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大結局
章節名:156大結局
轉眼又是天寒之時,滿院子的枝葉落盡,府後林子的枝葉更是不少。小黑又找到了好玩的事兒。丫環剛掃作一堆的枯葉正高高的堆在一處,小黑嗤遛一下猛地從中間穿過,落葉瞬間被弄亂隨北風散開。洒掃的丫環頭痛不已,這兔子趕不走打不得,只能可憐的拿起笤帚繼續幹活。
朝錦院中的段雲蘇突然嘴饞想吃烤紅薯,這紅薯王府里還真沒有,紫月遣了小丫環買回來扔在灶爐里煨熟,無奈段雲蘇如今嘴刁說不是這個味兒。吃不了想吃的,段雲蘇眼汪汪的看著紫月就差落下一把淚,頓時把紫月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趙賀辰回來時就看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心都軟了打算出去找找。他將手擱在又大了幾分的肚子上,突然間手心被輕輕一撞,驚得他一下子收回了手:「娘子,孩子……」
段雲蘇看他驚喜的睜大眼,破涕為笑:「孩子在給爹爹打招呼呢。」
她拉住趙賀辰的手放回肚皮,小傢伙很給面子的又踢了兩下,瞬間把趙賀辰給喜得眉眼帶笑。
「是裡邊兩個小傢伙想吃烤紅薯了?」趙賀辰欣喜地站起來,都忘了自己才剛剛回來:「我這就去,找個會烤紅薯的老漢回來。」
「相公,不用這麼麻煩,沒準一會就饞起其他東西來了。」段雲蘇哭笑不得,之前想吃江州的湯包,趙賀辰直接將廚子找回來放府里,如今王府的廚子大江南北菜色都要集齊了,實在是太誇張。
趙賀辰可不管這麼多,娘子懷著孩子已經夠辛苦了,連想吃的都吃不到,多委屈!
他抬腳要走,卻被水生扯住衣裳。他回頭疑惑地看著水生,只見他靦腆一笑,露出了缺了一顆的門牙:「趙叔叔,水生會烤紅薯呢。」
水生生怕他不信,直接跑去小黑轉悠的地方。那邊又積下了一堆落葉,全都高高的積在一處,水生取來火中將它點著,那紅薯直接塞了進去,等落葉燒盡了,繼續借著餘溫烘烤著。
睦清院中,安親王正愜意地陪著妻子孫子散著步,看見朝錦院升起的一股煙,嚇得以為失火了呢。兩大一小過去時,見到幾人正將紅薯給挖出來,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臭小子,想嚇死老子!」安親王吹鬍子瞪眼地說道。
「父親不能怪孩兒,是你的孫想吃。」趙賀辰可不會被他嚇到,施施然地撥出一個紅薯拿在手中,聞了一下,味道還真是不錯。
小黑的「玩具」被點燃了,只好就趴在一邊看熱鬧。它一見到紅薯出來,拱拱通紅的小鼻子,試探地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滾燙的溫度瞬間將它給燙到,咕的一聲猛地縮了回去。
趙賀辰將剝好的紅薯遞給段雲蘇,看她小口下去愜意的樣子,心裡跟著滿足了。
小寶好奇地呆在趙賀辰身邊,聞著香氣蛤喇子都出來了:「爹爹,小寶要。」
一邊的水生將剛弄好了紅薯吹涼伸去給小寶,小寶歡喜地咯咯笑著,啪嗒著小短腿跑到了水生身邊,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水生還會烤紅薯?」趙賀辰將剩下的幾根弄好給安親王遞過去。
「水生沒有吃的時候,就去田裡挖紅薯來烤。」
想起往事,水生的頭微微垂下,直到一隻大掌落在他頭上揉揉,抿著嘴笑了。
段雲蘇心滿意足后又開始犯困,趙賀辰陪她進屋歇息,本想著一起睡下,沒想到宮裡來人有事相談,只能出去招待。
趙賀辰剛走沒多久,紫月就拿著什麼走來,見世子妃睡著了,猶豫了一下在外面侯著。
肚子越來越沉,段雲蘇睡得不踏實,睡覺的姿勢也不敢隨意,怕胎位不正,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就醒來了。
「世子妃,薛家送來的帖子。」紫月尋著機會將東西交了過去。
薛家?段雲蘇打開一看,原來是薛少琛送來的,大概的意思是想請趙賀辰出去聚聚。
薛家在趙賀辰眼中與別家不同,這邀請她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段雲蘇扶著腰慢慢起身:「這東西給世子爺才是,遞我手上,還不是一樣要轉交給他。」
紫月伺候她披上衣裳道:「送帖子過來的人就是說交給世子妃呢,奴婢還以為薛府有事找您。」
段雲蘇一覺睡醒精神十足,對這事也不在意,打算晚些同辰辰說一聲就是:「隨我去趟睦清院,王妃忙著呢,我也不好總是偷懶。」
紫月聞言一笑:「世子妃孝順,王妃是知道的。聽說宮裡送下不少賞賜,都是給小少爺小小姐的東西呢。」
「那還真是要去看看了。」
等趙賀辰應付完宮裡來的那人,看著段雲蘇派丫環送來的遞來的帖子,一看那日期時辰,暗道一聲薛少琛成了急性子,交代丫環仔細伺候著世子妃便去赴約了。
聚賢樓內,有人早早就在裡邊等著了。薛少琛什麼性子他還不知道么,居然會選這樣的一個地方。趙賀辰看看樓中景緻,調侃笑道:「琛弟轉性了?找我過來吟詩作對?」
薛少琛頓時苦下了一張臉:「辰兄,若約的人不是你,選的地方不是這,父親怎麼可能放我出來。」
「薛大人是被你氣壞了,好好的科舉不考,性子還越來越隨意。」趙賀辰推開他探過來的頭,隨意坐下:「不知琛弟約我出來,所謂何事?」
「沒事不能找你?」薛少琛毫無形象身子一歪就坐下來,誇張地耷著一張臉訴苦:「辰兄你不知道,父親他居然將我給關在院中,每日一堆功課,母親整日在我面前念叨著哪家姑娘怎麼好。」
「琛弟不想成家立業,那你想作甚?」
「年紀輕輕的別老身想這麼深沉的東西,來來來,呆會同我去個地方開心開心。」薛少琛笑得一臉狡猾:「時辰也差不多了,今晚肯定熱鬧,我已經派小廝過去佔了個好位置。」
趙賀辰眼睛微眯,這廝笑得如此欠揍,打的是什麼主意?
趙賀辰很快就知道了,當他站在柳巷前,看著滿街高掛的彩燈,搔首弄姿的姑娘,還有直竄鼻腔的脂粉味,某人終於黑了臉。
倚醉樓里的老鴇一見前邊兩公子風度翩翩,身上衣裳華貴,兩眼瞬間發亮,一甩帕子就上前:「哎喲,兩位公子新來的?面生的很呢。姑娘們,還不趕緊出來迎客。」
裡邊的姑娘一見兩人,如狼看見肉一般恨不得撲了上來搶走。這是哪家的公子長得如此俊俏,若是跟他春風一度,真是有幸了!
一藍衣姑娘手腳夠快,一下子就來到了前頭,眼見就要投入俏公子的懷中了。趙賀辰眼光微冷,伸手一推,那姑娘被推的猛地裝上門柱,背脊疼痛不已摔倒在地,「哎喲哎喲」地哼著怎麼都爬不起來。
剩餘的姑娘被嚇得止住步子,試探地往前一小步,被那人冷冽的目光給瞪了回去。
「女兒啊,有沒有摔疼?」老鴇反應過來,急忙問那摔倒的姑娘。
趙賀辰危險地看向薛少琛:「看來薛大人對琛弟還是太慈祥了些。」
「辰兄,你彆氣。」薛少琛嬉笑著上前,伸手搭在趙賀辰的肩上:「今日過來瞧熱鬧,這些庸姿俗粉怎麼會入得了辰兄的眼。」
眼看趙賀辰臉色更寒,薛少琛忙改口:「不不不,除了嫂子其他的都俗。咱就進來喝喝酒,啥事都不幹!」
見趙賀辰沒半分反應,薛少琛可憐兮兮就差兩眼含淚:「辰兄啊,父親將我看得緊,可憐我這麼大了連樓都沒見過,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您就陪陪小弟?」
他一咬牙直接將人往裡扯,念道:「小弟我準備了包間,肯定不會讓煩人的蒼蠅來擾人。辰兄你不知罷,樓里添新姑娘的時候可熱鬧了。辰兄不是想要那青玉做的葯杵和白玉棋送個嫂子么,回頭小弟就送到您府上。」
想到那東西,趙賀辰的臉色微緩,薛少琛一見,直接掏出銀票扔在老鴇手中:「好酒好菜,送到本大爺包間上,姑娘就免了。」
老鴇接住一看,整張臉都亮了起來。不用姑娘伺候還有這麼多銀子,真是值了!她將銀票塞好,也不理會那受傷的姑娘了:「阿福,趕緊帶兩位貴客上去!」
樓里的龜公一聽,哈腰上前領路。
看來薛少琛是早有準備,包間就在二樓,能縱觀樓下情景,裡邊的人又不會被外邊所看見,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原來倚醉樓今日是新來姑娘競價的日子,上門的客人一個接一個,包間也全都滿人了,樓下圍的滿噹噹,就算沒錢買了姑娘開心的,進來瞧個熱鬧也好。
薛少琛看對面的人板著的臉,湊上前眯嘻眯嘻笑著道:「看看姑娘而已,嫂子不會生氣的。」
趙賀辰嘭地一聲將手中酒杯扔在桌面,薛少琛的小心肝跟著那杯子晃了晃,忙收住了嘻哈的表情,作一本正經狀:「咳咳……辰兄,看姑娘是順便,皇上說了要留意私底下那些大臣是否會到青樓奢侈淫樂。」
熙國律法明文規定,為官者不得進出煙柳之地。只是當年規矩下來了,其實也不過是個空話,私底下不少大臣尋歡,也不見受到懲處。當今聖上是為了沿襲先祖的本意,才下了這麼一個決定。
「既然是正事,薛大人不該攔你才是。」趙賀辰揪住了關鍵。
既然是皇上的主意,薛大人又怎麼可能違背聖意將薛少琛關在府中。
薛少琛乾乾一笑:「原本是給宋公子安排的差事,可齊公子如今是探花,不適合。」
「本世子不也一樣在朝中走動,你卻把我拉過來?」趙賀辰瞥了他一眼,看他大大咧咧隨性散漫的樣子暗嘆了一聲,怪不得薛大人都愁煞了,琛弟確實需要好好磨練。
「這不是因為和辰兄說的來么。」薛少琛看他要尋根問底的架勢,急忙轉了話題,將他的視線引去一樓的情景上:「辰兄你看,今日是倚醉樓新來姑娘競賣的日子,自認風流的大臣沒準會過來了,正巧將他抓個正著。」
一樓早已人滿為患,能進青樓的手上都有幾個錢,甚至看見了一些家丁之類的下人,想來是自家主子派出來的。趙賀辰指了指那些人,薛少琛明白過來,霎時間苦了臉。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臣們來不了,派個小廝就不怕被抓到痛腳,小廝也可以逛青樓的不是?
老鴇出來講話了,寒暄沒兩句,就被一群猴急的人嚷著要讓姑娘們上來。一人出聲,不少人附和,樓下瞬間鬧了起來,更有人將銀子往上砸。
「趕緊將小娘們都帶上來,一起往前站著大爺我瞅瞅那個最標緻!」一油光滿面的男子大聲喊著,瞬間激起了其他的的興緻。
「就是,一個個要老子等到什麼時候,春宵一刻值千金,在這裡磨蹭老子還不如早早抱個合眼進去樂呵!」
老鴇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想著這樣也方便,擦擦汗地直接下去領姑娘上來。有錢的都是大爺,待會哪個姑娘被看中的人數多,她就狠狠的將錢銀往上抬!
十個姑娘被帶到台上來,個個蒙著面紗穿著輕紗,把那玲瓏的身段全都勾現出來。
薛少琛捧酒愜意地看著,嘖嘖一聲嘆道:「倚醉樓該不會逼良為娼罷?瞧台上有幾個姑娘想掙扎的樣子。老鴇當這行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一下子全將姑娘領上來,後面肯定還有一兩個更標緻的等著抬價呢,你說是吧辰兄?」
他自顧說著話,見趙賀辰半天都沒有回應,才將視線從姑娘台上收回,落在趙賀辰身上。只見他正一道一道地嘗著桌上美食,不時還嫌棄地皺皺眉頭。
薛少琛清咳一聲,辰兄是把這裡當做醉香樓了?這裡最美味的東西可不是菜肴啊!
「辰兄,這菜味道如何?」
趙賀辰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杯酒:「一般,這酒倒還可以。」
還可以?京城誰人不知倚醉樓的「醉鄉」最有滋味,他可是花了不少銀子才得了這一盞酒!薛少琛見他這麼個喝法都覺得肉疼:「美酒配美人,辰兄覺得樓下姑娘如何?」
趙賀辰漫不經心地一瞥:「俗。」
好吧,薛少琛揉揉眉,反正今日也不是請他來找姑娘的。他正想著是不是叫人上多幾道菜讓他嘗嘗,沒想到趙賀辰收回了視線,眼睛一眯,不經意地將某個姑娘給打量了一下,說了一句:「琛弟,那姑娘,你去買下今夜。」
什麼什麼?!薛少琛見鬼似地瞪大了眼,順著趙賀辰所指看了過去,原來是一個穿著藍衣的女子,瞧那容貌姿色,在一群美人中算不上出色。天啊,辰兄看上人家了?那嫂子怎麼辦?都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他真的不該帶辰兄來這種地方的!
趙賀辰看他怪異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勾唇一笑道:「琛弟認不認識那姑娘?」
薛少琛聞言狐疑地看看趙賀辰,又認真打量了那藍衣女子,腦子裡沒有絲毫的印象:「我應該認識那姑娘?」
「派你手下將人買下,尋三四個漢子,送他們玩樂玩樂。」趙賀辰淡淡說道,再也沒有看向台上。
「那人得罪了辰兄?」
趙賀辰眯眼一笑,無害的笑容卻讓薛少琛渾身打了個顫:「得罪的,是本世子的女人。」
「辰兄,那個……」薛少琛乾乾一笑:「銀子我有,只是出來時父親安排了小廝,被我甩掉了。」
趙賀辰給他個沒出息的眼神,直接喚出青術,拿了銀票身影一閃辦事去了,剩下那兩手空空目瞪口呆的薛少琛,半晌才磕巴一聲:「那個,銀子不給我留一點?」
「當然留著,不然這一桌子菜,還想讓本世子付錢?」
薛少琛終於發現,自己真不該將他拉進來。他摸摸鼻子,吃的是趙賀辰,要辦事的也是趙賀辰,怎麼用的都是他的銀子?
