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博凱里尼B降調協奏曲

3.博凱里尼B降調協奏曲

從這裡開始?

幽暗的房間,微弱的光線。他在床上翻身過一會兒又仰面平躺再一會兒又側身,如此反覆多次,他知道自己是醒了。坐起身看時間才凌晨兩點四十五,現在毫無睡意。開啟燈,偌大的房子沒有多餘的牆面,由倆堵髹白牆阻隔的睡房裡除了一張青白夾雜黑色紋理光面漢白玉石睡床,床頭的漢白玉石高聳成半匡型,裡面加了一個白色睡墊,墊子上是白色長筒圓枕同色被子皺在一角。沒有其他傢具用品。

外間同樣冷冷清清,五個手指就能數完。屋子裡的燈一亮全亮,一暗全暗,所以牆上只得一個開關。他關上往樓頂去。

晚風輕拂微涼,暗霓虹的天空雲層舒朗,遠處山巒沉寂,唯一的中央大道兩旁路燈明亮,沒有一輛車開過。放眼看去那些別墅隱匿在濃密綠樹叢中,只有地燈暗昧。他坐在長椅里,面朝山巒。秋天蕭瑟的氣味鑽入鼻尖,眼睛注視著前方,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在看。

在睡夢中的辛絛被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她按亮檯燈接起電話。那一頭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粗重的聲音:我們在醫院,爸剛剛去世。你快點趕過來。

她徹底清醒,快速穿好衣服背起包往外趕。站在馬路上才想起現在是凌晨三點多,家裡只有一輛腳踏車趕到醫院太費時。越是希望有車經過越是沒有,她焦急萬分來回踱步。快一個鐘頭才攔到車。

她大嫂見到她,努努嘴「怎麼才到,進去看最後一眼吧。」倆人進去站在床頭,她大嫂又說「你大哥的意思是不在家裡停靈,正在裡面和醫院商量直接拉火葬場。」

「我聽你們的。」她氣未喘勻,情感上的悲傷未經流露已被壓抑。

「不是我們不孝順,爸在世的時候也說不需要太麻煩。再者我們親戚朋友都不在本市叫人家趕來,吃住也很是麻煩。你大哥工作正上軌道我們也忙。大家簡單點都便意,是不是。」

「是。我同意一切從簡。」

「我知道你明理。」

稍後倆人都沉默,辛絛看了一會兒走出來透氣,她嫂子也跟出來訕訕的說「你別太難過。」

「大哥,來了。」

她大哥跟她打個照面,也並沒言語。後面一個醫生和幾個護工將老人的屍體運上車。她坐進她大哥的車裡,一路尾隨醫院的車去殯儀館。

火葬要排隊等,父親已經入棺木。她坐在那骯髒的小間里眼睛無神的看著棺木,她嫂子拿了白花和黑色的布塊用別針串在一起遞給她。叫她帶上。

出去溜了一圈回來並肩與她坐下,扯了一些閑話。

「爸走得很安詳。」

「嗯。」她點頭。

「有一件事你大哥讓我跟你說,老房子當年爸就過戶在你大哥名下。現在聽說要拆,具體怎麼個賠法還不大清楚。但是事是真的。這回真的要拆。」

她忍著等她說下去。

「呵,我們不是逼你搬出來。嗯,你也知道現在這個社會這個生活水平,小靖是男孩子以後娶老婆肯定要有房有車是不是,我和你大哥不是為自己,是為孩子。我們不想為難你,當然,你放心我們也不會虧待你。房子賣了,錢自然有一份是給你的。」

她勉強一笑「外面房子挺難找再者老房子『習慣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付房租,拆遷一旦準的話我即刻搬離。」

她大嫂沒有想到她這樣爽快利落,一時高興握過她的手交心道「以往,我們待你是有虧欠。但是我們那時經濟條件也不好。大家要相互體諒,你也是有空過來家裡吃飯。」

這些年,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家人這樣的話。

辛絛點頭,知道這不過是她一時興起而說,不作數的。若她真的不識相上門,那一家人又得編各種理由搪塞。

「我有點餓了,出去買點吃的。」

「我也有點餓,等下你大哥過來肯定也餓。你多買一點吧。」

她點點頭,往外走。

天已經亮透,陽光明媚忽一會兒又陰沉下來。裡面火化室傳出悲痛哭聲,一陣比一陣響亮,幾個男人拖著一名矮胖的中年婦人。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蠻力死死掙扎,那幾個大男人費勁力氣又拖又攔,十分吃力。另一旁幾個女的哭哭啼啼安慰。他們鬧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婦女精疲力盡。

