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顯靈
林唱佳聽完之後,緩緩在小院子走了一陣兒,才回到自己的東偏殿坐下,沉靜地道:「不管怎麼說,那人交待的,應該是對六妹妹有益、若是不管或許還會給她帶來危險的事情……所以,我不能怕冒險。」
「彩畫,你留意著些。」林唱佳吩咐道。
小佛堂中,趙安憫目送了林唱佳主僕二人走遠了之後,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瞧著李月盈,問道:「咦?你為何不走?我一個廢了的公主,可不能給你什麼呢。」
李月盈一時沒有說話。
趙安憫自顧自地說道:「恩,看你被關在這裡,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吧?唔,或許你知道你那哥哥因得罪了思月那丫頭而被革職罷用的消息了?倒是可惜你哥哥他受了那麼多苦才拼出來的軍功……呵呵。」
「他色膽大,卻沒有膽大到敢於調、戲皇室公主的地步呢。但凡有點腦子計較起來,都知道是遭人報復算計吧?」趙安憫像是要說給李月盈聽,又像是只為自己說的高興,道:「想知道為什麼嗎?唉,說起來還有點兒複雜,讓我想一想怎麼說才好……」
「……你哥哥聽了自家將軍的話,便對自己親戚下手了呢。」趙安憫胡亂地說著林宜佳受驚的那一幕,嘲笑道:「所以也怪不得林家從那以後再不管你李家人是不是?唔,那楊廣北那麼疼愛你那林家表妹,查出了究竟之後,怎麼能放過害了林宜佳的人呢?更何況,你哥哥他差點兒就能要了林宜佳的清白,將她娶到手了呢。奪妻之恨,他怎麼能忍的住?」
趙安憫又說到自己,自嘲地笑道:「就像我,還是皇室公主呢……雖然衝動了點兒,但那林宜佳此時連同她的肚子都健健康康的呢,那楊廣北硬是要將我打入泥沼。不肯放過我!」
「瞧!我都病的要死了活不了幾日了,他居然還不肯放過,將我弄到了這裡來!」趙安憫面上湧現陣陣潮紅,笑容平靜,卻暗含著說不出來的瘋狂之意,看著讓人滲的慌。
李月盈聽到這裡,並不告訴趙安憫是魏薇將她弄到這裡來的,而是緊緊抓了手心裡的帕子,輕聲問道:「不都說武興候小侯爺平庸無能,他能有那麼大的本事嗎?我不信。」
「他當然有!」趙安憫聞言眼中現出一片紅血絲。狀若瘋狂地喊道:「他怎麼會沒有!他手裡掌握著傳自開國元帝的一支暗衛!他連先帝都能算計了。怎麼會報復不了我一個公主!你們都被他的偽裝給騙了!給騙了!哈哈哈!」
趙安憫眼淚殷殷血紅。彷彿剛剛一陣咆哮費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萎頓在地,喃喃地道:「他若是平庸的,怎麼會同夫君是好朋友?我夫君他是誰?他是文武雙全的探花郎。並不是人人都夠資格成為他朋友的……而楊廣北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李月盈在一旁聽了心中大駭,手指甲隔著手帕幾乎將手心給掐出了血。也多虧這多年的深宮生活,尤其是在念福宮的打磨,她還是能強迫自己冷靜的、一字一句的將趙安憫的話記在了心中。
她見趙安憫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不再開口,舔了一下乾枯的嘴唇,輕聲問道:「您是說,先帝的死,是楊廣北動的手腳?你有什麼證據!」
趙安憫面上的血色褪去,只余那兩道血淚凝固在她灰白的面頰上。觸目驚心。她喃喃地道:「總與他脫不了關係吧……當然秉承自元帝的暗衛,能有多大的力量,誰清楚呢?至於證據……」
她嘲諷地笑道:「當年讓先帝擔上『荒淫無道』之名而遭天譴的麗華夫人,此時正一家人團團圓圓幸福美滿地活著,這算不算證據?」
「麗華夫人!」李月盈情不自禁地道:「她不是連同院子一起投火*。屍骨無存了嗎?」
「所以說呢?屍骨無存呢,呵呵。」
趙安憫似乎說了這一番話后,很累很累了,艱難地撐著手,再次盯著上面南海觀音像木然地瞧著。
李月盈捏著帕子又問她幾句,趙安憫都不再有任何回應。
李月盈站在旁邊,猶豫了一會兒,突然一咬乾裂的嘴唇,將手中帕子揣在腰間,輕手輕腳地拿起腳邊一個蒲團用力高高舉起。
趙安憫若有所覺,突然回頭看她。
