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過去與未來的接駁（十四）
白銀帝國因為長期佔據大陸最多疆域，再加上除了精靈和矮人之外的物種早已放棄使用鏡廳的緣故，許多本沒有資格列席的人類貴族使用了一些手段獲得進入鏡廳的辦法，並在無人約束的情況下堂而皇之的將這種無恥的行徑保留了幾百年，久而久之，人類的貴族們都滋生了自己本就擁有資格的念頭。
太陽神被法則驅逐出物質界的消息雖然還未傳播開，但大部分貴族都通過特殊渠道獲知了這一消息，當大主祭發出鏡廳議會的邀請后，都抱著打探局勢進展以便做出『決斷』的念頭來了。當林克現身後，他們之中還有不少人抱有『這個自然之子一定是假冒』的荒唐念頭。
「世人皆知自然之子的靈魂在四個月前就已經失蹤了，連肉/身都被複仇女神佔據，你好大膽子竟敢冒充！」一名大腹便便的人類貴族口無遮攔地發言，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並非他能胡言亂語的場合。
「哦~」林克瞥了一眼不知出於何種念頭跳出來叫板的貴族，在他拖長的語調中，那名貴族的影像直接從鏡廳里消失了：「連出席的資格都沒有還敢大放厥詞，看來沒把我上一次鏡廳會議說的話當回事。」
人類貴族目瞪口呆地看著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將參與者從鏡廳『請』出去的自然之子。
是真的吧？
這麼囂張的個性，應該是本尊了。
就演算法蘭妮也不敢如此使用如此過激的手段……
慎言，那個女人已被晨曦教派除名，你想被當做同黨嗎？
「廢話還真是多啊，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有你們發言的份嗎？」幾乎是在林克說話的同時，竊竊私語的人類貴族影像接二連三消失了，只剩下一直保持沉默的幾名大貴族。
自然之子所表現出的霸道行徑讓真箇鏡廳鴉雀無聲，直到又與會者的加入死一般的寂靜才得以打破。
「抱歉，戰局有點吃緊，來晚……了……」位於東面一塊面積不小的鏡面亮了起來，一身戎裝的奧蘭多投影顯現出來，看得出他來的匆忙，都顧不上擦去面部的血污。見到許久未露面已經被傳失蹤的自然之子，以及幾十年未見的英格威王和風暴領主，奧蘭多直接愣住了，有那麼一瞬，他以為自己遭遇了巫妖的迷惑魔法。
林克微微擺手，示意不要激動，這畢竟不是許久的場地。這在偽裝貝法斯特時養成的習慣讓遠在布倫博格的奧蘭多渾身一僵。
「真是區別對待呢，閣下。」終於找到機會的大主祭出言嘲諷。
不止是人類的貴族，就連其他物種的使節也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兩位是怎麼了？同盟內部大概找不到比他們更牢固的盟友了，這重啟反亡靈同盟，就橫眉冷對？
「克倫伯格自從成立起就一直忠於職守，雖然先代公爵受霜寒教唆做了不少蠢事，但功大於過，這點大主祭也是承認了的。何況，跟其他只知享樂、躲在安全大後方觀望戰局的的貴族相比，克倫伯格可是一直站在對抗亡靈的最前沿，要說血流的話可一點也不比貴派少。」經過一晚的深思熟慮，林克還是決定成全大主祭的犧牲。一個巴掌拍不響，只靠他一人很難完成同盟反目成仇的逆轉。
弗朗切斯卡雙眼一眯，攏在寬大袖袍中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自然之子既然看穿了我的計策，為避免被人類忌恨，理應極力撇清關係才是，為什麼……他這樣做不等於刻意迎合我嗎？
「肉身不死，復活親友，強大的力量，在這些誘惑面前，很難有人能堅持自我。」帶著疑惑，弗朗切斯卡再一次試探：「您曾對岡薩雷斯信心滿滿，結果呢？被寄語了厚望的貝法斯特大公最終不也墮落了。」
不論明裡暗裡，來自於同一世界的前貝法斯特大公都是自然之子最親近的人，而要想激怒無欲無求的林克，弗朗切斯卡認為只能從已經轉化為第四名領主的岡薩雷斯下手。