她折回時,她大哥正坐著抽煙。見了麵包拿來就吃,嘴裡含糊的說「老頭子這個病還好去的快,要不然拖累死一家人。」

「這到是真的。」

辛絛咬一口麵包,食不知其味。

輪到他們時已經是上午九點多,棺木被推進火化室,負責人員說只允許兩名家屬進去看火化。可他們家來的也只有三個人。別人家哭哭鬧鬧,他們一家人安安靜靜。負責人員恐怕很少見到這樣平靜的人家,讓這三人一起進了裡間。

像個大烤箱,棺材被放在像抽屜一樣的柜子里,一下子被推進去。瞬間結束!

三人悶聲不響,連一聲低呼都沒有。

平靜得如同局外人。

從火化室走出來,他們分道揚鑣。辛絛到路口去攔車,兩排落羽杉相夾的泥濘小路,幾輛車飛馳而過後只剩她獨自前行,想起以前,眼眶有一刻是濕潤的,但想哭的時候往往哭不出來。

她沒有落淚。

只是向耿麗華請了一天假,回到家中倒頭大睡。仍外面陽光忽明忽暗,人聲鼎沸車流不息,即使不睜眼也知道時間正以你看不見的速度消逝。我們並沒有力量改變任何東西,小時候以為是能力不夠其實成大后也一樣無能為力。就像你不能阻止時間流逝一樣,無論如何該發生的始終要發生。我們只能順應,忍耐,堅強因為也如同時間所有的不快都會過去。最終,它們都變得不再重要。

她醒來時,天色已暗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冷風一吹侵肌透骨不禁打了個顫。畢竟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世界,並不是紙上世界可以以痛苦為生。一個人再苦再累再傷心再悲痛再萬念俱灰都是會餓的。

她在廚房為自己煮了面,坐著慢慢咀嚼。吃飽後人會變得遲鈍一點,睡意再次襲來。

夢境中的鳳凰里傳出陣陣念佛敲魚聲,凄凄哀哀。夏日的夜晚不知為何如此陰沉幽暗,樓道里只有一層亮著昏暗的燈光。他站在那裡,身旁來回有人走過,聲音細碎嘈雜。她推開自家的鐵門,冥冥中彷彿知道樓道里他獨自一人。她叫他,一次又一次。清晰,響亮。

「梓柏!!」

「應梓柏。」

「嗯?」他看她,一臉茫然。

他穿著傑尼亞深藍色西服,白襯衣領子敞開並不系領帶,梳著復古背頭叫人瞧著十分舒服。搭配得沉穩高貴又不失瀟洒這落在翁君寧眼裡,她嘴角上揚一臉讚賞。

「不給你丟人吧。」

「上回出席正式場合你穿得那樣,我到現在都記憶深刻。我真怕了你。」

「這次滿意了?」

「已經不止滿意的程度。」

他與穿黑色簡約裙裝的翁君寧走在一起,猶如雜誌里的俊男美女。綠島公司內部的主管與員工們幾十雙眼睛沒有一雙不是釘在他們身上的。誰也不敢相信原來滿肚肥腸的土老闆換成了英俊瀟洒的年輕人,這新老闆令人振奮。

辦公室主管萬曉玲一路負責引薦,她指著前面那間大的辦公室說「應總,當才見過的幾位經理已經在裡面會議室里。」

「那邊最裡間是您的辦公室。」

「翁小姐的辦公室在哪裡?」

她朝翁君寧微笑點頭示好「翁副總。。。」剛開口起了個頭,翁君寧纖纖玉手在她眼前一揚她會意即可住口,眼尖看到她染了紫紅色的長指甲漂亮極了。

「叫我翁小姐。」

「好的。」她含笑「翁小姐,您的辦公室在應總隔壁。」

「我們過去看一下。」

她伴著他們不時的打量,心底一直讚歎二人的好相貌好氣質。得出的結論是:人光長得好看還不行得有氣質,這話一點不假。

應梓柏看著自己那間老土的辦公室一聲不響,翁君寧無所謂她並不常住這裡,她的重心還是在créelenouveauchoix。

「把我和翁小姐的辦公室打通」他這話是跟萬曉玲說的但眼睛並沒看她,精細的落在規劃辦公室上「那盆植物扔出去,換,換什麼好呢?」

他看翁君寧,她露出迷人微笑看著萬曉玲「打通,換落地長窗窗門必須可以打開,房間里的東西全換掉,一張簡約的桌子,一套棕色皮沙發不要多餘的東西。」她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裝修和要買的東西,這裡都可以找到。」

