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六十九章 唐謹言的大年夜與謝恆之的電話
在父母都被哭得手忙腳亂之後,方芷好不容易在一抽一噎中止住了哭泣。
方母把方芷摟在懷裡拍著,頗覺莫名其妙,只好埋怨方父:「都是你,一把年紀還把女兒給弄哭了。」
方父嚴肅地瞪了她一眼說:「你懂什麼。」
方芷破涕為笑,拉著父親的手臂連聲道:「沒有,沒有,我是高興呢!」
方父很少與女兒親近,頗有點不自在,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看了方母一眼,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在方母「很醜也不要緊」的安慰和方父「太丑了也不行」的嘀咕之下,方家迎來了長得本來就很帥而且還被林叔搗鼓了很久更是帥得亮瞎眼的唐先生。
開門之後,方父都微微一愣,方母瞠目結舌,至於方芷?方小芷她已經智商為負渾身冒粉紅泡泡了。
俊秀的青年長身玉立,他冬天常穿的是各種款式的風衣,罩著裡面修身的訂做西裝,更顯得頎長筆挺,但沒有打領帶,在外面圍著米白色的圍巾,進屋之後取下圍巾,露出微敞的襯衫領口,顯得隨意又帥氣。
開門的方母因為之前已經腦補了太多「很醜也不要緊」的畫面,見到唐謹言還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請問你找誰?」
唐謹言其實也很緊張,一聽這樣的開場白有點茫然,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門牌。
方芷慢了一步,連忙衝上去救場使眼色:「謹言你來啦!媽,這是唐謹言,我不是都跟你說好了嗎?」
方母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卻淡淡的,客氣地道:「哦對,看我,人老了都記不清事兒了,快進來吧。」
說完轉身進了屋子,給老伴兒使了個眼色。
唐謹言出門前被林叔千叮嚀萬囑咐,給方家二老打過招呼,先把過年禮物給送了,居然是一瓶一看就很高端洋氣的紅酒,據說是唐謹言的「單親母親」托他帶來的新年恭賀。方芷和唐謹言早就通過氣,決定把家世簡化再簡化,家裡只有單親媽媽,是個話劇演員,她從小在國外長大,所以沒有過春節的習慣。
方父方母相互間對了一個眼色,就紛紛談起過春節的好處來,連方芷也被蒙在鼓裡的時候,不知道話題是怎麼轉過去的,結果就變成方父力邀唐謹言幫他一起貼春聯。
方芷看了一眼唐謹言那修身的名貴訂製西裝,傻了眼,就連她也沒有料到,方父方母早就準備好一來就給唐謹言一個下馬威。她扯了扯老爸的袖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說:「老爸,人家是客人,再說這活兒他從來沒幹過的……」
方父暗暗瞪了方芷一眼,心想女生外向,這句話還真有點道理!老子替你把關呢,你還嫌棄你爸勞累他了!
不過唐謹言是什麼人啊,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根本感覺不到難度,二話不說把西裝外套脫了,名貴的襯衫袖子隨意一卷,分分鐘就瀟洒地跟著方父貼春聯去了。對他來說,隨便做點什麼反倒比干坐著聊天好多了,他根本不知道這種場合該說什麼!
方芷傻了眼。
唐謹言神情認真地跟著方父學貼春聯,雪白的襯衫上都蹭了幾處灰,他也毫不在意。方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挺滿意的,眼底的笑意都快透出來了。
方芷開始還有點緊張的注視著那邊的情況,後來居然莫名其妙地鬆了一口氣。
唐謹言不管做什麼事都專心致志,很討方父的喜歡,再加上他雖然不善言辭,但畢竟是大名鼎鼎的匿名編劇,學識廣博見解深刻自然不用說。方父隨口問兩句,不論什麼方面唐謹言都能搭上兩句話,一個問一個答,最後兩個人居然還聊得挺投機。
方母關注的和男人自然又不一樣,她聽說唐謹言的單親母親之後,一直擔心這樣家庭缺陷的孩子性格有問題,所以態度一直不冷不熱地觀察著。直到守歲的時候方芷撐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歪在了唐謹言的肩上,俊秀的青年先是一僵,然後極其小心地維持一個姿勢直到深夜12點方芷被叫醒。
注意了他很久的方母眼裡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影。
方母就沖著剛睡醒還迷迷糊糊的方芷說:「阿芷啊,還不趕快讓人家鬆快一下,你看你這孩子。」說完又對唐謹言親切地笑道,「謹言哪,渴了沒有,喝口水,千萬別拘束。」
坐在一邊的方父因為跟唐謹言聊得投機,都有點看不下去方母的行徑,暗暗腹誹你早幹嘛去了,現在讓人家孩子別拘束,馬後炮得也太明顯了吧。那孩子都僵了快倆小時了,連方父都有點佩服他的定力。
唐謹言卻有點茫然,覺得方母好像瞬間和藹了很多……
方芷眼睛一轉,立即反應過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替他揉了一下肩膀,欲言又止地說:「你啊……」
唐謹言喝了一口水,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臂,然後抿著唇沖她微微地笑,烏黑的眼睛好像漾著細碎的漣漪一樣美麗。
方芷的心就軟了下去,伸出手偷偷攥住他的一根食指。
唐謹言怔然地望了她一眼。
認識阿芷的時間越長,就會發現那些幹練精明都是對待外人的假象,真正的阿芷喜歡撒嬌,每個小動作都可愛到讓人心軟,如果她對你毫無防備,就會像過冬的小動物喜歡把好吃的都堆在洞里一樣,她會把她所有的好東西都堆到你的懷裡。