看到李月盈如此姿勢,輕輕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他不會放我清醒過來,多活幾日的。」
李月盈被趙安憫的笑容駭了一下,面上神色扭來扭去,突然低聲吼道:「那就請公主找他報仇去吧!」說罷,她將手中蒲團狠狠向趙安憫的後腦橫掃了過去。
趙安憫應聲栽倒在地上,瞪大眼睛嘲諷地盯著李月盈看。
李月盈驚懼不已,又心頭狠勁兒上來,當即半跪在地,將手中蒲團往趙安憫的頭上臉上一放,用力壓了上去。
趙安憫「嗚嗚」掙扎一番,沒用多久,便終於停止了動靜。李月盈力氣一泄,鬆開手跌坐在地上。
那蒲團從趙安憫的臉上啪嗒一下翻落在地,驚的李月盈禁不住看了過去——趙安憫雙目圓睜,面色青紫、冰冷冷毫無氣息地瞧著她,讓李月盈的身體忍不住顫了顫。
她愣了一下回神,隨即爬起來,半跪在趙安憫的頭邊,用手輕輕試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而後雙手扶著趙安憫的脖子,將她那死不瞑目的雙眼向一邊歪了歪,對準了堂上那高高在上的南海觀音像。
做完這些之後,李月盈站起身,檢查了一下自己身體,像是並未發現什麼之後,後退一步,突然大聲尖叫一聲,瘋魔一樣地從佛堂李跑了出去。
「菩薩顯靈了!菩薩發怒啦!」李月盈尖聲大喊大叫,朝前面跑了過去。
在她後面,藏在廊柱下的彩畫緊緊捂著嘴,朝佛堂看了一眼,而後快速地往東偏殿去了。
「主子!」彩畫滿眼惶惶不安,驚恐地道:「李太嬪將安憫公主用蒲團給捂死了!」
外面李月盈的尖叫聲在念福宮各處響起來,林唱佳臉色大變。
她一把抓住彩畫,強自鎮定地問道:「你瞧見什麼了?說。」
「奴婢瞧見李太嬪先是用蒲團狠狠地打了趙安憫一下,將趙安憫打到之後,李太嬪又用蒲團壓住了趙安憫的頭,將她給捂死了。」也許是主子的鎮定感染了彩畫,也許這是在深宮中自然培養出來的能力,也許是事關重大人的潛力發作,總之,彩畫心中的惶恐依舊存在,人卻鎮定了下來,道:「再然後,李太嬪將趙安憫的頭往那佛堂上扳了扳,就尖叫著跑出去了。」
「魏薇縣主才將趙安憫送進來,李月盈便將她害死了……」林唱佳聯想到前幾日魏薇才來找過李月盈……林唱佳心中其中必有古怪,但她一時又想不出魏薇為何要害趙安憫,口中喃喃對自己道:「冷靜、冷靜……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李月盈的尖叫聲終於讓如死水一般的念福宮起了波瀾。她的叫嚷聽起來沒頭沒尾又匪夷所思,很快魏嬤嬤便帶著幾個太監宮奴趕了過來,宮裡住著的太嬪們也一一從自己的住處出來,卻並不靠近。
魏嬤嬤和太監宮奴們看到堂上情形,無不大駭——
趙安憫雖然丟了公主封號,但她到底是皇室血脈。才到念福宮就死在這裡……念福宮不知道能不能交待過去!
魏嬤嬤一邊抓住李月盈的脖子,狠狠地道:「李太嬪,別再瞎胡喊了!趕緊說,是怎麼回事!你不能冷靜,就去給她償命去吧!」
李月盈彷彿是被魏嬤嬤嚇住了,愣了一下終於回神,駭然說道:「嬤嬤!嬤嬤!不關我的事!是菩薩顯靈震怒,收了她的命!真不管我的事啊!」
關乎神明,又因李月盈到底是太嬪而她不過是個嬤嬤,死的又是皇家血脈,魏嬤嬤不敢妄斷,道:「你們仔細看著,誰也不許亂動。我去稟報皇後娘娘做主。」
魏嬤嬤交待一番,便匆匆往外跑去。
留下所有人一言不發,只聽到李月盈不停地呢喃著「菩薩發怒」的話,又見趙安憫沖著南海觀音像怒目而視死不瞑目的樣子,眾人只覺得脊背發涼,更不敢稍有動靜了。
就連李月盈最後也呢喃不下去,跪在菩薩像前面,像是被嚇壞了似的,不停地磕著頭。
魏嬤嬤來報之時,魏薇不知是從哪兒出現,也跟著她一道過來了。
聽到魏嬤嬤所報之後,魏薇十分驚訝,當即挽住皇後娘娘的手臂道:「我跟娘娘去瞧瞧去。觀音娘娘真的顯靈了?可真難得的很。」
皇後娘娘先是吩咐人去向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那裡稟告,而後才淡淡看了魏薇一眼,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好看那些,以免衝撞了什麼。」
「能衝撞什麼?」魏薇滿不在乎地道:「說起來還是我建議娘娘您將她放進念福宮的呢。我總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