「好的。」

「我們先去開會,會結束后我要在桌上看到財務報表還有公司內部人事等等所有繁雜的資料。全部,事無巨細都要。」

「好的。」萬曉玲離開。

翁君寧面露不爽「事無巨細?你又不會看。」

「你看,一向來都是你做這些。」

「我晚上約了丹尼爾,這種事叫他們彙報給你就行了,何必我。」

「我要裁員。」

「不好吧,一上來就節流?」

「我們是私人公司不是政府部門不養閑人廢物,新人事新氣象連綠島的名字我都要換掉。」

「我和丹尼爾約完會再回來幫你幹活,好吧。」她風情的撩撩頭髮「可以去開會了,應總!」

他滿意了,露出笑容食指在她胸前指指「好拍檔。」

會開了很久,翁君寧坐的腰酸屁股疼可是一散會,伊立馬精神渾身輕鬆。回家換上亮藍色連身裙,那裙子從頭到尾皆是一條一條褶皺,裙擺上則是麥穗的摺痕,設計師把它處理的很美緞面皺痕反映冷冷的光澤。把長發束進一些,其它隨意散落。你可能不相信嫵媚多姿的她此刻看上去溫文爾雅不見一點鋒芒。

寒夜裡她站在路燈下等她的丹尼爾。

短暫的約會,不過是吃一頓飯的功夫。她又回到綠島,站在他辦公室門口看他在燈下工作。窗外斑斕的夜景成為最佳背景。

片刻,他仰起臉看到她。她整個人在暗中可是眼睛明亮,那裡迸發出罕見的溫柔。

「這麼早?」

「丹尼爾還有工作。」

「你也還有工作在等著你。」

「真沒勁」她巧笑嫣然,將手提包往沙發上一扔「別老是工作,你也要去戀愛。」

看來今夜她過得不錯,心情很是愉快。應梓柏饒有興趣的觀察她「看來丹尼爾很好。」

「梓柏,」她走到他身邊從背後俯身半環抱住他,臉頰貼近他髮鬢「你知道的,你明白我的。」

「那裡一堆活等著你。」

她白他一眼,走向辦公桌。那有一疊人事資料是各個主管部門提上來的,是各部門裡績效最差的員工是被裁員的首要人士。她大致翻閱了一下,挑選出可以最先被裁去的員工。他們對公司最無用武之地。

「你喜歡裁員嘛,他們就是第005章。他只說「你就坐這裡。」

「那是翁小姐的位子?」

「現在是你的。」翁君寧拍拍她的肩膀「我不常在這裡,你是他的助理坐的不能離他太遠,是不是。」

「翁小姐。。」

她莞爾一笑,很撫慰人心。

辛絛鎮定下來,投入到工作當中。新人開頭總是惶惶不安,應梓柏給人感覺脾氣也不是很好於是更難做,而他的做事態度和要求有時變幻的太快需要一定時間的磨合適應。後面有翁君寧不時的提點加上自己的摸索,她發現他的要求其實不算太難達到,做事要快有效率但質量不能差。你不懂的若是小問題他先快速說一遍還是弄不清楚的話則脾氣急躁起來,說出來的話會變得尖酸刻薄很難聽;若是大問題他則會說的很慢很仔細,一遍又一遍教到懂為止絕不發脾氣,耐心好得出奇。彷彿他內體有好幾個不同的應梓柏讓人難以琢磨,辛絛總是在忽冷忽熱時好時壞中起伏,日子精彩充實的不得了。她卻懇求平靜點。

昨日,外間天昏地暗大雨瓢潑。一般同事都以準時下班回家,她也正準備走辦公室里電話不合時的響起,她只好重新坐下接起電話,那邊的人開口就是一串英文,快的她根本聽不懂。在有限的英語常識里,她小心打斷再次發問。那邊嘰嘰咕咕又是一長串彷彿很急的樣子。想到若是誤了應梓柏的事,心裡很是發慌。她硬著頭皮再次打斷對方,告訴對方自己英文不好,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要先給應總打電話詢問一下。那邊一聽頓時沒了聲音,她則再三道歉。那邊掛斷後她即刻打給應梓柏。

