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猛子？」

聲音很微弱,而且還帶著虛弱的沙啞,所以有些含糊不清,但是三個人都在一瞬間肯定了,那就是孫彪！

「孫副！」

劉猛都喊破音了，眼睛裡面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往外冒淚,鼻音濃重。

憨子整個人都要跪到地上了,他拚命咬著牙,可是喉嚨中仍然不受控制的發出一聲聲拚命壓抑的哽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咳咳,」一聲接一聲壓抑的咳嗽,下一刻孫彪的焦急萬分的聲音再次響起，「跑啊跑咳咳！」

一陣詭異的悉悉索索響起，然後幾個黑影飛快的從各個角落撲出來，竟是打著包餃子的意圖！

砰砰砰！

槍響伴著火星綻放，幾隻速度慢一點的喪屍當場被撂倒，可是仍舊有四隻進化喪屍竄到了近前。

「操！」劉猛破口大罵，一把抄起腰間的砍刀往前劈去，「這裡他娘的是集中量產怎麼著，這麼多！」

憨子徹底豁出去了，他就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途徑的瘋子，抄起地上的鐵架子，嗷嗷叫著迎著喪屍撲了上去。

噗嗤噗嗤！

尖銳的鐵架子深深地嵌入喪屍身體的各個部位，但是它們早已感覺不到疼痛，仍然嘶吼著向前面咬去。

憨子也瘋了，就像不知道對方是喪屍一樣，拳打腳踢，然後趁著它們被身上的鐵架子拖得行動不便的時候拔/出槍，對著腦袋狠狠開槍！

砰砰！

兩槍下去，喪屍腦袋當場開花，冰涼黏稠的液體兜頭兜腦糊了憨子一身，可他躲都不躲，抿著嘴將喪屍踹翻，然後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操你祖宗！」

罵完了，憨子趕緊朝著剛才孫彪發聲的位置跑去，邊跑邊喊，「孫副，孫副！」

「憨子，小心啊！」劉猛的聲音撕心裂肺，幾乎要吐出血來。

剛砍下兩隻喪屍頭顱的蕭霖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就見又一隻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喪屍正悄無聲息的在憨子背後舉起利爪。

來不及了！

憨子跑得太早太快，這會兒距離最近的蕭霖也要有五六十米，即使蕭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瞬間移動到那裡。

「閃開啊！」劉猛的嗓子幾乎要喊出血來，目齜欲裂。

來不及多想，蕭霖用力一個轉身，狠狠地將手中的斧頭拋了出去！

消防斧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痕迹，呼嘯著砍斷了喪屍的脖子，可是，一同倒下的還有憨子。

現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大約兩秒鐘之後，劉猛大吼一聲，「憨子！」

蕭霖和劉猛跑過去的時候，憨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喪屍的爪子穿透了他的胸膛，血染一地，借著手電筒光和漏進來的月光，蕭霖和劉猛甚至能看見他胸腔中那顆跳動的心臟。

濃濃的血腥氣蔓延開來，沉重到極致。

看到熟悉的戰友，憨子的眼睛猛地瞪大，喉間發出幾聲急促的咯咯聲，四肢最後掙扎了幾下，終於一動不動了。

有水滴順著劉猛的臉滑下來，燙的他開不了口。

「咳咳咳。」

艱難地咳嗽聲再次響起，劉猛狠狠摸一把臉，緊跟著蕭霖跑過去。

「孫副！」

劉猛小心的用手電筒照了下，然後終於在一堆廢墟中看到了面目全非的孫彪。

他的兩條腿都斷了，慘白的骨茬就這麼暴/露在腥臭的空氣中。地上的血早已經凝固，變為一灘灘黑褐的痕迹，刺眼至極。

孫彪綠色的軍裝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滿都是口子和乾涸的血跡，胸前有一道巨大的傷口，皮肉翻卷，甚至能隱隱看見白慘慘的筋骨紋理，伴隨著他的每一次咳嗽，仍然會有一股股的血流出來。

