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好人難做
鐵翅雄望著滿座賓朋,心中高興地簡直要跳將起來。古語說否極泰來,莫非在經過了大軍威脅之後,我們野狼部落的運氣真的變得不可阻擋了?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正愁著沒有門路去和宋人聯絡,居然就有人將這種機會送上門來,想推都推不掉。
耶律部族自家得了貨物,吃得腦滿腸肥,卻是咬緊了牙關,無論如何都不肯給旁人分點湯水。無形之中,在周遭地帶已經成了所有部落的公敵。那些平時里作威作福慣了的大部落吃了這般一個鐵釘子,如何能夠干休?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貨物問題。草原就這麼大,能夠放牧的牛羊就這麼多,你家多放牧了,別家自然就要掃上許多。本來已經約定俗成的勢力範圍,隨著宋人的貨物到來,很有可能被重新改寫。
數十車滿載的貨物,足以讓一個弱小的部族實力飛漲。過去俯首帖耳地部族如今有了充足的力量,已經不將這些大部落放在眼中。連分些貨物都不肯答應。可以想象,也許用不了太久,他們就該搶奪更大的牧場。這樣以來,也許每一個大部落都會受到影響,引發一連串地連鎖反應。
所以必須要在萌芽之初就要果斷地遏制這種勢頭。最起碼,也要用弓箭和刀子教會他們如何遵守長久以來的規矩,教會他們如何在大部落的面前安守自己的本分。否則的話,以後還有那個部族肯將自己再放在眼中?
周遭一帶,除過野狼部落外,還有碎葉和風舞兩個大部落。其他的都是實力偏小一些的部族。他們關心的不是勢力範圍,而是耶律部族之中堆積如山的貨物。尤其是鹽茶糧食,這可是關係到部族生存的大事。
「就算部族之中出了個手握重權的將軍,難道就可以不講規矩了么?象我們這樣的部落,誰家裡還沒有在朝中為官的子弟?莫說有了好處不來孝敬,便是我們好生央求交易也不肯答應,竟是活活將我們的使者驅趕出來。眼中還有我們這些大部落么?」碎葉部落的族長蒲得盧恨聲說道。
一干小部族的族長們紛紛應和,憤慨之情溢於言表。平素大家都是精窮也就罷了,誰不覺得有何不妥。可是有了好處自家獨吞,哪裡有這般便宜的事情?榷市停了這麼多年,那一個部族之中不是等米下鍋,急紅了眼睛?偏偏你們耶律部族自家只顧得自己,連湯水也不肯分了一點出來,還有天理么?
一個部族的族長索性將酒碗重重地在案上一頓,睜著血紅的雙眼痛聲罵道:「這幫耶律家的王八蛋,只顧了自家快活,眼中還有別人的死活么?沒有了鹽茶糧食,我們部族之中要有多少人屈死?今年冬天倘若再有了大雪災,我們還能活么?」
這番話觸動了眾人的心腸。大部落還好些,歷年積存,總還有能力支撐。可是實力弱些的小部族就非常凄慘了。誰也不是沒有見過自己族人活不下去悲苦求死的慘景。誰也不是沒有見過族中人家因為沒有吃食而挺身走險的無奈。
草原上為什麼劫掠的遼人如此之多?很多人都是白日呼喝結伴外出遊盪,在遼闊地邊境之上艱難尋覓可以下手的對象。晚上便會來給自己家人親族帶回一點染著鮮血的財物。便是族中長老們也不會指責,而是悄悄地叮囑族人,竭盡所能地為他們準備一些吃食。
只是沒有軍隊做為依託,便是到邊境劫掠也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莫說大宋邊軍難敵,便是尋常百姓一旦反抗規模過大,也是足以致命的威脅。誰也不知道去了還能不能回來。有的時候族中甚至要等了數月才能確認死亡的消息。
常此以往,莫說部族興旺,便是維持自身的存活都成了巨大的難題。沒有糧食還好湊和,可是沒有鹽茶,部族之中如何度日?那些往來宋遼兩地的私販手中倒是貨物豐盛,也時常能夠送到自家門前。可是那價錢是人能買的么?便說是吃人也差不多。
另一個部族族長狠狠地將滿滿地一碗烈酒灌入腸肚,長長地呼出一口粗氣,眼中閃爍著凶光,冷冷說道:「我們找了耶律部族,想用我們手中的牲畜跟他們換些鹽茶糧食,可是好話說盡,他們死活就是不肯答應。我們部族之中今年已經死了一百多人。若是在冬季來臨之前沒有將牲畜換成鹽茶糧食,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既然不讓我們活,他們也莫想安生。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索性領了全族去和他們拼了。大家誰也不要好過。」
蒲得盧一掌擊在案上,縱聲喝道:「便是這話。就算不為了我們部落的面子,也要顧了大家的性命存活。耶律部族如此這般吃獨食,我們索性就聯起手來,一氣讓他噎死。今日便聚集了各族戰士,滅了他的宗族。」
眾人激起公憤,紛紛應和。鐵翅雄卻苦著臉說道:「我何嘗不想將所有的貨物都搶了回來?當日從我這裡路過,我便布置了人手。可是沒有等我下手,便有數千大軍圍了我們部落。若不是我見機得快,搶著送了五百戰士過去。只怕今日已經沒有野狼部落存在了。」
他轉過臉去,望了面色陰沉地風舞部落族長舞赤虎說道:「明人不說暗話,舞兄在咱們之中也算是有智計的。若是這般一筆橫財從我家門口路過,我會不下手爭奪么?只是一頭碰了鐵板,實在是沒有辦法,才這般眼睜睜的干看著。」
