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竇嬰
陳嬌吩咐下去,讓府里的人當晚就準備好明日出城為堂邑侯陳午拜祭所需要的東西。
鴿子是今天到的,張湯的夫人先通知了張湯,再來告訴的她,這麼一來一回,大半天過去,此刻出城,城門也快關了,若是劉徹未到,白白耽誤了機會。倒不如明日再出城,若是劉徹真的已經到了長安,讓他在城外多耽擱上一天,想來也不會出大事。
陳嬌讓流年去問問竇嬰竇駙馬那裡這兩日有沒有扣押什麼人,錦瑟去看著備好的祭品。待流年回來,確認竇嬰那裡沒有抓到什麼人,這才放心睡下,只待第二天出城。
第二天一早,館陶公主的車架一片縞素,陳嬌也是一身孝服,她雖是為了接劉徹才出城,但拜祭父親,卻也並不假。
不出意料,車架在城門口被竇嬰攔了下來:「皇太後有令,沒有路牌一律不得出城。」
「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小姨夫。小姨夫不在皇宮裡守著,怎麼到這裡來守城門了?」陳嬌對竇嬰著實印象不佳,他是劉榮的太傅,劉榮被廢之後,他便退隱了,幾年前,是竇太后將他重新提拔了上來。
「阿嬌,你這一身孝服,是要出城?」竇嬰勒住韁繩,「先皇的靈柩還沒下葬,你這是要為誰哭靈?」
「小姨夫這金盔鐵甲,玉帶圍腰,看起來倒是威風不少。」陳嬌恭維了竇嬰幾句,「國孝沒到日子,可家孝卻已經到了。小姨夫你忘了,我父親就是十年前的冬天走的。」
「是嗎?」竇嬰下馬,走到陳嬌的車旁,「阿嬌,皇太後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出城,進城的人也得細細盤查,你若真想出城,就去求皇太后要一塊路牌,也別讓我為難吶!」
「皇祖母這是在防誰呢?連親女兒親外孫女都不讓出城?」陳嬌見竇嬰走到自己車旁,也示意流年扶自己下車,「小姨夫,我父親去世十周年,這皇宮一來一去的,我還有多少時間和父親說說話呀!你知道的,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自小疼我。別人都說,祭日那天,故人的魂魄都會回來看望親人,若是錯過了,我也只有明年才能和父親說話了。舅舅去世了,等太子回來登基,到時候,我只怕不能再以翁主的身份,單獨和父親說說話了……小姨夫,你就行行好,好不好嗎?」
「是啊,到時候,就不知阿嬌會以什麼身份去看你父親了……」竇嬰嘆了一口氣,「不知不覺,阿嬌都二十了,臨江王也走了十年了。我記得,你父親走的那年,臨江王也自縊身亡了……我這個老師啊,當得真是太差了,阿嬌,你若是有空,能不能幫我去他墳前燒一炷香,替我看看他?我一直在這守著城門,只怕是沒時間去看看他了。」
臨江王?
