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萬里千山正美滿(3)―1
三
若千晚上包好了菊花枸杞,等明天他借水喝時泡給他。可他若是不來借了,她不知道找個什麼機會把水給他。難道直接把他叫來,說:「給,快喝了吧,瞧你嗓子都成什麼樣了。」這樣太直接了,蘇瑗她們會笑話她的。想呀想,越想越精神,睡不著了。幸福的激動感使她渾身燥熱,不知他會有什麼反應。若千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他的准老婆了。
可是他始終沒有出現。上早自習時,若千的眼睛幾乎被門緊緊吸住擺脫不了了。老是抬起頭又落下,看是不是他來了,不說脖子,眼皮都累死了。每次一驚,就覺得是他來了,抬頭一看,什麼也沒有。聽見腳步聲,等一會兒一看,又是一陣失望。他怎麼還不來呢?
千盼萬盼,盼來盼去魂也消。下了第一節課,許諾終於手提塑料袋進來了。若千看見他就問:「你幹什麼去了?」
他提起袋,笑笑。若千一看,急支糖漿。
「看嗓子去了?有事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去哪看了?這麼長時間?」
「我說還得上課,讓他先給我看吧,人們都不發揚風格。」
「看到現在啊?」
「不是。」
「那你去哪啦?流浪啦?」
「我來了,上半節課了,進來多不好啊。」
「那你在外邊等著啦?」
「嗯。」
「你還挺高尚。」蘇瑗諷刺道。
「你喝葯了嗎?」若千問。
「喝過了,苦啊。」
「哪有你這麼嬌氣的,我也喝過的。」
「再來點吧,我一個人喝也挺難受。」
「給你,回去歇著吧。」若千噘著嘴。
他走了,若千想起忘了給他菊花枸杞沖著喝,暗自懊惱。
一上午,許諾咳嗽聲不斷。他把急支糖漿連帶包裝盒擺在桌上,還不時喝點。若千沒見過他這樣喝葯的。趁髮捲子的機會過去問他:「你幹嗎呢?拿葯當水呢?」
他傻笑著。
「哪有你這樣喝的。」她埋怨地看看他,「我那裡有水,還擱了點消毒劑,喝了葯,拿我的水喝吧。」她沒看他說完就要走。
「什麼是消毒劑?敵敵畏?」
她翻眼道:「你自己過來拿吧。」
「哦。」
可是他始終沒來。若千也不理他,不好給他送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呢。可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心太軟,找個機會特意從他身後過來,悄悄把水杯放在他桌上,她連頭也沒回,怕他也怕別人看她。動作輕盈地她自己都聽不到,心似乎也不再跳了。
一上午他也沒過來說句話,也許是嗓子疼不想說吧。
中午放學時,許諾從她身旁經過,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傷心地看他從前門走出去,感覺似乎又和他隔了千山萬水。
下午他又恢復了熱情。生病了傻坐著,倒是不愛動,老老實實地,樣子還挺憔悴。他喝水還喝上了癮,若千和蘇瑗一起去打水時,他瞪著滿懷期待的眼睛望著若千,等若千與他目光相遇,他倒毫不客氣地示意空杯子。若千瞪他一眼:「不管!」他更撒起嬌來,眉頭一鎖,鎖了些不滿的笑意。若千正看他,不巧被堯玉看到他倆的眉目傳情表演,還竊笑。若千的臉立刻升溫。
她立刻扭頭轉身從前門出去,似乎是外邊有人找她,或是她發現了個熟人,有事急於相告似的。她慌忙地躲避別人的笑。
蘇瑗跟了出去:「怎麼了?」
「沒事,我見阿詩瑪過去了,想和她說件事,咦?走吧走吧。」
她又忽然回去:「等一下。」
她從後門進去,找許諾:「給我杯子。」
打水回來,她原路返回,把杯子給他。這半日只好再與蘇瑗共飲一杯水。
課外活動若千值日回來,座位恰被老劉佔領。他和蘇瑗在聊天。她只好拿上作業另找地盤。滿懷欣喜地在許諾後邊的女生旁找著空座。
「累死我了,把水杯給我。」
許諾迅速遞了過來,若千一看,空了,頓時怒火中燒。
「水呢?」
「我都喝了,你不是要水杯嗎?」
若千氣呼呼地瞪他,乾脆看書不理他。
「我錯了,我錯了,給,喝我血吧。」他挽起胳膊,頗有豪情。
若千狠狠地說:「血型不對,怎麼喝啊?」又笑出聲來。
他嘿嘿笑兩聲。
「以後再也不讓你喝水了。」若千抓起書就回去了。
哪知老劉又回來了。若千左邊那個男生沒在,只有同桌一人。老劉乾脆坐在那個男生的座位上,和他同桌討論問題,還不時高叫「你的謬論!」
若千一點兒加入的興趣也沒有,陰著臉,冷冰冰地說:「你們能不能小點兒聲!」他倆頓時安靜下來。
看來是結束了,老劉扭頭問她:「若千,複習得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唄。」
