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八章 大年夜與十年父親

幾天之前，方芷向父母交代了自己已經找到新男朋友的事情。

鑒於有顧哲的前車之鑒，方父方母都很是慎重，把唐謹言的家世問了個底兒掉。聽說唐謹言就是匿名編劇之後，二老都非常驚訝。方芷可是從小就崇拜這一位，他們聽也聽熟了。還真沒想過女兒長大了居然成功征服昔日偶像。方母很是喜滋滋地說：不愧是我女兒，果然有我的霸氣！

方父卻很謹慎：「不會年紀很大吧？」

方母被提醒了，不由也問道：「這個人一直匿名，也不公開露面，不會長的很醜吧？」

方父繼續問：「你不是說他是單親家庭嗎？他母親不跟他一塊兒過年嗎？」

方母更是擔心：「哎喲連年都不過，這樣的孩子不念舊啊！」

方芷無語哽咽。

方母覺得她自從跟顧哲分手之後就大受打擊，不敢再打擊女兒的積極性，用手肘戳了戳自己的老伴提醒他，又連忙改口道：「沒事，沒事，以前不過年，現在可以跟著咱們一起過嘛。再說我們就看一看，哪怕長得再丑呢，只要我們阿芷喜歡……」

話沒說完，方芷的臉色更黑了。

方父也覺得方母太誇張了，不可理喻地看著她道：「你怎麼說話的，什麼叫長得再丑也沒關係？這個長相起碼要周正，是不是？否則我給你這麼好的基因，你又全給我糟蹋了，我孫一輩可怎麼辦哪？」

方芷都快想奪門而逃了。

結果方父渾然不覺，威嚴地說：「還有太老也不行……」

方芷無奈地打斷：「爸，人家大我五歲而已。」

方父皺起眉頭：「五歲是不是有點多了……？」

方母瞪了他一眼說：「五歲才正好穩重，知道疼你女兒呢，你管那麼寬幹什麼？也不見你挑的女婿有多好了，」說到這個，方母又被挑起了過去的記憶，估計是想起了顧家人的嘴臉，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對了，連連抱怨道：「你看看你給孩子訂的親，要不是孩子自己發現有問題，咱們萬一真的跟那種人結了親家，我看你不自己打自己的嘴！孩子一輩子都要糟蹋在你手上，以後女兒的事你別管了！」

方芷一看老媽又開始氣得口不擇言了，老爸的臉色越來越黑，心道不好。

自從顧哲事發之後，顧、方兩家徹底撕破了臉皮，那段時間，老媽氣得成天在家裡罵顧哲柳君如、罵顧母不要臉，罵顧家沒有家教，順帶著還要罵一罵方父老糊塗了差點毀了女兒終身幸福，簡直是變著花樣罵得不分日夜，連方芷都受不住了不敢回家，更別說被正面打擊還只能聽著的方父了！

方父開始還覺得：「愧疚，對不起女兒，你罵就罵吧，罵了我還好受點」，聽得太多實在受不了就變成：「你還有完沒完了！」

所以顧家已經變成了方家二老一觸即發的爆炸點。只要一提到必然吵架。

方芷連忙將戰火遏制在萌芽中：「哎呀都過去了，再提我不高興了啊！」

誰知方母暴脾氣一上來，也顧不上女兒了，連她一起數落道：「方芷你也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是沾惹那些喪門星！顧哲是這樣，柳君如也是這樣，跟塊發臭的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我是怕你不高興才沒有告訴你，其實那個柳君如說過的話簡直是不要臉！」方母不知道一下子想起了什麼，臉色都發青了，「哎喲喲，我們阿芷怎麼這麼命苦，要被這種人纏上喲！」

方父一聽到「柳君如」三個字，臉色竟然也變得鐵青起來。

方芷微微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仔細看了看父母的臉色。

……好像有點不對呀。

父母什麼時候這麼反感柳君如了？

難道還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慢慢地眯起了眼睛，不說話了。

方母也忽然覺得不對，女兒怎麼忽然不勸架了？她從氣頭上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剛才口不擇言說了些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很不自然。

半晌，方芷板著臉開口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方父陰沉著臉看了方母一眼，意思是你惹的禍你解決！

方母噎了一下才說：「這……這不都過去了嘛，你就別管了。」

方芷就知道一定是有問題了。

她吸取上輩子的教訓，這輩子有事一定先跟父母溝通，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不能放過，隔兩天要跟父母通個電話，連家裡每天吃了什麼菜都心中有數了……難道就算是這樣，也防不住柳君如？怎麼方母竟然瞞著她，從來沒跟她漏一絲口風！

方芷的臉色嚴肅得可怕，讓方母都有點不敢開口。

女兒長大了也不好，都知道發火嚇自己的父母了……

方母不情不願地想著。

方父見她的臉色，知道女兒的脾氣，今天不弄清楚是不會罷休的了。

他嘆了一口氣，鐵青著臉色說：「你拍第一部電視劇的時候，柳君如在家裡常來常往，有一次裝著說漏了嘴，說看見你跟著個中年男人去了青州花苑住……」

方芷的眼皮一跳。

來了！

她不但沒有驚訝，反而有種「果然來了」的感覺。

前世的有些事情，果然是命中注定，避都避不開的！

那件事情，正是她與父母決裂的最初導火索，也是後來發生的一系列誤會的最大誘因！

方芷一直極力壓抑的黑暗情緒，也情不自禁地翻滾了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說：「……然後呢？」