唐謹言不是一個好接近的人,卻在不知不覺間對忙忙碌碌、毫不設防的方芷敞開了門,恨不得把自己最柔軟的一面都對著她,寵著她,護著她,深恐她在哪裡受了傷。
兩個人周身的氣氛都不對勁得方父忍不住咳嗽了。還沒等他咳上兩聲,新年的鐘聲卻忽然敲響了。
唐謹言和方芷紛紛回神,兩個人都有點不自在地撇過頭去。
方母看著忍不住笑了,屋裡流動著一絲脈脈的溫情味道。
窗外頭,大年夜的凌晨卻十分熱鬧,鞭炮聲此起彼伏,平時哪怕再守時的家庭,今天也不肯準時入睡,爭相放著煙火比艷,紛紛沉浸在慶祝的氣氛當中。連大晚上從來不被允許出門的小孩子也在樓底下歡呼著跑來跑去,銀鈴般的笑聲和歡快的鼓掌傳得很遠。有個悅耳的聲音喊道:「要放咯——要放咯!」
衝天的焰火劃破了天鵝絨般深黑的夜空,好像綉上了無數條閃閃的金邊。小孩子大聲地歡笑,路上遇見的人們無論是否認識,都在喧鬧的夜色中高聲道賀,吵吵鬧鬧的卻顯出一絲近乎莫名的溫情。
唐謹言早在鐘聲敲響時就微微怔住,表情裡帶著一絲明顯的新奇。
從小不論是家裡還是離家之後,他幾乎從來沒有春節的概念,小時候每年的這個日子,反倒是母親陰鬱的神色更令他印象深刻。而他最溫馨的一次大年夜,恐怕還是當年在林叔家裡過的那一個。
可他總還覺得融不進去,林叔的妻子不大喜歡他,好像是覺得他分走了林叔太多的關注。所以別人家的熱鬧還是別人的,他像一個不和諧的音符,在整曲交響樂中顯得極為突兀無措。
所以來方家之前,他緊張極了,也做好了接受考驗的準備。
耳邊傳來電視節目熱鬧的恭賀聲。
方芷大大方方地靠在他肩上,方父看了一個節目喜歡跟他聊一兩句,方母笑眯眯地坐在一旁,會在談話的空隙里給每個人倒果汁喝。
他因為之前貼春聯貼了滿頭大汗,已經洗過澡,身周縈繞著方芷非常熟悉的家裡的洗髮水淡淡的香氣,方芷似乎很喜歡這種香氣,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後就一個勁往他懷裡鑽。他渾身僵硬得一動也不敢動,臉上卻總是不知不覺地露出笑容來。
心裡淡淡地湧上來的,不知是甜蜜還是恍然。
原來這就是大年夜,原來這才是讓天底下熙攘的人群歸心似箭的原因。
他想起每年這個時候都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喝酒的母親,忍不住反手將方芷的手包裹在手心裡。
方芷微微側過頭,臉上燦爛的笑意還沒有完全褪去,輕輕挑了挑眉露出詢問的目光。
俊秀的青年愣了愣,搖了搖頭握緊了她的手。
方芷想了想,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沖唐謹言眨了眨眼睛笑著說:「守歲就守過了凌晨就可以了吧!謹言,我帶你去客房!」然後沒管父母究竟什麼反應,把唐謹言給拉走了。
方父不在意地笑了笑,方母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阻止,只是搖了搖頭道:「這孩子!」便隨他們獨處去了。
——
方芷伸手把那雙眼睛遮住,青年長長的睫毛在她的手心裡滑動了一下,然後乖乖地垂下了,像只棲息的墨蝶。
如果被那雙眼睛盯著,就會讓人不忍心責備他。
方芷想責備他來著,聲音卻帶著連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溫和:「困不困?」
唐謹言搖了搖頭,手心裡的墨蝶好像撲的扇了扇翅膀。
「笨,」方芷一邊說,一邊替他揉肩膀,「把手機拿出來吧?」
唐謹言的眼睛在她的手心裡睜開了,茫然道:「為什麼?」
方芷微微俯下身來輕撫了一下坐在床沿邊的青年的眉眼,瞪了他一眼說:「還問為什麼呢,剛才不開心的人明明是你。」
「我沒有不開心。」唐謹言認真地說。
「胡說,」方芷似嗔似笑地看了他一眼道:「那種情況下,誰都會想家的,雖然你從來不過年,但是如果要過,當然還是和自家人一起過最開心。」
一向很較真的唐謹言微微怔住,忘了反駁。
方芷伸出白凈纖細的手掌說:「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好不好?如果可以,我也想說幾句問候的話。」
唐謹言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拿出了手機問:「阿芷你怎麼知道我……」
方芷撇了撇嘴說:「你的表情都寫在臉上啦!」
有這麼明顯嗎?唐謹言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看向手機之後,不由得又猶豫了。
萬一這時候媽又一個人喝得爛醉了……他遲疑地看了方芷一眼,下意識有點不想讓她看見這麼難堪的一面。
正在他欲言又止的時候,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
聽見電話響的時候,唐謹言幾乎是鬆了一口氣,立即拿起來接,聽見話筒那頭的聲音,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方芷微帶好奇地看著他說:「需要我出去嗎?」
唐謹言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卻因為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他看起來好像在耐著性子聽,又好像下一刻就會煩躁得掛掉電話。
方芷有點好奇是什麼讓他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大。
這時候,只聽他終於僵硬地開口道:「謝恆之,我以為好幾年前我就說得夠清楚了,他既然捅破了這層紙,我就必須劃清界限,什麼能管什麼不能管,我清楚得很。這件事已經讓我非常不滿,不需要我把話說得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