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舊歡似夢(5)
東京的夜,光華璀璨。
這裡是世界三大金融中心之一,位於銀座頂樓層的玻璃落地窗前,向下俯瞰全是金融企業大樓,而這棟高樓更是位於中心位置,足以顯示地位的重要,這是蘇氏投資亞太區分公司的辦公場所。
所以這男人站的地方是辦公室就位於視野最佳的位置。
「還滿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嗎?」皮椅上的男子對著站在落地窗前俯望外頭好一會兒的男人道。
落地窗前的高大男人轉過身,俊美的臉上露出嬉笑,雙手一攤,「你這句話好像都是男人展露身材給女人看時,才會說的吧?」
厲爾卓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繼續埋首於他手中的文件,等到審視工作差不多的時候,他才將文件收妥,揉了揉太陽穴。
「不是我要說你,身體是你自己的,該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把身體累壞了,地球照樣會運轉,值得嗎?」
厲爾卓不以為意的靠上辦公椅,「你的意思是說,錢賺得太多你有負擔?」
「爾卓,從公司的角度來說,我當然希望你能為股東帶來更大的利益,但從朋友的角度來講,我希望你可以保重身體,更何況你現在未婚,不怕體力透支過度,以後應付不了老婆的要求?」
真是三句話里就有兩句不是好話!厲爾卓嘴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朝那個既是boss也是朋友的男人道,「我沒打算結婚,所以,這個不需要考慮,如果沒事的話,我還要看完手上的文件,你請便吧。」早已習慣厲爾卓冷淡的響應態度,不過,今晚蘇伊棠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他走過來,率性地直接坐到他的辦公桌上,一點**oss的形象也沒有,直接抽掉他手中的文件,「喂,你那個前女友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已經是蘇伊棠第n次向他打聽了,以前不管他怎麼問,他絕口不提,沒想到竟然會在電視訪談上直言有前女友,真是讓他差點沒有驚訝得掉眼珠子。
對於他的問題,厲爾卓像是沒有聽到一般,**oss不讓他看文件,他乾脆打開筆電看剛剛開始的紐約股市。
「是不是那個懿兒?」這麼容易打發的話也不叫蘇伊棠了,他再度伸手想把他的筆電合上,厲爾卓攔住了他,深沉的眼眸盯著他,「能不能不要再問我的私事?」
「不能。」蘇伊棠也乾脆地與他直接扛上,但同時,他也知道厲爾卓的性格,逼得太過分,他就越不可能講,他的口氣軟下來,卻明顯多了一抹算計,「聽說那個懿兒已經結婚了?是吧?她老公好像還是個挺有名的攝影家,不過,他好像在外面還有一個情人。」
「什麼意思?」厲爾卓本來就抱著不理會,不解釋的態度的,但越聽他說下去,他眉頭卻又蹙了起來。
在國內的時候,他讓人去調查她的資料,上面並沒有陸震在外面有情人的事。難道是漏掉了什麼嗎?
「意思是說,魏蘭懿的老公陸震,在英國那裡有一個同居多年的情人。」終於勾出他的話了,蘇伊棠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這可是我花了很多私人關係才調查到的,怎麼樣?要不要跟我承認,她就是你的前女友?」
「是,又怎麼樣?」心忽地一緊,原本攔著蘇伊棠的手也垂落下來。
「不怎麼樣。」得到答案的蘇伊棠從他的桌面下來,拿過剛才他進門時就放在他辦公桌最左邊的那個資料袋,遞給他,「這是我讓人從英國寄回來的資料,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看看。我先走了。」
厲爾卓沒有應他,也不知道蘇伊棠什麼時候出去的,他把眼前的資料袋打開,一打照片掉了出來,上面那幾張相片上的男人,正是陸震,而與他親密地擁抱在一起的女人卻不是魏蘭懿,他一張一張地看,越看眉頭便越攢越緊……
最後,他不想再看,把相片全都塞進資料袋裡,往桌上重重一放,神色凝重,那雙黑眸沉得讓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驀地,他把面前的筆電關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著外面閃爍耀眼的東京夜色,閉上眼,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轉身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馬上拔打出去。
「hello,工作狂,要不要過來喝兩杯?」電話那端的蘇伊棠口氣輕快道。
「我要馬上回國一趟。」
「回國?什麼時候?」
「最快的班機。」
「什麼?」蘇伊棠想不到他的這個『馬上』還真是的夠急的,他似乎是呆愣了兩秒后才又開口,「爾卓,你至少先主持明天上午的會議再走吧?」
「你應該不會回紐約那麼快,明天的會議你來主持。」
「厲爾卓,我才是你的**oss哦。」
回應蘇伊棠的,是厲爾卓掛斷電話的嘟嘟聲。
早知道等明天的會議過後再把那份資料給他好了!真是的!之前他不是無動於衷的嗎?現在竟然急成這樣?
