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曹姽赤著腳站在原地,半晌動也不動,夜裡地上的沁涼慢慢滲進了她的腳心,康拓的帳篷里簡陋,沒有踏之生暖的厚實昂貴的小羊羔地毯,康拓的餘光里看到曹姽那紅艷艷的幾個腳趾凍得蜷了起來。

他轉而幾乎是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荀玉。

荀玉帶著不可抑制的失望,幾乎是苛刻地在研判康拓其人,曹致死前並沒有讓她插手這件事,但是這並不代表身為假母的荀玉會毫無所覺,她不敢相信竟然真有這樣一個出身卑下卻又膽大包天的男人,誘騙了年幼的公主。

好在曹姽仍然嫁給了王慕之,雖是夫妻不諧,但因荀玉本也不喜歡王家,故此對曹姽對待王慕之的冷落聽之任之。觀音奴是曹家血脈,值得世上最優秀的男子傾心相待,況她身為女主,世道對女子的禮教束縛本也用不到她身上,只待來日方長,觀音奴一旦忘卻前程,何愁沒有好男子相伴呢?

荀玉著實沒有料到,曹姽只要和這個男人一見面,過去的那些分別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甚至於她不過是疏忽一瞬,竟就演變成了這等局面。

可想而知當時先帝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做了,也許是先帝在曹姽身上看到了自己,也許是她從康拓身上看到了燕王慕容傀?

荀玉討厭出自胡蠻的男人,他們只會折磨自己的女人,康拓單從出身看就與慕容傀如出一轍。

曹姽被荀玉的不言不語和冷肅表情嚇到,終於伸手去扯荀玉袖子,用孩童一般可憐巴巴的表情道:「姑姑,姑姑……」她又去看康拓:「您就聽阿奴一次,見一見,看一看,他真的很好……」

耳聞這樣的請求,荀玉終是長嘆一聲,把蔡玖叫了進來,蔡玖因為放任陛下任意走動,早就被荀玉遣人賞了一頓嘴巴子,這會兒哭喪著臉進來請曹姽回去,曹姽見他因自己遭到荀玉的掌嘴也頗感內疚,唯恐身邊人再遭殃及便不敢再留,匆匆汲上蔡玖遞來的鞋子,臨去低聲囑咐康拓:「姑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總之……總之都是好事……」

荀玉清了清嗓,曹姽不敢再多說,被眾人簇擁了出去。

只剩兩個人的大帳之內,空氣像被封凍住一般,前一刻的溫情曖昧轉瞬蕩然無存,康拓很有些遺憾,但是他如果要和曹姽在一起,這一關恐怕早晚都要面對。如今荀玉已經站到了他眼前,那麼晚來不如早來,須得全力試一試,才不負自己對曹姽傾情相待,也不枉她一番情深了。

不想荀玉只是淡淡開口:「奉國將軍是吧?那麼請吧。」

那廂劉熙已是片刻坐卧不寧,不論結果是好是壞,他迫切想要知道曹姽贈予他的禮品中,到底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值得那小妖精滿臉洋洋得意。負責統計收存的禮官被喚了來,這個小官吏著實不明白皇帝初更把他叫來,打聽數車禮物中的一個個小小金盒是要做什麼?

但是皇帝要的東西哪有他置喙的餘地,一群侍女黃門灰頭土臉地翻找了半個時辰,才捧出劉熙要的小金盒來。金盒裡並沒有什麼特別之物,而是幾根晒乾的奇形怪狀的草藥模樣的物事,劉熙問了身邊之人,竟也沒有人認得。

這下他越發抓心撓肝,連忙命人把隨侍的軍醫叫來。

那軍醫隨著北漢的部隊走南闖北,多年見識也算廣博,看到這東西面上不由變了變,略有些尷尬地回答劉熙:「陛下,東西倒是好東西,若是擱在北漢,也是須以黃金稱量的藥材。只是卑臣見陛□體康健,著實是用不上的……」

軍醫這話卻是託大,劉熙在後宮過夜的時候,若不使上一些極端的手段,是不能成事的。知道此事的內宮宮人殺了一撥又一撥,風言風語仍是流傳了出來。

真正對症的那人,劉熙自己心裡明白,只有那東魏的女帝曹姽可解自己的心病。

劉熙越發好奇:「你且回答這究竟是什麼?」

「陛下容稟,」那軍醫連忙磕了個頭正色道:「此物名龍落子,產自東邊的海中,因我北漢沒有海域,故在我國並不常見,一般產自東魏及南蠻百越之地。沿海的漁民撈到龍落子后,便晒乾賣予藥鋪,此物味咸性溫,可舒筋活絡、止咳平喘,於女子可以強心散結、催產消痛,於男子則……」

劉熙不耐煩催道:「於男子什麼,快說!」

軍醫只好道:「於男子最大的功效是滋補腎陽,強健腰膝。」

原來曹姽是諷他後宮佳麗眾多,恐他力有不逮呢!