那藍衣女子雖不是最漂亮,但也有人看中。不知怎麼的老鴇突然說這人被競走了,就這麼被帶了下去。台下有人不滿喊著不公,老鴇一咬牙,乾脆將壓軸的兩個姑娘帶上來,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薛少琛一直看著一樓人群,沒發現大臣的身影。趙賀辰直接起身了,說道:「走罷,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會在一樓,我隨你去其餘包間看看。」
打聽這些消息,紅樓中人不用兩日便可將名單送來。只是他今日偏想看看,薛少琛會這麼處理這件事情。
「沒準包間也沒有,都直接去廂房辦事了。」薛少琛摸摸下巴,兩眼發亮。
包間的門都緊緊關著,偶爾還聽見裡邊有曖昧聲響。薛少琛左掏掏右掏掏,又給找出了些銀子,直接跟龜公打聽消息。
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況薛家最多的就是銀子。打聽了才知道,原來包間里都是些富商,薛少琛直接將主意打到了後邊的廂房。
兩人往裡繞去,這段時間裡青術已經回來稟告事情辦完,轉眼隱藏起來。薛少琛見著艷羨不已,有個高手在身後,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琛弟這樣一間間走著不覺得累?不如回去罷,過兩日本世子將查出來的名單送給你。」趙賀辰看時辰已晚,半分都不想再呆下去。
薛少琛看向對面廊道的幾間房,不甘心這麼空手而歸。他也想完成皇上的交代,不要讓父親將他看扁了:「將那幾間探完,我就隨你回去。」
兩人往那邊走去,屋裡不是傳來的荒淫呻吟讓薛少琛紅透了臉。趙賀辰淡然地走著,全都當作沒聽見。
「小賤人,到了這地方還裝什麼貞潔,伺候好本大爺才有你賞錢。」
「大哥嗦什麼,直接上就是,沒聽見之前那人的交代?」
兩個粗魯的嗓音剛落下,屋內傳來乒乓的東西砸落的聲音。
屋外,薛少琛經過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了趙賀辰一眼。
「看我作甚,不走?」趙賀辰挑眉。
有聽屋裡傳來女子的尖叫聲,還有「嘶啦」的布帛撕碎聲,男子淫穢地笑聲。
「大哥先來,反正不用花錢。我看這婊子是得罪了人,我仨正好撿個便宜。」
「哈哈哈,瞧這細皮嫩肉的,倚醉樓的姑娘真是銷魂。」
「你們這群醜八怪,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哥哥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霍府的少主,本小姐一定讓他治你死罪!」
那女子驚慌地大吼著,突然「啊」地凄聲一叫,只聽見邪盪的聲響傳出。
「霍府?老子還是皇帝老兒呢,給我裝千金小姐!真是聒噪!」正舒服著的人一巴掌朝扇了下去,撿起地上肚兜狠狠塞住嘴巴。
屋外的薛少琛臉色變了變,難道裡邊的人是霍家的小姐?眼見趙賀辰就要走遠了,他急忙追上,不時地回頭看一眼那廂房。
「辰兄,這這……」薛少琛不知該怎麼問,方才辰兄說那人得罪了嫂子,可是那人是霍家的人,這樣做不好罷?
「琛弟怎麼了?」趙賀辰側首看他一眼。
「沒……沒怎麼,只是好奇辰兄與霍少主的關係不是挺好的么?」薛少琛打算從側面問起。
趙賀辰頓住了腳步,淡然一笑:「琛弟,管他是天皇老子,得罪了我娘子的,本世子都不會放過。」
天皇老子?薛少琛被他肆意張狂的話語和那眼底微寒的殺意驚住,縮縮腦袋小心翼翼問道:「辰兄,小弟應該沒得罪過嫂子罷?」
「你?」趙賀辰勾唇一笑:「世子妃最討厭這煙柳之地,你偏要帶本世子進來,你說得罪與否?」
「這怎麼算!」薛少琛大驚,急忙纏上來:「咱兄弟一場,求辰兄手下留情啊!」
「行。」趙賀辰爽快應下,看某人瞬間鬆了一口氣,繼續悠哉說道:「辰兄怎麼會讓琛弟受苦,回頭我讓王妃幫薛夫人為你尋門好親事,再向皇上替你求個好先生,解了薛大人的愁。」
薛少琛嗷地一聲喊,辰兄你不如乾脆給我個了斷!
外邊已經一片漆黑,夜空中沒瞧見半點星光,柳巷子依舊是一片燈光迷影暗香沉沉,到了岔路口兩人分離各自歸家。
王府外兩盞燈籠高掛,寒風一起,燈影晃動。守門小廝見世子爺回來了,急忙迎了進去。
朝錦院中燈火依舊,趙賀辰看屋裡柔和昏黃的燭光,整個身子放鬆下來,跨步進去。
段雲蘇正坐在燭台前做著針線,燭光映在細膩的臉上顯得份外的柔和。她聽到聲響抬頭一看,嫣然一笑道:「回來了?」
趙賀辰看著她手中成形的小衣裳,心中一暖,上前將東西截下來擱到針線籃子上:「天黑了做針線傷眼,怎麼不早些睡。」
「才剛吃了些點心,馬上去睡不好。」段雲蘇扶著腰站起來,剛靠過去就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皺眉道:「相公去哪了?滿身的脂粉味。」
「琛弟非要去倚醉樓。」一見段雲蘇黑了臉,趙賀辰解釋道:「為夫可什麼都沒幹,樓里呆久了染上的味道。」
段雲蘇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薛少琛拉跟前狠狠揍一頓,自己逛青樓就算了,還想帶壞她相公:「趕緊去洗洗,否則別想上榻。」
「娘子就這麼相信為夫?」趙賀辰心裡甜滋滋的歡喜得很。
段雲蘇斜睨了他一眼,施施然道:「你敢招蜂引蝶我就敢紅杏出牆,大不了帶著孩子自己過。」
趙賀辰的臉瞬間黑透,低頭狠狠地親下那櫻紅唇瓣,卻被段雲蘇嫌棄地推開:「紫月,給世子爺準備沐浴湯水。」
「是,世子妃。」
溫水被送進來,看著已經脫衣倚在床榻上歇息的段雲蘇,趙賀辰只好自個去沐浴。身上這味道確實嗆人,哪裡比得上娘子身上自然的馨香。
等他沐浴歸來,段雲蘇閉著眼睛呼吸清淺,應該是睡著了,趙賀辰吹了蠟燭,小心躺下怕驚擾了她。
段雲蘇不自在地翻了個身,趙賀辰看那隆起的肚子,伸手觸碰一下,感覺到裡邊小傢伙似乎蹬了蹬腿:「小傢伙還不睡,擾著你娘親睡覺。」
誰知話音剛落,手心感觸到的動作更加大了,看著段雲蘇伸手覆在他大手之上,趙賀辰心疼道:「娘子還沒睡?可是孩子太沉,睡得不舒坦?」
「這算不得什麼,等七八個月的時候肚子更大,那時候才叫沉呢。」
「辛苦娘子了。」趙賀辰躺下,請擁著她落下一吻。
「你倆去青樓作甚,這麼晚才回來。」
聽著段雲蘇悶悶的聲音,趙賀辰抿嘴輕笑,還以為娘子真不在乎呢,這樣被上心的感覺實在是不錯:「皇上讓琛弟暗地裡看看,將去風流的大臣都揪出來。」
段雲蘇愣了愣:「有錢人家的妾室不少,還有養著的外室和家妓,這都滿足不了他們?果真是應了那句話,妾不如偷。」
趙賀辰低聲道:「如今國庫並不充盈,皇上應該是想抓著他們的痛腳好好敲一筆,有錢尋樂,不如資助軍隊後方。」
段雲蘇也笑了,這做法肯定讓那些人肉疼不已。趙桓登位,確實做了不少為百姓著想的事情。遇見明君,他們的日子才能過得舒坦。
「娘子你可知道,今日在倚醉樓,為夫看到了誰?」
段雲蘇好奇地翻個身,臉正對著趙賀辰,說道:「誰?應該不會是那些大臣罷?」
趙賀辰摸摸她細膩柔滑的臉蛋,漫不經心地說道:「霍螢,被人抓去了倚醉樓,今晚賣了初次。」
「啊!」段雲蘇驚詫不已:「之前趙方來時,他的下人就稟告說霍螢不在豫州,怎麼到了那地方?」
趙賀辰不屑地嗤笑:「豫州守孝,在墳前住茅房吃糟糠,那樣的日子她受得了?應該偷跑了出來被人抓住轉手賣了。」
段雲蘇靜默:「霍螢這人著實是討厭,豫州時糾纏於你的事情就不說了,若不是她,聽荷的日子也許沒這麼凄苦。」
霍螢存心看聽荷不順眼,處處下絆子擾了趙方與聽荷的日子,還想尋上門平妻?真當自己是霍家的主母了。說到底,她也不過是趙方的堂妹,這血緣上,還隔著一道呢。
「那她不會真被當作妓女被人買了罷?相公你沒有出手?」段雲蘇問道。
他當然出手了,今夜的經歷必定讓她終身難忘。趙賀辰眼底暗光一閃,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段雲蘇的髮絲:「挑釁娘子的人,為夫看著不順眼,出來之時已被恩客買下了。」
那些骯髒的畫面,自己當然不會說與娘子聽了。
段雲蘇狐疑地看著身邊男人,黑夜裡什麼都瞧不清楚,只好癟癟嘴說道:「原本還想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她嘗嘗聽荷所經歷的一切,看來沒法子了。」
趙賀辰聽出她語氣的的無奈,掐了掐她的臉蛋。娘子的護短的小毛病,自己該死的喜歡著:「為夫怎麼捨得娘子失望,秦家的公子在尋親,有意攀上新起權貴,霍家與他正好般配。」
秦家說起來也不過是一顆牆頭草,當初二皇子登位,卑躬屈膝;趙桓一上來,恨不得洗清自身重新謀划。段雲蘇想起秦貞之前替段余方選親,裡邊就有秦家的畫像,只不過全被秦貞剔除掉,才沒法攀上段府。
「霍螢這情況,秦家會答應?」
趙賀辰不在意一笑:「過幾日讓趙方將人接回去,這樣的醜聞沒人會說出去。秦家不是什麼好東西,噁心他一下,皇上會很歡喜。」
至於這幾日,就先讓那霍螢好好嘗嘗最低賤的滋味。
翌日醒來,段雲蘇望著窗外稍顯暗沉的天氣,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肚子越大,睡得越不安穩,段雲蘇也是後半夜才睡沉,一覺醒來趙賀辰已經早朝去了。
「世子妃你醒了?要不先梳洗,世子爺一早交代廚房做些八寶粥給世子妃呢。」紫月輕聲進來,手上捧著盥洗用具。
「八寶粥?」段雲蘇眨巴一下眼睛,這個……怎麼突然做起八寶粥來?
紫月一看她疑惑的樣子,抿嘴笑了:「世子妃,沒準是您夜裡說夢話了?有一次奴婢醒來去關外邊的窗子,聽到您一直要梅花糕呢。」
只可惜那會梅花還沒開呢,不然世子爺肯定也吩咐下來了。
段雲蘇大,自己還真成饞蟲了。
她隨意套著鞋子站起來,紫月一見她單薄的衣裳,如臨大敵,三兩下伺候她穿戴,一邊叨叨念著:「世子妃,你瞧這天,沒準就要下雪了呢,您要顧好身子,小心著涼。」
「省得,我的小管家婆。」段雲蘇莞爾一笑:「瞧你整日碎碎念,有沒有看中哪個小夥子,本世子妃給你做個主?」
「世子妃別取笑紫月,若有喜歡的人奴婢第一個就告訴您,只求世子妃能多賜些嫁妝別讓紫月餓著了。」紫月臉不紅心不跳,壓根不怕段雲蘇調侃。
「嘖嘖,這是誰家姑娘,開口閉口的嫁妝不害躁。」段雲蘇故意捏了一把她微圓的臉蛋兒,笑意盈盈道。
「可不就是世子妃家裡的。」紫月將她扶坐在梳妝鏡前,慢慢地梳起髮髻。
她們做奴婢的求個什麼,最後的親事不也是主子的一句話。王府算好了,世子爺不納妾,府中丫環就沒有爭風吃醋的必要,踏踏實實的幹活,主子總不會將她們許配給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用完早膳,段雲蘇像往日一般在園子里走走。看小黑和阿烏逗趣,也別有一番滋味。安親王府如今是唯一的王府,不少夫人帶禮前來打交道。段雲蘇見王妃忙這忙那的便要上前幫忙,可王妃自從知道她懷了兩個后更加的緊張,看來往客人中小廝丫環,生怕有沒眼識的給衝撞了。
如今她是重點保護對象,出個門都跟了一堆人。聽說這裡懷雙胎不少在生產時都遭罪,還有難產的。段雲蘇摸著肚子感嘆一下,其他的事就別多管了,好好養著身子,安然生下這一對再說其他。
「阿烏,怎麼沒跟著小寶呢?」段雲蘇見阿烏從樹后出來踱步到她跟前,微曲下身子摸摸它的下顎。
紫月見阿烏舒服地眯著眼睛,差點以為這只是一隻溫順的狼狗了。她扶著段雲蘇的身子,說道:「王爺一早就將小少爺抱走了呢,現在在書房裡。」
阿烏如今長高了,牙齒森寒鋒利,爪子尖銳無比,府里除了小少爺和世子爺世子妃,連王爺都不敢碰它。聽說之前有個丫環拿著燒火棒逗了一下,直接被撲倒在地差點咬傷了呢。紫月陪著段雲蘇繼續散步,不時瞅一眼跟在旁邊的阿烏。
天色更陰了,段雲蘇看看天,思忖著要不要先回去,突然間眼角掃見一白影哧溜一下從眼前衝過,直直奔向前方。
喜歡四處亂竄的,除了精力旺盛得過頭的小黑還有誰。段雲蘇隨著它的身影看過去,見不遠處樹後站著兩人,其中一佝僂的老婦一身黑袍,不是婆婆又是誰?
段雲蘇驚喜不已,婆婆終於肯出門了?!