一直到飛機已經起飛,坐在vip艙里的厲爾卓才明白自己幹了什麼。
他竟然把所有的工作都丟下急匆匆地趕回來,就因為知道了她老公在外面有情人?
可是,這又關他什麼事呢?但是一想到她竟然傻傻地被蒙在鼓裡,他心裡那股莫名的火就越升越高!
他是為她感到心疼!
不,不,不,厲爾卓,你怎麼可以為她感到心疼呢?
那個女人會走到今天這樣,全都是她自己活該的!那是她自己選的男人啊!
對她感到心疼這種情緒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他要做的,應該是拿著那些照片丟到她面前,然後看她因為丈夫出軌而傷心欲絕,這才是他應該做的。
或許,趁著這個機會,他可以當著她的面問問她,嫁給這種男人,後悔嗎?
是啊,這才是他應該問的啊!或許,他還可以真的好好感謝她,因為有她,才有了今天的厲爾卓。
一杯紅酒下肚,再倒一杯,然後一杯接著杯,不知什麼時候,他連眼罩也不用拉下來,直接閉上眼,陷入了他自己的思緒里,陷入了那個曾經簡陋又破舊的小房間,他們曾經以為幸福會相伴一生的小天地里……
「懿兒,對不起,我們今天還是吃麵條。」厲爾卓捧著兩個碗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
煮得清清透透的麵條蜷在碗里,連一根青菜都是奢侈的。
「嗯,好。」坐在他面前的魏蘭懿用力的點頭,拿起桌上的筷子二話不說地低下頭準備享受他親手煮的晚餐。
「懿兒。」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張著嘴吃麵條,厲爾卓的眼中充滿著複雜的情緒,他不舍的看著身子逐漸消瘦的小公主。
「嗯?」魏蘭懿呼著氣,將口中的麵條吞進去后才抬起頭,「爾卓,你怎麼不吃?冷了就不要好吃了。」
厲爾卓閉了閉眼,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后才勉強出聲,「你……要不要回家?」
她跟他在一起才不到一個月,就明顯地瘦成這樣了,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她該怎麼辦?
碗里攪拌的筷子僵住了,魏蘭懿震驚的小臉不安地望著他,「爾卓,你在說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厲爾卓嘆了一口氣后,他的目光緊緊鎖著她,「懿兒,你還是回家去吧。」
「為什麼?」手上的筷子掉落,魏蘭懿難過的紅了眼,「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不是,只是因為……」厲爾卓說不出口了,他抿著唇垂下眼。
「你覺得我很笨,什麼也不會做對不對?」魏蘭懿水汪汪的大眼中還泛著淚水,無辜受傷的小臉上充滿失落與難過。
「我知道我不會洗衣服,地也拖不幹凈,洗個碗還會摔破,連泡碗面還會被熱手燙到,所以你覺得我是個麻煩,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她話語中已經帶了哽咽,再說下去,眼淚肯定會掉下來。
聽著她哽咽的聲音,厲爾卓握緊拳頭閉上眼,心中一陣陣的刺痛。
「爾卓,爾卓,我知道我笨,什麼都做不好,但我已經用心在學了,雖然我知道跟你比起來相差太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一定會更用心,也不會再讓你這麼煩心,我不要回家,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努力地眨付出眼中的淚水,魏蘭懿小聲的求著他。
厲爾卓開眼,看著她脆弱的模樣,想要伸手把她摟進懷裡好好安慰,但卻硬生生地忍住了,「懿兒,我沒有辦法給你好的生活,看看我們現在,我要上學,打工的錢只能讓我們兩個人每天吃著最簡單的米飯青菜,更不要說到月底,我們只能吃清水面了,你從來沒有吃過苦,這樣的生活,你根本沒有辦法適應。看看你現在瘦成這樣,是我對不起你,沒有辦法讓你過上好一點的生活。你不應該這樣跟我在一起的,懿兒……」
壓抑住心中的酸澀,厲爾卓只能不斷地埋怨自己。
他高中都沒有畢業,不僅要顧著功課,現在的臨時工作一個月的收入只有少少的六七百元,扣除房租一切基本所需,他手頭上僅剩兩百元能應付兩個人一個月的伙食費,這讓他怎麼忍心讓她跟著他吃這樣的苦?