林克的嘴角微微下壓，熟識的人都知這是一向隨意懶散的他認真的前兆。
「你不必刻意激怒我，我不會因為岡薩雷斯與我在原先的世界是舊識就有所偏袒。誠然，帶著記憶轉生和指揮官阿歷克斯的強迫讓他倍感壓抑，但這不是叛變與屠戮的理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對尤里安我亦是同樣的觀點，。但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污衊奧蘭多，他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英雄！」
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奧蘭多不明白，怎麼轉眼自己就成為爭論的焦點，更為可怕的是大主祭居然對林克使用了敬語。身為晨曦的地上代言人，一言一行都代表所信神靈，即便面對其他神師和國王也無需行禮，過度的尊崇只會讓讓他損失神恩。
因為一直與亡靈作戰，奧蘭多大概是這鏡廳之中唯一不知道太陽神已經被驅逐的與會者。
「英雄？您是指隨您一起討伐先代克倫伯格大公？恕我直言，充其量也只能算將功抵過。如果不是考慮到和你的這一層關係，我並不支持繼續讓他再當任克倫伯格的領主。」大主祭的發言讓占著人類席位的貴族冷汗直冒。他們是曾想過晨曦教派與新興的自然教派不合，但不是這種情況下鬧內訌啊。只是一晚，晨曦被驅逐出物質界的消息就猶如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大陸各處，缺了太陽神，柱就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和倚靠，沒有任何一方勢力會願意與自然教派和自然之子鬧翻。
然而，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林克接下來震驚四座的宣言。
「你問我憑什麼？憑他替我將龍岩堡完工！憑他替我扮演了幾十年的貝法斯特！憑他放棄了愛人、親人選擇獨自一人守護秘密！這些難道不夠嗎？！」
貝法斯特是林克只有當時身處晨曦教派總部的人知道，就連蛛網都沒蛛網都沒來得及將這一爆炸性的情報外傳，畢竟事關晨曦與自然兩大神靈與教派之間的內訌，在局勢明朗前，誰都不願因為散播謠言的而被遷怒。是以，林克的這一席話讓鏡廳里絕大部分參與者都陷入了混亂。
「林克……你說你是……」奧蘭多甚至不能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是我。」對此，林克的解釋只有簡短的兩個字。
是啊，怎麼會沒有覺察到呢……當初不正是覺得他們兩人太過相像，才會真心實意地協助他嗎？
奧蘭多捂眼，以掩飾因激動而難忍的淚水。
這一刻，他真不知該欣喜還是憤怒。
「哦呀，這可真是令人震驚的真相呢。」
一道冷清的女聲在鏡廳里回蕩，漆黑外圍亮起魔法的熒光，與林克所佔鏡面大小相等的體積讓弗朗切斯卡眉頭一緊。鏡廳既不是方也不是圓，而是以埃德加之環作為載體的特殊空間，參與者所處的位置本身就代表了各自的信仰。林克雖身負四柱之力，但因為他此刻當任的是地之柱使徒，自然也被歸到了代表四元素中的地屬，而亮起的那一塊……屬於早已沒有使用的火……不，是從從鏡廳成立起便從未參與過的，六位初代之一的暗之眷屬。雖然在建立之初大賢者就給各個勢力都預留了足夠的席位，但因為水之柱腐蝕，火之柱與黑夜女神不屑與人類來往，作為支撐整個世界的初代僅有一半參與。都缺席了這麼多年，為何這一次……
刺目的光暈散去，鏡面里的人影顯露出的容貌就連林克也吃了一驚。雖然樣貌有少許的改變，但眉眼和周身的氣度分明就是已經隕落得只剩一抹殘魂的前魔法女神羅蕾萊。
想到馬利克提到羅蕾萊佔據了自己由風之柱力量凝聚的肉/身，並重新獲得了神格，林克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也釋然了。當初落淚可是再三說過，要是因為過度干預而被柱懲罰失去自然之子的資格，她會毫不猶豫的接管神靈所鑄的軀殼，看來並不是玩笑呢……