她走了過去,見到水生也在身旁,大冷的天額上居然掛著汗水,臉上神色一看就不對。水生見段雲蘇出來,右手下意識地往背後一縮,又覺得自己的反應過頭了。嬸子什麼都不知道呢,自己緊張什麼。
段雲蘇疑惑地看他做錯事一樣垂下的腦袋,正想問他怎麼了呢,就見小黑追著只蠍子跑出來。黑蠍子被小黑逼得無處可去,逃跑的速度比不過生猛的小黑,被它一爪子按在地上。
蠍子尾巴一蜇蜇在小黑白嫩嫩的兔爪子上,小黑吃痛,爪子不僅不鬆開,居然還一口咬了下去。
段雲蘇眼角一抽,小黑你彪悍了。
「水生,你不會被蠍子蜇了吧?」段雲蘇看眼面無表情的婆婆,緊張地伸手拉過水生的手。
水生臉一紅,掙了一下不想讓她看,可是又怕自己亂動會傷到嬸嬸肚裡的弟弟妹妹,抿著嘴鬆了力道。
只見水生的食指微微泛黑,整隻手掌已經腫脹起來。段雲蘇一驚,蠍子的毒,不是這個癥狀啊。
「丫頭不必擔心。」老嫗終於說話了,聲音一如既往的陰森沙啞:「這蠍子是老身養的東西,你讓這兔兒鬆口,別弄壞了。」
段雲蘇低頭一看,只見小黑將半隻蠍子給咬住了,頓時大汗:「小黑乖,鬆口,我給你最愛的蘑菇。」
小黑耳朵一抖,依舊不放。
「大蘑菇,比蠍子還大,比蠍子還香。」段雲蘇繼續誘哄。
老嫗咕咕地笑了,可以看出她此時心情極好,只是聲音依舊是不變的詭異。
小黑嘴巴一松,轉身蹦到段雲蘇身邊,身子立起,前爪扒拉住段雲蘇的裙子不放開,一副討吃的模樣。
老嫗揮揮衣袍,兔口逃生的黑蠍直接竄進黑袖之中:「北國聖兔,果真並非凡物。」
「在雲蘇眼裡,小黑只是只平常兔子,就是好動了些。」段雲蘇笑意盈盈,想彎腰將它抱起,可身子實在不便。她將目光落在水生身上,柔聲道:「水生疼不疼?婆婆,不給水生解藥么?」
「毒性很快就散去,無礙。」老嫗佝僂著身子向前一步,將一個小黑瓶交給水生:「跟著婆婆,就不要怕痛怕累。婆婆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更加嚴格,你先回去罷。」
「是,婆婆。」水生接過東西,也向段雲蘇行了一禮,小跑著離開了。
段雲蘇顧不上問水生今日怎麼沒去私塾了,她第一次聽到婆婆這般柔和的說話,沒想到卻是這麼沉重的話題。婆婆年紀確實也大了,如此淡然地說起自己的生死,讓人覺得有些心酸:「婆婆身子也好了,雲蘇給你繼續調養,婆婆一定能長命百歲。」
老嫗咕咕地笑了,臉上皺紋迭起,襯著那塊黑疤有些滲人,眼底柔光一閃而過:「沒想到老身孤身一人,老了還有人關心,上天待我不薄。」
「遇見婆婆是雲蘇的福氣,不然父親和相公他們……」
「丫頭別這麼說,老身也只是還你的情。你我原本不拖不欠,丫頭願意收留老身,老身感激不已。」黑帽之下,老嫗的眼光晦暗森啞,北風一起,黑袍隨風咧咧作響,有幾分來自黑暗地底的荒涼幽暗。
段雲蘇看她變得花白的頭髮,想起當初那一頭黑絲,輕嘆道:「記得婆婆當初說去了結恩怨,如今情形,婆婆是解了心事?」
老嫗幾不可見的點點頭:「都過去了,你說婆婆是不是怪人,一邊親手毀掉尚存世間的蠱術,一邊又希望這一身的本事有個傳承。」
她伸出瘦的只剩骨頭的手,輕輕放在段雲蘇肚皮上,黑而長的指甲襯著淺色衣裳,份外打眼:「可惜丫頭的孩子太小,老身等不到那時候了。」
小寶如今還不識字,正是淘氣的時候,更別說腹中胎兒了。段雲蘇不明白婆婆為何一定要選孩子,也許這是蠱術族人不外道的另一個秘密:「水生也是王府的孩子。」
「老身看他年紀小小就懂事勤奮,水生這孩子倒也不錯。」老嫗放下手,轉身朝北,風兒一起,刮下她那連著黑袍的帽子,散落的白髮隨風亂舞,遮住她半邊臉龐:「生死有命,等婆婆去了,丫頭給我朝北立座墓碑,這一生也無憾了。」
段雲蘇聽完此話,心情愈發沉重。
轉眼胎兒四個多月了,段雲蘇不急不躁養著胎,空閑之事將醫書典著歸納總結,填進不少新的藥草藥性。中藥的方子不斷改進,段雲蘇大膽嘗試,萃取v出不少前世的藥丸,一部分送去醫學堂,一部分留在仁和堂。
段雲蘇心血來潮想出個毒藥方子,正想製作,把趙賀辰嚇得直接關上了藥房門,怎麼都不同意她碰那些東西。
期間段雲蘇進宮一趟,看段雲容身子極好,肚子也高高隆起,互相笑著說兩人孩子只相差幾月,正好有個玩伴。
這日,紫月帶來段府的消息,說秦貞已經生了,讓段雲蘇驚詫了一番。
她算了算日子,說道:「男孩女孩?不是應該還有一個月么,怎麼早產了?」
「是個女孩兒。」紫月將當時情形說了一遍:「聽說秦家不聽她勸阻,娶了霍家的小姐。秦貞好生同娘家人講明現在的情勢,只是那邊人不領情,一鬧之下把她給撞倒了,然後就早產了。」
「母子是否安康?」段雲蘇問道。
「孩子不足月有些虛弱,其他的都好。」
段雲蘇點點頭,既然生了,那二弟晚些時候應該會派人過來報喜。按著輩分一算,那小娃兒還是她的妹妹呢。段余方,真成了段府唯一的男嗣了。
「霍小姐成親之事,怎麼都沒聽到半點消息?」段雲蘇聽紫月說起這個,想到當時辰辰說過讓秦家娶霍螢的。
「霍家少主如今整日借酒消愁,壓根不願管霍螢,秦家想大辦也辦不起來。聽說秦府里因為娶親一事鬧得不可開交呢,乾脆一頂轎子將新人接進門,粗粗行禮算完事了。」紫月說起趙方時,也沒了一開始的憤怒。時間一久,許多事情可以放下,好比如今聽荷姐姐就過得很好,身子也慢慢養回來了。
借酒消愁,那又有什麼用。一府之主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霍家想有興起的那一天,真是天方夜譚。
段雲蘇聞言輕聲一笑:「這般省事,不知那霍螢是什麼反應。」
「那霍螢著實討厭,居然還有人娶她過去,真是便宜她了!」紫月一想起聽荷,就忍不住打抱不平。
「你以為嫁人了就是享福?」段雲蘇笑了:「你且等著,看著她怎麼遭罪。聽荷受得苦,她會好好的全都吃下去。」
也許還不止,新婚之夜發現新娘並非完璧之身,新郎會不會惱羞成怒?聽說秦大公子好色好賭遊手好閒,秦二公子娶了個有野心的女人,恨不得以後所有家產都歸她,秦母也不是好糊弄了,尖酸苛刻。
等霍螢曾流落風塵的消息傳開,好戲就要開鑼了。
大雪初至的那日,王府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北國饒騎將軍的夫人前來王府拜見。收到拜帖時,安親王妃還想了好一會,絞盡腦汁都想不起王府和北國的將軍有什麼交情。
待那人前來王府,困擾著的疑惑總算解開。只見那夫人身穿淺紅祥雲百花褶裙,外披一件同色大氅,手上抱著只毛茸的白兔子,精緻的琉璃垂蘇簪子,稍顯圓潤的臉微微抬起,原來是許久不見的谷秋!
「見過王妃娘娘。」谷秋笑吟吟地想眼前之人行禮。
「原來是谷秋回來了。」安親王妃看她從裡到外一身的改變,十分之意外。原本是下河村裡最平常的夫妻,轉眼變成了北國的將軍:「採蓮,還不趕緊知會世子妃一聲,雲蘇聽到這消息肯定要樂壞了。」
她左右打量這谷秋,看她身後奴僕成群,想起往事,頗有幾分閨女回娘家的感慨:「當時還是我與王爺送的嫁,轉眼就過去這麼長時日了。」
谷秋看那叫採蓮的丫頭轉身就要過去傳話,將她喊住,說道:「來時路上聽說世子妃又懷上了,下雪天路滑,不如還是谷秋過去罷?」
「使得,你倆許久未見,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安親王妃笑著讓採蓮前邊帶路,兩人直接往朝錦院走去。
王府的布置谷秋還記得,看著依舊熟悉的青石路,假山涼亭,谷秋感慨良久。自己也不曾想過,嫁了個山野村夫,沒想到還是個有身份的人。
走了一段路,眼見朝錦院就在前頭,想到能見著一直陪伴身邊的小姐,谷秋心中激動。她正想加快步子,眼前突然跑出個小娃兒,厚厚的冬衣顯得小身子圓滾的可愛。身後一個嬤嬤在身後追著,喘出的氣在空氣中變成了白霧。
「我的小祖宗喲,下雪了您走慢些。」秦娘匆忙的跑上來。
這話才剛說完呢,小寶一腳就踩到了積雪上,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個屁蹲了。谷秋正好在身邊,急忙彎腰扶住,手中的白兔從懷中滾下,一動不動趴在雪地上。
小寶沒被嚇到,反而咯咯地歡喜笑著,站穩了身子就想跑開,突然間想到娘親的教誨,糯糯地說了聲:「謝姨姨。」圓圓的身子又一晃一晃笨拙跑地向朝錦院。
谷秋驚詫不已,小娃兒的模樣,與世子的可真像:「採蓮,這是世子的孩子?長得真趣致。」
「是呢,人人都說小少爺和世子爺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採蓮見秦娘跟了過去,目光落在雪地的白兔身上,擔憂道:「將軍夫人,這兔子……沒事罷?不會是摔昏了?」
不然怎麼趴著連個動靜都沒有?
「無事,它就是懶得動。」谷秋俯身抱起,拍拍它身上雪花,又往院子走去。
朝錦院中的段雲蘇也聽到了丫環的稟告,當時她正做著針線,一聽到谷秋兩字,差點被自己的針給扎到。她放下手中物事就要出門,迎面撞上已經過來的谷秋。
「小姐。」谷秋歡喜地上前。
「谷秋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去了北國,就再也沒見面的機會了呢。」段雲蘇將她迎了進來,忙讓紫月去沏杯熱茶。
身後的丫環替谷秋解下大氅,谷秋左右看看,沒發現剛才那小娃兒的身影:「小姐,小少爺呢?方才谷秋過來的路上還見著呢。」
「在偏院里逗著阿烏呢。」段雲蘇扶著腰坐下,讓谷秋坐在她身邊,說道:「聽說你如今可是將軍夫人,這聲小姐萬萬不能再叫了。」
谷秋不在意地說道:「反正這裡也沒外人,叫您一聲小姐覺得親切,好像回到當初陪著小姐的日子,小姐不喜歡谷秋就換掉。」
「怎麼突然間從北國會來了,事先也沒給我遞個話。如今你在哪裡住著?傅陽有沒同你一起過來?」
谷秋看她關心的神情,只覺得心中暖乎乎的,就算她嫁人了,小姐也沒忘記她:「先在驛站住著,等在京中買下個院子就搬過去。傅陽還在北國,我一個人過來的。」
「好好的兩人怎麼分開了,傅陽的主意?」段雲蘇皺眉表示不解。
谷秋解釋道:「北國皇帝已逝,個個皇子爭著那位置,如今北國亂得很。傅陽怕我在那邊會被有心人利用,乾脆讓我回到熙國。以後的日子,還要小姐多加關照。」
「姬夙如今情況如何?」記得不久前姬夙曾向熙國借過兵馬,姬夙離開之時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難不倒他罷?
「其中細節我一介婦人也不太清楚,離開之時,傅陽說三皇子一切都很順利。」谷秋忍不住皺眉,如果真的那麼順當,她又怎麼還需要到熙國中來。那些煩心事還是莫要想了,此刻她應相信自己的相公的能耐。谷秋寬寬自己的心,將懷中的兔子放在桌上,說道:「小姐您看,這白兔是三皇子讓我帶過來一起避難的。」
段雲蘇一眼認出來,驚喜地戳戳它身子,果然懶得毫無反應。北國的聖兔,姬夙怎麼又送回來了,難道它的孩子已經擔了大任?
她摸摸兔兒身上皮毛:「怎麼瘦了這麼多,骨頭都摸到了。」
谷秋笑道:「一路行程顛簸,又是冬日,四處都找不到花兒,所以餓瘦了。」
段雲蘇汗顏,原來這愛吃花兒的嗜好依舊:「穗兒,你去折幾枝梅花過來,可憐的兔兒,你兒子整日吃喝圓胖胖,你怎麼就成了這樣。」
穗兒也下去了,紫月沏茶還未回來,谷秋看著屋裡剩下的丫頭,感嘆道:「谷秋離開小姐,沒想到王府變了這麼多,之前認識的丫環,就剩下個紫月。」
段雲蘇淡淡一笑:「離開下河村后,發生了許多事情。回京之後我曾去找過你的娘親,不過卻找不到了。」
「謝小姐還記掛著谷秋的事兒。」谷秋神色有些落寞,很快就恢復過來,說道:「娘親已經過世了,是谷秋不孝,都沒能好好孝順她老人家。」
見段雲蘇眼中帶著憐惜,谷秋抿嘴道:「生老病死,谷秋已經看開了,好好的過日子,娘親在天上也安心。」
兩人許久不見,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谷秋如今的身份不比其他,聽聞谷秋一個人回到熙國,王妃替她準備了接風宴。
段雲蘇看谷秋如今的模樣,與之前相比變了不少。谷秋性子一向穩重,如今說話行事更加成熟,不知道的人這麼都看不出她曾經是個丫環。
段雲蘇只能暗嘆一聲,如果聽荷當初也能像谷秋一樣,是不是就不會像如今這般?
宴席中王爺問起北國如今的狀況,谷秋大致說了一下。原來傅陽也是武將之家,只是北國老皇上忌諱,所以傅家卸甲歸田不再參與朝中政事,親人先後離世,剩下傅陽一個人,就隱居到了下河村,認識了谷秋。
老皇帝死後,姬夙將傅陽歸在了自己手下,傅陽曾上過戰場,直接恢復了將軍的身份,谷秋跟著他回到北國。不知那邊出了什麼岔子,或者也單純的因為傅陽怕谷秋被暗中之人傷害,便托姬夙修書一封給安親王,希望安親王能幫顧一下。
谷秋回來之後,來王府走動的時間也多了,一來京城原本就沒她認識的人;而來在王府,谷秋總覺得安心,換句越矩的話來說,就像回到娘家一般,輕鬆自在。
這日,雪一停,谷秋就帶著丫環過來了,她極其稀罕段雲蘇肚子里的兩個孩子,過來同段雲蘇一起做著針線說著話。
兩人說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聊到了聽荷,才知道她經歷了那樣的事兒,谷秋也是一陣唏噓。
「聽荷她太善良了,性子也軟,離開了也不算是壞事,只是可憐了那個孩子。」谷秋一邊納著小鞋底,一邊說道。
當初得知傅陽是一國將軍,自己也曾踟躇,也想著自己是不是配不起她。她的情況與聽荷的相似,但結果卻是大相徑庭。
谷秋頓住手中針線,輕嘆一聲。妄自菲薄最要不得,北國開國皇帝還是個乞丐呢,她一個丫環又怎麼當不得將軍夫人。聽荷那個傻丫頭,男人就是要狠狠調教,不會調教的,那就擦亮了眼找個憨實的一心一意不會辜負她的。
「谷秋在北國學了不少那邊的點心,不如我做些給世子妃嘗嘗?」谷秋將東西放回針線籃子,段雲蘇來不及說不必麻煩,她已經轉身出門了。
王府的大門前,這些日子一直有個人在前面晃蕩,守門的小廝認識那人知道不能怠慢,迎上去說要先給主子稟告一聲。沒想到那人揮揮手說不進去,可是看他那眼光明明想進王府的。小廝撓頭表示如今的人心思越來越難琢磨,他這個當小廝的真是越來越不容易。
這幾天下來,那人都會過來看看,有時獃獃的站上一整天就離開了,把那小廝弄得莫名其妙,後來乾脆當作沒看見。
直到今日世子爺從外邊回來,剛好碰見了這個人。
「霍公子,在門外作甚,要進去?」趙賀辰一襲紫衣正冠朝服,應該是剛從宮中回來。
「見過世子。」趙方抬頭看天,見時辰不早了,輕嘆一聲:「不進去了,我這就走。」
趙賀辰看向眼前之人,面容憔悴髮絲為亂,身上還有不淺的酒味,眼神早已不是當初的清亮,帶著些許的頹廢。趙賀辰清楚這人因何成了這樣,沒想到他居然被情愛折磨曾如今如今樣子:「陪本世子去喝喝酒,瞧你這都成了什麼樣子。」
兩人來了醉香樓,趙賀辰直接讓小二上了最烈的燒刀子,看他不要命似地往肚裡灌著也不阻止,拿起酒杯輕呷了一口。果真夠烈,回去雲蘇肯定又嫌棄他滿身酒味了。趙賀辰想著想著,直接放下了酒杯,看眼前之人灌酒。
「皇上今日問本世子,為何你這些時日都不進宮。」趙賀辰不想喝酒了,直接點起了菜,看著水晶肘子幾個字,想起了娘子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可愛模樣。
他甩甩頭,自己這是中了娘子的毒,時不時地想起,他還是趕緊辦完正事歸家去罷。
「告假了,皇上也知道的。」趙方擺擺手,又給自己滿上一杯,一飲而盡。
「如今知道難受了?你不是在意你那妹妹么?娘子沒有了,現在才知道重要,霍螢什麼狀況也不管了?」趙賀辰挑眉看向眼前之人。
趙方聽聞霍螢二字,整張臉板了起來。想起當日在倚醉樓,自己闖進去時見到的,居然是她正自甘墮落伺候討好著一富商,回來還解釋不過是想脫離苦海!他將杯子一砸砸在桌上,直接拿起酒壺:「若當初能看清她的性子,我怎麼都不會將她放在府上。原本念著小叔的情分,可她還敢拿這個同我說話!像我活該欠她似的!人也嫁了,以後過成什麼樣,自己看著辦!」
趙賀辰對他這說法不意外:「趙方啊趙方,在王府的日子,我瞧你最機智,可沒想到你是個怯弱之人,連這一點事都處理不好。」
「你說什麼?」酒勁一上,趙方的臉變得通紅,抓著酒壺猛地站了起來,吼道:「我才不是!我只是心裡難受,你別同我說這些!」
「怕了?怕面對你的無用和軟弱?」趙賀辰沒打算放過他:「就你這要死不活的樣子,還想撐起霍府?別出來笑話人。」
趙方突然頹廢地跌坐在椅上,仰頭就灌了一壺酒:「又是霍府,少爺,我寧願真是你身邊的小廝,就全沒這些事。」
「那你就將霍家放下。」
趙方苦笑的搖搖頭:「知道了怎麼還能放下,要是你發現自己的身份遠不止於此,你願意放下?」
「有何不可。」趙賀辰的眼光突地一暗,低沉道:「蘇蘇不想要的,我全都願意捨棄。」
「那是因為你沒有,你說父親在天上看著,會不會恨我的無用。」趙方倒著酒壺,只餘下幾滴酒水,大聲喊道:「小二的,給我上酒!」
小二進來包間,兩人都默不作聲地等著,直到那酒重新送進來。
菜也上了,趙方連看都不看半眼,有酒就足矣。趙賀辰不知他的酒已經喝了多少天,見到這樣的他,心中沒有憐憫,也沒有嗤笑嘲諷,獨自品嘗菜色。
身邊那人不要命似的喝酒,趙賀辰點了最烈的,就是想讓他醉個痛快:「喝完好給我清醒清醒,後悔也沒用,就算勉強也走不回以前。」
那人動作一頓,眼中露出深深沉痛。趙賀辰看他一眼,淡聲道:「既然非她不可,那就該一心一意相待,其他的女人與你何干,白白傷了心愛之人的心。」
「世子就世子妃一人,私底下多少人說世子妃是妒婦,你就能容忍別人這般說你女人?」趙方嗤嗤笑了,也不知是不是要醉了。
「說這話的都是長舌婦,妒忌別人日子好過。本世子偏喜歡寵著一人,與他們外人何干!」趙賀辰見趙方還這麼說話,心知他的結還沒擼順。沒想到這麼久了,他還沒看清原委:「你這些都是借口,找借口的都是懦夫!」
趙方紅了眼,接著酒勁一聲吼:「我才不是懦夫!」
趙賀辰知道自己的話從頭到尾都白說了,他直接站起身來,一拳勾在他臉上,也不像方才那麼好說話了:「不是你就證明給我看!一個大男人半死不活的也不嫌丟臉!若不是跟你還有一絲情分,我管你死活!」
趙方捂著臉怒目相瞪。
不瞪還好,這一瞪,趙賀辰的火氣真的上來了,上前一揪他衣領甩在牆角上,見他掙扎著起來,又是一勾拳。
「就你這樣的人,在雲蘇眼裡就是一個渣!渣是什麼懂不懂?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護不了,還喝酒消愁?我看你活該醉死在大街上!」
趙賀辰轉身,將桌上酒壺扔在他身上:「繼續喝,死了還不用礙別人的眼,聽荷也全都解脫了!」
地上的趙方緩緩地拿起酒壺,想起自己所做之事,眼中隱約起了淚,猛地將酒壺在地上一砸,碎片彈回擦過他的臉,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只聽他聲音痛楚,帶著沙啞隱忍的哭意:「是我活該受罪,是我對不起聽荷……」
此時再好的酒菜也沒了胃口,趙賀辰冷聲道:「道歉有何用,皇上欲派兵出征豫國,你帶著你的霍家軍,給我滾過去!沒有人在同情你!」
趙方緩緩地抬起了頭,突然間嗤嗤笑了,狠狠地忍住心傷淚,從剛才的激動中緩和過來,顫音說道:「沒想到世子還願意提點我這窩囊廢。」
趙賀辰淡淡地看他慢慢站起來,當初的自己痴傻,他還記得那些人明裡暗裡的嘲諷,趙方對他最好,沒有半分的鄙夷。當時痴傻的他就想著,以後要給趙方好吃好住的。沒想到後來歷經種種,他什麼都有了,卻因女人變得一塌糊塗。
「這一去多則五年少則三年,你想好了,也許最後的下場,便是馬革裹屍還。」趙賀辰說道。
趙方的身子一頓,苦笑道:「戰死沙場,是霍家人的榮譽。」
他拖著步子往門外走了兩步,堪堪穩住身子低聲說道:「你說等我回來,她還在不在……」
趙賀辰瞥了他一眼:「聽荷當然在,也許尋著如意郎,過著輕省自在的日子;而你,孤身一人,生死未知。」
「世子爺,都不跟我說些吉利話。」趙方扯嘴一笑,轉身出來門。
只是他心裡也明白,趙賀辰的話最真實不過,也許有一天他死在疆場,但聽荷依舊好好的過著,這樣……也挺好……
王府的廚房這幾個月特別忙碌,光從熙國東南西北請來的廚子就站了個滿檔,連灶頭都差點不夠用了。
原本只是說讓聽荷暫時替代了之前廚房管事的活兒,見她不願意換差事,王妃乾脆順著她的心意將原本的管事調去睦清院打理小廚房。
聽荷此刻的注意力正被廚房外的阿烏吸引過去,聽世子妃說,這狼最愛廚房裡的活雞,今日的雞明明都宰了,怎麼還在這邊溜達?