「不,我不在乎,我一點也不在乎。」魏蘭懿用力地搖著頭,她抬起頭凝望著她最愛的那個男人,「爾卓,我一點也不覺得我們的生活苦,你說的沒錯,雖然我們沒有錢,每天想的只是如何節衣縮食,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無謂,我一點也沒有覺得苦,哪怕一天只吃兩餐,我也不覺得苦,爾卓,我不在乎,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你不在乎,我在乎。」厲爾卓忽地站起來朝她低吼著,一向只對她溫柔笑著的眼眸此時浮現怒火,他吸了一口氣,刻意忽略掉心中不斷擴大的疼痛,「魏蘭懿,愛情不能當飯吃的。」
「我、我不懂。」魏蘭懿抬頭,害怕地望著他。
「你懂的。說真的,以我現在的能力來說,要多養你一個人是很沉重的負擔,也許你真的如你所說的,不在乎是不是一天只有兩餐,但我在意。這些年,只有我一個人過的時候,我從來不需要考慮錢夠不夠,不擔心家裡的東西是不是又被毀壞了,不煩惱你是不是又把衣服洗壞,更不用在上課,上班的時候還想著你自己一個人在家會不會餓肚子。但現在,你把我原本平靜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了,這讓我很難受。我只是一個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的孤兒,你的存在讓我很困擾。」他閉著眼一口氣說完。
「我……我……」魏蘭懿同時閉上眼,緊緊咬著的唇泛出紅紅血絲。爾卓,他怎麼會忽然這樣說?她震驚得無法說出任何反駁的話。
「你有好好的家,有關心你的父母,還有很美好的前程,不必留在這裡跟我一起吃苦,我一點也不感動,只會讓我越來越感到麻煩。」握著雙拳,厲爾卓逼自己把這些話都說出來。
「爾卓……」淚水終究還是沒能忍下來,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原來,自己在心中,竟然為成了麻煩,變成了不得不背負的包袱!他不會感動,因為在他心目中,這樣的愛情已經不是他想要的了。
「愛情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以自我為中心的,當你覺得愛上了一個人,就認為所有一切困難都可以克服,為了愛情,你可以不顧他人的想法,只要自己覺得快樂,但這種愛情是最不不值得也是最可笑的。」
「還有一種愛情,是識時務的,當你覺得愛上一個人,但現實生活還在繼續,人就必須要活下去,一味地為了愛情而放棄一切,對我來說,不可能。」
厲爾卓睜開眼,看著已經淚流滿面的她繼續娓娓道來,「在這種愛情中,你是前者,我是後者。我還要生活下去,還要升學,所以,不可能接受前者。你明白了嗎?」
「所以,我一直是你的負擔,我的存在只會增加你的困擾,是嗎?」
「是。」厲爾卓點頭,他的心在否認,但他說不出口。
他不能看她身子越來越瘦,更不能與她一樣,不在乎這清苦的日子對於她來說是多悲劇,雖然她從來不提,但他又怎麼會不明白,這樣的日子根本不適合她?
他的未來現在一片茫然,他知道,以他的成績要考上國內任何一所大學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上了大學后,哪怕他每年都可以拿到全額獎學金,但是要負擔兩個人的生活,還是辛苦。
她不能再這樣跟著他過著三餐不濟的生活。
她本就有著富裕的家庭環境,她該過的是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想著該如何把家務做好,該怎麼學習下廚房。
他心目中的小公主啊,不該為愛而折成這樣。
「我知道了……」魏蘭懿轉身,掩著臉,飛也似的衝出大門。大門砰的發現巨響。
厲爾卓轉身看著緊閉的房門,無力地蹲下來,挫敗的垂下肩,眉上糾結無數道鎖,再也打不開了,「對不起,懿兒,對不起……」
他這麼做是對的,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她著想……他不想要她痛苦,不想讓她的人生著跟他從此陷入黑暗,更不想有一天會讓她後悔。
她,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明明心裡這麼想,為什麼他的心卻痛得這麼厲害?
