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過去與未來的接駁（十五）
儘管已有心理準備，但與雙胞胎見面還是來的太早了。
林克坦然迎上已失了屬於人類的蔚藍，收縮成細線的惡魔瞳孔。
「林克。」最初的驚訝過後，是與羅蕾萊一般的冷冽。
「是我。」雖然對雙胞胎擅自稱自己為父親頗為頭痛，但當她們直呼自己的名字，林克仍難免惆悵，那兩個心思單純的孩子終還是不可避免的踏上了早早被預備好的命運之路，這更襯托出他當初的天真。
但……不後悔啊，無論重來多少次都不後悔當初的抉擇。在這一點上，我似乎也沒有指責尤里安的（）呢。
「你沒有遵守承諾。」本就是一體雙魂，林克只能憑上揚的音調來分辨現在掌控身體的是性格火爆，原本就擁有惡魔血統的薇拉。
「是我食言了。」不論怎麼辯解都已經沒有意義，雙胞胎失了世上唯一的庇護，要活下去只有投靠血緣直屬的魔龍或戰神，所以林克不想做無謂的解釋。
「瞧啊~他壓根沒打算辯解。」法蘭妮猶如一條噴毒的蛇，尖銳的嗓音不停的噴毒著惡毒的話語：「畢竟是四重化身，在物質界已經無人可是對手，連謙和的假象都不屑偽裝了。啊哈哈哈——」
「鏡廳不單是各族代表與會之所，亦是物質界，塵世之地，不是深淵惡魔的地盤。身處此界，便要遵守凡物的規則，你若不自重，我就要行使柱賜予的使徒之力了。」林克特煩嗓門大和無理取鬧，法蘭妮還是人類的時候他就對這個女人沒好感，更別提她現在已經墮落。
「我怎麼說來著，不要惹怒他啊。」
阿薩怯懦的聲音被法蘭妮壓制。
「閉嘴，沒用的廢物，輪不到你說話。」
「此乃鏡廳，各族代表聚集會議之所，與會者必須嚴苛遵守不戰、不殺，不撒謊、不偽裝之規則，不守協定者將以柱之使徒之身進行裁決。」見警告無效，林克開口了，他的聲音陡然放大，每一字每一句乃至整個空間都隨之震顫。
「你這個……」
法蘭妮的聲音戛然而止，羅蕾萊冰封的表情終於裂開一道縫隙：「神現？」
凡人一頭霧水，但像弗朗切斯卡和其他擁有神眷的聖職者都為之動容。
化身是自然之子擁有柱最高的體現，而四柱所司掌的力量除去四大元素外，各自所擁有的要素所象徵的力量，也是自然之子力量的象徵。地的神啟，風的神知，水的神固以及火的神現。此時此刻，使用這個能力有著多重意義。既警告同屬混亂陣營的羅蕾萊，哪怕她歸為神明也一樣要遵守由初代定下的規矩。『神現』不單單是神力的展示，它具象化的效果，已將林克剛才所說之言變作真實，從此，身處鏡廳之中就必須剛訂立的規則，否則就會試做挑戰規則，若自身不具備規避林克所擁有的力量以及以『初代定下的規則』作為約束的因果律，那就會被判定挑戰失敗，會遭受到絕對的壓制。法蘭妮雖寄生在女神之軀，但她靈魂本為人類，在規則的判定下根本通過不了准神的力量與以柱為因果律的雙重壓制，不止是被禁言那麼簡單，她已失去了出現在鏡廳的資格，
一同消失的還有表面勸解但一肚子壞水的阿薩，他被選為寄生體，本身就有負面化載體的作用。與法蘭妮一表一里，代表了狂亂、嫉妒等黑暗面。
片刻之間，沒有任何徵兆，兩個寄生體就被隔絕，重獲神格和肉/身的羅蕾萊暗暗心驚，化身之力竟如此強！法則竟允許物質界有如此超常的存在，不……這並非法則的無視，而是身為織命者的特質，非此世之物，自然也不會被法則限制。
雖然以前就覺得林克擁有的許可權過大，一旦墮落會成為比希克斯還恐怖的存在，可直到親身體驗，羅蕾萊才意識到，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單是不被法則限制這一點，就足夠碾壓進入物質界會被限制位階與力量的神靈們，更不要提凡人。迪亞摩斯說的沒錯，這樣的存在會危及整個埃德加，哪怕他本身並沒有這種念頭，在他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強之前……
就在羅蕾萊的意識剛下了決斷的瞬間，她周身包裹的黑霧忽然被破開，忽然出現的火焰舔舐著她外顯的神力，由鮮艷的橙紅轉的橙紅轉為金亮的白，青藍變暗紫，毫無疑問，這力量確實是來自於火之柱。而每一次色澤的轉換羅蕾萊所處的鏡面就龜裂一次，當鏡面徹底粉碎，魔法傳影也隨之熄滅、黯淡。
