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靈魂融合
關山。
明月升起又下沉,月落西山,日出東方,陽光毫不吝嗇地給予關山的每一處地方。
「主人,有人來了。」駿馬從不遠處趕來,十分無奈地提醒著自個兒的主人。
明明他們昨晚就該到達下一座城池……面對陰晴不定的主人,作為僕人的他真的很無奈。
順著駿馬的目光看去,一個男人斜倚在樹上,一頭長發黑亮柔順得如同錦緞,隨意地扎著,幾縷碎發散在兩鬢,他低垂著眼眸,僅能看到剛毅直挺的鼻樑,豐潤的雙唇微微揚起。
他現在對懷裡的小傢伙很感興趣呢,這個小小的軀體里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在他將那奇怪的東西送入她的眼裡后,他驚訝地發現,原本只有一魂一魄的她,居然多了一魂——天魂。
他很想知道,往後這個小傢伙帶給他多少驚喜,所以,他將她抱在懷裡,護了一夜。
一把將小傢伙攬入懷中,心弦驀然震動了一下,她真的太小太嬌弱了,微微用力,都有可能將她捏碎。
他的體溫一向低於常人,平時他也不以為然,可是當她被攬入懷中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溫暖,虛弱的她竟讓人覺得暖烘烘的,就像是一個熱騰騰的小包子。
在他陷入短暫的思索之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不遠處,雙目緊緊地盯著樹下的他。
「閣下……是誰?」將披在小傢伙身上的長袍拉緊,而後,男子緩緩的抬起頭。
「在下是九歌城的赫連寰。」來人沉聲道,目光與之在空中碰撞。
那是一對讓人十分容易失神的雙眸,深邃的眼底彷彿散落著萬載星光,璀璨斑斕,漂亮得不像話。
這個人……很強。
定住心神,赫連寰馬上撇開視線,落到男子懷中的輕瀟身上,悄然浮現在眼底的溫柔,很快地變成凝重以及一抹轉瞬而逝的殺氣。
「城主不遠萬里來到關山,所謂何事?」
「不瞞閣下,我是來尋找小女,她此時正閣下的懷裡,請閣下把人交出來。」
「這個丫頭是我撿到的,是不是城主的女兒我也不知道。」嘴角微微掀起,男子的神色帶著輕佻。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打算放人。要放?好!只要把證據拿出來。
「我敬閣下是個人物,閣下也不可欺人太甚!」俊臉緊繃,赫連寰的聲音低沉至極,隱隱有爆發的危險。
「主人,這傢伙要人你就給嘛,反正這個丫頭也是陌生人,她是死是活與我們何干!」駿馬見縫插針,繼續侃侃而談,妄圖說服這個陰晴不定的主人,「浪費了一顆八品神丹救這丫頭已經是她天大的福分了,難道還要我們負責到底嗎?何況,我們還要趕路,任重而道遠啊!」
八品神丹?
詫異地抬眼望向駿馬,剛開始他就感覺那匹白馬的不凡,所以白馬開口的時候他僅僅是吃驚,更令他震驚的卻是八品神丹的名頭。哪怕是身為東淵第一城的城主,他身邊最高階的僅僅是七品丹藥,還是不久前為了給女兒服用而千辛萬苦換來的。如果所言不虛的話,眼前的這個男人如此隨意地便將八品丹藥用在女兒身上……
眸光探尋地在赫連寰身上掃視著,男子豐潤的嘴唇輕抿,「城主,煩請你將城主令拿出來看看。」邊說著,伸出一指,輕點在輕瀟的額頭上,光滑的額頭驀然烙下一朵火蓮,一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傢伙,你與我有緣,我可不希望你死得太早。
好好活著吧。
「這是城主令。」站在遠處,赫連寰掏出城主令,扔向男子。
女兒在這個人手中,這個人難以捉摸,他不能輕舉妄動,但他能夠肯定的就是,這個人沒有惡意
檢查過城主令,確認了赫連寰的身份,男子緩緩地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赫連寰面前,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輕瀟放到赫連寰手中。
「小丫頭叫什麼?」
「輕瀟,赫輕瀟。」
接過女兒的赫連寰連忙檢查女兒哪裡受傷,當他目及那些細小雜亂的傷口時,心疼的同時,心底再次湧出一股肅殺之氣。
這一次,他赫連寰要讓所有人都記住:敢動他的女兒,他要讓那個人後悔來到世上!