「聽荷姐姐,你給外邊的人結錢了沒有?」紫月將廚房剛弄好的燕窩端起,側首問向聽荷。
「紫月,你也不用每次過來提醒我。」聽荷有些無奈,每次到了給元大郎算銀子的日子,紫月肯定會出現在廚房裡,不見她出去就不走了,沒轍的是世子妃還默許了她這做法:「紫月,結錢不是帳房那邊的事兒么,怎麼要廚房管事去做?」
紫月眼珠子一轉,裝作萬分驚訝地說道:「原來聽荷姐姐不知道呀,王府里的下人是帳房那邊發月錢,可是外面的就不一樣了,歸哪個地方就是哪個管事打理。」
聽荷還真沒聽說過這規矩:「就不怕管事剋扣了?」
「誰敢在王妃眼皮底下做手腳?要是被人偷偷告知主子,一查,直接趕出府去。」紫月朝外努一嘴:「聽荷姐姐別想轉移話題,趕緊去結賬。」
「心兒,你將銀子給外邊的人送去。」聽荷隨手招來燒火的小丫環。
小丫環看看聽荷,又看看紫月,被她眼珠子一瞪,急忙縮了回去:「聽荷姐姐對不起了,這火要看緊,上面在給小少爺蒸蛋呢。」
聽荷沒法,眼一瞥就看見紫月在偷笑,無奈跨步出門。
紫月一見,總算肯將燕窩端出廚房。她往後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見聽荷真的過去了,方拐彎回朝錦院。
守著後門的婆子見聽荷過來,連忙起身見禮。她們不過都是些粗使的老婆子,哪裡敢拿大。再說了,聽荷如今雖說乾的是下人的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主子對她不一樣呢。
「聽荷姑娘來了?」一婆子笑著上前討好。
聽荷點點頭,有些無奈說道:「不要叫什麼姑娘了,我如今也不是什麼黃花閨女。」
府中的人不少都知道她的經歷,沒得人白眼已經很好了,這姑娘的稱呼怎麼都用不到她身上。
後門正開著,翹首以盼的元大郎一見聽荷的身影,興奮的撓撓腦袋,挑著擔子不知改進該退。王府規矩多,元大郎怕自己出格的動作會惹王府的人不喜,任那門檻就在眼前,也不敢直接踏進去。
聽荷垂眼走到前邊,撇了他身上一身破舊棉衣,將銀子全遞過去。
元大郎伸出被北風颳得通紅的手,掂量了一下分量,愣愣說道:「那個……聽荷姑娘,不用這麼多銀子罷?」
「如今天冷,外邊的瓜果野貨都漲價了,這是你該得的。」聽荷說完就往回走:「回去罷,雪天莫要著涼。」
「噯……」元大郎來不及說話就看見後門被關上,懊惱地撓撓腦袋。寒風一吹,他裹緊了身上衣裳,嘿嘿的一聲傻笑。能見到就好,過幾日他再過來。
門裡,聽荷哈哈氣搓搓手,轉身差點撞上後面的人。原本以為是守門的婆子,待回頭一看,原來是谷秋!
「谷秋姐姐,你怎麼在這裡?」聽荷驚奇地將她打量。
「隨意走走,碰到紫月說你在這裡,便過來了。」谷秋伸著脖子往後門看看:「方才那人是誰啊,怎麼從沒見過。」
「給王府送菜的,剛給他結好賬。」聽荷淡淡地說著,將剛過來的谷秋往回帶,說道:「好久沒看見谷秋姐姐了,您不是在陪世子妃說話么?」
谷秋笑笑,說道:「要去給世子妃做些北國的點心,路上遇見紫月,說你在這裡,所以過來看看。」
「我也還要回廚房去,谷秋姐姐何必多走一趟。」
谷秋心裡打的主意有怎麼會說出來,她都聽紫月說了,特意過來看看那人長什麼模樣。只是方才瞧見了,聽荷剛才的樣子,應該對那人沒多少意思罷?
不過也是呢,剛經歷了這一遭,怎麼可能轉眼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和別人好。
「原本還擔心你呢,現在看來你過得也還好。」谷秋記得當初的聽荷是一張討喜的小圓臉,如今瘦的下巴都尖了。
「看不開還能怎樣,日子總要過下去。」聽荷扯嘴一笑,將話題轉到了谷秋身上:「谷秋姐姐不如同我說說北國的風光,我怕這一輩子都沒法見到呢。」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回走,到了廚房才將話歇下。
此刻的睦清院里,段雲蘇掰著手指算日子,等到明年三四月,春暖花開之時,肚裡的小傢伙就要出來了。
她慢慢走到藏書的書架前,將婆婆當初送給她的蠱書翻找出來,摩挲著上邊微卷泛黃的頁腳,將穗兒喚進來,說道:「水生少爺差不多練武回來,你將書交給他,讓他得空再慢慢看,別累到自己。」
「是,世子妃。」
穗兒抱起書轉身往外走,一下子撞上了迎面過來的紫月。紫月戳戳她腦袋:「怎麼不看路,匆匆忙忙的。」
穗兒揉揉額頭,明明是紫月姐姐你走得太快,不能怪她的說。
「世子妃,忍冬過來了呢,在花廳候著。」
忍冬過來,那應該是仁和堂那邊的事情了。段雲蘇聞言直接去了花廳,見到忍冬端著杯茶正凝眉思索,見她進來,急忙將茶盞一放:「見過東家娘子。」
「今日過來,可是仁和堂那邊出了什麼事?」
「這倒不是。」忍冬說道:「東家娘子不久前送去的仁和堂的藥丸已經被搶售一空,忍冬今日過來是想問問,那些葯是否再做些,還是等過幾月再做來賣?」
「簡單些的你與甘藍都會,都是尋常的葯,病人用著方便,就再做一些罷。」
忍冬聞言鬆了一口氣,先前甘藍說了,物以稀為貴,沒準東家娘子想著抬了價錢,等以後賺得更多。他就想,那簡單實用的藥丸,不能給平常人家用上,真是可惜了。
他從懷中掏出三藥瓶,說道:「東家娘子您看看,這是我與甘藍,還有醫學堂的朱御醫按你方子調製的,不知是否能行?」
段雲蘇接過來各倒出一顆葯,忍冬和朱御醫的色澤相似,而甘藍的就稍顯暗淡了:「你看看,甘藍的是何問題。」
忍冬疑惑地伸手,棕色的丸子在他手心滾動了一下。他輕扣下藥丸一邊搓了搓,說道:「藥丸質地稍顯粗糙,應該是甘藍研磨時大意了。」
「是的,甘藍管理仁和堂是一把手,帳也算的精細,以後這事就讓他多上心。至於製藥,稍微欠缺了些天賦。」
忍冬應是,不是他自誇,當初甘藍與他一同留在仁和堂,他們兩人潛心學習,如今更有東家娘子指點。甘藍真正掌握的確實少些,打理起仁和堂來卻是一把手。
又見段雲蘇將剩餘兩顆藥丸輕嗅了下:「你這瓶,大戟的量不夠,朱御醫這份做得極好,開藥時可以直接用了。」
「謝東家娘子指點,還有一事……」忍冬猶豫了一下,說道:「聽說仁和堂要歸屬進醫學堂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段雲蘇動作微頓:「誰傳出的話?」
「前幾日來仁和堂例行坐診的御醫說的。」他還記得那御醫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著實把他給惹惱了,若不是看在他是御醫的份上,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將那人給扔出門去!
段雲蘇看他忿忿然的表情,大致猜到原委,說道:「再遇見這樣的人,你就同他說,皇上最厭噁心高氣傲之人。這消息連我們這當事人都不知曉,他倒清楚了?」
無論作甚,總會遇見那麼幾個糟心的,段雲蘇也不將這些人放心上:「醫學堂是教書育人之地,說白些就是個塾堂,仁和堂行醫濟世的葯館,怎麼都弄不到一塊去。你與甘藍安心呆在葯堂里,東家不會將你們的生路斷了。」
有了段雲蘇的說法,忍冬稍微安下心來,對自己的忍不住氣也有些羞愧,便起身行禮道:「如此忍冬便先行告退了,那邊還有許多事情,不打擾東家娘子養胎。」
「紫月,送送忍冬。」
「是,世子妃。」
兩人出去之後,段雲蘇出了廳望向天際。先前飄飄揚揚下了幾場雪,雪花不大,薄薄的積下一層,很快就消融了。原本以為近些時日都會放晴,天邊又突然暗沉了下來,灰灰的天際如壓鉛一般,這一輪的雪應該不小了。
果然,不久之後,雪再一次落下,足足下了三天,依舊沒停下來。
院外的雪越積越厚,推開窗就看見枝椏上覆滿冰雪,不遠處的屋頂早已瞧不見半片房瓦,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小寶對這個雪花覆蓋的世界很稀奇,幾次都想偷偷地溜出去玩雪,每次跑到半路都被秦娘給抱了回來。
阿烏厚厚的皮毛倒不懼寒,在雪地上輕鬆漫步四處嗅嗅,雪花落在它背上,雪地上留下一行狼爪印子,很快又被新下的雪蓋住。
屋裡放了暖爐,段雲蘇懶洋洋地坐在桌前,撫摸著桌上的白兔。
昨日谷秋過來一趟,將小黑的娘親留在了王府。聽谷秋說,這兔子還是姬夙親自交代隨她一起帶到熙國,別讓有心人有機可乘。段雲蘇摸著潔白的兔毛,不知聖兔在北國這場王位爭奪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以至於姬夙這般緊張。
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當初五隻幼崽,小黑留在王府,送去太子的那隻已經去世,剩下三隻被姬夙帶回北國,怎麼不見他將那幾隻送回來?
段雲蘇搖搖頭,果然,姬夙的做法總是讓人猜測不透。
娘親回來了,小黑似乎很開心,平日愛趴在母兔身上睡覺。段雲蘇怕母兔被它圓潤的身子壓得難受,每每見著都忍不住伸手將它抱下來。
此刻外邊晃蕩回來的小黑,帶著滿身雪花一蹦蹦上桌子,小爪子往母兔身上抓抓撓撓,見母兔不給它反應,小腦袋直接往它身上拱。
母兔懶洋洋的抬爪,一爪子拍在小黑額前,三兩下將那撮黑毛抓亂,懶散地一眯眼,不管小黑的其他動作。
「世子妃,您說連動一動都嫌累的懶兔子,怎麼會生下這麼好動的小黑?」穗兒問道。
段雲蘇煞有其事地想了想:「也許是……物極必反?」
穗兒恍然大悟,段雲蘇笑盈盈地往椅背上一靠,真是個呆丫頭,還真相信?依她看,要不是奇怪的東西,怎麼能當得起聖兔的稱號。
一個月之後,京城四處盛傳著一個消息,皇帝派兵出征豫國,討回被占疆土!