方母不解其意，抱怨道：「然後？你還想有什麼然後？這就夠可惡的了！之後柳君如就裝作慌慌張張的樣子掛斷了電話！」

方芷笑了笑，那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

方母從來沒見過自家女兒這副表情，不禁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她。

方芷搖了搖頭，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父母，一字一頓地問道：「我不是在問柳君如，我是在問……你們呢？」

方父愣了一下，臉色也慢慢凝重起來。

方母卻並沒有察覺女兒的真正情緒，仍舊保持著吃驚的表情說道：「我們？我們那還能怎麼樣？柳君如這不要臉的女人，都敢到我們家勾-搭男人了！她那張臭嘴還有什麼腌臢東西說不出來的？我看是她自己跟青州花苑的男人搞到一起了吧！還敢套到我女兒身上來！」方母越說越生氣，提高聲音大怒道，「我女兒是什麼人我自己不清楚，還要她來教我？當時我這火啊，一下子從頭衝到腳氣得我說不出話來！不過阿芷你放心，我當時立馬又給她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們方家是有家教，懶得跟她那種人計較，不過要是她再敢跟我打這種電話，我就是拼了這張老臉，我也要到她們學校去扇她十個大嘴巴！把她那青州花苑的男人抖落出來，看她還怎麼裝純！」

方芷臉色凝重地聽了前半段，聽了半天，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倒讓方母摸不著頭腦了！

方芷的笑容好似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終於照進了布滿灰塵的黎明前夜！她一邊笑著，一邊側過了臉。

漂亮的丹鳳眼裡泛起一絲淡淡的淚光。

心底里好像終於有一口濁氣徹底吐了出去，有個聲音在喃喃念著。

「終於……」

有些事情雖然無法改變，但命定的道路的確轉了方向！

她壓抑了近十年的委屈，終於在此刻盡情地舒展開來！

儘管重生以來她一直告訴自己，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愚蠢，自己頑固！還有柳君如卑鄙陰毒！可是在她的心裡，又何嘗不曾怨自己的父母，怨他們竟然不願相信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心裡有多委屈，就有多悔恨，有多瘋狂！

如果重來一次，父母卻仍然不相信她，哪怕只是有一瞬間的懷疑和猶豫，她都會崩潰的！今生她做了那麼多，命運卻竟然不能改變，那她重生又有什麼意義！如果她的人品連自己的父母都不信任，她的努力又有什麼意義！

方芷眨了眨眼睛，眨去了眼角的淚光，笑著轉回頭來。

方母仍然有些吃驚地望著她。

方芷卻輕輕地把頭靠在了母親的肩膀上。

她低聲的笑著說：「青州花苑有什麼了不起的，爸，媽，我給你們買一套青州花苑的房子好不好？」

方母被女兒少見的撒嬌一般的舉動給弄得微微一愣，聽了女兒說的話，又回過神來道：「青州花苑？阿芷呀，咱們可不興賭氣的，知道嗎？青州花苑的房子多貴呀，你事業剛起步，犯不著為了柳君如兩句話就花那個冤枉錢！我和你爸想住不會自己去買呀？你還這麼小，哪裡就輪到你養我們了？」

因為女兒的親昵，方母一向強硬的語氣也帶著幾分溫情。

方芷笑著不說話。

方父卻沉默著，臉上的表情先是凝重，后又是複雜，最後竟然隱隱帶上點無奈和好笑。

他瞪了方母一眼說：「孩子這是孝心，怎麼就不行了？買就買唄，我們阿芷又不缺那點錢！說出去我女兒18歲就給我買別墅住，這是普通人享受得到的待遇嗎！」方父不太習慣說這麼溫柔的話，連方母都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不相信他居然這麼寵著女兒順著女兒的話。

方父的臉上帶了點窘迫，一向嚴厲端凝的男人竟然笨拙地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女兒的頭髮，低聲說：「阿芷，沒關係，你想買就買，只要你買了，爸就住！」

方芷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前世，急火攻心的父親曾經沖著自己的胸口猛力地踹出一腳，告訴她：「我就是露宿街頭也不住你的房子！」

今生，若有所悟的父親摸著她的頭，用他一輩子都少見的笨拙的溫柔說：「阿芷，沒關係！只要你買了，爸就住！」

父親不擅表達，打罵和溫柔，哪裡又有什麼差別？

前世今生雖然全然不同，卻都是因為對她的深愛。

她卻竟然因為這個男人的笨拙，而無數次地懷疑他不愛自己。難道她是被仇恨遮蔽了雙目，才看不見這個堅定冷毅的男人曾經為她一夜之間愁白了頭髮？

前世今生，十年虛幻的輪迴，方芷終於像個小女孩一般，撲在父親的膝上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