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報應
贏?康熙看著舜安顏傲嬌的臉,突然想到一隻小貓炸起毛來鬍子翹翹的。笑道:「難不成你還想當我師父?」
「你!」他是故意的,舜安顏熱血翻湧,立刻沖了過來。
康熙向後退,引他到院子里:「你頭上有傷,慢點跑。」他扶住了他的胳膊。
舜安顏另一隻手毫不客氣的拽開了。
這已經是一招了,還有兩招。
康熙順手一抵,他便向後仰去。力道不重,他可以站住的。
但是舜安顏卻是閉著眼睛,要倒下去了。
康熙趕快去拉他。
舜安顏突然睜開,右腿一甩,改蹬他膝蓋。
無賴啊。
康熙知道他是氣急了,輕輕一繞躲開了,伸腿一撥他的腳後跟。
舜安顏倒下去了。
還好,院子里的磚頭並不硬。
還有,身後的達春很及時的抱著他的腰。
舜安顏頭昏昏的站好。還是很不服氣。
他輸了。
輸了就要拜師。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遵守約定,康熙卻目色沉沉的閃開,指了指前面的空地:「你跪這兒吧。」
嗯?
康熙又說:「雖說兵不厭詐,但利用別人的同情來使招數,這就是你的本事?」
是說剛剛蹬他的膝蓋嗎。舜安顏眨了眨眼:「我……」
他想說「我真的頭暈」,但是一想康熙又不是他什麼人,憑什麼解釋?
那就不解釋了。
康熙嚴峻的目光像刀鋒刺中他的心。
舜安顏的臉氣得更紅了,抹了抹發脹的眼睛。
達春扶著他,打抱不平:「我們憑什麼聽你的?」
要想見佛爾果春就得聽。
而且,一看康熙,那種高不可攀的壓力就沒辦法擋。
九重之上,萬乘之尊,那就不是一座山,那是天!
天太高了。
舜安顏悶聲不語的站著,臉上變得越來越燙。
他憑什麼冤枉他,他恨他,恨透了!
達春拽了拽他的袖子。
舜安顏還是不動。
果然很犟啊。
康熙陪著他站著,直視他的眼睛。
舜安顏也看著他的。
過了一會兒,終於頂不住,雙腿彎了下去。
康熙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當然的。
康熙又說:「你先反省一下都做錯了什麼,再想想怎麼見你額涅。」
然後,他進屋去了。
其他的人很糾結。
其實主要是保綬很糾結。聽說舜安顏還活著,趕快跑了過來,但剛才被自己打死的人居然是個騙子,他倒不知道是該罵他還是該稱讚他聰明。
好歹人家還活著,身上還有傷,算了吧。
保綬摸摸自己被嚇壞了的心,就在那兒一直看著。
他被騙了,他應該很傷心很生氣,也的確是這樣,但舜安顏瞪他一眼,他看著他的傷,又心軟了:「你不要難過,皇……黃師父不是在生你的氣。」
玉不琢不成器嘛。
讓舜安顏靜一靜也好。
舜安顏錯在哪裡,自己慢慢也想清楚了。他生氣是因為相信了隆科多的話,他相信他的母親是壞人了。就算他很少跟她相處,也不應該這樣。
她是他的母親啊。身為人子,怎麼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母親呢。
他最錯的,是竟然相信隆科多。
他剛才只不過受了一點小委屈,就已經氣得想罵人想砍人了,那麼佛爾果春又會如何。
代入她的心情,舜安顏更沉默了。
還有,康熙既然肯耐心教他道理,就足以證明不是壞人。
他錯了,就應該承認。
舜安顏站了起來,問保綬:「你的黃師父在哪兒。」
馬上也要變成他的黃師父了。保綬開心有了新朋友,笑起來:「還沒走吧,我領你去。」
這個小包子居然挺大度,還挺自來熟。舜安顏有點哭笑不得。
康熙確實在等。
舜安顏進屋,很認真的又跪了一遍:「謝謝您的教誨。」
他拜完了就想起來。
保綬拽了拽他的袖子。