就算是寒冷的冬日,大街上全都站滿了人,為的就是一睹出征軍隊的英姿。先行兵馬在宮中點將,東街是出城門的必經之路,酒樓食肆的高樓一下子滿了人,遠遠地看著行軍過來的隊伍。
這樣的場景段雲蘇去不得的,擁擠的人群,推推嚷嚷容易受傷。
趙賀辰一早進宮為將士送行,事情一完,想都不想直接策馬歸家陪著娘子,一進門正好見她支著腦袋若有所思。
「娘子想什麼這麼入迷?」趙賀辰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被桌面上的一本醫術吸引,笑道:「娘子整日說的胎教,念的是醫書?」
段雲蘇睨了他一眼:「不然還想我去念閨學、女訓?」
「書房裡藏著不少詩書,之前你不是最愛看熙國的史書么,那也正好。」
「我才不要。」段雲蘇一癟嘴:「愛念你來念,多枯燥的東西。」
「好,全憑娘子喜歡。」趙賀辰自知此時應該順著她,不然惹惱了想哄回來就難了:「那娘子方才蹙眉想的是什麼,不如說與夫聽聽?」
段雲蘇聞言說道:「你說皇上怎麼想的,大雪天的兵馬出征,行軍豈不是艱難。」
「揣度君心可不好。」
段雲蘇斜睨著他:「我看還有你的主意,什麼揣度,是個人都會奇怪。」
「有甚奇怪,這些事想來也無用,倒有一事娘子應該會更在意。」趙賀辰眼中流光閃爍,輕吻她指尖,沉聲道:「趙方也去了,領著霍家的舊部。」
段雲蘇微微驚詫,坐直了身子,后又嗤笑了一聲:「他連個後院都管不好,還懂得帶兵遣將?」
趙賀辰早就聊到娘子會這般說,因聽荷一事,娘子都趙方意見頗多,再也不是當初那般,看好那個叫趙方的小廝,讓痴傻的他跟著趙方身邊不要被欺負:「這一去生死難料,我知道娘子對趙方無感,但他當初對痴傻的我精心照料,這份情義總得要還。」
「讓他出征,是你的主意?」
趙賀辰點頭:「疆場廝殺,看透了生死,也許他會明白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是多麼的可悲。」
段雲蘇有些惱:「你想還他情義我明白,但他不是最在意霍府么,如今說走就走!」
「我知道娘子你為聽荷打抱不平,可是你想想,說句不好聽的,戰場危機四伏,一不小心就命喪黃泉,再追究這些又有何用?」
段雲蘇沉默,她是旁觀者,又有什麼資格去說別人。也許真如辰辰所說,凄涼孤苦命喪疆場,霍府的根也徹底斷了,這是上天最大的懲罰。
也許想的好一點,三五年後趙方還能歸來,可那時候沒準也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
兩人止住了這個話題,心不在焉地逗弄著小黑和母兔。
快到午膳時間,廚房裡忙得個熱火朝天,北風自門中穿進,聽荷打了個冷顫,看來真如小姐所說,她這身子,看著是好了不少,其實卻是虧空得厲害還需要繼續養著。
原本出門給世子妃買蜜餞的紫月折返到廚房,一手拎著紙包,應該是剛買回來的東西,另一手拿著的,卻是一封信。
她微沉的臉色,經過的小丫環一見就知她心情不好,低聲行禮不敢多說半句。紫月來到聽荷跟前,正好看見她緊了緊身上衣裳,眉頭皺得更緊:「如今天寒,聽荷姐姐也不多穿一件。廚房的事情也不必事事過問,你還是趕緊回屋裡取取暖。」
「無礙,都要忙完了,下去聽荷姐姐肯定乖乖留在房中,紫月別生氣。」聽荷捧住紫月被風颳得微紅的臉蛋,擔心道:「你這麼早過來,世子妃的午膳還沒弄好呢。」
「我是過來找你的。」紫月心中不樂意,但還是將手中信封送上:「回府時遇見了霍府的小廝,說這東西要親自交到你的手上。」
信封之上,寫著「聽荷親啟」四字。那熟悉的筆跡讓聽荷的心一顫,拿著信封僵住在那裡,眼中流露出不知名的憂傷。
「是那人給你的東西?」見聽荷心情瞬間低落,紫月不滿地一哼,都這樣了還送這東西過來,又能有什麼用。見眼前之人心傷,紫月輕聲嘆道:「聽荷姐姐還是忘不了他?」
聽荷扯嘴一笑:「等紫月你愛過,你就明白了。」
她伸手放在那火漆的封口,手指微微發顫,眼中一點一點盈起淚,狠狠地忍住心中翻騰的思緒,慢慢放下了手。
既然一切都結束了,何必再送這東西過來。就算信里全是你的道歉,如今的她也不再需要了。
自己與他,不會再有半分牽扯。
紫月看她走向前邊灶爐,微顫著將信封投入火中。紫月向前一步又生生止住,眼神也跟著複雜無比。
聽荷姐姐,是應該真的想放下了。只是她有些遺憾,聽聞那人已經出征,若是裡邊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真的要這麼錯過?
「你手上拎著的是給世子妃買的罷?還不趕緊送過去。」聽荷轉身朝她一笑。
紫月遲疑著,見她神情並無不妥,才往朝錦院走去。
回到院中,紫月將這件事同段雲蘇說了,段雲蘇也是一聲嘆息,只說既然是聽荷的選擇,她們就不要再干擾了。如果那封心中真有什麼錯過了,那也只能說兩人緣分不夠。
漫空的雪,一個多月里斷斷續續的下,天空一直陰沉著沒放晴。這日一覺醒來,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太陽。
段雲蘇穿戴好衣裳走到院中,大片的積雪尚未來得及清理乾淨。雪地之上一片混亂的兔爪印子,小黑往雪地地四處鑽著,連懶出了境界的母兔居然也出來曬太陽了。
小寶穿著厚厚的衣裳,圓滾滾的就像一個球。他笨拙地在雪地上走著,三兩步就被積雪絆倒。身後的阿烏上前咬住他衣裳將他扯上來,那模樣實在是逗趣。
「世子妃,待會雪化了更冷,小少爺這般玩耍不怕凍著?」扶著段雲蘇的紫月,一邊注意腳下不能滑倒,一邊瞅著那一邊。天啊,被一隻狼叼,小少爺你還笑得那麼開心,話說那衣裳也是上好的料子,就這麼被狼一口咬了。
「才剛出來,小寶好動,不要拘著他的性子,玩一會再抱回去。」段雲蘇看著兒子臉上純真稚嫩的笑臉,不忍心將他關在屋子裡對雪發獃。再過一兩年,王爺怕要親自教導小寶功課了。
段雲蘇站在冬日底下,微微的陽光照得身子暖洋洋,看著玩鬧的孩子和小動物,忍不住抿嘴笑著。
阿烏髮現了趴在雪地上的母兔,前前後後嗅了又嗅,伸爪扒拉了一下,居然沒有動靜。它耳朵往後微降,爪子用力就將兔子給翻了過來。母兔耷著四條腿,肚皮朝天,還是一動不動。
小黑看不過去了,敢打擾我娘親睡覺!它一躍而起往阿烏腦門上撞,阿烏反應何等敏捷,往旁邊一躲小黑就直接栽進厚厚的雪中,小腦袋都埋了進去。
小寶咯咯拍掌笑了,滿院子都是清脆的笑聲。
外邊回來的穗兒剛好見到這場面,拔蘿蔔似地將小黑拔出來,幸災樂禍地笑了好一會,終於想起正事,跑到段雲蘇身邊,說道:「世子妃,京城中的紅梅林開花了,紅艷艷的可好看了,您要不要過去賞花?」
段雲蘇有些迷惑,她來這裡這麼就都沒聽說過紅梅林,她還以為這裡的水土只適合白梅呢:「哪裡的紅梅林,怎麼之前都沒見過?」
穗兒一見她感興趣,也來勁了,歡喜解說道:「紅梅林就在東街的盡頭,數十年沒開花,沒想到今年一夜之間全都盛開了。明年都不知道還會不會開花呢,世子妃不如去看看。」
她小時候經常去紅梅林玩耍,聽老人家說那裡的紅梅被下了禁忌,所以才會數十年不開花,當時大街小巷傳得神乎其神。
「你看本世子妃這肚子,去了也不方便。」段雲蘇有些心動,但最重要的還是要顧好自己的身子。
「方才奴婢經過睦清院,聽說王妃打算去一趟呢。那地方也不遠,世子妃也不能整日悶在府里。」穗兒碎碎念著,鐵了心要將主子給說服。她聽到院門的聲響回頭一看,眼睛大亮:「世子妃,王妃過來了。」
只見安親王妃身披緋色大氅,上下裹得嚴嚴緊緊,身後跟著採蓮向這邊走來。
小寶的笑聲太醒目,一下子奪住了王妃的視線。看他玩得小臉蛋兒紅撲撲的心疼凍壞了,讓邊上候著的秦娘抱他回來。
「雲蘇呆在這裡作甚?男人們都干正事去了,娘親找你過去賞梅。」安親王妃上下打量雲蘇這身裝扮,微微點頭,給穗兒遞了個眼色道:「將暖手爐子拿出來,還有將世子爺送的貂皮大氅給你主子換上。」
她看著段雲蘇身上的這件搖搖頭,身上這件太素凈,年輕就該穿得鮮活些。
穗兒心領神會,知道世子妃這次真要出門了,歡喜地將東西找出來,小跑回來將小巧精緻的暖手爐子塞到段雲蘇手中。
「你也真是坐得住,娘親不找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出門?」
段雲蘇乾乾一笑:「娘親,雲蘇偶爾也有出門去仁和堂的。」
安親王妃見丫環給她換好將新拿來的大氅,領著她往外走:「身後跟多些丫環侍衛,如今的安親王府還沒人敢過來惹事。等你肚子再大些,真的連走路都不方便了。」
能出去看風景,段雲蘇當然是欣喜的,更何況還有紅樓的人暗地保護也不怕遇見什麼事。她看看旁邊的小寶,說道:「娘親,將小寶也一同帶過去罷?」
小寶見安親王妃這身行頭,機靈地跑到跟前一把抱住奶奶的腿,仰著小腦袋眨巴眼睛,黑黑的眼眸晶晶亮。
安親王妃差點被他可愛的小眼神俘虜,按捺住將他抱起的衝動:「小寶剛才玩了許久,再出去怕要著涼。王爺不久就回來了,見不著小寶豈不是跟我急?」
段雲蘇聞言只好交代秦娘將小寶照看好,不去也行,那邊又沒吃沒喝的,餓著她的寶貝兒怎麼辦。賞花?呃,還是等他大一些再學這風雅之事罷。
她看地上懶洋洋的母兔,讓紫月抱上一同過去。花兒么,正愁白兔兒這兩天伙食單調呢,雖說還是梅花,好歹品種不同不是?
段雲蘇微微汗顏,方才還說風雅之事,轉眼自己就帶上只兔子去啃花了,原諒她是個俗人。
東街的盡頭,其實也因為這段路程近,所以王妃才放心段雲蘇過去,懷著兩個呢,多走走對胎兒也好。
不過路途再近,轎子還是要備上的。轎里整理得乾淨柔軟,厚厚的墊褥不怕顛著,拉緊的帘子不怕寒風吹進。
轎子特意放慢速度平穩向前,段雲蘇在微晃的轎子里,瞌睡蟲才起來,轎夫就說地兒到了。
她揉揉眉,第一次覺得東街原來也不長。
紅梅一夜綻放,聽到消息過來看新鮮的人不少,段雲蘇與王妃一下轎,就有眼尖的官家夫人前來打招呼。
「安親王妃,能在這裡見到您,真是巧了。」那夫人艷麗的大氅差點晃花了段雲蘇的眼。她臉上妝容精緻,不過那細長的眉毛微挑的眼角給人一種不好相處之感。
「原來是秦夫人。」安親王妃得體地回以一笑,應道:「怎麼還在這裡站著,你一個人過來?」
「府中家眷都過來了。」秦夫人沒想到自己運氣這般好,能同安親王妃遇上。他打定主意好好說話,希望能給她留個好印象。
誰人不知皇上最敬重安親王,不討好安親王府的人,那去討好誰。
段雲蘇一聽那聲秦夫人,眼都大了。這人就是秦府的當家主母,霍螢的婆婆?
「喲,這是您兒媳婦?長得真俏,聽說懷上了,王妃您真有福氣。」
安親王妃聽這話覺得份外順耳,也就同她多寒暄了幾句:「是呢,今日特意帶她出來走走,省得悶得慌。」
「王妃您真是好興緻。」秦夫人艷羨地看了段雲蘇肚子一眼,嘆聲道:「也是,世子妃賢惠大方,王妃您自然輕省。我家那兩媳婦兒,沒一個是好的,整日只會氣我這老婆子。」
安親王妃笑了一笑,秦夫人的苛刻是出了名的,怕只有她在找兒媳婦的不自在罷:「多處處就好,秦夫人,本王妃要與雲蘇慢慢走著,你家裡女眷也該要找過來了。」
如此明顯的拒絕之意,再傻的人都知道安親王妃不願意與人同遊了,秦夫人遺憾沒能繼續跟著給自家夫君兒郎說幾句好話,也只好福身一禮先行離開。
梅香隨風而至,安親王妃領著段雲蘇往人少之處走,看點點紅梅隨風飄落在白雪地上,還有落在肩上。
段雲蘇見有花瓣粘在安親王妃髻上,伸手輕拈下來,說道:「娘親長得好看,這紅梅都愛為你襯妝容。」
「哪裡學的油嘴滑舌,都當奶奶的人了。」安親王妃嗔了她一眼,又見她隨手將花兒遞到兔子口中,樂了:「要是文人雅士見著,准說你糟蹋了這風雅之景。」
「落地上的遲早成一抹塵,不如養肥兔兒更有意義。」段雲蘇笑眯眯地說道。
「就你歪理多,走罷,那邊偏僻些人更少,賞景正好。」
兩人慢慢往裡走,段雲蘇雖是那般說著,但也沉浸在漫天的花雪之中。看枝椏上的雪堆積成白條,紅梅輕輕在枝幹綻放,白與紅躍進眼底,開闊的視野讓人心中愉悅。
當然,過來賞花的美人更加賞心悅目。段雲蘇看向左邊梅花樹后對面而站的一對男女,抿嘴輕笑。
當年紅梅林被種於此處,還修建了亭椅讓人觀賞修葺。只是也許那人也想到紅梅林從來不開。數十年的風吹雨打,亭子稍顯斑駁,依稀能辨認出工匠刻畫的紋案。
安親王妃最愛木槿,今日的紅梅她也看得津津有味。段雲蘇隨手在枝條頂端摘下一朵花兒遞到兔子口中,看它三瓣唇一下一下的蠕動,甚覺好玩。
也許只有遇見吃的懶兔子才肯動一動,它在段雲蘇纖細的指甲上左右輕嗅,找不到花兒就抖抖耳朵,抬眼定定看著段雲蘇。
她從紫月懷中將它接過來,撫摸那柔順的兔毛,看安親王妃已經走在幾丈外。段雲蘇站在梅花樹底下,說道:「本世子妃就在這裡賞景,你們派多幾人跟著王妃。」
身邊那一串侍衛,很快就分出幾人跟過去。那邊的安親王妃轉身朝她微微頷首,段雲蘇回以一笑。
段雲蘇慶幸這不是侯門夫人舉辦的賞花宴,不然琴棋書畫肯定要全上一道,那時候都不知道是賞花還是文藝比試了。
不過吟詩是才子的最愛,這不,不遠處就見一人念念有詞。段雲蘇恣意地看眾生百態,不時採下一朵花喂喂兔兒。
三五朵之後,段雲蘇怕將這美麗的樹兒給毀了,便換了個方向繼續辣手摧花。
她背過身子低頭喂兔兒,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穢罵聲,只聽見一女子的聲音尤為刺耳。
「娘親心情好才讓你來賞花,沒想到你一出來就勾三搭四,真是丟盡了秦府的臉!」
「二弟妹莫要欺負人,我與那男子半句話都沒說!」
「人都直接抱上了還說什麼說?勾欄院里出來的娼貨,還想來表忠貞!」
紫月一聽,認出是霍螢的聲音,還有一個聽稱呼應該是秦二公子的媳婦馬若蘭,人來人往的,這兩人怎麼還無顧忌地在這裡鬧起來了?她看向段雲蘇,見她臉色平淡地聽著。
霍螢流落青樓的經歷應該被秦家人知曉了,要不然也不會被人拿捏這痛楚,只聽馬若蘭罵道:「就你這賤貨還攀上了大公子,真是晦氣!還想主持中饋?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
「什麼霍家小姐,不過是霍公子的堂妹,還真當自己是霍府名正言順的千金?不過是個寄居的破落戶!」
霍螢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頓嗆,滿臉漲的通紅,好不容易等著話音縫隙頂回去:「你敢這樣說我?等我哥哥回來一定要你好看!」
「哎喲,我好怕呢。」馬若蘭小生怕怕地拍拍胸口,突然之間又換上了嘲笑的面孔:「連出征了都不來見你一面,以為你多得寵!要身份要地位要權勢,你有什麼?沒準你哥哥死在戰場,你也不過是個沒人要的!」
馬若蘭的話可謂惡毒,霍螢說她不過,撿起地上斷枝直接往她身上抽,連段雲蘇這邊都聽見咧咧聲響:「你個賤人,看我不打死你!敢罵本夫人!」
馬若蘭伸手一擋,那樹枝落在她手背上,頓時紅腫一塊。她見慢慢將視線落在她們身上的行人,直接裝作受欺辱的模樣,梨花帶淚好不可憐:「嫂子你別打我,我知錯了做錯了……」
路人霎時間將銳利的目光落在霍螢身上。
霍螢惱羞不已,狠狠地摔下枝條往前走,沒想到看見了樹后的段雲蘇。看著她身邊不少的侍衛丫環,霍螢臉色頓時一變,一會青一會白一會紅,分外精彩。
「霍小姐,都嫁人了?」段雲蘇悠悠地撫摸著兔兒。
一邊的馬若蘭見霍螢站定不走,跟著上前想將她教訓,沒想到見到了段雲蘇,眼前一亮上前討好道:「原來是安親王府的世子妃在此處,若蘭給世子妃行禮了。」
段雲蘇笑盈盈地看向眼前之人,說道:「方才似乎挺熱鬧的,你們妯娌間的感情真好。」
也不知那馬若蘭是故意的還是實誠得眼中揉不得沙子,直接一聲嗤笑:「我與她能有什麼感情,娘親說了,要休了她給大公子重新娶一門親呢。」
霍螢臉色煞白,可惡的老賊婆,原來還打著這樣的主意!