劉熙失笑,暗道曹姽真是個促狹鬼,到底年紀還小,心性頑劣,儘是些小孩玩鬧的手段,只是如此一來,卻讓劉熙越發覺得可愛可喜,倒是那個生了個病歪太子的曹嫿,除了五官之外竟尋不出與曹姽相像的地方,令人不可置信二人竟是同胞姐妹。

曹嫿因遠嫁心中有怨,本還喜愛劉熙顏面俊美,然而劉熙初登基時不肯立她為皇后,私下也待她身為冷淡,更不避忌覬覦曹姽的心思,大大傷了她的面子。雖然皇太后羊氏居中調停,到底把曹嫿迎上了皇后寶座,但夫妻之間嫌隙已生,劉熙自有美女佳麗及心中期許,曹嫿便也丟開了手,一心一意經營自己的華髻閣。光是做籠頭的黃金便耗費數千斤,國中女子更是知曉宮中貴人熱愛各種假髻,便以蓄髮作為營生,收購假髮的價格節節攀升。

劉熙縱然從年少時便馳騁疆場,手裡也有許多的人命,但他見著曹嫿的各款新髮飾,老覺得她頂了一個個人頭在腦袋上,甚為厭惡,曹嫿卻絲毫未察覺,從此夫妻關係越發冷淡。哪怕是為著曹嫿與曹姽相像,劉熙也不肯再去皇后正殿過夜,平日二人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

至於生下來便體弱多病的太子,自然也不得父親母親的喜愛。

劉熙想要曹姽,瘋了一般想要得到,從秦嶺初遇開始,這已經成了他的心結。但即便是小戶人家,也沒有把同胞姐妹嫁予同一個男人的道理,因這事情實在有礙名聲。何況這對曹家姐妹還是普天之下身份最為尊貴的金枝玉葉,他想要得到曹姽,除了拿下東魏、一統天下,竟再無別的方法。

韶華易逝,十年之內他必須成功,否則就是白白辜負了他與曹姽的大好辰光。至於曹嫿和她的兒子,實則頗礙了劉熙的眼,劉熙便心生一個毒計,想要在太子身上做文章,拿捏現成的把柄,好隨時廢掉曹嫿。這孩子出生時還不如貓兒大,長到三歲都是藥罐子泡著,劉熙的後宮有十幾個孩子,即便太子是血緣最為尊貴的,他也並不覺得可惜。

十年之後,他依然年富力強,太子也可以由曹姽來生,這樣想著,竟是蠢蠢欲動。

主意定下,劉熙仍有些躊躇,人常說虎毒不食子,他此計未免有些太過陰毒。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與母后甚而把自己的親生父親劉曜都親手殺害,一個不知能不能長大的孩子,相比之下又算得了什麼呢?

但劉熙覺得自己仍然需要膽氣,他把自己的心腹叫進來:「今天的取了沒有?」

那心腹一顫,只說「還沒有」,實則是不知道哪一天會取到自己頭上,劉熙知道他在害怕什麼,並不點破,只示意刀斧手把那剛剛告退的軍醫抓回來,俄而外頭傳來一聲慘叫,不一會兒刀斧手就捧了一副還冒著熱氣的人膽入內,浸在心腹侍從捧著的溫酒里,劉熙接過,大口吞了下去。

荀玉的住處設在離曹姽不遠的地方,只是低調樸素並不惹人注目,然裡頭服侍的人頗多,康拓還未入內,就分辨出十餘人的腳步聲。待入了座,面前已經擺好了案幾,而荀玉身側有一處屏風,一個巧手的小黃門已經奉好了茶湯,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吹開茶湯表面那一層佐料,康拓勉強咽了一口,他不習慣這種味道,也許永遠都習慣不了,比起喝茶,他寧願喝酒。

荀玉自然沒要錯過他的表情。

打量得差不多了,荀玉才緩緩開口:「將軍何方人士?生身父母又是何人?」

「並不知生於何地,也不知父親是誰人,懂事前與母親住於洛陽郊外一處莊園,是那戶主人的家人子,」康拓知道荀玉定是早就知道自己底細,現下要他自己說出來,是想讓他認清自己、知難而退,只若是康拓退了,他便不是曹姽喜歡的那個男人,荀玉叫他不卑不亢道:「后蒙康樂公賞識,收為義子,當不負康公一番美意。」

「說得倒是挺好,」荀玉漠然點點頭:「但你可知道,陛下已有吳王,你屈身為一內寵,又置對你有提攜之恩的康樂公於何地?」

康拓卻做一驚訝狀:「姑姑想必誤會,做不做內寵皆是陛下所願,陛下若是樂意,想必義父也是萬樂見的,這便是忠君之意。」

荀玉一滯,略頓了頓才道:「陛下與康公都看重你,憑心而論必有你的過人之處,但勿論你有多麼不可取代,老身掌管陛下內宮,就是吳王乃至先帝的燕王也不得在內帷之事上有所置喙,所以……你也不會例外。」

聽得吳王和燕王的名字,康拓有些意外,因慕容傀實在不像任人擺布之人,但事涉內帷,不可以常理揣度,他表示洗耳恭聽。

荀玉復又道:「老身對你唯一的要求,便是儘速與阿奴生下長子,並非是老身看中你,而是生產之事須遵循陛下所願,使她心情寬悅,才有所益處。」荀玉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坦誠相告:「太子曹安非陛下親子,生而盲目,實在不堪大任。」

此事康拓更看重曹姽自己的意見,但他不會傻到把大好機會往外推,便模稜兩可道:「某當以陛下的利益為重。」

荀玉滿意地點點頭,喚來左右把一邊的屏風移到自己面前,兩個十分年少的小黃門捧著漆盤裡的物事端立到康拓左右。

康拓正大惑不解,荀玉的聲音從屏風後頭傳來:「如此,便請將軍褪去下裳吧!」

作者有話要說:論婚檢的必要性……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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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瘋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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