想著她流淚的小臉,想著,她無助受傷的神情在他的腦海揮散不去,他的心無比的寂寞,無比的寒冷……
空蕩冷清的屋內,不再充滿清脆嘹亮的笑聲,少了她活力的纖細身影,她離開不過是短短不到兩分鐘,他已經開始想念她。
沒有她的陪伴,他根本寂寞透頂了。從她進駐他的生活后,她是他唯一的家人,她的存在成為理所當然,他不該要她走的,他怎麼捨得對她說這麼重的話讓她哭著離開……
一道刺眼的閃電從漆黑的天際劃過,緊接著轟轟的雷聲響了起來……
懿兒最怕打雷了……剛才她就這樣跑出去,會不會被雨淋?會不會害怕?
「懿兒,懿兒……」他低低喚著,快速站起身衝到大門口。
他必須要跟她道歉,他要把她追回來,他不該故意說那麼過分的話傷她的心。
以後他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他只要她原諒他,只要她回到他的身邊!他一定會好好疼她,不要再說任何讓她難過的話。
打開大門,他剛走出去,卻忽然發現了蹲在門口哭泣的小貓咪了。
厲爾卓忍不住鬆了口氣,他閉上眼感謝老天爺沒讓她真的離開。
「懿兒,」他緩緩地走向前蹲到她身邊,把那個埋在膝蓋里哭得差點沒喘過氣的女孩摟進懷裡。
「我不要走,不要,爾卓,我不要走……我哪裡也不想去,只想跟你在一起。」聽到他的聲音,重新回到那個熟悉的懷抱,魏蘭懿放聲大哭起來。
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臉蛋埋在他胸前,嬌小的身子無助的不斷輕顫。
「懿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說那些話。是我不好……」厲爾卓把她抱得更緊,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不斷的道歉。
「爾卓,我不會讓你麻煩的,以後做什麼事我一定會更小心。」抽泣聲怎麼也停不住,她的淚水一刻也止不住。
「是我不好,是我的錯。」他不斷在她的耳邊低喃。「是我讓你難過了。」
「如果你覺得一個人負擔兩個人的生活累,我可以去找工作,什麼工作我都可以做,只要不離開你。我一定會努力。」
厲爾卓把她埋在他胸前的臉抬起來,「對不起,我一點也不想讓你走離開我。說那些混帳話是我的錯,不要離開我,懿兒,不要離開我。」他用力地吻著她的額,她的臉,吻去她的淚水,吻去她因他而受的傷。
「別哭了別哭了,一切都有我在,只要你不要離開我。」
現在暫時沒有錢沒有關係,他一定會更加的努力賺錢,不讓她再吃苦,不讓她再受委屈。
只要她別走,只要她留在他身邊……
只要她還在,生活一定會有辦法繼續的!也許他應該聽從馭風的建議,不要那麼倔傲,跟著他一起投入股市,先把兩個人的生活費賺夠再說。
雷馭風是小他一歲多的高中同學,因為同是沒有父母的關係,他們惺惺相惜,但雷馭風卻又與他有著很大的區別,他雖然也沒有父母,但他有一個相依為命的紀水柔,而紀水柔身後,是路柏琛。
路家是有名的名門望族,他不去管紀水柔與他是什麼樣的關係,但是是人都知道,紀水柔是最不能惹的女人。
所以,雷馭風的生活比起他來,又是另一個天地。
他剛上高一就開始炒股賺錢,也曾經想拉他一起,但性子倔傲的他卻不想沾染這種風險太大的賺錢方式。
因為,萬一輸了,他真的會一無所有。
但為了懿兒,為了他們的將來,他要試一把。
那一年,厲爾卓剛剛踏入二十歲,他對自己的人生目標就是,絕對不要再讓身邊最愛的女人再掉一滴淚,
但是當他功成名就后的今天,那個他發誓要捧在手心疼愛一輩子的女人,卻早已嫁作他人婦,甚至有了孩子。
曾經年少時的夢想成了一輩子無望的空中閣樓,他滿腔的溫柔與疼惜只能束之高閣,無人再有機會碰觸。
懿兒,當初那樣愛我的你,怎麼捨得離開我?怎麼捨得呢?
「厲先生,厲先生……」穿著套裝的空中小姐,半彎著腰輕輕地喚著好像處於深度睡眠中的vip乘客。
「什麼事?」厲爾卓醒了過來應聲道,剛睡醒的嗓音有些吵啞。他沒有立刻摘下眼罩,因為,他眼眶裡似乎有些濕氣。
「飛機已經安全降落。」
「謝謝。」
一直到確定自己眼中的濕氣被壓住之後,他才摘下眼罩,從容地從座位上起來,下機。
他以為,自己在短期之內不會再回來的,但沒想到,仍舊是這麼快又踏上了這片土地。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