「人是你們秦家求娶的,休了不好罷?」段雲蘇看馬若蘭微變的臉色,慢條斯理道:「不過霍小姐一向賢惠,當初還想給他哥哥尋一門平妻呢。這樣大度的人,不如你秦家給大公子再娶平妻,霍小姐應該不會阻止的,是不是?」
霍螢被她那微寒的眼神和諷刺的話語狠狠一滯,白著臉大聲道:「那是因為聽荷的身份配不上我哥!」
馬若蘭早就明白段雲蘇的意思,頓時理了過來,朝那霍螢一聲冷哼道:「你又有什麼身份?水性楊花貞潔盡失之人,我回去就讓母親好好考慮!」
「你個賤人我同你拼了!」霍螢紅了眼撲向馬若蘭,不料還沒靠近,那人直接往地上一摔。霍螢還沒反應過來,腰間被人狠狠一踹,直接撞在紅梅樹上,「啊」地一聲尖叫跌落在地。
原來是秦家大公子過來了,這一腳正是他的傑作。他看都不看霍螢一眼,直接扶起馬若蘭,緊張道:「弟妹,有沒受傷?」
馬若蘭挑釁地朝霍螢一笑,搭著秦大公子的手站起來,眼中不知何時冒出淚水,柔弱道:「若蘭沒事……」
旁觀的段雲蘇看他倆秋波暗送,瞬間聞到了姦情的味道。這秦府真是精彩,怪不得秦貞恨不得離開這些人,呆在段府再也不願回去。
當人人將關注落在馬若蘭身上時,被踹到的霍螢突然間驚恐地尖叫:「血,血……相公,快來救我!」
段雲蘇側頭一看,只見雪地之上,一道鮮血自她裙底緩緩流出,嫣紅的血跡映襯在白茫的雪上,格外刺眼。
她驚慌地捂著肚子,腹中剝離之痛讓她臉色慘白眼中含淚:「孩子……我的孩子,相公,快來救救我們的孩子……」
紫月向前一步,擋住了段雲蘇的視線,穗兒默默扶著段雲蘇。她知道世子妃精通醫術,可她真的不願意世子妃去診治。
眾人以為秦大公子好歹會將人抱起去找大夫,沒想到他完全不顧旁人在場,怒聲呵罵道:「什麼我的孩子,你這淫婦,誰知道肚裡懷的是誰的種!」
新娘新婚之夜沒有落紅,讓秦大公子臉面大跌。肚裡的沒準就是野種,還想讓他去救!
越來越多的人過來圍觀,聞言齊齊一聲驚嘩,紛紛指指點點。
霍螢的唇色全無,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之人。
「秦兄,這是你家的姬妾?」秦大公子身邊的一男子低聲問著,目光上下將霍螢看了有看,赤裸裸的眼神如將她全都扒光:「長得倒不錯,孩子流了就是,別浪費了個美人兒。」
「張兄看上了?這是本公子的人,別打歪心思!」秦大公子沉聲道。
只是那張公子似乎不死心,淫穢笑道:「這身段確實不錯,秦大公子不如給兄弟我玩玩,反正都是妾。你看中的鋪面,我直接讓給你!」
秦大公子心中一動,他身邊的馬若蘭將話聽得清清楚楚,眼中精光閃過,身子一軟靠在他身上,柔弱道:「娘親已經說了要給大郎重新尋門親,這一次肯定是八抬大轎喜喜慶慶的抬進門。」
馬若蘭話中的意思,一是母親不喜霍螢遲早要趕出門,二是當初婚禮未設酒席,不少人還以為秦大公子未娶親。
秦大公子反應過來,知道姓張的有些特殊的癖好,直接大手一揮,換他看中的鋪子:「張兄喜歡就拿去,這女人賤得很,任你怎麼玩弄都行!」
張公子嘿嘿一笑:「那先放秦兄府上,過兩日小爺我親自過去……」
段雲蘇冷眼瞧著,在這些人的眼裡,妾不過是玩物。秦家的大公子絕對是個無用紈絝,淺白說了就是一渣。若是當初她穿越而來遇見的是此人,段雲蘇懷疑自己會不會直接斷了他塵根看他再怎麼風流。
紫月見秦家公子喚來小廝將人抬回去,看好戲的人也慢慢散了。安親王妃早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見雲蘇好好的,其餘的都不管,過來說道:「雲蘇累不累?娘親派人折幾根梅花枝便回去。」
「娘親喜歡就好。」段雲蘇說道。
北風一起,陣陣的紅梅雨落下,殷紅的花瓣落在那灘血跡上,空餘幾分凄涼。
段雲蘇轉過身,驚喜的看見趙賀辰迎面走來,手執數枝紅梅站定在她身前,黑亮的眸子只倒映出她的身影,一笑間如流光動人:「娘子給,辰兒要吃紅梅糕。」
段雲蘇微微一愣,反應過來為自己的失神感到羞窘懊惱,粉拳落在他胸前,嗔道:「只會吃!」
趙賀辰眼中笑意漸神,輕摟著她,伸手輕撫腹中孩兒,深情道:「不吃,那為夫陪你和孩子看盡世間美景,娘子覺得如何?」
紅梅花瓣落在這對有情人身上,紫月和穗兒默默轉身去別處等候。
負心人太多,才顯得真情尤為可貴。
一行人回到王府,段雲蘇聽身邊丫環說起才知道,原來趙賀臣剛從宮中回來就聽說她與王妃都出去賞花了,剛踏進王府的腳又收了回去,直接到紅梅林找她,沒想到見著是正好看見之前那一幕。
段雲蘇心中很感動,她比這裡的女子幸福了何止千萬倍,趙賀辰的一舉一動都牽動這她的心弦。
段雲蘇剛想同王妃分開回自己的院子,採蓮就匆匆忙忙跑過來,呼出的氣直接凍成白霧,只聽她喘氣道:「王妃,世子妃,你們可算回來了,方才宮中來人了。」
「什麼事情?」王妃問道。
「貴妃娘娘生了!」
採蓮的一句話直接驚住了段雲蘇,只見她腆著肚子上前一步著急問道:「不是還有十多天才要生的么?孩子生出來了沒有?」
「奴婢也不清楚,太監傳話的時候說貴妃娘娘正生著呢。」
「娘親,雲蘇想進宮看看。」段雲蘇擔憂地看向安親王妃,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一趟,她真的不放心。
安親王妃知道她與段雲容的感情好,正想點頭應下,被一臉著急的採蓮先說了:「世子妃,那小太監說了,皇上交代過世子妃您不必親自跑這一趟,御醫和穩婆都說貴妃娘娘胎位極正,身子也好,孩子定能平安出來。」
皇上極看重這個孩子,應該不會疏忽大意,宮中接生的穩婆,肯定也是極好的。段雲蘇遲疑地收回腳,皺著眉還是有些不放心:「就怕有個萬一,所以我才這般著急。在紅梅林耗掉的時辰也不少了,不知孩子出來沒?」
「一有消息,皇上會傳到王府來的,雲蘇你先回房歇息,不要累壞身子。」安親王妃勸道。
段雲蘇只好點點頭,生完孩子都累的虛脫了,就算她過去也同她說不來兩句話,不如先等著消息。
她回到院中,遣了紫月出去等消息,自己時不時地翹首望向宮中方向。腹中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緊張,不知是伸手還是在蹬腳,動了一下又一下。段雲蘇安撫地摸了幾下,小傢伙似乎感應到似的,慢慢的安靜下來。
一直到戌時末,天黑下來四周院子都點起了燈,終於見到宮中太監過來報喜,母子平安。
段雲蘇松下繃住的神經,卻又為「母子」二字有些憂心。罷了,明日不管如何都要進宮一趟,她與三妹也有一段時間未見了。
皇上喜獲麟兒,龍心大悅,接連三日早朝都取消了。民間將小皇子的出生同那突然綻放的紅梅聯繫在了一起。都說此為天降祥瑞,那漫天的紅梅,正是天上神仙給小皇子的慶賀。
段雲蘇聽聞此言揉揉眉心,不知是哪個閑得慌的扯出這個話題。天降祥瑞?段雲容曾同她說過,寧願帶著孩子安穩度日,靜靜陪在心愛之人身邊。如今這麼大的名頭蓋下來,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等她與趙賀辰進到宮中,劉公公親自過來迎接,將兩人引進到宮殿之內。
兩人邁步進去,見趙桓正笨拙地抱著小孩,滿臉喜意,不是的逗弄一下睡著的小娃兒。
「見過皇上。」兩人行禮。
「趕緊起來,又無外人,行什麼禮。」趙桓眼睛看了他們一眼,視線又回到了孩子身上,突然間感慨道:「怪不得辰弟整日說要早早回府陪孩子,如今我才算明白。」
「皇上明白就好。」趙賀辰笑了:「既然皇上深有體會,不如批了微臣的假,讓微臣回府陪著娘子。」
趙桓看向段雲蘇的肚子,算了算時間,直接否決掉:「不許,弟妹還未生呢,過一兩個月再說罷。」
「小皇子取名了沒有?」段雲蘇上前看了一眼,小娃兒正閉著眼睛靜靜睡著,剛出世不久的孩子,還看不出像誰。
「未曾,大名不急,乳名打算讓容兒取。」趙桓的聲音都放柔了,全是初為人父的歡喜,說道:「弟妹不如先去同容兒說說話?」
段雲蘇點點頭,身邊有個宮女過來將她帶了進去。
段雲容包了頭髮躺在床榻上,聽到聲響側頭一看,驚喜地半坐起身子:「大姐姐來了。」
段雲蘇輕笑地點點頭,坐在床沿上,說道:「日子過得真是快呢,轉眼妹妹也當娘了。」
「姐姐見過孩子沒?」
段雲蘇笑道:「見過了,皇上正當寶似的抱在懷裡呢。三妹身子可還好?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容兒一切都好。」段雲容的眉宇間多了分柔情,想到懷胎十月孩子總算平安生下,所以遭過的罪都算不得什麼了:「懷孕時不少人說看孕像應該是個小公主呢,沒想到是個男娃。」
如果無心爭鬥,生了個皇子以後是非更多。段雲蘇明白其中的道理,說道:「皇上明白妹妹心意的,你先養好身子,其他的事先不要多想。」
「也是。」段雲容莞爾一笑:「想太多也無用,不是還有姐姐幫襯么。」
「你呀,還學會賴著大姐了。二弟在府上也應該樂壞了,不如尋個機會讓他過來瞧瞧?」
「容兒也是這麼想,還有姨娘,從沒進過宮呢,我也想讓她進來看看。」
段雲容的眼中全是幸福滿足,看著那樣柔和的眼神,段雲蘇實在是不願意想起另外一件事。
當時趙桓說過,孩子一天不生下來,這後宮一天就空著。如今情況,原本這個獨屬段雲容的男人,也要被現實給搶走了?
奶娘早就備好了,段雲容身邊伺候的人也從內務府撥了不少過來,段雲蘇見她一切安好,親自把過她的脈,仔細叮囑一番,不舍地被趙賀辰拉走了。
新添的小生命給人希冀,段雲蘇越來越期待能和腹中孩子見面,她的月份不小,也不用等多久了。
胎兒不斷長大,段雲蘇的雙腿開始浮腫,平躺是肚子壓得難受,只能小心地側卧。夜裡有時睡得不踏實,腫起來的腿腳疼痛難受,趙賀辰每每心疼起來幫她揉著,時間一長連他都休息不好,眼底都帶上了青影,讓段雲蘇心疼不已。
之前小巧的繡花鞋也穿不進了,換上紫月納好的棉鞋,這一胎真是把她折騰的夠苦。
怕孩子太大不好生產,段雲蘇胃口再好,到了這個時候不敢隨意多吃。
最傷心的是小寶,最愛的娘親已經好久沒抱他了,睡覺也不能在一塊。白日里他粘著段雲蘇,小手驚奇地摸著娘親越來越大的肚子。
「娘親,妹妹好懶,整天在娘親肚子里睡覺,不陪小寶玩兒。」小寶嘟著粉嫩嫩的小嘴巴埋怨道。
段雲蘇拉著他親了一下,柔聲道:「弟弟妹妹要再長大些才能出來呢,小寶是哥哥,以後要疼弟弟妹妹知道不?」
「那妹妹出來了娘親就能抱小寶了嗎?」小寶烏黑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當然了,娘親抱不了小寶也很傷心呢。」段雲蘇揉揉他腦袋,見他兩次說話都是喊著妹妹,便問道:「小寶想要妹妹?」
小寶被問得好掙紮好猶豫,學著大人皺起了小小的眉頭,煞有其事說道:「谷秋姨姨說小妹妹漂漂亮亮最可愛。」
「弟弟也可以是漂漂亮亮的。」段雲蘇誘哄道。
果然,小寶又糾結起來了。
穗兒從門外進來,身後的小黑尋著機會直接溜進來,跑去暖爐里卧下打瞌睡。穗兒看它一眼,吱呀一聲微微掩上門,進裡屋稟告道:「世子妃,廳中放了好些禮,聽說是姬公子送過來給小少爺的。」
段雲蘇坐直了身子,說道:「北國那邊來人了?」
「是的,還有傅夫人也剛好來府了,那禮聽說全是北國那邊的東西呢,世子妃要不要去看看?」
「自然要去看看。」段雲蘇扶著腰慢慢站起來,牽著小寶往花廳那邊走去。
谷秋今日正好過來看望段雲蘇,原本就往朝錦院這邊走著,兩人路上遇見了,直接到花廳那邊去。
姬夙那般忙,平常白日的居然還想到送小寶東西。段雲蘇對他送的東西很好奇,不會又是什麼奇怪的玩意兒罷?
這一次段雲蘇是多想了,姬夙此次送來的禮再正常不過,除去給王爺王妃和她與趙賀辰幾人的禮,剩下的全是逗小孩子的一些玩具,還有幾匹精緻的布料,聽說谷秋說那是北國的千金難求的珍品,料子柔軟舒適,最適合小孩子嬌嫩的皮膚。
不過……段雲蘇看這那紅彤彤的布匹,嘴角忍不住一抽。這個姬夙,難道還想將她的娃裝扮成他那滿身紅的模樣?