她這樣對他說:「應總,有一位叫雅克的先生來電,我英文不好他說話很急好像有要事。」

他那端插話:「我這裡堵得水泄不通,你讓我怎麼辦?飛過來?一點小事你也做不好?索性別做了!」

她不敢作聲。

他火氣上來;「你到底有什麼是不需要我而自己會做的?萬事都需要我親力親為的話,我為什麼要請助理!對了,有一件事我不需要教你,你自己就會,和外面那群女人上班時間聊八卦扯是非。恐怕這是天性!」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在的時候我偶然到外面倒水和她們說上幾句話不過是很正常的事,也只是說一些自己生活上的小事不是什麼八卦。」

辛絛工作的這段時間,外面的確傳出很多八卦。開始她們猜想應梓柏對她有意思才把她調任為私人助理後來又因為翁君寧與他之間的曖昧,大家都覺得翁小姐的可能性更高。於是傳出更離譜的八卦。

她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並不當一回事。

她們日間背後傳八卦可是當著她面對她是很親切很好的。辛絛不太計較這些小事。

外面的雨不見小,夜闌中亮起萬家燈火。她獨坐等待。

應梓柏推門進來,她倏地站起身。

「走開。」他在她位子上坐下,撥了號碼打過去。她只得到外間透氣,不知誰臨走窗也沒關好冷風刮進來,讓人汗毛林立。去關窗看到對街星巴克,她想雨夜喝一杯熱熱的咖啡,走回門口探身看應梓柏還在打電話,便抓住空當下去買咖啡。

哪裡知道隊伍排的老長,幸好回來時他還在辦公室。她也不敢去打擾,坐在外間萬曉玲的位子上,也不開燈。暗中雙手捧著咖啡慢慢喝著。看著那雨絲像挂面一樣下的沒完沒了。

應梓柏出來時見她還沒走。

「你怎麼還不走?」

她聞聲轉過頭,站起「我怕你有什麼要吩咐我做的。」

「沒我的咖啡嗎?」

「有。」

他接過在一旁坐下,她也重新坐下。聽著外面雨聲潺潺。

「去找個私人英文老師,費用公司出不用你擔心。」

「對不起,我總是添麻煩。」

「如果你想一直做下去會做好的,除非你有別的想法等著去更好的地方。」

「不!我想做下去。」

他突然換了話題「你一直住在鳳凰里?」

「從小住到大。」

「所以你認識我??」

「啊?」她疑惑?

「那天我說我是應梓柏,你說你知道。」

她低頭淺笑「我第一天去勇敢家園上班的時候見過你,我還讓你給我填過一份客戶資料。所以我知道你。」

他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晚了,你回家吧。」

「好。那應總,再見。」

他笑「上班的時候你叫我應總,下班的時候你叫我梓柏。」

「好。」

應梓柏是個心很細的人,但他的溫柔細緻只在喜歡和關心的人身上表現出了,其他人因為不受重視往往被忽略,這一次他忽略了辛絛。她等他一直還沒有吃過飯;然而外面風聲呼嘯下著大雨他也沒有送她回家。

翌日是星期六外面狂風細雨從昨夜間下至今日不見停,原本和萬曉玲她們約好去逛街也因此取消。她正對著一窗戶水珠子發愣,想著隨便吃點面一天也就打發了。一旁手機響起,想到是不是萬曉玲改變主意又想逛街去。

打來電話的卻是翁君寧。

她馬上接聽。

「翁小姐,你好。」

那邊沒有多餘客套,直奔主題「辛絛,你在家?不好意思我知道今天你休息,有一件事我要讓你幫我去看一下。」

「好的。」

「今天我和梓柏約了重要的客戶見面,他已經遲到一個多小時電話也沒人接。你去他家裡看他是否在家,備用鑰匙在保安處。」

「我去?」她心裡想多不方便。

那邊知道她的心思於是說「呵,沒關係你去如果他不在你把鑰匙放回保安處就沒事了;如果在你就直說我讓你去的看是怎麼回事,這邊我走不開就這樣。」

她『好』還沒有說出口,翁君寧已經掛斷。她急急忙忙拎起包拿了傘出門,雨天車難打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截到車。他所住的別墅區在郊外,路上也頗費了點時間。總算到達,她先去保安處問了門牌,打著傘按保安說的一路找過去,穿過人工精心布置的庭院小徑遠處草坡上綠色的植物一株株挺立著開出紫藍色花朵,漸行漸遠來到大道雨絲透過森郁樹蔭搭起的枝葉涼棚落下,路盡頭煙樹迷離,青溶溶的氤氳包裹著一層建築。