「咱們五一到底放幾天假呢,我聽說是放四天。」
「是嗎?但願吧。」
若千剛說完,忽覺身邊的蘇瑗不是蘇瑗了。
「若千,你知道朴樹是誰嗎?」許諾的人和他的話都來得好突然。
「不知道,是什麼樹?」
「什麼樹?!你不知道嗎,笨蛋。」
「你才是笨蛋呢。」
「就是那個唱《白樺林》的。」
「我知道,春晚上那個,滿臉陰鬱吧。」
「幫主,你也太沒品位了吧,你這是什麼評價——」
「我沒品位,你有,你也唱個讓我聽聽——」
「你想讓我當歌星啊!」
「我哪敢讓你幹什麼啊?就你現在這破嗓子還不好好養著,哪天真成鄭鈞就好了!」
「鄭鈞還不如我呢。」
「不如你你還崇拜人家。還幫主,什麼幫啊?」
「嗯,有了青霞有了紫霞,你就叫赤霞吧,你比她們都紅,有了,赤霞幫,簡稱赤幫。」
「那你是不是要叫鹽幫?」
「不敢不敢。」
「你快去問問放幾天假啊?」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原來老劉還沒走呢。
「我不去,問了miss趙她又說我想玩了。」若千低頭說。
「老劉,那麼急幹什麼,早晚得放!」許諾忽然發話。
「我說妹子,你還班長呢,還不知道。」
「誰是你妹子,一邊去啊」,若千笑道,「明明是你姐姐。」
「呵呵,那我就是你姐夫。」許諾樂呵呵地站了起來,似乎就是為了躲避挨打。若千沒敢發作。若是大喊,更丟人了。
要放假了,今天得到確信兒真是放四天。同學們彷彿西遊記里被火焰山烤了幾輩子的人終於等到甘霖降似的,歡呼跳躍。整個初三樓道比起往常來都換了樣。最明顯的變化的遲到的人急劇增多。若千也特興奮,中午去學校路上買了盤磁帶。
下午到教室,後排男生彷彿在慶賀什麼,坐得東倒西歪,桌子上還坐著一個咯嘣咯嘣嗑著瓜子。若千進門就瞧許諾,他也看她。他靠在牆上,手裡握著一半橘子。若千坐下向蘇瑗介紹磁帶,還側身往許諾那裡望望,桌子上有一堆瓜子皮。若千立刻生氣了,咳嗽成那樣還吃瓜子。
許諾過來還水杯,若千埋頭不理他。倒是蘇瑗先開口:「你們玩什麼呢?挺熱鬧啊。」
「不知是誰過生日呢,弄了一堆吃的。」
「生日你就該吃瓜子啊,找死啊你。」若千瞪他。
「給你一袋果汁。」他遞過來。
「不喝。」
「喝吧,喝吧,給你。」他撒嬌似的央求。
「我不喝。」若千的音沉中帶急。
「不喝拉倒。」他倒有些不耐煩了,剛說完,就被他們推搡著出去了。
若千看他揚長而去的樣子,又急又氣,委屈得想掉淚。若千一鬱悶,丟人的事就來。數學課上老師叫她回答問題,不過是求一個表達式,她x,y,w,m等等念了一堆,還沒有念完,老師就說:「好了好了,坐下吧。」班裡一陣鬨笑。若千慌亂又委屈,又覺得自己真的這麼笨嗎?錯到老師連起碼的認可都不給了。
晚上若千難耐激動,寫下詩篇:
「明天我們就要出去玩了。
今天就為吃瓜子的事,你看他那樣,我還給他泡水喝。我說我不喝果汁嗎,他還急了,他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嘴硬,他就不知道哄哄我嗎?害我一個人在那兒傷心,老師又那樣對我。
還算他有良心,我發聽力輔導材料時,還知道沖我微笑一下。當我轉過身,臉上緊繃的神經倒是鬆弛了不少。不知怎麼搞的,還是他又發揚風格把書借給別人,他又來借我的書。沒辦法,我只好和蘇瑗參考一本了,其實我不大樂意的。畢竟聽力共用是不大舒服。可是他借,給他吧。我看見他還添上一句「yes,iknow」,是印刷漏掉的那句,他還挺認真,知道動動筆幫我記上。我盯著那串顯眼的字母,看了好半天,似乎他的手還握著筆在動。「yesiknow」,doesheknow?唉,他知道什麼呀,他就知道惹我生氣。我生氣他還不理我,態度比我還差勁。
我從辦公室問作業回來,他居然在陸櫟文那裡坐著。他,堯玉,蘇瑗6隻眼睛齊唰唰盯著我,我突然間笑了,很不好意思,問:「怎麼啦?」我感覺自己像個被寵的寶貝。我想我一定是醉了,他在一旁,我就飄飄欲仙,不知所云,竟提議推薦明天一塊去西山玩。蘇瑗要去。陸櫟文肯定是會被帶上的,堯玉好像不去,還有我。我怎麼會這麼大方呢!以前李譽把我堵在同學家門口,說要騎車帶我出去,我都嚴詞拒絕。現在這是怎麼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奇怪這個時候為什麼我總是這麼高興?
啊,明天我們要出去玩了,這是真的嗎。
最掃興的是明天上午初三還要補半天課。要放假就要放得徹底些,補個半天算什麼。這話我可不敢在家裡說,爸肯定得說我:「看來你哪有心思學習啊?都快中考了,看看你怎麼辦?」
生氣。
可是我以什麼理由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