舜安顏抬眸,看到康熙正含笑看著他。
還沒進門先領教誨,想不認也不行了。他喚道:「師父。」
「嗯?」沒有聽到呢。
舜安顏直視他,清了清嗓子:「師父。」
知錯能改,是個好孩子。不枉佟國維看重他。康熙很滿意的摸了摸腰上一塊明綠色的魚形玉佩。
見面禮么?舜安顏接在手裡,還是像在做夢。
「去見你額涅吧。」康熙不打擾他們相會,回宮去了。
佛爾果春正在和烏尤清點從佟府帶回的東西。有點太多了,她真沒想到。
她只要伊哈娜給她的就夠了,別的都不想碰。
烏尤不以為自然:「幹嘛便宜賤人們,是您的東西,燒了也不給她們。」
佛爾果春一愣:「你還真了解我。」
烏尤聽她說這屋子,呆了:「五百?」
欠條當然是要寫的,但不是五百兩。
是五千兩。
佛爾果春交給康熙的時候,先寫了五百兩,然後等他接的時候,說手一滑字歪了,又寫了一份,只不過第二份是折好交給他的。
字改了么?烏尤懂了,再看看:「五千兩就差不多了,不過,您真打算住在這裡嗎。」
不,這裡可以當成謝禮送給黃爺。他幫她和隆科多和離,這麼大的恩情,應該的。房子還是要另外找。
烏尤想了想:「人家不見得看得上。」
「那也得給。」佛爾果春問她那邊的情況:「依藍她們都還好嗎。」
依藍是岳興阿的妻子。很孝順,和岳興阿跟著大房住,於索卓羅氏也有照應。
佟家出了事,他們會不會對她們不利呢。
烏尤說到這個,開心的笑了起來。
佟家現在哪敢對她們不好啊。
都成了寶貝了。
隆科多和李四兒最慘才對。
烏尤笑著說起她:「那個賤人沒了孩子,玉蘭倒是有了。」本來烏尤是想把玉蘭帶出來的,因為她身上有罪證,但是玉蘭有了孩子,就只有留在佟家了。烏尤以佛爾果春的名義傳了話,隆科多不會傷她性命。
相信李四兒會更痛苦。
但是圍繞著李四兒的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錢。
還錢。
還不起錢怎麼辦?
那就只好找昔日合伙人的麻煩了。連自家的兒女,也要多多的拿出來。
誰叫李四兒自己說要還,死要面子活受罪。
嗄魯玳發現玉柱的話應驗了,可惜躲不過去。兄妹倆商量過後,自己捧著盒子去找她。
身為佟家人,總要承擔責任。
不然他們憑什麼有未來。
玉柱晃了晃嘎魯玳的盒子,嗤之以鼻:「多拿點過來呀,你當她是傻子么。」這半空不滿的盒子,別說李四兒,就是下人看見了,也知道動得什麼心思。
真捨不得乾脆別拿出來,拿這麼點兒,還不如不拿呢。
嗄魯玳不信:「你不也一樣?」她去搖他的盒子,一搖一驚。
玉柱的是滿的,他把所有的都帶來了。
他們拿來的都是壓歲錢,還有昔日的賞錢,首飾,佩飾,以各種名目積攢下來的,反正不少。
玉柱還笑:「聽我的吧,額娘對咱們可不那麼狠心,你拿得越多,她反而越不好意思留。」
嘎魯玳也決定豁出去了:「我再賭一回,哥,我聽你的,你等我。」
為佟家犧牲奉獻的他們,總會被高看一眼吧?玉柱幫著她,她就不能拆台。
玉柱停下來,等她匯合。
他們都決定了。
捨得眼前,才有將來。
現在所有人都不待見他們,他們得好好想想怎麼活。
出事之後,佟家擠兌李四兒,明的,暗的,擠兌得他們快要發瘋了。
走到李四兒的院子,玉柱很謹慎的喊住了嘎魯玳。
地上有腳印,有客人在,等等再說。
的確如此,五六七房的妯娌們正在探望李四兒。
佟家要低調避禍,所以月例的標準下調了很多,各房收到的福利都少了。李四兒收回分紅,又使他們受到了巨大的創傷。
這要是以前,他們不敢說什麼,但李四兒都這樣了,他們自然就要說話了。
庶出的那些不清楚具體事由。但是,他們有一點很清楚。李四兒竟然被佟國維踢沒了孩子。
三房失寵了。
而且隆科多居然在家裡養病沒有事做,這又怎麼回事?