「世子妃你瞧瞧,這些應該都是給您腹中孩子的罷?真是精緻。」谷秋拿起一個小搖鈴,上邊刻著寓義平安如意的花紋,輕輕一晃聲音清脆悅耳。
小寶抓著一個九連環扣在撥弄,段雲蘇仔細一看,原來是上好的和田玉製成的。她暗道一聲奢侈,她大致看過那些禮,在廳中雕花椅中坐下,說道:「谷秋喜歡?說起來我一直好奇著呢,你和傅陽,怎麼還沒懷上孩子?」
谷秋沒想到話題瞬間到了自己身上,微微一愣,笑道:「我和傅陽的意思,是想等一切安定下來再要孩子,不過別的人都說我年紀大了,到時候生產怕不容易。」
「谷秋你的年紀懷小孩正合適呢。」段雲蘇抿嘴輕笑,二十來歲的身子,雖然別人眼裡成了老姑娘,但生育的條件已發育的極好:「等到那時候傅陽怕也有功名在身了,谷秋可曾擔心過他會負了你?」
這樣的話說起來真的不吉利,但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可悲的安慰自己不去想這一切。
谷秋不在意的一笑:「能不想么,原本以為他只是個山野村夫,轉眼變成了北國的將軍。谷秋當初就沒想到要嫁人,若不是當時選秀一事鬧的,現在我沒準還陪在您身邊做事呢。」
段雲蘇想起往事也是笑了笑,說道「沒準這就是緣分,月老給你牽了道紅線,你想跑也跑不了。」
「我也從不多想,反正我如今了無牽挂。若那人有了功名就負了我,那我直接求得一紙修書回來熙國,誰也不礙著誰。」
段雲蘇看見了她眼中的堅定,她一直知道谷秋的性子穩重,沒想到對於感情也這麼倔強。拿得起放得下,日子才能過得輕鬆。
兩人一同坐著,看小寶懊惱的將九連環扣拚命亂扯。阿烏也進來端坐在小寶身邊,警惕地盯著不算熟識的谷秋。
段雲蘇想起了一事,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問道:「谷秋,你在北國也呆了許久,有沒見過姬夙與傾兒公主有往來?」
谷秋凝眉想了一會,說道:「記得四國盛宴之時,天顯國不是想讓傾兒公主和親的么?後來我也看見了,傾兒曾被送到北國去,不過三皇子似乎對她沒什麼意思。」
「後來呢?」
「哪還有什麼後來,傾兒公主從驛站里逃跑了,天顯國的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呢。」
段雲蘇聞言瞪直了眼,傾兒公主的性子還是沒變,上一次在熙國跑了,這次在北國也跑了,天顯國的皇帝不知有沒有惱羞成怒,那麼多的侍衛連小小一女子都看不住。
之前在熙國之時,依照姬夙的性子,對傾兒公主夠容忍的了,她還以為能發展出點什麼來呢。
見段雲蘇貌似一副遺憾的模樣,谷秋又說:「依我看三皇子應該還沒有娶親的意思,北國美人不少,也沒見他有多看一眼的。」
感情之事強求不來,段雲蘇聳聳肩,姬夙那性子,傾兒公主也不一定能制住他,沒準哪天就出現一人將那妖孽給馴服了。她笑吟吟地看向谷秋,說道:「谷秋可不像以前一樣喜歡叫姬夙作姬公子了,這一聲一聲的三皇子,看來你在北國過得極其適應。」
谷秋讀懂她話中的意思,臉色微赧。
也許她自己都沒發現,嫁了傅陽,她也慢慢習慣了接納了他的一切,這樣的她,怕已深愛而不自知。
「夫人,將軍給您送來的信。」這時谷秋身邊的丫環稟告一聲,拿著一個信封走進來,輕聲說道。
「等回去再拿來也不遲,這麼著急作甚。」谷秋見段雲蘇揶揄的表情,臉色躁紅。
小丫環好不無辜,弱弱道:「夫人,送信的鷹認人……所以將信送到這裡來了。」
段雲蘇一挑眉,調侃道:「不打開看看?」
「就是報聲平安,沒什麼好看的。」谷秋將信收好,裝作淡定地為自己倒了杯茶。
段雲蘇見她害羞了,心裏面跟著高興。不管怎麼說,谷秋也找到了良人,但願日子能越來越美滿。兩人聊了許久,谷秋有些心不在焉了,段雲蘇知道是那封信踮起她的心,於是便起身將她送出門外。
等她轉身回來,打算讓丫環將廳中的禮都收拾好。一低頭驚訝地發現小寶身邊的九連環,原本的環環相扣,如今已經被解開了!
段雲蘇大吃一驚,讓紫月將九連環撿起來。她細細看著手中東西,莫非姬夙在上面做了什麼手腳,連個小娃兒都能解開?
小寶見娘親拿了他的玩具也不心急,啊嗚啊嗚喊著,一頭扎在阿烏的脖頸上,不斷蹭著它柔軟暖和毛髮咯咯地笑個不停。
晚上時,段雲蘇將那九連環拿出來,同趙賀辰說了今日的事情。趙賀辰若有所思,左看右看將東西擱在一邊,笑著說了兩句就哄著段雲蘇睡覺。
日子平靜而安穩,對段雲蘇來說,最惦記的就是小皇子滿月的宴席。依照熙國皇室的規矩,這個時候要給小皇子上族譜,宴席的隆重程度也直接表明了皇子是否得寵。
就算不擺宴席,朝中的人都心知肚明。貴妃娘娘原本得寵,如今更是母憑子貴,一時間風光無比人人奉承。
等到滿月那一天,皇上親自派來宮轎,請王府一家過去參宴。段雲蘇的肚子如今高高隆起,到了宮裡安親王妃也不放心她在外走動,直接讓她進殿內陪著段雲容。
如此正合段雲蘇的心意,宮宴才剛開始,她也有機會好好瞧瞧小皇子的小模樣。
段雲容的月子坐得極好,臉色紅潤,身子也慢慢恢復了先前的苗條,比起以往更多了幾分嬌媚,此刻的她正抱著孩子輕輕哼著歌。
段雲蘇湊上前看看,小娃兒正睜大著眼骨碌碌地四處亂轉,機靈可愛。小小的臉蛋兒與段雲容長得相似,不過鼻子嘴巴更像趙桓。
「三妹,小皇子起來名字?」段雲蘇問道。
「照著規矩取景字輩,名景毓。」段雲容的眼中柔得能化成水。
「妹妹以後有什麼打算?」
「容兒知道姐姐的意思,後宮的女人遲早會多起來,我只想好好帶大毓兒。若他真情依舊能在,那最好不過。」
段雲蘇聽那微微低落的聲音,輕嘆一聲,將自己特意準備好的藥瓶拿出來,擱在她身邊說道:「都拿著罷,以防不時之需。都是些護心解毒的丹藥,妹妹沒害人的想法,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姐姐一直幫著容兒,容兒真幸運。」段雲容拿起其中一個藥瓶,看見用極小的字寫著用法功效,不禁粲然一笑:「姐姐的心思真巧,這麼小的字怎麼寫出來的?」
「用削的極尖的木炭,容兒無事時不妨試試。」
懷中的小毓兒突然間哭鬧起來,段雲容有些不知所措,拍拍背哄著。段雲蘇看了看,說道:「小皇子餓了罷?小孩子餓得快。」
外邊候著的奶娘聽到聲音進來了,段雲容將孩子遞過去。宮宴那邊進行的也差不多了,皇上身邊的劉公公過來將小皇子接去宴中。
劉公公等人都走的沒影了,段雲容的眼光還追著過去。段雲容的月子還沒坐夠,自然沒法出去。
段雲蘇想起先前來時見到的場景,說道:「外邊熱鬧得很呢,聽說皇上將一應用度全按著最好的規格來。過來時起我遠遠瞧見了二弟和三姨娘,怎麼還沒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段雲蘇的話音剛落,就有宮女進來稟告說兩人來了。段余方一襲青衣,襯著俊朗的五官倍顯精神,三姨娘一進來,一雙眼落在段雲容身上滿是關心。
「見過貴妃娘娘,見過世子妃。」兩人行禮道。
「姨娘趕緊起來。」段雲容急忙扶起三姨娘。
段雲蘇見母女相聚,便讓三姨娘坐在段雲容身邊,轉頭看向一邊的段余方。
能進到後宮之中,定是趙桓親允的。如今的段余方比之前穩重不少,見雲容有三姨娘陪著,段雲蘇同他說起話來:「二弟,大姐有些時日沒去段府看你了呢,府中一切安好?」
「謝大姐關心,一切都好。」段余方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大姐可知,父親他回來了。」
「這個我還不知曉呢,父親什麼時候回來的,有沒有為難你?」
段余方見她吃驚的表情,知道姐夫還沒有告訴她,便說道:「前兩日剛回來,父親如今……不能說話了,在府中安靜的很,完全換了個性子一般。」
見她秀眉輕蹙,段余方接著說道:「怎麼說都是生我養我的血親,父親如今這模樣,養老送終是我的本份。」
父親回來那天,著實將他嚇一跳。當初段府被押進天牢時父親就不見了,後來姐夫話中的意思是將他給帶走了。再見到時,父親衣裳破舊頭髮蓬亂狼狽之極,居然連話都不能說出口了。如今他整日在院中捧著書看,同他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再也不是當初冷漠的態度。
段雲蘇扯嘴笑笑,段常在太好面子,但存心想將她害死的事情倒沒有做過,如今恩怨兩斷,她也不願再追究什麼。
段余方不好在後宮之中逗留,同段雲容和三姨娘說過話,便重回宴中。三姨娘說起了育兒經,左右無事將段雲蘇也一同拉過來說著。
母女相聚,段雲蘇不想打擾了。自己有皇上御賜的令牌,隨時可以進宮,但三姨娘的身份多有不便。宮宴一向繁瑣,她等了許久,於是想去外邊走走。才出殿門呢,就看見有個宮女領著採蓮往這邊過來。
採蓮向那宮女道了聲謝,方說道:「世子妃,王爺在前邊喝醉了,王妃讓奴婢過來問問,您是否要一同回府去?」
「世子爺呢?」段雲蘇問道。
「世子爺在王爺身邊照顧呢,皇上原本想讓王爺留在宮中,但世子爺說還是回府去。」
前邊得有多熱鬧,連王爺都喝醉了?一家人都走了,她自然沒留在這裡的道理:「我進去同貴妃娘娘說一聲,你在這裡候著。」
段雲蘇進去簡單說了聲,雲容便派人送她出去。
幾人到了殿外相見,王爺醉醺醺地被扶上轎,連一向不愛喝酒的趙賀辰也一身的酒氣。王妃見王爺一灘軟泥似得,沒好氣的進轎子里照料。
「相公,父親今日怎麼了?」平時都沒見他喝醉過呢,今日在宮中卻這般失態。
趙賀辰搖搖頭:「宴席時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回去再說罷。」
幾人回府,下轎時王妃的身子微晃,採蓮眼疾手快攙扶住才沒有摔倒。她無奈地笑道:「看來娘親也老了,才喝幾杯頭就暈乎了。」
「娘親先去歇息?我與相公會照顧好父親。」
「將你父親送到偏院去,別吵得我頭疼。雲蘇你就別去了,你父親每次醉酒折騰得厲害,又吐又鬧的沒半刻歇下的。」
段雲蘇大,原來王爺的酒品不怎麼好?
「娘子先回院子,我扶父親過去。」趙賀辰輕聲交代,背扶著安親王往裡走。
看他沉穩有力的腳步,段雲蘇腦子一抽突然想自家相公醉酒的模樣。她甩甩腦袋,醉了還不是要她來伺候,這想法要不得!
趙賀辰將安親王放在床上,伶俐的丫環早就備好濕手帕,又有丫環上前脫他鞋襪鬆了衣裳。
丫環伺候的仔細,趙賀辰看安靜卧著的父親,沒見到母親說的耍酒瘋的狀況,想來是醉得沉了。他思忖一下,打算先回院子換下這套滿是酒氣的衣裳。
沒想到他剛抬腳,床上的安親王卻喚了聲「辰兒」。
趙賀辰的腳步一頓,回頭看看,安親王閉眼躺著,以為他是說酒話,繼續往前走。
「辰兒。」
趙賀辰又回過頭,見到安親王半睜的眼,凝眉道:「父親叫孩兒?你沒醉?」
「沒醉,父親怎麼會醉呢。」安親王誇張地揮起手,不自在地扯著身上衣裳。
這模樣……趙賀辰被他弄糊塗了,醉酒的人最愛說自己沒醉。他上前將錦被蓋在安親王身上:「父親好好歇息,天冷了別扯被子。」
安親王呵呵地笑著,趙賀辰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瞧這神智都迷糊了,還說沒醉呢。他將被子蓋嚴實,起身打算走了,卻被安親王扯住他的衣擺。
「父親。」趙賀辰很無奈。
「辰兒別……別走,父親有話……有話要同你說。」安親王打了個酒嗝,另外一隻手揉揉疼痛頭穴。
趙賀辰只好站住,等著他說話呢,沒想到安親王躺在床上呼吸均勻,乍一看似是睡著了般。
趙賀辰覺得自己的頭也疼了,父親這是真的醉了?
屋裡安靜許久,趙賀辰再次想出去,終於聽到安親王酒後沙啞的聲音:「辰兒,父親沒醉。父親只是怕說去來,你會不會恨上父親?」
趙賀辰凝眉不解。
「今日殿上看兒……九五之尊,萬民朝拜……」安親王的聲音哽咽而壓抑:「父親想著,如果當初早日將事情說出來,明明你……」
「父親!」趙賀辰心中一驚打斷了未說完的話,他看向屋裡的丫環,揮手讓她們出去,啞著聲音說道:「父親,現在這樣不是很好么?」
「辰兒,是父親太自私了。」安親王閉上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辰兒一點都不必其他人差,也許我早些說明白,你會有不一樣的選擇。」
「這就是我的選擇,父親你不要再說了。」趙賀辰眼中微暗,聲音是無比的堅定。
或許是真的醉了,安親王突然覺得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沉痛,終要將它攤出。也許心裡揪著的痛,可萬千情緒上涌,複雜的滋味早已將痛掩蓋。他顫著手撫上趙賀辰的臉頰,眼中閃過淚光:「轉眼辰兒就這般大了,今日看到兒被人擁戴,風姿卓越,還有那個才一點點的小娃兒……父親想起當初的孩子,心裡真的不好受。」
「父親,辰兒知道。」趙賀辰眼臉微垂,似用儘力氣才吐出這一句話:「辰兒不是你的親兒,是不是?」
安親王的身子一僵,顫抖的收回手閉上了眼,艱難的說道:「按著輩分你排在第六,你親生父親早已取好名字,叫趙桓胤。」
「那……父親原本的孩子,他在哪裡?」
安親王閉上的雙眼流出了一滴淚,他一側頭,枕幹了淚水:「當年難產的不止是柔妃娘娘,還有王妃,那孩子……出來時已經沒氣了。」
「當年柔妃早已預料到朝中的不平靜,懇求景帝將孩子送出宮,安然的活著。景帝當時雖登皇位但暗地處處受制,他最愛柔妃,從來不會拒絕她的請求,想著等以後平定一切也能將孩子接回去。」
安親王妃看向趙賀辰炯炯的眼神,繼續說著:「後來你也看見了,景帝為帝平庸,接連被人陷害,連王府也跟著遭難。但他對於柔妃和那個孩子的情義從來不假。」
「孩子正巧是同一天出生,當時皇上想著將皇子送來,就說是雙胎。王妃生產耗盡了所有精力,孩子出來還來不及看上一眼……就已經昏死過去了。」時至今日,安親王想起往事,依舊心如刀割:「我悄悄讓人將兩個孩子調換了,宮裡的柔妃跨不過那鬼門關難產而死,死去的孩子陪著柔妃一同下葬了。」
安親王看著趙賀辰,眼中全是沉痛:「王妃也一直被我瞞著,她醒來時見到的孩子就是你……原本想著等她坐完月子再說,可是一日一日的下去,父親發現自己真的開不了這個口。」
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的王妃身子極弱,看她幸福的抱著孩子,他怎麼都不忍心將真相說出來,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
趙賀辰攥緊了拳頭,儘管他當初查到了真相,但從父親口中說出來,心口這複雜的滋味都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緊抿著唇,半晌問道:「景帝他不是皇上么,為何這般怯弱。是不是那個成王?當時他為何不將這些禍端都給滅了。」
「你不要怨他。」安親王長嘆一聲:「當年皇位爭奪,我自認沒有稱帝的才華,若是景帝不上台,我與他都沒有活路。如果能一刀砍了那些人,又怎麼會有後來的事。」
他看向趙賀辰,說道:「還有柔妃……你換個方式想想,如有一日雲蘇知道自己的孩子會有危險,讓你將孩子放在別的地方,你會不會同意?」
「誰敢動我孩子,我拚死也要將碎屍萬段!」趙賀辰眼光突地然上深寒:「連孩子都護不了,就是窩囊!」
「你……」安親王一滯,深嘆一口氣:「他是你親生父親,不要這般說話。如今你也知道真相,以後無論你作何打算,我都不會攔著你。」
趙賀辰慢慢平靜下來,想起當初景帝對他的好,無奈地放下以往是非。他回頭看著安親王,那微白的雙鬢刺痛了他的眼。他眼眶一熱,轉身往外走:「什麼打算,辰兒只知道您是我的父親,這就夠了。」
他走出裡屋,卻見到段雲蘇端著碗站在外邊簾后。
兩人靜靜站了一會,段雲蘇低垂的眸子抬起朝他嫣然一笑:「相公,給父親的醒酒湯。」
他薄唇輕抿看向碗的湯水,招來屋外的丫環,將醒酒湯送了進去。
「娘子別忙活了,回去歇歇。」
回到朝錦院,兩人倚在軟塌上,齊齊不語。
趙賀辰不知道她聽了多少,當初他從豫州回來,段雲蘇隱約已經猜到真相,今日將事情始末聽完整,不用瞞著也好。
他輕輕覆上肚中胎兒,感受到裡面輕微的動靜,心情慢慢平復下來,說道:「娘子知不知道當初辰兒為什麼會流落到江州?」
段雲蘇一愣,微微搖頭。她還以為辰辰會說起方才之事。
「中的毒是溫媛媛的人下的,到了江州后追殺我的人,是成王的手下。」趙賀辰的動作頓了頓,眼光微垂:「當初在皇宮中落水,是成王在宮中的暗線下的手。」
「成王一心想殺盡皇族中人,所以要取我性命。」趙賀辰聲音低沉:「皇后應該知道景帝當初將孩子送出了宮,擔心我成了趙桓的阻礙,所以下了沁魂蠱。娘子,你說這是不是很諷刺?」
段雲蘇一驚。
趙賀辰接著說道:「如今的皇上是個好皇上,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你我與父親三人。為夫在想,如果有一日母親知道了真相,會多傷心?」
段雲蘇輕輕將他環住:「上一代人的恩怨,相公別多想了。」
也許景帝不是個稱職的皇帝,當年幸運奪得皇位,無奈才情平庸時刻受制。但他對於柔妃和孩子,也無大錯。這樣的謀划,實在是無奈之舉。
趙賀辰埋首在她頸窩,呼吸到那令人心安的馨香,呢喃道:「幸好娘子始終陪在為夫身邊,娘子想要的,為夫全給你拿過來。」
氣氛有些低落的屋裡正要上演情意濃濃,任誰也沒料到小奶娃的一聲吼直接打斷這份溫情:「爹爹,你放開娘親!」
只見小寶癟著嘴跑了過來,笨拙地往軟塌上爬,奶聲奶氣道:「爹爹不許娘親抱小寶,自己又抱娘親!」
趙賀辰的話直接被攪亂,他沉著臉教訓道:「想抱你去找個娘子,這是你老爹的娘子!」
「小寶要抱娘親,爹爹去抱自己的娘親。」
什麼時候學會頂嘴了!趙賀辰臉都黑了下來,才多大一豆丁,敢同他叫囂!