好像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攥住了蕭霖的心臟，疼的她喘不過氣來。

蕭霖蹲下/身去，看著他，「我們來帶你回去。」

「咳咳，」孫彪剛要開口便又是一陣咳嗽，小溪一樣的黑紅血液從他口中呼呼湧出，再一次打濕了早已不知濕了多少遍的衣服前襟，「丫，丫頭。」

蕭霖伸出手去，若無其事的給他擦了下嘴，然後往自己身上抹了下，「回去之後有醫生，你就好了。」

孫彪艱難地笑了下，拉風箱一樣狠狠地喘著氣，搖頭，「值了，臨死能再見你們，值了，咳咳，值！」

劉猛突然就泣不成聲了，整間倉庫都回蕩這一個大男人壓抑的哭聲，特別心酸。

孫彪想嘆氣，可是卻因為太過劇烈的疼痛嘆不出。

這幾個傢伙可真傻啊，怎麼還能過來呢！

失血過多和劇烈的疼痛讓孫彪眼前一陣陣發黑，一次比一次強烈的暈眩使他明白，自己沒多少時間了。

孫彪使勁喘一口氣，不管胸前的大口子又流出來多少血，只是雙眼沒什麼焦點的看著右手掌心捏著的一張黑漆漆的照片。

上面有依稀可辨的人影，從旁邊殘存的頭花看，應該是個小姑娘。

看不到了，看不到了啊。

蕭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空前的疼痛和恐慌在她心中蔓延。

那是誰？是他的女兒嗎？

在看清孫彪手中照片的瞬間，蕭霖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然後想也不想的就那麼做了：

孫彪茫然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照片被奪走，又艱難地抬起眼，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將用照片背面蓋住她的臉，然後，照片後面低低的響起一個聲音。

「爸爸。」

劉猛愣住了，連眼淚都忘了流。

「爸爸。」

本應甜美的女音有些乾澀，裡面還帶著明顯的顫抖。

「爸爸。」

孫彪呆了下，然後突然大笑起來。

「咳咳，哈哈哈，咳咳咳噗！」

大股大股的血從他的口中和身上的傷口中噴涌而出，然而已經不再是鮮紅，而是帶上了詭異的青紫色。

蕭霖慌忙丟開照片，手忙腳亂的撲過去，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想要擦拭。

血已經不再滾燙，甚至幾乎沒有了溫度，就這麼滾過蕭霖的指尖，滑過她的手臂，然後吧嗒吧嗒的落到地上。

別這樣，求求你別這樣！

蕭霖的整具身體都在顫抖，鮮有表情的臉上滿是驚恐和無措，她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血越流越多，卻什麼都做不了。

堵不住，擦不完！

孫彪的體內的生機幾乎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而是一雙污血遮蓋下的眸子卻亮的嚇人。

「哎，好姑娘，咳咳，好姑噗！」

心臟一揪一揪的疼，疼的蕭霖喘不過氣來。

「003，救救他！」

003在她腦海中嘆了口氣，沒說話。

「救救他！」蕭霖不顧一切的喊出聲來，帶著哭腔，把劉猛和意識開始模糊的孫彪震住了。

劉猛張了張嘴，喃喃道，「丫頭。」

「系統里不是有很多藥劑嗎，救救他！」蕭霖在腦海中急促道，「兌換，兌換，什麼都行。」

即便沒有一般人類的感情，可是此刻的003還是覺得十分不忍，但是卻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系統里的物品都是按照這個世界的水平配置的，唯一比較先進的藥劑也都是強體劑，只能強化，不可能更改基因。」

003的語言組織是前所未有的正經和有條不紊，然而講出來的內容卻是那樣的讓人心灰意冷。

「喪屍病毒太過霸道，與血液接觸的瞬間就已經徹底融入到了身體各處細胞內，貿然使用強體劑，只會讓病毒更活躍。」

如果傷口在四肢，那麼在被咬到的瞬間立刻舍卒保車，也許尚有一線生機。然而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且不說距離孫彪被傷已經過去數個小時，更何況他的傷口在前胸，沒人能在缺少上半身的情況下活著。