隆科多出大事了,佟家也要跟著倒霉!
於是一個個跟驚弓之鳥似的,都去可憐的吃糠咽菜了,就算有條件的,也得苦著不敢吃。因為別人都這樣,敢不一樣么。
可是,那還是人過得的日子嗎。氣,當然就要往三房撒了。
李四兒過小月子,身上疼不能到處走,所以是請她們送銀子過來的。
這種情況下,這些人還會有好臉色?
他們都過得苦巴巴的,可是一到李四兒的院子里就聞到有雞湯的香味。
撩簾進去,看見引月正守著小爐子燉著。
好東西都是要藏起來的。
李四兒在榻上睡著,有點迷糊的想醒,本欲坐起相迎,但這三位弟妹的異口同聲立刻就讓她不再動了。
五房喲了一聲,讓引月走開,掀開湯蓋看看,驚訝極了:「好嫩的雞。」
還有很多的佐料,好香啊。
六房七房看著,抿了抿唇,也心理不平衡了。
李四兒和隆科多把佟家害成這樣,憑什麼還吃好的?還是這麼好的。
她們才不管她有傷有病,在坐小月子。
她們看看李四兒還在睡,就自己動手,又拿碗又拿筷子。
引月不敢攔,李四兒聽著她們嘎吱嘎吱咬骨頭的聲音,渾身都繃緊了,在抖。
李四兒的床很大,她睡在裡面,還有許多地方空著,她們乾脆就都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說些痛快話。
五房說:「怪不得我們都要吃糠咽菜呢,原來好東西都吃到她的肚子里去了。」
六房掃了一眼,笑:「以前拿我們當狗,現在她自個兒又是什麼玩意兒,裝得跟聖女似的,要我說,孩子不投她的肚子是對的,這就叫報應吶。」
七房說:「我們送來銀子,以後怎麼辦,她還得了嗎。咱們就吃一隻雞?」那可太划不來了!
五房抹抹嘴,笑她傻:「她都有錢吃這麼好的雞,還用得著咱們?得了,把銀子帶回去吧。她又不是沒兒沒女,要咱們獻殷勤。」本來她們也不想給。
李四兒以前狂著的時候,可是能對她們揮鞭子的。
不過,哪怕揮鞭子,道理還是站在她那裡,她還是一派高高在上,家法第一的模樣。讓她們連哭都不敢哭。
庶出的嘛,就活該受氣。
只是,她打她們,羞辱她們的時候,想過會有今天了嗎。
給錢又怎麼了,給錢就能讓她們忘了疼,忘了被鞭子抽的滋味?
做夢!
報應來了,她們也來嘗嘗什麼是爽!
就這麼走了嗎。
當然不是的。
把銀子帶回去,把雞湯喝乾,骨頭嚼嚼倒回湯鍋里,然後蓋上。
這樣就可以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
走人。
李四兒還在床上抖,愣是不敢起來。肚子疼,好像又流血了。
小月子很可怕的,不能氣,不能哭,要慢慢養。養不好,就是一輩子的麻煩。
她們憑什麼這樣對待她,這幫勢利小人,竟然也有這樣的膽子!