「意圖挑戰規則的神靈也退場了，接下來還有誰想試一試柱的使徒所擁有的力量。」確如法蘭妮所言，此刻的林克已不符過去所表現出的隨意與謙和，以前雖然語出驚人，行事也不遵常理，但遠不及現在這般強硬。
說話的同時，林克的雙眼緊盯著已徹底化身惡魔的薇拉。出乎他意料的是，過去脾氣火爆猶如炸藥桶一點就著的薇拉卻沒有吭聲，她的沉默也即是願意遵守新規矩的直接體現。當然，林克也不排除，因為羅蕾萊的退場，戰神或魔神必須在鏡廳留下耳目而強制她不要挑戰規則。
「你想將這裡變成自己的一言堂嗎？」弗朗切斯卡並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唱反調的機會。
「這條規則適用於任何人，包括它的制定者，我本人在內。」伸手比了一個在埃德加廣泛通用的誓言手勢，林克的這一表態讓鏡廳恢復到鴉雀無聲的狀態。
「那麼，還請召集者宣讀你發起會議的理由。」
弗朗切斯卡抿緊雙唇，雖然局勢因林克再三的立威之舉而變得被動，但他卻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晨曦被法則驅逐，對抗亡靈時缺少了晨曦教派的有力支持，這是無論如何都是必須面對的事實。
「緊急召集諸位，是因為我主晨曦已在昨日因自然之子的泄密而被法則驅逐了，之前協商好的所有戰略與謀划都得重新商議。」
平復沒多久的鏡廳因大主祭的這一宣告再度嘩然，人類在大陸擁有最廣袤的疆域，也是對抗亡靈最主要的成員之一，所依仗的除了軍隊的數量之外，就是光明與公正之神伊利亞斯的神眷，失了晨曦之主的眷顧，人類只能依靠血肉之軀作戰，從主力變成了整個同盟當中最弱的一環。
哪怕已經從各自的渠道獲知了這一消息，親耳聽到晨曦在物質界的代理人宣布，人類的貴族們還是用仇恨的眼神注視著導致了這一局面的始作俑者。哪怕為了自身利益而和亡靈交易的貴族們也不得不承認，拋開政治和立場，晨曦是人類唯一能依仗的神靈，在已無法再獨善其身的如今，要他們只憑血肉之軀去戰鬥，和送死又有什麼區別？就算他是貝法斯特又如何，空有人類的外貌，內在卻早已變成了柱的傀儡。
敵對和仇視的種子本就藏於心中，只需輕輕的外力就生根發芽。
然而，『神現』的力量絕不僅僅是幾句空談，就在人類貴族們不約而同的在心裡盤算，要如何才能避免上陣殺敵的時候，他們的魔法傳影也從鏡廳消失了。面對著忽然失效的魔法道具，不論再啟用幾次備用水晶，本身不具備資質的貴族們被永久的除去資格，再也無法踏足本就沒資格參與的鏡廳。
「好了，不遵守規矩和無用的廢物們都走了，我們也該進入正題了。」林克拍了拍手掌，仿若此刻進行的並非關乎族群生亡的重要的會議，而是普通的下午茶會。就他話音剛落，緊挨著已復仇女神曾出現過的破損鏡面旁邊，又有兩道魔法熒光亮起，這一次出現的已不再是身居神位的羅蕾萊，換成了獸人薩滿和夜精靈，作為惡魔與馬利克曾經的眷屬，他們如今都隸屬與魔神。
林克保持著拍手的姿勢，直望過去的眼神無聲的詢問兩位新與會者的來意。在復仇女神被驅逐之後，兩名雖然算有資格，但幾乎是前後腳進入的下轄眷屬顯然是為了填補空缺或傳達魔神的旨意。在混亂系最高神的黑夜被驅逐之後，迪亞摩斯就是黑暗一方最高實權者，法則絕不允許他擅自離開深淵。羅蕾萊之所以能以本尊投影的方式參與凡塵，和她所持有的軀體為柱神力所化有直接的關聯，而為了強化『凡人』的特性，迪亞摩斯刻意挑選了兩名人類寄生女神的新軀體。
至於新出現的兩名代表，在他們表明立場之前，唯一能有用的信息，是雙胞胎並沒有投靠魔神，而確確實實是依附了從魔龍本體分裂出的戰神這一點。不過，林克也不能保證，分裂后的戰神與魔神是否還同心，若他們的目標一致……恐怕與亡靈的戰鬥結束后，就要面對實力一點也不亞於伊利亞斯的迪亞摩斯。和選了人類作為主要信仰來源的晨曦不同，魔龍的忠實擁躉都是不光有惡魔，還有不少像夜精靈的高階生物，要真打起來……只憑眼下的實力，林克還真沒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