「許久不見，羅蕾萊。」林克點頭致以，他的話讓鏡廳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你食言了，林克。」已藉由林克神力塑造的軀體重獲肉身的羅蕾萊不負原先模樣，銀白的長發已變成如夜的黑，熠熠生輝的眸子同樣浸染成深不見底的暗色，蒼白的膚色仿若沒有生氣的亡靈，周身罩在無光的黑袍之下，整個人由內而外的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知道她的『食言』是指何人，林克苦笑，「正如我掛在嘴上的，不論有多少理由，這都是我的選擇，所以結局如何，我都甘心承受。」
「是嗎。」羅蕾萊語氣冷淡，「那麼，你唆使布雷奪我神格也準備好承受了？」
「有因就有果，你無力抗衡來自上位神靈的腐蝕，要麼隕落要麼墮落，聰明人都知道該如何抉擇，但我不會為自己開脫，畢竟，是我告訴佈雷的，你若心生怨恨想報復也正常，但你可想清楚了？你現在是代表自己還是你的新主子——魔龍迪亞摩斯！」林克最後所念出的名字讓整個鏡廳都為之嘩然。
魔龍迪亞摩斯，即是魔神，為初代黑夜女神莉斯自身分裂所孕/育的黑暗之物，力量之強超過所有二代，若不是深淵位於地底，受到初代的結界約束，在地表肆虐的亡靈根本不是魔物的對手。
「哈哈哈哈——」尖利刺耳的笑聲從羅蕾萊身側傳出，她本人卻沒有張口，但帶著怨憤的嗓音卻依然不停地譏諷，「好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真不知那對雙胞胎聽到你此刻的話會作何感想，是不是也想如我這般恨不得活撕了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不、不要激怒他啊，怎麼說也是四重化身……」另一個屬於男人的，有些怯懦的聲線響起，引得之前尖銳女聲大喊閉嘴。
面對如此詭異景象，林克伸出手指對著羅蕾萊的臉左右點了點，「似乎是熟人呢？」
「哼……」羅蕾萊依從林克的話，左右擺了擺頭，引發了鏡廳之中第三輪驚呼，她的腦袋兩邊各生了一張臉，也確實是林克認識的人，曾被喻作皇室玫瑰的法蘭妮以及影賊阿薩。前者在被大主祭除去攝政資格后的光刑中失蹤，後者則隨著林克的魂體失蹤而銷聲匿跡，不想卻如怪物一般，附著到了羅蕾萊身上。高高盤起的髮髻以及濃烈的黑色神力，只要不側身便很難發現，這一位重新獲得神格與肉身的女神居然長了三張臉。
「法、法蘭妮，她不是死了嗎？」
「簡直是怪物啊……」
「究竟是怎麼回事？大主祭不是說她已經受刑……」
人類貴族中的悄聲議論逃不過林克的耳朵，自然也能被位列神明的羅蕾萊聽到，位於她腦袋右側的法蘭妮發出了讓人發狂的尖叫，議論她的貴族腦袋就『嘭』地一聲爆開了，紅色的鮮血混雜著白色的腦漿將鏡面染花，失去參與者的那一面魔法鏡面也隨之失去光澤，慢慢黯淡，直至徹底變黑。
局勢的驟然變化讓弗朗切斯卡意識到，這次鏡廳會議失控了，他並未邀請羅蕾萊……但會議的召開是面對全員的，大賢者當初製作的時候就加入了初代下轄神靈的席位，既非製作者也非在場許可權最高者，他既無法組織也不能限制擁有席位者參與，只能期望剩下的人類貴族不要再多嘴了，管不住自己的下場可不是自然之子強制退場那麼簡單。
「人類在這裡佔了太多席位了。」對於法蘭妮的暴行，羅蕾萊是如此回答，屬於神明的冷漠與暴虐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南方的鏡面再一次亮起，熒光才現就被一片火焰映照成鮮紅，無人敢敢小覷美艷的五官夾帶著如鋒的英氣的女子，頭頂長出的彎曲犄角與背部的巨大蝠翼，以及裸露皮膚暗紅的鱗片都無一不昭示了其人魔混雜的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