引月嚇傻了:「你們……」
五六七齊心合力的瞪她,揚長而去。
李四兒咬著牙咯咯的響,估計她們走遠一些了,應該是出了院子。
她想坐起來,起碼罵幾聲,出出氣。
但是,這會兒又有了腳步聲。
嘎魯玳和玉柱進來了。
李四兒突然就不想動了。她有了一種奇異的想法,她不想孩子們看到她難堪的臉色,也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她堅信,她心愛的孩子們一定會力挺她,安慰她,到時,她就會很堅定的跟他們說,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會保護他們,請他們不要害怕。
錦上添花有什麼了不起,雪中送炭才是真正激勵人心的。
五六七房都只是外人,得,她大度,她不跟他們計較!
她的孩子們決不會這樣對待她,他們很愛她,會保護她的!
她相信她的孩子們。
引月惶恐的退了出去。
嘎魯玳小心的抱著銀盒子,近前偷看李四兒。
李四兒的臉向里,她看不到是醒的還是睡的。她一邊要顧著看她,一邊要顧著手上東西,像做賊一樣。
玉柱鄙視的哼哼:「瞧你那樣兒。」他過來了。
嘎魯玳緊張的望他的手:「別讓她聽見!」
李四兒的心匆匆一沉,突然有想吐血的念頭。
這就算了么,當然不是的。
他們都認定她未醒。放心的留下了。玉柱轉眼又看到了湯鍋。這會兒余香未退,他驚喜放下銀盒子,走向它。
嘎魯玳也饞了,這些天,她也沒吃東西啊。
他們悄悄的像對待寶貝似的向它靠近。掀開一看,頓時又心痛了:「怎麼這樣。」
全是骨頭啊。
李四兒偷偷睜眼看了看,心碎的又閉上了眼睛。
血在向下滑,她得很小心的。
她只希望這兩個狼崽子不要過來了,給她留點臉。
不要緊,枕頭邊還有點心。
嘎魯玳和玉柱敏銳的發現了,然後合作的去抱李四兒的頭。
李四兒屏著呼吸,不敢動一動,可是聽到他們緊張的動作,還有竊喜的笑聲,她的心像被從高空狠狠的扔下來,踩得全是泥。
她想哭,不敢哭。
連動也不敢啊。
枕頭邊的盒子終於被挪了出去。
嘎魯玳打開了,咽了咽口水:「蕙仙樓的點心喲,我先嘗嘗。」這些天,廚房送來的東西,簡直就是乞丐吃的,根本就是在折磨他們。蕙仙樓的點心,卻是僅次於怡然居的。
怡然居如今不似以前了,這一家倒做起來了。
「你別都吃了,先給我點兒。」玉柱鄙夷的哼了哼:「女孩子家家的,嘴這麼饞。將來有哪個爺們肯要你。你可吃少點兒,太胖,身條可就沒了。」
嗄魯玳一聽,傷心了:「我倒是想當爺們呢,我有那個命嗎。我的命要是好,我幹嘛投在她的肚子里。」她朝著李四兒斜了斜。
玉柱咯咯笑起來。被她瞪:「你也別笑,你能好到哪兒去,你要是命好,也不能是我親哥。」
玉柱還笑:「我要是女的倒好了,也不用奔前程,往爺們兒懷裡一躺就行。你能躺,我躺不了。」
他說話向來是隨便的,也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再說,嘎魯玳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誰不知道誰啊。
就是因為彼此都看得穿,說實話就說實話唄。
嘎魯玳臊了,抬手打他。
什麼玩意兒!
李四兒感覺自己要死了。
她的眼前一片黑,她的心在滴血!
她到底養下了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玉柱吃得差不多了,摸摸手上粘著的粉末。這樣好的點心,真捨不得吃完了。
還剩兩塊。不能再吃了。玉柱可憐的點了點手指:「給額娘留著吧,都吃光了不好交待。」
「嗯。」嘎魯玳答應著,關上了點心盒,然後,他們又按照剛才的樣子去抱李四兒。
他們快鬆手了,李四兒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