「赫輕瀟……」男子默念著,輕笑,「赫輕瀟。」
「走了。」朝旁邊的駿馬一招手,男子先行一步,駿馬立馬邁開四蹄屁顛屁顛地追著步履飛快的主人。
好吧,主人很少用它趕路,因為主人根本用不著它,卻一直帶著它,是出於享受這種你追我趕的惡趣味。
東淵,九歌城。
「伯父,堂妹醒了么?」接到赫連寰的口信,赫天禹從望月城快馬加鞭地敢過來,一進門就詢問赫輕瀟的情況。
「我已經讓徐丹師看過了,人沒有大礙,只是些小傷口,加上那幾天的奔波,身體承受不了負荷,還一直昏迷。」說著,赫連寰捏緊手中的瓷杯,「天禹,等會兒隨我出趟城主府,我要好好震懾那些傢伙!」
赫連寰的眸光冷冷地射向大廳之外。
你是誰……
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在問她,那是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近得就在耳畔,冰冷刺耳得耳蝸隱隱發疼。
我……不知道。
下意識的回答破口而出,隨後,輕瀟沉默。
她該是誰?是神曜大陸赫輕瀟?還是無意中來到這裡的孤魂……
我又是誰……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聲音再度發問,這次她顯得有些苦澀,可是,沒有人能回答。
你……把身體給我……不……不要你的身體……
那聲音似乎十分混亂,在那不斷地胡言亂語,每一次發問,都刺得輕瀟心口發疼。
不要!不要問了!
她討厭這種感覺!
輕瀟痛得想捂住耳朵,想要將這個聲音驅趕出去,驅趕出她的腦海。
滾開!
輕瀟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憑著意志與那道聲音對抗。
好,我便將身體讓給你。
說罷,四周恢復了安靜,再無一點聲音。
輕瀟又陷入沉睡,並且,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不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似乎在一個很簡陋的地方,那似乎是個冬天,她的身體很小,身上是厚厚的被子,依舊擋不住嚴寒。
「瀟瀟……」耳邊一直有一個溫柔的嗓音在喚她,輕柔得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娘……娘對不起你。」
一滴,兩滴,三滴,聲音的主人似乎在哭,滾燙的淚水濺在她稚嫩的小臉蛋上。
接著,是一雙手輕撫著她的臉蛋,抹去那些淚珠。
畫面開始變換,她好像長大了一些,有五六歲的年紀,瘦弱的小手被一隻溫厚的大掌密密包裹。
「你……」那是一把帶有磁性的男聲,可以聽出他似乎十分激動,「我是爹,來叫爹。」
年幼的她似乎不懂得爹的意義,她將軟軟的小身子毫不設防地靠向那個陌生人,僅僅是因為他令她安心。
場景又開始變換,她好像換上了新衣裳,縱使看不見,她依舊揚起無邪的笑臉,奶聲奶氣地喚著,「娘親,抱抱。」接著就是一個柔軟的懷抱,那是一種很溫馨的感覺,至少在輕瀟生前,僅有輕淺一人給了她那樣的感覺。
家人。
接著,她的耳邊熱鬧起來,但更多的是嘲弄的聲音。
那些人,似乎很不喜歡她。不,是討厭她。
……
輕瀟在這副身體里,經歷了這副身體主人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快樂的、悲傷的、喜歡的、討厭的……可是這副身體的主人似乎感覺不到這些,面對所有人,她都是一臉笑,盲目地向別人示好。
她,對所有事物只能有一種反應,就是喜悅。
昏昏沉沉中,不知過了多久,輕瀟悠悠醒來,映入眼底的是素凈的床頂,淡淡的檀香縈繞。
她,似乎能看見東西了。
為了印證這一切,她抬起了手……好瘦弱。
看得見。
但卻是只有一隻眼睛能夠視物。
心底泛起一絲漣漪,微微有些酸澀。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所有的一切,都是輕淺耐心地為她描述。輕淺,是她的眼睛。
輕淺。
輕瀟摸了摸胸口,那裡陣陣發緊,空落落的。
現在她看得見了,輕淺卻再也回不來了。
閉上了眼睛,她想,繼續當個看不見的瞎子。
她會代替原來的主人,繼續活著,因為輕淺希望她能夠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