舞赤虎點頭說道:「確是如此,咱們三家的實力都差不多。若是鐵兄招惹不起,想必我們也拿了耶律部族沒有辦法。弄不好便是吃不到肉反倒惹了一身腥氣。只是不知耶律部族什麼時候有本事出動朝廷大軍了?莫非是耶律學古不顧了規矩,一定要插手族中事務么?」
眾人心中一驚,便是蒲得盧也收起凶焰,再不敢有何聲響。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耶律學古已經躍身為南京兵馬都副留守,正是權高位重,手中又握了無數兵馬。倘若他要當真撕開面子,不顧規矩,那可不是耍子。縱是自家朝中再有勢力,也不如他這現管的拿捏方便。稍有不慎便是滅族之難。
鐵翅雄搖頭說道:「舞兄說笑了,若是耶律學古還有什麼可怕的?便是他再升了官,也不敢派兵將我們部落包圍剿殺。那日大軍來到,將官手中持的是韓德讓韓大人的令牌。我們部落哪裡還敢出聲?」
這下便是連舞赤虎也動容了。誰也未曾想到耶律部族竟和韓德讓扯上了瓜葛。他們這些大部落的族長消息何等靈通?上京之中發生的事情早便傳了過來。韓德讓是什麼人?那是帝師,是舉國公認的智者,一手抓了南北兩院,開大遼立國近百年之先例。再大的勢力也派不上用場。
得罪了耶律學古還好說些,左右不過是打些嘴皮官司。可是牽扯上韓德讓就不是小事了。所有的人立即端起了酒碗,連話也不肯說了。便是蒲得盧也閉緊了嘴巴,再不敢出聲。只是執碗之手不住地顫抖,酒水不斷地傾灑出來。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招惹韓德讓。沒有了宋人貨物還不一定會死,可是得罪了韓德讓,絕對會是死路一條。連自家宗族也逃脫不過。
鐵翅雄苦笑著說道:「如今你們知道我們野狼部落為何平白放了這筆橫財過去了吧?如今人家便成了大爺,我們客氣些,他們還肯多說幾句。若是我們還用了過去的規矩,人家便是將我們轟出門外也是活該。」
「貨物的事情哪裡還敢動手強搶?只怕我們戰士還未出門,人家已經調兵圍了全族,便如我們野狼部落一般,一定要狠狠出上一番血才能了結。我勸大家還是死了這心,便是全族餓死也不敢動手硬搶。」
鐵翅雄無奈地舉碗勸酒,口中說道:「如今我們野狼部落反正已經是死了心。縱是再有不甘,也是萬萬不敢招惹。」
舞赤虎滿面陰沉,呷了一口烈酒,突然笑道:「鐵兄當真是怕了么?其實依小弟看來,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想。只要我們心齊,興許就有辦法將貨物從耶律部族手中搶奪出來。便是耶律部族,說不定隨手掃滅也不在話下。」
眾人眼中一亮,齊齊地望了舞赤虎。蒲得盧刷地放下酒碗,惡聲說道:「若是舞兄有辦法,不妨直說便是。在座的都是我們相近的部族。誰若是敢生二心,我們便滅了他宗族。便是臨死也要拉上墊背的。」
一個部族族長將手中酒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縱聲說道:「我們部族勢力弱小,沒有那麼多顧忌。左右是個死,便請舞族長交代下來。我們全族定當誓死效命,便是舉族盡滅也顧不得了。」
舞赤虎拈著酒碗,微笑說道:「我們所有的部族都湊集些戰士,假扮做流浪劫掠的游騎,趁其不備一舉攻殺。便是韓大人追究下來,卻到哪裡找去。左右我們不說,誰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所有貨物便由我們自家做主分配,豈不是痛快?」
蒲得盧拍案叫道:「舞兄果然好主意,草原之上劫掠的游騎這般許多,誰還能夠一一查找?耶律部族得了這般好處,惹得他們眼紅劫掠,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舞赤虎目中凶光閃過,口中緩緩說道:「雖是沒有什麼相干,卻只怕我們之中有人泄了風聲。依我之意,每一家都出些戰士,誰也脫不得干係。將來便是有事,也不怕有人暗中出賣大家。」
眾人情緒激動,紛紛稱是,口中不住地叫嚷呼喝。鐵翅雄皺眉不語,只拈了酒碗沉思。蒲得盧厲聲喝道:「鐵兄如何話說?莫非是不肯贊同么?」
此話一出,眾人一齊望了過來,雙目之中儘是凶光閃動。這種事情豈是小可?只消稍微露了風聲,以韓德讓的手段權勢,誰家可以逃過滅族之災?
鐵翅雄展顏笑道:「大家都是被逼到懸崖邊上,已經沒有了活路,我們野狼部落哪裡還能獨善其身?定是追隨了大家一起動手,也好落些鹽茶糧食補貼。只是事關重大,我還要想想舞兄的計策有無漏洞補充。」
眾人一齊放下心來。舞赤虎放下酒碗,口中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三家各出五百戰士,其他部族每家便湊上一二百,怎樣也要有三千戰士了。須得換了破舊裝束,莫要讓旁人認了出來。動手之時,千萬莫要留下活口。」
眾人紛紛應諾,告辭而去。便是舞赤虎和蒲得盧,也鐵翅雄交代了幾句便回去準備去了。臨行之時,舞赤虎似笑非笑地望了鐵翅雄說道:「鐵兄可不要趁機通了消息,絕了我們所有部族的生路。眾怒之下,只怕好人難做。」
好人難做?鐵翅雄守在空蕩地大帳之中忍不住縱聲長笑起來。不難做還叫好人么?腦子進水了才去私通消息。我不會派了戰士跟在後面查看風色么?倘若事情順利,我們便殺了進去,少不得要分了大頭。倘若事情不順利,我們不會臨陣倒戈,拿了你們的人頭換交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