陳嬌不明白竇嬰提起廢太子劉榮是什麼意思,正想說話,車裡的館陶公主卻出聲了:「那是自然,說起來,榮兒也是我的侄子,阿嬌的表哥,我和阿嬌去看看他也是理所應當。」
「那就有勞公主了。」竇嬰對著館陶公主的車架行了一個禮,「館陶公主先出城,我稍後就把給臨江王的祭品送來。來人,放行——」
竇嬰一聲令下,城門打開。
「阿嬌,我扶你上車吧!」竇嬰的主動示好讓陳嬌更有些摸不著頭腦,正當她疑惑之時,卻聽竇嬰小聲道,「出城拜完了就回來,太皇太后耳目眾多,只怕你一出城,她就知道了。」
「小姨夫?」
阿嬌注意到,竇嬰此時說的是太皇太后,而不是皇太后。
「我至多幫你拖延半天時間。阿嬌,漢家的皇權秩序,不能毀在我竇家人的手裡。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麼多了。」竇嬰將陳嬌扶上馬車,就重新上了馬,大聲道,「恭送公主出城——」
陳嬌帶著疑惑,直到出了城,還忍不住掀起帘子回頭看了一眼城門方向:「阿娘,小姨夫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就看不明白了呢?」
「他是在告訴你,他忠的是君,而不是太后。等著吧,讓他們走慢點,竇嬰只怕還有話要說。」
被這麼一提點,陳嬌也明白了:「難怪他要為臨江王送祭品。錦瑟,讓他們走慢一點,等等竇駙馬的祭品。」
「喏。」
車出城行了不久,御林軍的人就來了,是竇嬰帶著人親自來送的祭品。
「小姨夫可是有話要和阿嬌說?」
「先帝臨終前,曾經給臣一道密旨,臣雖姓竇,卻不敢有負皇恩,有負先帝信任。」竇嬰說著,將密旨遞給阿嬌,「阿嬌,我不妨和你說實話吧!太皇太后想要梁王登基,阿嬌若是找到太子,將他帶進城之後,切不可將他留在侯府里。」
「梁王?」陳嬌只做不知,「小姨夫在說笑嗎?徹兒才是太子,才是應該繼承大統的人啊!」
「話雖如此,可太皇太后讓人擬了一道旨,傳位梁王,已經蓋了玉璽。」
「小姨夫……」
「阿嬌,你會是未來的皇后。」竇嬰表明立場,「你一旦見到太子,就立刻回城。若是沒有……梁王今日也到了,到時候,阿嬌,你的后位就不保了。」
「小姨夫,」陳嬌想了想,「我也不瞞你,我和阿娘今日出城,一來是為了拜祭父親,二來,的確是想看看徹兒有沒有回來。只是……現在我們什麼情況都不知道,若是徹兒連他父皇去世的消息還不知道,那可是回天無力了。」
「我此時回宮向太皇太后稟報此事,阿嬌,你們此番出城,聲勢也不小,若是太子真的到了長安,定會知道。我言盡於此,記住,儘快回城,否則,只怕太皇太后發現太子之後再問起,我們都脫不了干係。」
竇嬰送完祭品,就騎馬回了長安。
陳嬌坐會車裡:「阿娘,你說……小姨夫說的是真的嗎?」
「我倒覺得是。」館陶公主想了想,「我記得當年有一回家宴,先帝酒興正濃時曾戲言死後把帝位傳給梁王,當時母親非常高興。可偏偏竇嬰說:『天下是高祖打下的天下,帝位應當父子相傳,這是漢朝立下的制度規定,皇上憑什麼要擅自傳給梁王!』為這事,母親並不喜歡竇嬰,不過這兩年,竇家無人,母后也只能啟用竇嬰,但心裡,怕是並不信任他。」
竟然還有這樣的往事?陳嬌心裡倒有些願意相信竇嬰了:「可若是太皇太后不信任他,又怎麼會讓他知道她打算讓梁王登基的事,還讓他來守城?」
「你也不想想,竇家除了他,還有誰能掌管御林軍?竇嬰雖然不為她所喜,但這種時候,她也只能相信竇嬰。畢竟,七王之亂的時候,竇嬰也是功勞赫赫的。可惜呀,竇嬰姓竇,不然,他是可以當上丞相的。」
「哦?」
「當年,劉舍被免去丞相職務時,太皇太后也曾經多次推薦竇嬰當丞相。先帝借口竇嬰驕傲自滿,容易自我欣賞,做事草率輕浮為由,沒有任用他,而是任用了建陵侯衛綰作丞相。論才,竇嬰並不疏於衛綰,不然,太皇太後放著那麼多姓竇的不推薦,偏偏推薦和她有過不快的竇嬰做什麼?」
「所以……他想當丞相?」陳嬌猜測。
「也許吧!」館陶對竇嬰的心思,只能猜到七八分,「阿嬌,你剛剛做得很對,有些事情,連阿娘都不必知道。知道得人越多,於你,越不安全。」
「可是如果我連阿娘都不相信,那我還有誰能相信呢?」
「你自己。」館陶嚴肅道,「阿嬌,你記住,尤其是你當上皇后之後,你說的越多,有心人越能陷害你。」
劉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嚴肅地告誡她什麼了。陳嬌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阿娘,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