她已經走出一身汗,站在他家門口收起傘按下門鈴。

答錄機里沒有傳出人聲,恐怕他不在家。她又按了幾下依舊沒有反應,只好匆匆折回保安處拿了鑰匙來開門。

此時,她的鞋子已經進水,臉頰微紅順著太陽穴淌下來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恐怕身上亦有汗味。站在門口進退兩難萬分尷尬。長長的門廊望進去一片幽暗,不像有人在的樣子。她提聲問候:應總?你在嗎?我是辛絛。

待了一會不見有人回應,她將傘放在外間自己脫了鞋進來。按通常的傢具布置,門廳入口處應該會有一排燈的開關鍵。她摸索不到探近一看只有答錄機的按鍵並無電燈開關。燈的開關在哪裡??她越往裡越不知所措,憑感覺在牆上摸索總算碰到一顆按鍵,這一按全部的燈都亮起。她的眼前瞬間明亮,幸好應梓柏沒有看到她驚異獃滯的表情,偌大的房間沒有一堵多餘的牆空曠闊朗,沒有鐘錶窗帘全部拉攏氣氛靜謐。

環境愈是富裕,身外物愈是精簡。

而他已不是精簡而是極簡。辛絛稍稍適應不禁露出駭笑。

她向樓上走去,以為上面是他的卧室。樓梯直接通往樓頂她徑直來到露台,寬闊處沒有一盆植物冷冷清清的只有一把椅子對著中央大道與不遠處連綿沉寂的群山。目光淡淡一掃,這四周風景都很美。可是他偏偏鍾情這一面,她掃視群山目光停落在一處山腰上。濃綠包裹下那一塊白色尤為突出。

她將雨中的椅子挪到屋檐里,回到樓下,聽到一陣咳嗽聲。她聞聲向裡面走,看到由倆堵髹白牆阻隔的睡房,床上躺著的正是應梓柏。他整個人裹在被子里,發出悶悶的咳嗽聲。

「應總?」

他一動不動。辛絛慢慢走近,他閉著眼睛喉嚨沙啞道「我感冒了,你走吧我睡一會就好。」

她伸手往他額頭上一碰,「哪裡是感冒都發熱了,必須去醫院。」

「睡一下就好了。」他含糊。

「這不是睡一下就能好的。」她把自己的額頭貼上去,感覺他燒得不低「咱們穿好衣服去醫院。」

他把頭往被子里鑽,辛絛到處找他的衣服?衣櫃在哪裡??悉悉索索進進出出的聲音擾得他煩躁。

「你在幹什麼?!!」

「你的衣櫃在哪裡?」

他實在睜不開眼,十分勉強的從眼縫裡看去,嗯?不是翁君寧???

「你誰?」

她穿過浴室終於找到衣帽間,這房子的布局簡直不知所謂。她隨便拿了衣褲回到睡房,應梓柏已經入睡。她坐在他身邊輕輕喚醒他。

「穿好衣服,我們去醫院。」

他頭重腳輕渾身無力,人靠在她身上像個玩累的小男孩。毛茸茸柔軟的頭髮貼在她勃頸處,伸手碰到他削瘦的臉頰也是燙燙的。

「梓柏先別睡,咱們先穿衣服。」

梓柏?他聽到有人溫和的叫他。梓柏,那個是老虎刺扎到手很痛的,不要亂玩。他在山林里亂跑亂串,一個不小心摔了下去膝蓋上血肉模糊。梓柏,跟你說不要下去玩,摔了疼不疼?他搖搖頭說,不疼。

「什麼?」辛絛看看副駕駛座上的他。好不容易幫他穿好衣服來到車庫扶上車,此時他沉酣睡夢渾然不覺。

她看一眼他沉靜的睡顏,把車子開的小心穩當。到醫院辦好手續,因為床位緊張暫時沒有病房。先在輸液室輸液,深棕色的針織長毛衣包裹著的他一動不動,左手手背上掛著鹽水,腦袋耷拉在椅子上依舊熟睡不醒。