003的話打斷了蕭霖不顧一切兌換強體劑的動作。

如果真的像003說的那樣，如無意外，孫彪就算是喝了強體劑也變不回來，最大的可能就是成為一隻更為強悍的，喪屍。

蕭霖的一雙手都在發抖，她用力咬了下唇，一字一頓看著孫彪道，「我養他。」

雖然孫彪此刻的情況十分不容樂觀，視線也有些模糊，可是大腦依舊運轉靈活。因此在聽到蕭霖這話之後，他甚至比劉猛更快一步的反應過來。

蕭霖這話的意思，他只消片刻就明白了。

養他，怎麼樣，拿什麼養？

答案明擺著。

對一隻喪屍而言，唯一認定的食物，只有活人。

孫彪的呼吸都在瞬間急促了起來，瞳孔迅速放大，身上幾處傷口也開始更兇猛的滲出血液。

不可能！

他是個堂堂正正的軍/人，保護百姓是他早已刻入骨髓的天職！

死就死了，苟且偷生從來都不是他的路子！

看著他開始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睛，蕭霖僵了下，然後不由分說的試圖將他扶起，可是下一秒卻被孫彪一把推開。

猝不及防的蕭霖一個趔趄，歪倒在地，她似乎有些無法理解，慢吞吞的轉頭看去。

剛還一臉狂喜的孫彪此刻已經是滿臉淚花，流血流汗不流淚的座右銘被徹底粉碎。他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的人，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朝劉猛喊，一邊吐血一邊喊，「開槍！」

「咳咳開，開槍！」

他不行了，馬上就會變成喪屍了！

進化者變成的喪屍很可怕，他不想讓自己變成禍害！

生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死也得乾乾淨淨的！

「開，開槍啊！」

再次開口，孫彪吐出來的已經不僅僅是血，裡面甚至夾雜著許多內臟碎片。

劉猛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抱著頭痛苦地吼了聲。

這是他的兄弟，這是他的大哥！

「開咳咳！」

「吼~！！」

孫彪的雙眼迅速變得灰白，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濛濛東西，而同時，他的聲音再也不是人類的嗓音了。

「啊啊啊！」

劉猛仰頭朝天吼了一嗓子，含淚舉起槍，卻在下一刻發現從剛才被推開起就一直沉默著的蕭霖猛然動了，幾乎是眨眼功夫就來到孫彪身後，然後以迅雷不及之勢，一把扭斷了他的脖子！

蕭霖鬆手，看著軟趴趴倒下去的屍體，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她抬起手，看著上面未乾的血跡，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

劉猛獃獃的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小姑娘就這麼直挺挺的站著，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又好像是透過手掌在看什麼別的東西。

一系列的突發事件再次徹底將003弄懵了。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開始，003不是特別理解孫彪無償為人民服務的做法，也不明白孫彪將蕭霖代入自家女兒的角色進行的自我欺騙，亦不懂為什麼蕭霖在明知對方心思的情況下還是傻乎乎的無法自拔，哪怕是現在，它也不能很好地體味孫彪毅然赴死的決心。

可是漸漸的，從一開始的全然不懂，到後來的迷迷糊糊，再到現在的似懂非懂，003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開始變得跟被製造出來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作為智腦，它們一向是沒有所謂的情感的，更不必說什麼感情波動，所以最初它十分不解，也懶得去分析人類的心思。

然而，近一個月來，003卻驟然意識到，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注意了，也分析了太多。

就像此刻，它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蕭霖死水一樣平靜無波的表情下，究竟隱藏著怎樣一種劇烈翻滾的情緒。

003不懂何為悲傷，只是覺得，現在的蕭霖整個人都在無聲無息的散發出一種氛圍，一種讓它十分難受，甚至想要毀滅一切的氛圍。

它突然就想要說點兒什麼，然而卻發現自己無從下手，最終只能無措的對著系統中紊亂的信號波動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