為比其他房間的陽台要延伸些，所以他這個位置就能看到她的陽台。

果然，入眼就是女孩和夜色相融的長發，以及仰望星空時那沉寂的側臉。

——竟然只是披著件薄薄的外套就站出來吹風了！

跡部景吾不由蹙眉，二月初的夜，是可以這樣大意的嗎？這難道就是她的獨立自主能照顧自己？

「啊嗯，這麼晚還不睡？」他微微提高聲音。

淺間紗月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清寂的瞳孔縮了一縮，反射性地轉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一轉頭，就看到少年兩手交叉環胸，閑閑地望著她。

眉眼華貴，氣質張揚。

她心裡舒了口氣，隨即斂了眸，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道：「跡部……哥哥。」

要不是夜間安靜，他又聽力超強，跡部景吾幾乎要聽不清她最後那個稱呼。見她低眉斂目的模樣，莫名的，他竟覺得，她是在羞澀……

母親說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現在看來，確實是這麼一回事。她只是用清冷和面無表情將羞澀掩飾了……

——啊嗯，真是……不坦誠的女孩！

他的嘴角愉悅地揚起，淡淡地應了聲后，見她還呆站在陽台沒有一點回去睡覺的意思，挑了挑眉道：「如果睡不著，建議你喝點香檳酒，無酒精的……你的會客室壁櫃里有準備。」

淺間紗月有點詫異。按今晚少年對她的態度來說，雖不至於是討厭排斥，但似乎也沒多好，頂多算是平常的禮貌而已。但剛剛這話，她覺得，他似乎有點……關心她？

——應該是睡眠不好，幻覺了吧！

她小小地咬唇，再抬起頭時，對著隔壁陽台的少年點了點頭，彎唇一笑，「好的。謝謝你的建議。」頓了頓，她抓緊外套，「那麼，晚安。」轉身就打算回房。

「不想笑就別笑。」跡部景吾皺眉，對著女孩纖細的背影沉聲道，「不要在意那點表面功夫。」跡部家的小姐，不需要勉強的笑容，因為別人沒那個資格。

「……」淺間紗月腳步一頓，繼而頭也不回的回房，關上陽台的拉門，拉上窗帘。

原先果然是她幻覺了。這少年還是這樣不客氣嘛！居然嫌棄她的笑容，她笑得很難看嗎很難看嗎？哼！

她坐到梳妝櫃前，對著鏡子微微彎唇……

明明就很標準的弧度啊！

又扯了扯唇，直到嘴角要抽搐了，她才泄氣地趴在櫃面上。

——沒有笑意的笑容，真的很難看……

她起身，朝會客室走去，果然在壁櫃里看到幾瓶酒，心裡感慨著他們安排周到，手上卻毫不猶豫地將櫃門關上……

雖然說無酒精，但她還是別嘗試的好。到跡部阿姨家的第一天，鬧出笑話就丟大人了！

轉身在另一邊的書櫃里挑了本小說，靠在床上慢慢翻看。

不知不覺，睡意就襲來了。

——果然，還是睡前故事比較容易入睡。

她淡淡地想著，將書放在枕邊，順勢窩進被窩，閉眼。

沒多久就睡著了。

而一牆之隔的跡部景吾卻莫名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最後女孩回房關門時的背影有點負氣的感覺？

他是哪裡說錯了嗎？還是，他錯過了規律的睡眠時間，所以幻覺了？

——女人這種生物，真是難解得不華麗！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