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鳥毛（十）落井下石A

胡萬能被宣布停職以後，教育局派三位同志來水鳥中學調查胡萬能的情況。教育局長拍著帶隊者老周的肩膀，道：「這事兒要妥善處理，要記著，政府是我們的政府，老師也是我們的老師。」

胡萬能被調查了，余正坤校長真是興高采烈。他叫了十位老師接受問話，其中特殊選了總務主任老李參加，余正坤知道老李與胡萬能曾經發生過激烈的矛盾衝突，希望借這個機會把胡萬能修理，至少打個傷殘。

開胡萬能的調查會，老李買了一箱紅牛飲料來招待大家。他心情快樂，一快樂就變得大方了。

說到底，老李與胡萬能的關係一貫是不冷不熱，他與胡萬能變成仇人是由於上學期教室門窗的事。

上個學期末，學校檢查各個教室的財產保護情況，胡萬能班的玻璃被打碎了三十四塊。按照學校的規定，每打碎一塊玻璃就扣班主任費五元（班主任抓著是調皮學生乾的就讓他買回玻璃並安裝好），胡萬能的班主任費扣去將近兩百元。

胡萬能的班搗亂的學生很多，又加上胡萬能在管理學生教育學生方面未下苦功夫，得過且過，胡萬能班有三分之一的學生就「牛」起來，教室的門窗幾乎全部被搗壞。

學期末領班主任費時，有老師問胡萬能拿多少，胡萬能沒好氣地說：「全被賊扣去了，只有四百元。」

「怎麼這樣少，班主任一般有六七百元呀？」

「不知道哪個操娘領導登記財產，亂寫我班玻璃被打壞三四十塊。」

胡萬能明知是老李登記，老李又在場，有意這樣罵。

「胡老師，話不能這麼說！教室的門窗情況是我登記的，玻璃我一塊塊數過，一塊不差，……」

「我以為是別的毛神做這勾當，原來是你李大人。」胡萬能看對方應戰，立刻變得激昂起來。「你說你數得絲毫不差，學期快結束時，我粗略地看一下，只不過十多塊罷了，怎麼到了你統計就翻幾倍，你領導的牛眼晴數東西與我們小民差距就這樣大？你是和誰人數的？」

「你管理不好，遇事不尋找自己的原因，不順意就罵人，你這算是什麼能耐？我是與木匠『明』一起登記的，你不信問他？我寫你的多自己有什麼油水，全校的老師都不說什麼，偏你一個人羅唣！」

「『明』是學校的什麼人，他有什麼權利檢查老師的財產？檢查教室的財產，至少應找班主任來核對一下，你一個人喜歡怎麼寫就怎麼寫，就是獨斷霸道！扣老師的錢你有什麼油水，好處多著哪，老師的少就是你們當領導的多，即便你得不到多少，也是為你的『主子』校長先生節省開支，校長被你們這幫奴才侍候得高興了，就為你們加官晉爵，這就是你們的油水，你們中層幹部為了自家的油水，不惜截老師的血灌溉校長的良田！……」

這老李叫李森，是有錢人家，妻子靠做海鮮生意發達了，資產已有**十萬。他說話喉門大，做事風風火火，老師叫他「大喉嚨」。他雖然是富了，但不傲慢，熱情為老師辦事，和藹可親，常說當老師上課比領導辛苦；他與領導也合得來，無論是賭徒校長，神經校長，他都相處得好，配合工作，人有錢就自信，精神抖擻，在學校里也算是一個人物。

「我的文化水平不像你這樣高，說什麼『老師的鮮血』『校長的良田』，我聽不懂。我只知道學校是一個爛窟窿，負債纍纍。買東西我長年要墊錢，六七年下來我墊付給學校的錢有十萬八萬元了，——不墊付學校的工作就無法開展，我這工作好做嗎？我這個總務主任又得了什麼大利益？……扣老師的玻璃錢也是想老師保護好財產，……其實我哪一點做得不公正？這水鳥中學只有你一個胡萬能要發牢騷，嘴巴閑了就含尿噴人，……」老李雖然喉門大，但比起胡萬能鏗鏘有力的音質，顯得底氣不足。

「你做事公正？對老師，你真是『公正』！……是刻薄寡恩！領導掠奪學校財富，你敢管嗎？去年那個賭博校長調走，搬家時裝滿一卡車財產，有很多是學校的，你為什不阻擋？他睡的紅木床，四千元，原先是用學校的錢買的；音響和電視機，是學校黨員會議室的；辦公桌和座椅，是從校長辦公室搬去他家的。這時候為什麼不管了？誰不知道，你這主任的職務是替校長舔貓槽換來的，校長即便是把學校的倉庫搬走，你還不是笑呵呵讓他搬。」

「我的權力，只能管理老師，校長搬家財產要如何處理，得請示教局才行，……」

「你這是什麼混帳話！你不權力管理學校的財產？……你到教局去請示，教局誰理你這事？再說，你這小小的主任，單水鳥中學就有二三十個，全縣有五六百個主任，教育局的局長都認識你們？你李森頭上又不長角，在上面寫著『我叫李森』，你去教局有幾個人理你？你李森在學校可以作威作福，但在局長面前，恐怕連屁都不敢放！……」

李森出身農村，小時候生活貧寒，他拾屎賣錢幫家裡過日子，雖然辛酸，但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污辱，現在有錢了，當了領導，反而遭胡萬能這樣奚落，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那天夜裡，他失眠了。

在調查胡萬能的會上，老李第一個發言了。

「我在水鳥中學工作已有十年了，我對我們這個學校的老師都是滿意的，他們熱愛學校，忠誠教育事業，工作不辭辛勞，埋頭苦幹，兢兢業業，老師彼此之間和睦相處；我在這個學校當一個小領導，與老師們在一起工作生活，心情是愉快的。」說到這兒，老李話語一轉，眉宇變得凝重起來，——

「至於說到胡萬能老師，我覺得他是一個特殊人物。怎麼說呢，我覺得這個同志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無法苟同。比方說，此人特別貪婪；舉一個例子吧，上學期他當班主任，每個學生收班會費十五塊錢，他班有七十多學生，一共有一千多元，這班會費他一個學期只買幾把掃帚，剩下的錢就全部裝進自己的口袋。他班的錄音機，是前屆的學生留下的，用不到三個星期就壞了，他又不買新的，——早讀時間語文和英語如何朗讀課文？他就是對學生的學習一點也不關心。胡老師對學生又沒有感情，有的學生患了重感冒，兩個星期不來上課，他也捨不得買一點物品去看望一下，學生對他非常不滿，學期結束前就把門窗全部砸壞！……」

老李見調查組的領導老周張著驚訝的眼睛看著他，以為被他的話打動了，他咽了一口唾沫，語氣變得更加沉著有力：「胡老師這個人，除了貪婪，涵養又非常差，他班的玻璃被打壞了，學校扣他的財產保護費，他就謾罵學校領導，中層領導受他的氣就不用說了，連校長他都隨意取笑，破口大罵，他與許多老師的關係都非常惡劣，他哪裡像一個為人師表的人民教師的樣子，簡直就是社會上的地痞流氓！……胡萬能這個人是積習難改了，我希望上面的領導對胡萬能進行一次嚴肅的處理，看他以後轉變不轉變……」

老李打響了第一炮，他希望其他老師對胡萬能繼續轟炸，不打雷也要下暴雨，非把胡萬能淋成落湯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