這會兒騰出空她給翁君寧打電話。

翁君寧也猜到他病了不然工作第一的他不會遲到,「要緊嗎?」

「高燒退下來的話問題應該不大,現在沒有床位,我們在輸液室先掛鹽水。」

「我這邊還要一點時間,好了馬上來。先辛苦你。」

「沒有的事,那你先忙。」

她把毯子輕輕蓋在他身上,瞧著他濃濃的眉毛,挺拔的鼻樑,輪廓硬朗的側臉心裡湧出萬般柔情。靜靜陪伴著。

稍後翁君寧趕到,很快搞定病房的事。看吧,有本事的女人凡事唾手可得;沒本事的女人只能在輸液室陪伴。

他轉入vip病房。翁君寧陪在一側吃巧克力看小說。

他醒來時,雨還在下,這雨下足一天。天色黑沉,房間里只開了一盞柔黃的壁燈,光影籠罩下她靜若一株水仙。

「什麼時候了?」

她看看腕上的表「七點多了。」

「我睡足一天,好多了。」

「你知道你發高燒嗎?你知道你睡得人事不省嗎?你知道你嚇壞兩個女人嗎?」

現下,他好多了雙手枕在頭下,「哪裡來的兩個女人?不是只有一個嗎?」

她假裝生氣,雙眉蹙起「應梓柏真應該讓你死在家裡。」

惹得他一陣好笑。

「巧克力。」他看著盒子里的巧克力,揚揚下巴。她塞一塊到他嘴裡,再不去理他顧自看小說。

他輕輕咳嗽「看什麼小說呢?」

「葬禮之後。」

「哦,兇手是誰??」

她正要說,應梓柏坐起身把枕頭豎起靠在背後,問「今天我沒到,郭力那邊沒問題吧?」

說起正經事,她自然也正經起來「我敷衍的很好,你又送了他那麼多他想要的東西。大體上沒問題,只是我怕你把他喂的胃口越來越大。」

「你怕以後滿足不了他?」他輕笑「這一點你放心,地他們一口吃不下,肯定要分出來。現在我們不光要繼續喂他,還要更快收線。現在地城給他多少好處?」

「沒有我們多,但我也贊成儘快收線。」

「那批老外什麼時候能到綠洲?」

「就這兩個月里。」

他點頭,感到肚子餓「你吃了飯沒??」

「沒有,辛絛去買了。」

「那,再給我塊巧克力。」他指指左上角那塊。

「你怎麼就病了?」她隨口問起「又坐在露台上吹冷風?好有閒情逸緻。」

「沒有小坐了一會兒,誰知道就感冒了。」

辛絛在門口聽到露台小坐的事,想起那奇異的風景。拎著外賣進來,先看向他「應總,你醒了,好點了嗎?」

「沒有外人叫我梓柏得了。」他點頭「頭沒那麼沉了。謝謝你。」

她幫翁君寧把吃的端出來,三人隨意的吃了點,飯後翁君寧泡了自帶的茶,大家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她無聊的又看起書。

「翁小姐,也愛看這個?」

「是,你看過?」

「一整套都看過,到現在我還記得每一個故事的大概內容和兇手。」

「嘿,別告訴我。我要自己猜。」

他打哈欠「你們好走了,我要睡了。」

「你都睡一天了,你還睡啊?我留夜陪你?要不辛絛留下陪你?」

「不要煩我,都走吧。」

翁君寧抿嘴一笑,滿意的拉過辛絛走出病房。

「翁小姐,應總,他家的那個露台。。」

「呵」她微笑「你不知道,他有兩種情況非坐露台看風景不可。一是他心情特別壞的時候;二是他心情特別好的時候。」

「你知道他椅子對著那邊的山,那山上白色的一塊是一排排的墓碑。」

「那又怎麼了?」

辛絛只能說「沒什麼。」

「走吧,我送你回家。今天謝謝你了。」

她搖搖頭,心思飄得老遠。

病房裡,他熄了燈靜靜閉目躺著。電話聲打破靜寂清擾了思緒,他原本要關機見是禾楓才接聽。

那端傳來急促聲「喂?哥?你在忙嗎?」

「怎麼了?」

「夏松林!他想請你和我吃飯!」

「那就吃個飯。」他仰面躺著右手肘覆在額上「他來找你?」

「我剛擺脫掉他,真是陰魂不散。我們不和他吃不行嗎?」

他淺笑「你討厭的上司請你吃飯,你去不去吃?」頓了頓又說:「一頓飯而已,真不想去那就算了。」

她不能說,我是因為擔心你。

於是她說「你去我自然陪著你去。」

「原本我也要請他吃頓飯,這段時間忙也就不在意了。你把他的電話給我,我會聯繫他。」

「你還要忙多久?」

他睡意襲來「嗯。」

「你累了?」

「嗯。」

「你再忙也要抽空來看看我,好吧。早點休息,拜拜。」

「嗯,好。」他關機,翻個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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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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