一大一小鬧起來,段雲蘇覺得整個院子的氛圍都變得歡騰了。
時間緩緩而過,等孩子懷到九個月的時候,安親王妃急了。
她每日看著段雲蘇圓鼓鼓的肚子都覺得擔心,在段雲蘇身邊時還好,說著輕鬆的話兒,讓段雲蘇好好養胎。轉身回到院子時,急的她一直踱步,念叨著怎麼還沒生這麼還沒生。
那麼大的一個肚子啊,從八個多月的時候她就開始擔憂了,明明看著像是能生了,但孩子總是待著不肯出來。她去打聽了,都說懷雙的生得快,把她給急的,都快要瘦一圈了。
紫月悄悄將這事告訴世子妃,段雲蘇哭笑不得,若孩子足月不是更好么,八個多月的嬰孩算早產,在這時空沒有保溫箱,太早出來要遭罪。
這兩個小傢伙真是會享受的,不過卻把你娘親和一家人狠狠折騰了一番。
段雲蘇悠悠站起來,扶著酸痛的腰走幾步。等王妃過來時要仔細說明白,不知她從哪裡得到雙胎兒都是八個多月生的說法?
白日里散散步舒緩一下酸痛的背部,夜晚時趙賀辰同她按摩腿腳,瞧她這情況很是心疼。
「娘子受累了。」趙賀辰看那撐起的肚子,皺眉道:「還要多久才能出來,肚皮都要撐破了。」
段雲蘇噗哧一聲笑了:「你見過被撐破肚皮的孕婦?穩婆來看過了,我也號了脈,應該就是這幾天了,孩子長得很好。」
趙賀辰鬆了一口氣:「那這幾日我不去宮中了,在府里陪著娘子。」
段雲蘇眼前一亮,似乎看見趙桓被氣得炸毛的樣子。前段時日趙賀辰剛去討了假,說國內安定朝中不差他一個。可趙桓一板臉哪肯應下,誰沒有娃,他還想丟了國事去逗他的毓兒呢!
趙賀辰幽幽丟了句誰讓你要當皇帝,把趙桓氣得頂肺。他拿趙賀辰沒轍,好不容易才鬆口應下請求。
「相公,朝中最近有沒有什麼新鮮事?」段雲蘇百無聊賴的問道。
「說起來還真有一件,朝中大臣難得意見一致,都讓皇上選秀。」
「我說他們都是閑的慌,傳宗接代的皇子都有了,急什麼急。」段雲蘇嗤聲道。
趙賀辰一聲悶笑,掐掐她紅潤的臉蛋兒說道:「可不是,說一次兩次還好,說多了就把皇上惹惱了,直接又將選秀的日子推后一年,你家妹妹本事真大。」
「那可不關容兒的事,有了傍身的皇子,又得聖寵,反正都是在風頭浪尖了。趙桓這次做的不錯,最好一直拖下去,急死那群老傢伙。」段雲蘇哼哼道。
趙賀辰不接聲,他視線落在段雲蘇擱在枕上的鴛鴦玉佩,拿起摩挲一下,將自己身上那一塊也拿出來拼成了一塊,輕輕似呢喃:「娘子這一塊,原本是柔妃帶在身上的。」
「啊?」段雲蘇瞅瞅那半塊玉,說道:「不是流落在外的東西么?柔妃娘娘的玉佩怎麼可能在外面找到。」
趙賀辰微微一笑,說起了往事:「當年柔妃進宮時就帶在身上了,景帝聽說這玉成對夫妻能一生相守,所以一直在找另一半,怎奈直到柔妃去世都沒找到。後來景帝將這玉和玉鎖一起交給了薛家,其中不知為何,玉佩丟失了。」
段雲蘇輕撫上頸間掛著的玉鎖,也就是將軍府曾經的符令,輕嘆一聲道:「都說是夫妻,與景帝結髮的,不是柔妃是皇後娘娘。」
兩人靜默了下來。
夜已深,趙賀辰吹了燭火,兩人一同躺下。漆黑的夜裡安靜無比,段雲蘇白日睡多了,此刻正睜眼盯著床頂,聽著身邊之人均勻的呼吸聲。
她以為趙賀辰睡著了,沒想到那廝突然間開口,還問了個如此玄妙的問題:「娘子相不相信世界有神佛?又相不相信慧和大師能知天意?」
段雲蘇沉默了一下,若說不信,那誰來解釋一下魂穿的理由;可若說信,貌似她也沒見到神靈啊,曾經她也是唯物主義者:「我弄不懂,相公明白?」
黑夜裡段雲蘇聽到身邊之人的一聲輕笑:「為夫不相信神佛,但相信有人能窺破天命。」
「命運之說常與神靈相牽扯,相公為何有這樣的想法?」
「記不記得天都峰下的小村子?」聽的段雲蘇嗯的一聲,趙賀辰繼續說道:「當日村裡那個雲洞娘子不覺得詭異?慧和大師圓寂時一夜間山林紅透,不覺得奇特?」
「那雲洞究竟是什麼,我記得當時村子里人人喊神仙來了,以為是村裡人對神靈的崇敬信仰。」
「娘子猜的沒錯。」趙賀辰笑著順了段雲蘇的話,眼中一閃而過的暗光融進夜色。他不會告訴娘子,那應該就是慧和大師說過的,娘子歸家的路。
段雲蘇不以為然地一瞪眼:「那不就是了,信仰而已,你還說什麼神仙天命。」
趙賀辰輕抿薄唇,躺在床上枕著手,許久才開口。
「為夫十歲那年遇見了慧和大師,同我一人說了奇怪的話,當時為夫不明白他話中是什麼意思,不過卻記了下來。」他停頓了一下,低沉道:「遭厄而混沌,七竅開而風雲至。」
「然後呢?」段雲蘇心中一緊。
他側轉身子,看襯著夜色中段雲蘇微閃的雙眸,輕輕吻了上去:「天下清明,蛟龍藏。」
黑夜之中,只余兩道清淺的呼吸聲。
翌日,紅樓探得消息,姬夙已奪得皇位,七日之後便是登基大典。
段雲蘇聽到時毫不意外,她更加好奇的是,按姬夙洒脫的性子,會怎麼打理一個國家?那一身的武功,該不會見哪個大臣不順眼就一奏章砸了過去罷?段雲蘇想著想著,覺得還真有可能。
幾日之後,谷秋前來告辭,說要回北國去了。讓段雲蘇意外的是她身邊之人,不是傅陽又是誰?
兩國的行程不近,他是什麼時候出發的?不管怎麼說,傅陽親自過來接谷秋歸去,讓段雲蘇十分欣慰。兩人感情深,傅陽是個值得依靠的,她為谷秋感到歡喜。
這一日,正在散步的段雲蘇的小腹突然一陣墜痛,紫月見她臉色稍變,緊張道:「世子妃,怎麼了?」
「回去吧,應該要生了。」疼痛沒多久就消失了,段雲蘇摸摸肚子,兩小傢伙終於要出來了。
紫月頓時比段雲蘇還要緊張,嗓子一拉一聲吼:「世子妃要生了!」
段雲蘇大,紫月何時這般厲害了,這一聲吼怕半個王府都聽見了。
離生產還有些時間,段雲蘇吃些東西填肚子,安親王妃一聽消息,拿到半道的甜羹給驚摔了,慌忙地跑到這邊來。早早請來的穩婆也過來了,丫環忙著去廚房燒出熱水,備好剪刀鋪好床褥,忙的不停腳。
段雲蘇看著忙活的一眾人,突然覺得心安,一開始的緊張都消散不見了。
趙賀辰正在書房給段雲蘇翻找解悶看的書籍,小寶正小尾巴似的跟著他。一聽到下人傳報,臉色微白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反應過來,抬腿往那邊奔去。
「咦?」被遺忘的小寶不解地看過去,見爹爹的身影都不見了,嘿呦嘿喲地邁著小短腿跟出門。
朝錦院里丫環進進出出,安親王妃生怕準備的不充分。要知道這次可不是一個,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穩婆見王妃比孕婦還緊張,上前說道:「王妃娘娘您放心,世子妃不是頭胎,孩子雖然多了個,但個子也比單胎小,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安親王妃踱了兩步,又急了起來:「什麼時候才生?不是已經開始陣痛了嗎?」
「王妃娘娘別急,還要等上一段時間呢。」穩婆看看淡定吃東西的世子妃,悄悄抹汗。她接生這麼多年,從沒見過如此緊張媳婦的婆婆。
段雲蘇感覺到陣痛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臉色被疼得微微發白,趙賀辰一來就見到她咬唇忍著,心疼不已:「娘子還好罷?為夫陪著你。」
「辰辰想好名字了沒有?這次孩子的小名我來取,你不許比我快。」段雲蘇撅嘴道。
「一人一個?」某人討價還價。
「都是我的,都由我來想!」段雲蘇不鬆口。
好不容易來到門外的小寶,正好聽到爹爹娘親的話,二話不說啪嗒著跑進來,糯糯道:「小寶來小寶來。」
他剛說完,后又歪歪腦袋眨眨黑亮的小桃花眼,迷迷糊糊問道:「娘親,想什麼?」
段雲蘇被兒子逗笑了。
只是她笑意還下去,陣痛又開始了,眉頭緊擰疼得直冒冷汗。小寶被娘親的痛苦的樣子嚇到了,眼眶一紅冒出了淚:「娘親怎麼了?娘親疼疼,小寶呼呼。」
「相公,把小寶帶出去。」段雲蘇強忍著,生怕嚇壞了小寶。
趙賀辰緊抿著唇將小寶抱住,也不管他拚命的掙扎走出了門。
穩婆摸摸段雲蘇的肚子,查看一下狀況,說道:「世子妃,孩子急著想出來呢,想來再過一段時間也要生了。」
段雲蘇點頭。
屋外,有老嬤嬤在勸安親王妃回去歇著,生孩子哪是一會的事,干站著也沒用。安親王妃皺眉,直接讓丫環將椅子搬過來,打定心思等著孩子出來。只是剛坐下呢,又忍不住站起走來走去。
安親王倒是淡定多了,上次雲蘇生小寶時王妃也是這般著急,改不了了就由她去。
太陽微偏,生產的房門關上了。等到裡邊傳來痛喊,小寶嗚哇大聲哭了起來。他從趙賀辰懷中掙扎出來,跑到房門前伸手拍得「哐哐」響:「娘親娘親!」
趙賀辰緊抿著唇,上前將他抱回來緊緊箍在懷中,啞著聲音哄道:「小寶不哭,娘親在給小寶生弟弟妹妹。」
「小寶不要弟弟妹妹了,嗚……」小寶哭得滿臉是淚,小鼻子紅彤彤的好不可憐。
邊上等候的穗兒在荷包里找了找,正好找到今日放進去兩顆蜜棗。她小心掰開兩半,將沒有核的遞到小寶嘴邊:「小少爺,甜甜的蜜棗哦。」
小寶抽泣了一下,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甜滋滋的味道稍稍轉移了注意力,張開小嘴將它含住。
趙賀辰一見,看向前邊的秦娘,說道:「秦娘,你將小少爺帶下去哄睡。」
小寶一見爹爹要放手,更加傷心了,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嘩流出來:「要爹爹要爹爹!」
「好好,爹爹不走。」趙賀辰無奈蹙眉,生怕他會被嗆到,只好先將他哄住。
練武歸來的水生也靜靜站在人群中,他見小寶哭得傷心,趙叔叔也是眉頭緊皺,上前同小寶說道:「弟弟要不要同水生哥哥去玩?小黑也在等著小寶哦。」
小寶小小的身子粘在爹爹身上,滿含水霧的眼睛看看他。趙賀辰見機輕輕拍拍他背,將他放下道:「小寶先去找小黑,娘親很快就回出來。」
水生抿嘴笑著,直接將猶豫不決的小寶牽走。
太陽西下,天越來越暗了,不久就看見天空升起了星星,王府內早早點起了燈。房門依舊還沒打開,阿烏尋著血腥的味道踱步過來,幽綠的狼眼掃過四周,定定地站在門口,后又焦躁的在門房外左右走動。
趙賀辰站在房門前,聽著段雲蘇在裡邊的喊聲,恨不得破門而進。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了,待裡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趙賀辰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份外後悔聽了娘子的話在外邊等著。他伸腳去踹房門,沒想到門吱呀一聲打開,裡邊幫忙的一個丫環走了出來,歡喜道:「生了生了,是個小少爺!」
安親王與安親王妃也走到了房門前,著急道:「孩子呢?」
「噯世子爺,您不能進去,還有一個沒生呢!」那丫環一見趙賀辰要往裡闖,連王爺的話都來不及回答了,上前將他擋住。
「滾!」趙賀辰已經隱忍到極限了,小丫頭嚇得一哆嗦,還好有安親王將他拉住。
「辰兒,雲蘇生著呢,你進去驚擾到穩婆怎麼辦。」
趙賀辰邁出的腿又收了回來,小丫環一見,急忙進去將門嘭地一聲關上。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總算是生了,另外一個也差不多了罷?」安親王妃一邊碎碎念著,轉身又扯這安親王的袖子念叨道:「你看你說是男娃,現在好了,一群的男娃有得你累!」
安親王知道他說不過安親王妃,乾脆讓她嘮叨。
沒多久,屋內再次轉來嬰孩啼哭之聲,房門又一次被打開,穩婆和一老嬤嬤一個一個將孩子抱出來,喜氣洋洋地稟告道:「恭喜世子爺,是對龍鳳胎!大小平安!」
趙賀辰僵硬的身子獃獃地看著兩個孩子,猛地轉身衝進了產房。
床榻之上,汗濕了青絲的段雲蘇側首看向她一生的牽絆,嫣然一笑。
--(全文完)--
這樣的結局不管親們的是否覺得遺憾,正文寫到這裡完結了。姬夙是否會找到心動之人?戰爭歸來,趙方與聽荷的一段情殤如何收場?這些只能在番外里慢慢道來,最重要的是,番外少不了三個包子萌噠噠的成長篇!還想看的小夥伴們敬請期待~當然吶,文文到這裡已經是結局是結局!不看也不會影響到整個故事。